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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明安心正乱,根本无心思考,只愣愣摇头。

安和公主示意刘嬷嬷,“教她。”

刘嬷嬷捡了张杌子坐下,安抚似的拍拍魏明安的手,温声道:“靖国公夫人这样安排,不单是为了借口好听,让您能安心借住缓和伤势。还是为了徐世子的亲事。您住正院东厢,西厢住的是靖国公府几家近亲友人的姑娘,事后搭些厚礼送走人,这就打发了一多半对这门亲事虎视眈眈的亲戚友朋。

外人不知内情,只当您也入了靖国公夫人的眼。过后没了下文,外人只会说靖国公府门槛高,靖国公夫人这个婆婆眼界高。连您这个公主之女都看不上,忠勤伯府再痴心妄想,到底已是落魄伯爵,哪里还敢硬将庶女塞进来。

即便愿意自降身份,忠勤伯府也没有合适的嫡女能拿出手。如此就连最难缠的忠勤伯府都一并解决了。靖国公夫人此举一箭双雕。即为徐世子的亲事肃清道路,又为今天的事周全得圆满。万一漏出什么风声,外人也不会单想到您和李十姑娘做了什么事上。”

魏明安听得愣怔,只道:“忠勤伯王家……是徐世子的原配娘家?”

“原来你也不是全然莽撞无知。倒还记得徐月重还有个原配岳家。”安和公主满脸嫌弃,“徐月重一个鳏夫,屋里还有个原配留下的嫡女。三岁大的孩子,你往人身边一杵且高不出几个头,倒上赶着做人后娘,你可真出息。”

“六姑娘可不是出息了!”刘嬷嬷故作欣慰,忙维护道:“如今都晓得心疼身边人了。今天的事儿,怕是连近水几个大丫鬟都没告诉,不忍连累她们,怪道临来赴宴谁都不带,只拣着惯会巴结奉承的婆子小丫头带,出了事罚起来也是应当。”

魏明安凌乱于原身的做法和刘嬷嬷的说法,醒过神来抓住时机道:“我……醒来后好多人和事都记不清了。今天这一场事怎么闹的,我也……忘了。”

“忘了好。”安和公主看着女儿的伤处,眯了眯眼道:“你这大半天不吵不闹,倒比我养了你十几年还省心。鬼门关前走一遭,我只当你是重新做人,不是故意装乖敷衍我。往后,最好也别再’记起’什么徐月重。”

魏明安闻言有些心惊,却听安和公主又道:“忘了徐月重无妨,只别忘了你还有个未婚夫刘青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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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明安只知刘家是安和公主娘家,原身外祖家,却不知原身有个表哥未婚夫。

刘嬷嬷不由笑道:“幸而两家只是私下口头约定,外人并不知道。有靖国公夫人打了先手,就算刘家听说什么,也不过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刘家挑不出错,于六姑娘的名声也无碍。”

安和公主不无赞同,提点女儿道:“闯祸不要紧,但伤到了自己就是蠢不可及。刘青卓难道不比个鳏夫强?以后给我老实点。”

做母亲的竟不在乎女儿背着未婚夫,为了别的男人拼死拼活?

魏明安只觉好容易捡起来的三观又碎了满地。

第09章 窗外呼唤

“六姑娘?”刘嬷嬷轻唤一声,见魏明安脸色惊怔,忙握住魏明安微凉的手摩挲着,对安和公主道:“靖国公夫人虽有自家算计在里头,但做事确实细致周全。六姑娘这样子只怕真是还没缓过来,正该好好歇上一觉才是正理。”

安和公主敛去嘻笑怒骂,目露忧虑喃喃道:“记不清事儿,还神情恍惚,确实该好好歇着……”

魏明安几乎不敢直视安和公主,任由刘嬷嬷扶着往内室去。

刘嬷嬷回转时,就见安和公主垂眸沉吟,半晌才抬头看向刘嬷嬷,主仆二人对视一眼,彼此眼中各有惊疑。

正无声胜有声时,连翘笑着来接人,刘嬷嬷生怕把魏明安折腾得走了困,忙趁着尚未睡沉就喊了起来,送去正院东厢看着安置妥当,又细细交待几句才返回客院。

此时已是熄灯时分,今天又事接着事略显忙乱,西厢留下的娇客倒也不敢乱窜,打扰不到东厢,正院上房同样寂静无声,连翘轻手轻脚入内,禀完各处安置事宜,请示道:“魏家要求的路祭……”

“文武不同道,不卖魏相这个脸,他也拿捏不到国公爷头上。”裴氏面露疲倦,摆手道:“今天是做东道叫魏家撞上了,才不得不出面应付魏家大管事。那些个文官不是一向爱拿武将粗俗说事儿?如今我们只管依着该有的礼数来。”

连翘了然,“那送去魏家的吊唁礼?”

