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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隔壁永嘉候府嫁女,公主府嫁女的声势更加隆重盛大。

荣华院大开正堂布置穿堂,另置茶点招待以裴氏为首的高门女眷,于老夫人亲自坐镇,周氏姚氏打下手,方氏和大方氏去过绮芳馆后穿梭坐席,帮安和公主款待客人。

绮芳馆送走长辈,迎来姐妹,添妆热闹不必细表,只说念桂然姐妹俩跑去围观各式添妆、念秋然拐去探望随周氏同来的柳姨娘,念浅安刚歇口气,就见安和公主亲自领着徐氏进来,难得面露无奈,“安安,快来拜谢李夫人的大手笔。”

身后李家下人头冒热汗,十口箱子坠得沉手,吭哧放下一溜摆开,一箱赛一箱满当。

果然大手笔。

念浅安险些真给徐氏跪了,无奈脸和安和公主如出一撤,“您这是送添妆还是出嫁妆?我可不敢收。”

“添妆可不能退,六姑娘只管收下。”徐氏一脸乐呵,半点不隐瞒私心,“都是托我娘家搜罗来的玩意儿,不如京城、江南的东西精致,不过还算热闹好看,比那些贵重珠玉实用得多。都是日常起居现用得上的,六姑娘如果嫌多,就赏我家四丫头几样。”

当年没能给李菲雪光明正大的办嫁妆,如今算是弥补遗憾。

徐氏不藏不掖,安和公主不由失笑,无奈退去亲昵上脸,“不知道的,还当李夫人把半副身家都搬来了。手里匣子也是给安安的?”

“正是!”徐氏越发乐呵,“这匣子也是托我娘家从边关运来的。里头是送子观音,家慈从娘家带进婆家,一直供在小佛堂,从没断过香火。一听说是要送给六姑娘的,家慈就亲自请了边关高僧加持装箱,公主和六姑娘千万别嫌过过几道手,这可是好东西!”

她娘家兄弟不少,自身育有二子一女,娘家姐妹出嫁后各个能生养,难说没有这尊送子观音的庇佑。

当真是礼重情意重的好东西。

安和公主不无肃然,让刘嬷嬷亲手接过收好,语气郑重道:“李夫人赤诚好意,我代安安谢过。”

徐氏哪敢受安和公主的礼,忙伸手拦住,正巧有人来报,“乾清宫刘总管到——皇上赏六姑娘玉如意一对儿——”

紧跟着陈太后有赏、周皇后有赏,姜贵妃为首的四妃自然不会落后,宫中赏的添妆还没抬完,毅郡王府、珥郡王府、尚郡王府又随后送来添妆。

喜气禀报一层递一层,荣华院的贵夫人少奶奶饶是早有准备,也忍不住暗暗咂舌,或恭贺或钦羡的议论声几乎传进绮芳馆。

徐氏识趣告辞,有些话当着念浅安不好说,对着安和公主却能直言不讳,“家慈惦记四丫头,我这个做母亲的何尝不是。只盼送子观音庇佑六姑娘,早日为六皇子开枝散叶,四丫头也能跟着沾沾福气。”

她借花献佛,娘家老母毫不犹豫送来观音,为的都是李菲雪这个六皇子妾能过得好,过得更好。

楚延卿离京三年,过年过节回京停留不过短短几日,不曾冷落李菲雪是真,李菲雪肚子不曾有动静也是真。

徐氏心中自有一杆秤,即不失望也不着急,只有慈母心没有野心,语气诚恳道:“妾生子只能生在嫡子嫡女后头。这道理我最明白,也是这么教四丫头的。四丫头什么时候能生,全凭六姑娘做主。”

安和公主不知该感叹还是该苦笑,拍拍徐氏的手语意深远,“谁能生谁该生,做主的不是安安,而是小六。”

她无意将楚延卿的承诺挂在嘴边乱囔囔,徐氏一不知李菲雪另有志气,二不知楚延卿和李菲雪有名无实,闻言深觉安和公主所言有理,女人能不能生,可不得靠男人么?

