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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喜事刚刚结束,谢府马上撤下了大红灯笼和喜字,高高地挂起了白幡。

苏意卿前世虽然做了十年的官家夫人,但家中内外事务都有秦子瞻替她打理好了,完全用不上她操心,面对眼下的局面,她也是一片茫然。

好在别人也没指望她。温氏和崔氏过来主持局面,还有方嬷嬷等老人家帮协着,赫连氏的丧礼虽然事出仓促,但还算是有条不紊地办了下来。

苏意卿跪在那里,双目红肿。

灵堂中停着两樽棺木,一樽是赫连氏的,一樽是谢楚河的,那其中放着谢楚河的衣冠。谢楚河的噩耗一传来,赫连氏就倒下了,府中家人一点都不敢刺激她,没有人提及谢楚河的丧礼,故而如今也一并办了。

谢家的亲眷并不多。谢楚河身处边关多年,与朝中大臣也没有太多交集,况且他凶名在外,那些以满口仁义慈悲的文人官吏也大多对他敬而远之,因此,谢府的丧礼颇为冷清。

朱太傅、朱老夫人和朱恒一起过来了。

朱太傅满面沉痛,给赫连氏和谢楚河上了香,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对苏意卿道:“你很好,楚河没有看错人。将来若有难处,尽可过来找我。”

苏意卿俯身一拜:“谢太傅。”

朱老夫人流着眼泪,道:“慧娘苦了一辈子,终于解脱去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朱太傅见老妻太过悲伤,唯恐她伤了身体,略做盘桓就带着朱老夫人离去。

朱恒倒是留了很久,坐在那里给谢楚河烧了许多纸钱。

“说真的,我实在不能相信楚河就这样走了,他那么本事的人,会折在义安王的手中,这太不合情理了。”朱恒的声音很轻,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在对苏意卿说话。

苏意卿心中一震,霍然抬起眼睛看着朱恒。

前世的时候,她虽然是闺中妇人,对朝堂政局并不明了,但也知道,再过几年,谢楚河会率领他麾下的军队与朝廷决裂,占据江东为领属,原本割据江东一带的藩王皆死在他的手下。是的,以此推断,区区一个义安王,怎么可能杀得了谢楚河呢?

苏意卿叫了一声:“朱大人!”

“嘘。”朱恒竖起食指,“现在什么也别说,你且等等,我已经送信给我大哥、二哥,他们会亲至江东打听究竟,若真有内情,我们定会为你分辨。”

苏意卿不再言语,给朱恒叩了一个头。

朱恒急忙闪身避开:“弟妹,你折煞我了,断不可如此。”

他站了起来,掸了掸衣襟上的烟灰,看了看谢楚河的灵位,长叹一声,告辞离去。

苏意卿依旧跪在那里,想起了谢楚河,前世和今生所有的事情交集在一起,她的心中悲伤而迷惘。

温氏心疼,端了参汤过来给苏意卿喝。

苏意卿见了温氏,眼泪又叭嗒叭嗒地落下来。

温氏小心翼翼地喂苏意卿喝参汤,一边还低声地骂她:“让你不听娘的话,如今受这样的苦,你这个傻妮子,看我回头不打你。”

话说完,她自己又觉得不妥,对着赫连氏的灵位合十拜了拜:“谢夫人……不,亲家母,我适才所言,多有得罪了,你我都是做母亲的人,你应该能明白我的心,多多海涵一二。”

苏意卿把头靠在温氏的身上,小小声地啜泣着。

过了片刻,伯母崔氏进来,压低了声音道:“卿卿,外头来了谢家同宗的人,说是谢昆老爷的族兄和他的三个儿子,方嬷嬷说他们来者不善,怕要找茬,叫我先过来和你说一声,你可打点起精神来,小心应付。”

“啊?”苏意卿睁大了眼睛。

大管家谢全引着几个人进来,打头的是一个看过去温文儒雅的中年文士,他身后跟着三个年轻人和一干奴仆。

谢全对苏意卿道:“二少夫人,这位是中州别驾谢宽大人,来给夫人和二公子吊唁。”

那名为谢宽的中年文士瞪了谢全半晌,见他仍无下文,便自己笑着对苏意卿道:“原是自家人,先祖父与谢昆兄的祖父乃是堂兄弟,如此算来,我可以托大唤你一声侄儿媳妇。”

他转头,唤他的三个儿子:“过来,和你们的嫂子见个礼。”

那三个年轻男子上前,齐齐唤道:“嫂子好。”

苏意卿一阵恶寒。

那其中的一人还色迷迷地盯着她看,目光肆无忌惮。

温氏拦在苏意卿的面前,冷冷地道:“非礼勿视,看你们也是读书人的样子,书都读到狗肚子里面去了?”

那几人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讪讪的。

方嬷嬷过来,苏意卿扶着方嬷嬷的手站了起来,慢吞吞地道:“管家,拿香过来,让客人上一柱香吧。”

谢宽领着三个儿子也规规矩矩地上了香。

刚把香插上去,谢宽便做出了和颜悦色的样子,对苏意卿道:“侄儿媳妇,我那二侄儿已经去了,你仍然信守承诺嫁过来,我替谢家上下感激你的高义,这几日辛苦你了,待我嫂子和侄儿安葬之后,你可以宽心回家去了,后面诸多事宜自有我来替你料理。”

苏意卿看了他一眼,脸色淡淡的:“我竟不明白,这里不是我的家吗?谢大人好生奇怪,怎么替主人家做起主来了,这般客人,我生平未见,很是稀罕。”

谢宽乃投机专营之徒,往年谢昆在时,时常上门攀附,很为谢昆所不喜,不过看在同族同宗的份上,给他几分面子情。及至谢楚河当家,冷心冷面,谢宽来了几次,连面都没见上,从此便恼恨上了。