“魏四姑娘可惜了。中年丧女的魏夫人也是可怜。”裴氏长叹一声,交待道:“照着出嫁女的厚薄备上吧,回头让族里出嫁的姑奶奶上门吊唁。不失情分,也别错了本分。”

连翘应下,“您这是看在魏夫人和太后的情分上?”

裴氏点头,复又摇头,“魏四姑娘没了,魏家的情分啊,可就全都系在皇上身上了……”

连翘不敢接这话,上房越发静谧,同样静谧的东厢一片昏暗,魏明安也正在想魏家的事。

她因天生病弱,十四年来几乎养在小小闺阁中,真正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教养她的是魏母,陪她玩的是哥哥们,后来就是嫂嫂们。

所见所闻全来自魏家人,现在置身事外旁观者清,才看明白魏家人为她打造了怎样一座世外桃源般的象牙塔。

她也确实是权臣娇女,却没想到权臣其实是奸臣。

众观古今,哪个奸臣有好下场。

而安和公主那样的出身和荣宠,不屑也不会无故诋毁魏父和魏家。

最可怕也是最大的可能,就是她身在其中,一叶障目。

魏明安失神般靠坐床头,紧紧攥着被角,喃喃道:“要帮魏家,就要先帮自己站稳脚跟……”

有底气才有立场走出大宅门,参与到外头的事上。

脑中关于安和公主、念家、宫中的人事信息交错翻腾。

魏明安在心中默念,念浅安、念浅安,从现在起她不是魏明安,她就是原身念浅安,她要代替原身当好念浅安。

“念浅安?念浅安!”

低而沉的呼唤落入耳中,魏明安,不,念浅安几乎以为是她的心声化作实质,随即猛地警醒过来,循声望向东厢窗扇。

重重幔帐阻隔下,只看得见银白的月光朦胧笼罩窗扇。

念浅安快速而轻巧的翻身下榻,犹疑地靠近窗扇,就见窗外忽然逼近一道黑影由小及大,低沉呼唤再次入耳,“念浅安?”

电光火石间,原身被抬下桥前的画面闪现。

这声音……

魏明安心头急跳,一把推开窗扇,瞠目道:“柳公子!”

第10章 夜半私语

“你疯了?”柳公子同样瞠目结舌,张开双手稳住窗扇消去声响,险些被窗楞啪啪打脸的面上浮现薄怒,“动静这么大做什么?”

声音比刚才试探似的呼唤更低更沉,也越发衬出此时此刻的夜深人静。

念浅安闻言骇笑,不由分说地拽住柳公子的衣襟往里扯,咬牙道:“我看你才疯了!还不快滚进来!”

巡夜下人的脚步声毫无章法,她捕捉得到,柳公子自然也有所觉,短暂愣怔后脚下轻点,就着念浅安拉扯的力道翻窗落地,随即衣襟一松,就听身后传来窗扇飞速合上的风动。

想到念浅安刚才的反应和用词,柳公子的眼底竟浮起星星点点的笑意,侧身斜睨着念浅安鼻间轻哼:“原来私会外男这种事,白天念六姑娘在曲桥上不是第一次做。不想着撵人走,倒急着拉人进屋。”

“你当我傻?你能悄无声息地摸进正院,要是鸡飞狗跳地出去被人撞见,我才叫说不清楚。”念浅安气极反笑,从柳公子的讽刺语气中听出一分别样熟稔,狐疑道:“你认识……我?你这个时辰来找我做什么?”

柳公子对上她写满疑惑的清澈双眼,眼底笑意淡了一层,不答反问,“夜闯闺阁,你说我是来做什么的?”

“你不会对我不利。”念浅安皱眉失笑,细想一遍徐月重的为人风评道:“徐世子总不至于将个品德败坏的登徒子引为好友。你如果想对我不利,白天在内书房大可自己出头将事情闹大。”

徐世子三个字入耳,柳公子眼底的笑意彻底淡去,他看了眼念浅安,本打算趁对方睡着留下东西就走,此刻却来了兴致般自发落座,随手丢出个瓷瓶给念浅安,“祛疤药。”

念浅安无语,“我不缺药。”

“吴家的祖传秘方再能耐也有限。”柳公子不以为然,“最好的东西都在宫里。这瓶是番外进贡的。”

听口气似对吴家十分了解。

念浅安一时想不通柳公子的来历,一时怀疑是徐月重托他送药,很快又否定了徐月重会多此一举。

有裴氏在,徐月重想干嘛也不必绕到柳公子身上,她再次狐疑道:“你来,就为了送药给我?”