遂也没有多想,得安和公主一句不偏不倚的准话就放了心,顺势换话茬,“我陪公主回荣华院,正好瞧瞧宫中赏赐开开眼界。”

安和公主亦不庸人自扰,笑着做请,才出绮芳馆,又见陈姑姑满脸喜色地驻足行礼,“请公主、李夫人安。娘娘派奴婢送人来,这下倒赶巧儿,省得奴婢往绮芳馆去了。”

安和公主扶起陈姑姑,冲跟来的小豆青、小豆花微笑颔首。

她和陈太后早有默契,若不是小豆青、小豆花随女儿经历过不少事儿,即便二人出身万寿宫得陈姑姑亲自教导,她也不会替女儿轻易收用外人。

眼下么,四个陪嫁大丫鬟齐活了。

徐氏乐见念浅安得陈太后看重,说话越发识趣,“公主自去忙,左右我认得路,正好撇下公主去于老夫人跟前凑趣儿,回头念三夫人、刘夫人往皇子所铺房,我正好捡漏反客为主,借贵府风光在宾客面前装装威风!”

一番自请帮忙待客的好意说得风趣,惹得陈姑姑捂嘴笑,顺路和徐氏搭伴,由刘嬷嬷亲自领路相送。

安和公主则转回绮芳馆,看着小豆青、小豆花正式认新主,跟着远山、近水下去安置后,将二人身契交给女儿,“太后疼你,特意让陈姑姑削了小豆青、小豆花的宫婢籍,将二人生死好歹全权交到你手中,你可别辜负太后的一片用心。”

念浅安乖乖点头,想起孔震那天的嫌弃,不由问出多年疑问,“远山、近水真心二,您是怎么选上她们做大丫鬟的?”

“我是公主之女,你也是公主之女,像我们这样的出身,身边下人是否精通心计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听话忠心、稳妥为上。”安和公主再教女儿,“包括念妈妈在内,都不是什么伶俐人儿。不精明不代表没长处。念妈妈是管账好手,远山家里人世代管着厨房,近水老子娘都会医术,你当吴老太医无所事事?近水老子娘得吴老太医指点,近水也跟着吴老太医学了好几年。”

念妈妈管庶务,远山管吃食,近水专盯药和病,各有长处。

术业有专攻,用人有专长,安和公主岂会任由女儿身边人只会犯二。

念浅安倒是知道念妈妈生意管得不错,实在没想到远山、近水还有隐藏技能。

她惊奇眨眼,安和公主也跟着眨眼,“我跟你交了底,进宫后你就知道怎么用远山、近水了。如果你不嫁皇家,这些老底未必用得上。如今你手里有小豆青、小豆花的身契,以后无论有什么事儿,凭他哪个宫哪个人都不能随便处置小豆青、小豆花。远山、近水做不了的事儿,交给小豆青、小豆花去做。”

离开万寿宫摆脱内务府,得的是人身自由,宫中人脉依旧在。

念浅安深刻体会到安和公主的良苦用心,立马抱着安和公主的手臂扭来扭去,“娘对我最好了,我都听娘的。”

安和公主即受用又嫌弃,甩开女儿自去应对满府热闹,等到喧闹散去月挂枝头,又一脸嫌弃地飘进女儿内室。

此时绮芳馆已然半空,添完妆铺完房,小豆青、小豆花来公主府打完转儿,才入夜就领着念妈妈、远山近水几个贴身下人先入住皇子所。

安和公主自己经过一回,最不爱人去楼空的冷清劲儿,挥退值夜下人亲手调亮灯台,揽着女儿映着满院子红灯笼,甩出一本小册子,“娘压箱底的宝贝,你先自己翻翻看,不懂的地方我教你。”

孝静长公主传给安和公主的秘戏图,出自宫中质量上乘,非常适合婚前教育。

念浅安看着卷边的小册子,十分怀疑安和公主和念驸马没少研究学习。

她嘴角一顿狂抽,真心觉得羞死个人哟:看小册子可以,她还真挺好奇能画成什么样儿,但透过小册子不小心脑补安和公主、念驸马的夜生活,很吓人啊喂!

