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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在人为。
没有人比经历过连番变数的她更能体会这句话的深意。
前世她对楚延卿只有害怕。
今生她对楚延卿除了敬畏,更迫切的是秉持一份虔诚忠心。
除此之外她还有什么能和楚延卿交换好处的?
李菲雪自嘲一笑。
心道世上没有白得的好。
她会做好本分。
她会做得比以前更好。
李菲雪深呼一口气,庄而重之地深深叩首。
楚延卿见状略受惊吓,“……李四姑娘,你起来说话。”
他虽然是来摊牌的,但自觉言行已经尽量柔和,实在不解李菲雪这样到底是不怕他还是太怕他,只得哂笑着抬了抬手,“我不好扶你,你还是先起来吧。”
李菲雪闻言忙自己站起身,面上神色仍带坚毅,“小女愿做空头宠妾,六殿下可愿接受小女投诚?”
敢说敢做这一点,倒真心不愧是念浅安看重的手帕交。
楚延卿想到这里神色越发柔和,颔首道:“你该得的面子我必然会给。我说到做到,希望你以后也能说话算数,别忘了今天你说过什么做过什么。”
李菲雪听他语带警告反而觉得安心,微微笑道:“六殿下放心,小女省得。”
楚延卿见她越发从容镇定,暗暗点头的同时不由松了口气,沉默片刻摸了摸鼻头,轻声道:“皇子妃之位,我心中已有人选。我若是娶她,就只会对她一人好。给你的’好’有限,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他从小到大只欺负过原身一个,有过亲密接触的也只有念浅安一个,此刻撂完“狠话”后面对不比念浅安大多少的李菲雪,竟有些无以为继的不自在,不由自主地多解释了一句。
李菲雪越发惊奇传说中的六皇子居然这么“体贴”,微愣后并不在意他想娶谁,只郑重道:“小女明白。宠妾是给外人看的,等皇子妃进门后,小女必定本分服侍,尽心辅佐六殿下和皇子妃。”
楚延卿不得不高看李菲雪一眼:这种不似妾室反似下属的相处模式虽然有点古怪,不过正中他下怀。
和明白人说话不累。
他该庆幸李菲雪不是那种难缠的小姑娘,看起来也不像爱自作聪明的人。
一边意外此行竟这样顺利,一边起身颔首道:“今天多有惊扰,我这就告辞了。希望以后……我们能合作愉快。”
李菲雪忙送到窗边,脑中不禁滑过念浅安安慰她的话:六皇子私下里竟真的不难相处。
她看着楚延卿不雅地翻窗台,然后优雅地飞走,忍不住无声笑了笑,笑容透着真切的光彩,仿佛近日来浑噩的心中照进一束强烈的光,实实在在握住了明晰确切的目标和方向。
李菲雪精神一振,静坐半晌盘算着如何做好宠妾,抬脚往徐氏的院子去。
徐月重回府后也正抬脚往内书房院子去,一进院门就见清风潜云迎上前,“世子爷,柳公子等了您有一会儿了。叫了盆热水说是要净面,就将小的们都赶了出来。”
边说边举高盛着茶壶茶盏的托盘,表示是柳公子反客为主,不是他们没招呼好客人。
徐月重心下了然,接过托盘挥退二人,矮身钻进内书房,错眼就见“柳公子”听着脚步声扯下敷脸的热毛巾,露出挂着水珠的微白脸庞,就摇头笑道:“怎么?假面具没倒腾好,倒跑来我这里借热水’卸妆’?”
楚延卿去见李菲雪前自然要卸掉伪妆,飘出李家前又暗搓搓乔装一番,结果时间仓促没弄好假面具,等徐月重的时候干脆又卸掉了,闻言重新绞一遍毛巾烫脸,舒服地长出一口气道:“今天出来没带林松他们,我一个人还真倒腾不好。”
林松正是真六皇子暗卫头子。
徐月重放下托盘分茶,闻言便知楚延卿应该是去了什么不方便带暗卫的地方,“你这是打哪儿来?”
楚延卿随手丢开热毛巾,侧身歪向二人之间的高脚桌拿茶盏,边啜了口茶边随口道:“刚去见过李四姑娘。”
徐月重神色微凛,凑近楚延卿低声问,“她知道些什么?难道除了那个早已死透的宫女,她还知道其他和做局之人有关的线索?”
楚延卿见他误会,便摇头解释道:“她叫那宫女掳走后就被下了药昏睡不醒,知道的细节比我们还少,哪里问得出其他线索?我去找她,是为其他事。”
徐月重倒也不觉得失望,只顺口奇道:“什么事儿?”
嘴里反问,鼻尖却微微一皱,只觉楚延卿呼出的气息中除了茶香,还有一股淡淡的酒香。
这酒香略熟悉。
他好像刚在念浅安身上闻到过?