日前听说谢楚河战死,谢宽大喜过望,连夜带着三个儿子从中州赶到了京都,在外面等候了几日,一旦听说赫连氏过世,马上就大摇大摆地上门来了。

此时听苏意卿那样说,谢宽只是拈须微笑:“二侄儿不在了,你留在谢家有什么意思?你一个娇滴滴的新妇,难道要替一个死人守节不成?莫不是贪图谢家的家产,装成贤惠大义的样子,过上一两年,再带着这偌大的家业改嫁,那我可要替我二侄儿鸣不平了。”

他原想着苏意卿年轻面子嫩,被他这样一激,羞愤之下定然会矢口否认。

谁料苏意卿冷笑了一声:“是又如何?母亲临去前把这个家交给我了,如今,我就是谢家的主人,我的钱财,自然爱怎么着就怎么着,你纵然眼红,又能如何?”

“你……”谢宽变了脸色。

苏意卿转头问谢宽:“管家,我原来恍惚听说过,镇国公府上的家人大多是当年跟着老爷行伍打战出身的,是否如此?”

“回二少夫人,是的。”谢全恭恭敬敬地道,“比如老夫我,当年也是军中的千夫长。”

苏意卿指了指谢宽,问她的大管家:“打得过吗?”

“那是自然。”

谢宽倒退了两步:“你、你待如何?”

苏意卿仰起下巴,她是任性又娇蛮的卿卿,虽然谢楚河不在了,她也不能让旁人欺负了去。

“管家,叫人过来,给我打,打断胳膊打断腿都成,横竖我担着,我是谢楚河的夫人,有我在一日,谢家就容不得别人来放肆。”

谢全听得苏意卿吩咐,正中下怀,当即叫了家人过来。

谢宽不料苏意卿如此无赖,大惊失色,急忙想带着儿子和奴仆出去。

谁知道苏意卿竟然还不依,叫了人把门关上,不让那一行人出去,就在灵堂前把他们按倒,一顿暴打。

一顿鬼哭狼嚎,确实是打断了腿,那骨头折断的声音让苏意卿听了直哆嗦,但她仍然倔强地站在那边冷眼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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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还是温氏看不过眼了,忙劝苏意卿停下了。

苏意卿叫了管家把谢宽等人直接扔出了出去,就丢在谢府的大门口,让过往的路人看看热闹。

这边一转头,她又趴到温氏身上嘤嘤地哭:“他们很坏,他们都欺负我。”

温氏心疼之余,又有几分欣慰,摸着苏意卿的头,道:“还是你父亲说得对,你长大了,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今天这样行事,无论对错,娘往后也能放心几分了。”

苏意卿刚才全凭着一股子怒气支撑着,这会儿觉得委屈得不行。

她想起了谢楚河,他去了,那片天已不在,无人为她挡风遮雨。她的心中忽然生出了一股悲凉而惶恐的感觉,她抬起头,看着那黑黝黝的木牌,上面刻着那个人的名字,看着看着,泪水模糊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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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后,赫连氏和谢楚河的棺木下了葬,和谢昆及谢楚江的衣冠冢埋在了一块儿。

苏意卿心力交瘁、神思恍惚,一头栽倒在坟前。吓得白茶都哭了。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苏意卿抬回了谢府,叫了许大夫过来看诊。

因着她年轻,倒是没有大碍,老大夫狠狠开了一番温补滋养的药物,方嬷嬷忙不迭地着人抓了药去煎煮了。

苏意卿服了药,感觉十分困倦,就睡了过去,一直睡到了晚上。

到了半夜,惊雷隆隆,瓢泼的大雨从天上倾盆而下,一阵紧似一阵。

苏意卿睡得又不安稳了,听着窗外的雷声和雨声,在半梦半醒之间辗转着。

忽然听见有人“砰砰砰”地敲门。

“少夫人、少夫人,亲家苏老爷过来了。”

苏意卿恍惚地听见了,一个激灵,挣扎着从梦中醒过来。

白茶赶紧服侍苏意卿起床,芍药过去开了门。

大管家谢全候在一边。苏明岳站在那里,披了一袭蓑衣斗笠,雨水在廊下淌了一地。

“快,叫卿卿快点起来,我有事情和她说。”苏明岳语声急促。

苏意卿听见声音,匆匆披了外裳,趿着鞋子跑出来:“爹,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

“谢楚河没死,他回来了。”

天上兀然响起了一个惊雷。

苏意卿一个踉跄,腿软了下去。

苏明岳急忙伸手,和白茶一起扶住她。

雷声一下接着一下,震耳欲聋。

苏意卿抓住了苏明岳的袖子,用颤抖的声音道:“爹,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好吗?”

“我在兵部的同年连夜给我递送的消息,我一得悉,马上就赶过来告诉你了。”苏明岳满面凝重焦虑之色,“谢楚河没死,他回来了。他对朝廷不忠,勾结义安王,杀死了镇军大将军詹霍,如今已被拿下,刚刚解押到京都。”

苏意卿支撑不住身体,跪倒在地上,整个人都在发抖。

那一夜的雨下得特别大,彻夜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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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再不让男主回来,作者要被人打死了。

第27章

皇宫中,半夜里也灯火辉煌,圣人正看着从江东方面传回来的密报。

归德将军谢楚河,奉命讨伐逆党,却心怀不轨之意,一到长泰州府,就收受了义安王党羽的巨额钱财与粮食等贿赂,更是在军营中与义安王的细作密谋商议许久。后,他与义安王的嫡系军队相互联合,在镇安与衮州之间的吕梁岭设下圈套,坑杀詹霍。

种种形迹,皆在众目睽睽之下,人证物证俱全,谢楚河图谋叛乱,罪在不赦,当诛九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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