简直不孝!

简直不敬!

念浅安捏着小册子爪子乱抖,干笑道:“我、我待会儿看。”

此害羞非彼害羞,安和公主却很满意女儿的矜持,这回不骂女儿没出息了,嫌弃中透着一点怀念一点追忆,“夫妻阴阳天经地义,没什么好害羞的。想当年我和你爹洞房花烛,当真是金风玉露一相逢……”

便胜却人间无数。

念浅安默默接道,好险没抱头逃走:安和公主果然不是亲生娘!这么坦诚真的对吗!

逃不了只得一顿狂咳,嘴角瞬间抽得更厉害了,赶紧打断安和公主,用生命阻止道:“娘诶!不用细说,真心不用!您给我个眼神,我自己体会就行了!”

于是安和公主翻了个硕大的白眼。

念浅安被白眼戳得体无完肤,边泪流边感叹:真香!

第203章 排场很大

安和公主翻完白眼揉眼角,美凤眸斜睨着女儿,“大街上敢搂搂抱抱,这会儿倒不敢看不敢听了?指望你有出息可真费劲儿。东西我给你了,你不看就让小六看。宫里有教引嬷嬷,皇子到了年纪还有教引宫女。小六指定比你懂得多。”

念浅安竖起耳朵,立即扒拉出楚延卿提过的某个人名:十然。

果然就听安和公主接着道:“小六屋里有个叫十然的大宫女。原是拨给小六的四位大宫女之一。后来管事大嬷嬷奉太后命挑人,选中了十然。算起来,十然这教引宫女也做了五六年。她比小六大三岁,打小服侍的情分加上教引宫女的身份,份量和别的大宫女不同。”

说完刘嬷嬷打探来的消息,又提点女儿道:“这些年你和大李氏时常通信,要继续做好姐妹我没什么话可说。十然和大李氏却又不同。一是管事大嬷嬷奉命选的,二则多少牵着太后的面子。你做正妃的,不用容忍个教引宫女,但态度要宽和。”

她身为公主之尊,也不得不教导女儿学着退让。

“所以我才一直不愿你嫁皇家,说话做事顾忌这个顾忌那个,实在麻烦。”安和公主撇嘴抱怨完,脸色一正,“按说小六纳了妾,提拔十然做通房无可厚非。十然依旧顶着宫女名分,不管是太后还是小六的意思,怕是想将这份恩典留给你这个正妃来做。

你爹是驸马,就算膝下只有你一个女儿,照样不能纳妾。只要我不点头,任你祖母如何闹腾,照样连通房都塞不进来。小六却不同。好在你傻人有傻福,至少小六已经放话不纳二妾,太后也默许了。即便抬举十然做通房,贵不过大李氏,高不过寻常人家的姨娘,权当彰显贤良的物件罢了。”

念浅安挠挠脸,无语瞄安和公主:貌似自从她和楚延卿的“地下情”转正后,她就从安和公主心中的蛮横娇女堕落成没出息的傻闺女了,这恋爱谈的,忒损她光辉形象。

心里自黑,嘴上没反驳。

她不排斥早婚早育,并不觉得入乡随俗是屈从陋习,但有些底线可以调整,有些原则却不能动摇。

楚延卿知道她厌恶姨娘通房,拿李菲雪当下属,说十然空担教引宫女之名,她相信楚延卿。

李菲雪哪样不比十然强?

楚延卿没碰过李菲雪,难道结个婚就昏了头瞎了眼,巴巴地改捧十然?

安和公主慈心拳拳,她只需聆听,有什么好掰扯理论的?

念浅安弯起眉眼笑,扮演称职傻闺女只管应好,扭股糖样儿缠得安和公主好气又好笑,放下心后嫌弃重新上脸,“答应得容易做起来难。你自个儿选的小六,以后要是伤心了后悔了,可别找我哭。”

边撂狠话边将女儿按进床帐,熄灯关门,离开得十分潇洒。

屋外院中满目喜庆的大红灯笼,摇曳灯影中,念驸马身影颀长,静等在绮芳馆外。

安和公主眼睛一亮加快脚步,越靠近眼角越红,滚落攒了半宿的泪,“早知今日,我情愿不生安安。我管你念家有后没后,好过生个女儿养到今天,转手还要欢欢喜喜送给别人!”