第110章 交友不慎
徐月重转念一想楚延卿今天见过念浅安,一起吃过酒并不稀奇,遂也不刻意点破,只做出洗耳恭听状,凑近细闻,倒是越发肯定楚延卿呼出的酒味和念浅安如出一撤。
楚延卿不知他心中所想,听他问便也不隐瞒,将和李菲雪所谈简单说罢,似笑非笑道:“那些盼着我和三哥明争暗斗的人只怕要失望了。三哥从来爱做好人,会因李十姑娘亲近李家,却不会因李家和我起龌蹉。李四姑娘敢代李家说出效忠的话,可见心里清楚李长茂是什么态度。”
李长茂是李菲雪父亲的名讳。
徐月重听着只觉匪夷所思,皱眉道:“你何必多此一举?李家虽交游不广、在京中根基不稳,好歹是武将新贵,何况李大人任的是都督佥事。就算你无意收拢李家,也不该这样亏待李家嫡女。纳便纳了,何苦分什么真宠假宠。要是叫李大人知道了,惹恼了李家岂不是适得其反?”
楚延卿明白他的意思,但不赞同,“比起庶女,李长茂也许更偏向嫡女。但比起嫡子,李长茂更看重的却是庶长子。他任的是后军都督佥事,倒任由李夫人将两位嫡子送去外家所在的西北军营历练,只将庶长子带在身边。
正经嫡子竟要避让庶子锋芒。虽算不上宠妾灭妻,在你看来也许是武将世家的常态,但于我李长茂这就是嫡庶不分、行事欠章法。李家值不值得扶上墙,与其看性子中庸的李长茂,不如看李四姑娘能做到什么地步。”
有其母必有其女,他高看李菲雪,对徐氏及徐氏那对舍得下京城繁华的嫡子,同样不吝啬好感和期许。
徐月重一时无话可说:武将世家确实大多不分嫡庶,只讲究各人能耐。一如他能稳坐世子之位,凭的不单是嫡长子的身份,而是得靖国公认可的真本事。拳头才是硬道理,底下或嫡或庶的兄弟即便有些小心思,也只能老老实实做他的左臂右膀。
楚延卿见他沉默不由一笑,意不在说服徐月重,只交待道:“等兵部吏选时,你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位置,要是李家那两位嫡子肯上进,就挑个时机将他们调回京城。”
徐月重点头应下,失笑道:“人还没纳进门,这就开始为未来舅兄打算了?”
楚延卿被打趣得神色略别扭,看了眼徐月重道:“李四姑娘眼下瞧着是个见事通透的,我既然和她达成协议,总要回报些诚意。想来我喜欢的人也乐见我对她’好’。”
徐月重险些又喷茶。
暗暗苦笑今天是什么黄道吉日,前有念浅安后有楚延卿,怎么一个两个都来找他表露小儿女情思?
一想自己比楚延卿大四岁,又确实算得上过来人,只得再次化身老大哥,从善如流地关切道:“你看上了哪家姑娘?我竟一点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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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下是真心奇了:在他看来楚延卿受出身影响,从来心思只放在公事朝政上,别说屋里那位十然形同虚设,只说多少好人家的姑娘有意做六皇子妃,楚延卿却连正眼都没给过,不是楚延卿眼界高城府深,而是他深深知道,楚延卿根本就没开这方面的窍。
徐月重顿觉不用等女儿长大,已然体会到什么叫做“家有愣头青初长成”的复杂心绪。
楚延卿见他先惊奇后发愣,神色不由越发别扭,“其实也说不上喜欢。就是……就是放不下她。是她先招惹我,招惹完就想撂开手,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姑娘家?我原先就看不上她的为人做派,现在好容易有些可取之处,却又不顾自家名声,我总不能坐视她拿闺誉胡闹而不理。”
他这“放不下”的理由实在牵强。
徐月重本来还一脸“我家小友居然情窦初开了”的欣慰表情,听完真愣了,心头一动脱口道:“所以你打算把她追回来?”
楚延卿瞬间一脸“我家老友果然是情场前辈”的憋闷表情,念浅安不说他都不知道追是啥子意思,徐月重不用他解释就深谙其道,张口卡了下壳,才点头嗯了一声,“我和她会深交确实意外,又掺杂着诸多巧合。不过她现在的性子……我不讨厌。横竖都要娶皇子妃,与其任由父皇母后另选他人,我宁愿娶她。”
他表示娶生不如娶熟,一副并没被“她”气着是他屈尊降贵的口吻又道:“她想借酒浇愁,我刚才就顺道去酒肆订了十坛酒送去她家。她好像很钟意魏家酒肆的荔枝酒,我这也算投其所好了?”