柳公子的目光停在她握着药瓶的手上,垂眸轻笑道:“你要是破了相,岂不是有借口再赖上桂仪?”

念浅安之前顾虑重重,没能对裴氏辩白、没能对安和公主表态的话冲口而出,“谁要赖上他?我对徐世子没有兴趣。”

柳公子微侧头,迎上念浅安全无杂念的目光,眼底似被月光映得一亮,“哦?你对桂仪没兴趣,那曲桥上闹的那一出算什么?”

这熟稔口吻中,似乎还掺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念浅安不禁打了个激灵,暗搓搓地仔细去看正坐偏头的柳公子。

这个角度正对着柳公子完好的一半侧脸,剑眉星目,鼻梁直挺。

如果忽略那道丑陋的疤痕,倒也算得上清秀俊美。

一个大胆而吓人的想法一闪而过。

原身能背着未婚夫算计徐月重,难道背地里另有个柳公子是姘头?

公主有养面首的,那么公主之女,貌似也有可能心怀博爱?

念浅安顿时傻眼,看着柳公子愣愣道:“我们是什么关系?”

柳公子亦是一愣,下意识重复道:“我们是什么关系?”

念浅安破釜沉舟,神神秘秘地靠近一步,低声求证,“姘……头?”

柳公子仿佛受到惊吓,睁大双眼张了张嘴,忽然笑出声来。

念浅安急了,张手去捂柳公子的嘴,“笑个屁!”

又是滚又是屁,柳公子眼角越发撑大,笑声一震一震漏出念浅安的指缝。

第11章 趁火打劫

愉悦的闷笑突兀而刺耳,外间忽然响起由远及近的窸窣声,念浅安忙死命捂住柳公子的嘴,拉扯着闪到床前屏风后,刚矮下身形藏好,就听房门轻微一响。

守夜下人疑惑探头,轻唤“念六姑娘”不得回应,又见屋内毫无异样,只当是睡迷糊听岔了,不敢多事惊动贵客,便扯了扯披着的外裳小心合上门,打着哈欠悄声退走。

屏风后寂静半晌,念浅安暗暗松了口气,就见柳公子饶有兴致地垂眸,盯着仍捂着他嘴的纤白小手,瓮声瓮气道:“算上白天曲桥那一遭,我和念六姑娘只正经见过两次。原来在姑娘心中,已将我认作……姘头了?”

说到最后,微扬的话尾又透出笑意,温热的气息挠向掌心。

念浅安顿觉手心发痒,边松手边腹诽:原身真心“交游广阔”,到底和多少外男扯不清?这柳公子也真心自来熟,两面之缘罢了,竟肯为原身夜探正院。

既然不是不正当男女关系,念浅安就果断催促道:“药我收下了。柳公子可以走……”

赶人的话没说完,脑中突然灵光乍现。

大概是间隔太短印象太深刻,也许也有她安心要当好原身的意念影响,原身临死所见画面终于清晰复苏。

念浅安先惊后怒,瞪着柳公子道:“是……你?李十姑娘掉落曲桥前撞了我一下,要不是你又伸手推了我一把,我不会撞上桥柱!”

原身也不会死!

“不是我。”柳公子的声音异样深沉,抬眼看向念浅安,眼中透出审慎,“当时你若真看得明白,就该知道李十姑娘是故意撞你,我推你是救你。只可惜我后知后觉,出手时被李十姑娘带累得收势已晚,桂仪又离得远,才误伤了你。”

李十姑娘急乱中还想拖原身下水,自然是笃定徐月重不敢不救公主之女,盘算着落水后再越过原身缠上徐月重,却被柳公子横插两杠,不仅没能攀咬上徐月重,还对救命恩人避如蛇蝎。

念浅安恍然,对上柳公子审视的目光略心虚,补救道:“我记不清了。曲桥上的事,徐世子的事,我都记不囫囵……”

柳公子无声嗤笑,不知是笑她事后一身无辜,还是笑她忘情快而干脆,“你们都是冲着桂仪去的。李十姑娘心狠手辣,你也一样居心叵测。我帮桂仪合情合理,误伤你同样非我本意。”

念浅安一噎,回想原身风闻在外的作派,故作羞恼道:“多谢你的好意,倒害死……倒险些害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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