嫁女的不舍和酸痛,像烈火烧炙心间,疼得她骄矜全无只剩失态,却不愿也不敢在女儿面前表露一星半点。

念驸马喉头艰涩滚动,张手将安和公主揽进怀中,低头吻发顶,声线虽涩犹柔,“是我的错,你打我出气可好?”

她假意抱怨,他真心哄劝。

安和公主破涕为笑,短暂失态化作粉拳,捶完念驸马全当白打,撇嘴道:“打你有什么用?将来安安要是受气,你给我打小六去!”

狠完又絮叨,“李夫人倒是提醒了我。早年为了求子,刘嬷嬷倒是请过一尊送子观音回来。回头我让刘嬷嬷找出来,替安安供上。你说我这样临时抱佛脚,有没有用?”

“有用,当然有用。”念驸马皱眉失笑,幽深眸光泛起柔意,“这事儿不急,倒是安安的嫁妆得紧着重新整理。母亲还等着,我陪你一道去隔壁?”

安和公主这回没被念驸马笑失神,离愁辛酸倒是被带歪了,“李夫人这添妆送得太诚心,真是令人又欢喜又苦恼。”

周皇后当年的嫁妆是一百零八抬,成为中宫后,任谁家嫁女都不能越过周皇后。

宫中赏赐打头,各家添妆又占去几抬,徐氏的大手笔不用全露在外头,但十口箱笼再缩减也有限。

偏嫁妆抬数都有吉利讲究,难怪于老夫人睡不着觉,干等安和公主一同商议。

念驸马牵着妻子拐去隔壁,柔声道:“母亲同样舍不得安安出嫁,三弟一家已经出府别居,四弟妹帮不上忙,母亲只有你可以问主意,挑剔嫁妆也是为安安好。一会儿见着母亲,可别三两句又吵起来。”

不是姚氏帮不上忙,而是于老夫人眼里没四房,根本没想过让姚氏帮忙。

安和公主轻笑着反握念驸马的手,软声道:“你放心,安安的大喜日子,我岂会和母亲计较?”

这晚婆媳相处得相当和谐,重整嫁妆跟打了场仗似的累身累心,临近鸡鸣时分才算整理得满意妥当,于老夫人干脆放弃补觉,忍着鸡皮疙瘩搭上安和公主的手,精神奕奕道:“走,扶我去荣华院用早膳,等着宾客上门!”

爱孙出嫁,她老人家决定恶心自己,和公主儿媳来个母慈儿媳孝。

安和公主的想法头一回和讨嫌婆婆同步了,僵着手臂笑得很孝顺,“母亲请。”

念驸马顶着黑眼圈,摸摸鼻子默默跟上。

公主府中门大开、侧门大敞,外院管家内院管事各个喜气盈腮,领着下人将一筐筐喜饼、喜钱抬出府,长街上围观百姓积极得犹如赶早集,五花八门的吉祥话儿一声高过一声,换来满怀喜气。

外头乍起的喧嚣影响不到绮芳馆。

两位教引嬷嬷撸袖子迈方步,终于扬眉吐气能干正事儿了,两脸神气誓要把念浅安里外捯饬一番,收拾成光鲜亮丽的新嫁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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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浅安迷迷糊糊地沐浴洗漱,等两位嬷嬷左一句右一句,指点着喜娘上妆,被超厚的脂粉狂拍上脸,立即被打脸打清醒了。

一看镜子,哪儿来的猴子屁股白脸女鬼!

“嬷嬷手下留情!”念浅安吓得脸上脂粉扑簌簌掉,拦下内务府派来的喜娘嬷嬷还想继续拍的魔爪,转头狐疑地看教引嬷嬷,“两位嬷嬷没教错吧?”

她十分怀疑,这两位白吃饭没活干的教引嬷嬷公报私仇。

俩教引嬷嬷目不斜视,严肃而正直地表示没教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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