魏家酒肆的荔枝酒本来就是念浅安以前苏出来的闽南特产,不爱喝才怪了。
徐月重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敢情楚延卿和念浅安碰面除了谈生意、喝小酒,还互虐过?
虐念浅安的人是楚延卿,念浅安准备虐回去的人还是楚延卿。
回头再想念浅安所说的字字句句,竟无一不别有深意。
念浅安跟他一顿背书,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想让他干什么?
帮她盯着楚延卿,防着楚延卿走歪追她的路?
徐月重大感刚刚认下的小朋友貌似心眼略坏,头顶默默飘过“交友不慎”四个大字,情不自禁地漏出略显古怪的低笑声,“原来刚才说了那么多,是在这儿等着我呢……”
楚延卿闻言莫名其妙,不满道:“桂仪?我跟你说话,你走什么神?”
徐月重忙握拳挡住不自觉咧开的嘴角,干咳一声描补道:“我是说,你和我说了这么多,原来不是来谈李家如何,而是想向我请教该如何追未来媳妇儿?”
楚延卿别扭变羞赧,也干咳了一声道:“还、还不一定真能成我媳妇儿呢。”
徐月重险些大笑出声,茶是不敢喝了,只握着茶盏假作沉思状。
心里本还犹豫要不要坦白他见过念浅安又说过什么,现在瞧楚延卿这副被蒙在鼓里的受气小模样,居然很想倒戈帮念浅安,一起虐一虐这位自小就过分冷情的皇子殿下。
要不是曾做过几年武学伴读,又有靖国公府从来立身正,他只怕难以脱颖而出,和楚延卿做下这份旁人无法企及的交情,如果不是仗着年龄阅历差距,只怕楚延卿也不会对他袒露这样的心事。
换作任何人,都会和他一样,乐见追随的人能更有人情味。
他决定帮念浅安。
左右不管怎么虐,对楚延卿都没有实质性的坏处。
徐月重坚决不承认他被念浅安带坏了,面上很君子地不追问“她”是谁,保持沉思状问道:“那你想追回她,是认定她可以做六皇子妃,还是想求个两情相悦?放不下和喜欢可是两回事儿。你不讨厌她,那喜不喜欢她?”
楚延卿深看徐月重一眼,嘴角翕合片刻还是那句话,“……我不知道。”
徐月重微微一愣,回过味后低头端起茶盏假装喝茶,暗搓搓掩去眼底再次浮现的尴尬。
心里比谁都明白:楚延卿的所有含糊言辞其实都意有所指,不是不肯告诉他“她”是谁,而是无法对着他坦白“她”是谁。
毕竟“念浅安”前脚算计过他,后脚改口就说喜欢楚延卿,难怪楚延卿会有所顾忌、游移不定。
他也比谁都更明白:皇上不爱皇后不疼,从小在万寿宫长大的楚延卿,对任何外来的示好、接近防心其实极重。
他心里半笑半叹,默默同情自家小友,抬头不动声色地引导道:“暂时不确定心意也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家夫妻不是这么来的?你既然有心追她,就顺从自己的决定放手去做好了。”
楚延卿觑着徐月重的神色,犹豫着问道:“你对先世子夫人,也是成亲后才确定心意的?”
他并非故意戳徐月重痛脚,对徐月重时不时的沉默也没觉得哪里不对。
要不是确定徐月重绝无他想,肯定念浅安确实已对徐月重无意,他也做不到放下脸面身段,来向唯一的知交好友虚心讨教。
徐月重越发同情自家小友之余,被楚延卿这副难得冒傻气的样子逗笑了,努力将喷笑转成苦笑道:“你这话可就问错人了。我和珠儿她娘的事儿帮不到你。”
先世子夫人只顾娘家不顾婆家,作死作得几乎人尽皆知,他不至于引以为耻,但如今再想起早逝的原配,只剩对忠勤伯府的厌恶,新婚初始时即便有情也早被消磨干净了。
徐月重表示毫无参考价值。
楚延卿暗悔失言,忙转开话题道:“除了投其所好,我再多送她些吃的喝的穿的戴的?送礼总不至于出错?”
徐月重默默在心里接了一句:要是光送东西就能追到念浅安,念浅安何必特意把他拖下水?
他能领会到念浅安的意思,却无法猜透小姑娘家的心思。
徐月重突然很怀念只和楚延卿或谈公事或瞎唠嗑的简单日子,抬手按着又开始发疼的额角,斟酌着出了个主意道:“我这儿倒有个现成人儿能问一问。”
楚延卿不信任徐月重就不会特意走这一遭,闻言毫不犹豫地点头应好。
被招进屋里的清风停在门帘外,心里忍不住腹诽“柳公子”什么玩意儿,架子端得倒比他家正经主子都大,招他来问话还不给进屋,嘁,他还懒得跪“柳公子”那张刀疤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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