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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黑瘦的手迅速地伸进了钵里,拿红薯的是位40来岁的汉子,“你们不吃我吃,老子都饿了好几天了。”
他三下五除二干掉了三四块,其他也忍不住了,不顾余老四的阻止,纷纷把手伸到钵头里。他们之中,随便哪个都能吃完一钵子红薯,手慢就没得了。
见这个阵仗,邬冬云也急忙抢了两块,却抓在手里不吃。陆晴川为他这个小动作点赞,“是想带给老伴的吧?”
这个黑壮的男人勾下了头,“不是,带给我孙子的。他才两岁半,天天饿得哇哇叫,两块红薯也能让他熬过今天了。”
才一分钟功夫,钵子里什么也没剩下了。
“你们玉凰坪已经断粮个把月了吧?”陆晴川环视着几张黑黝黝的脸,他们点点头。
陆晴川又问道:“那你们为什么不肯凑钱买粮食?”
第二百二十三章 秒变夹尾巴狗
玉凰坪的条件比落烟坪的强出很多,绝对没有到凑不齐一两百块的地步。
“凑钱有什么用?你们只把粮食卖给跟你们关系好的生产大队。”邬冬云很不满,所以听从了余老四的吹鼓,来猴子山打猎,哪个叫他们不愿意卖粮食给他们队呢?
陆晴川双目灼灼,审视着余老四,“余队长,没想到你居然连自己的队民都坑。各位大叔,我们落烟坪低价贱卖粮食,就是为了帮助乌梅县的人度过难关。只把粮食卖给关系好的生产大队,这话是你们余队长造的谣。不信你们可以问问双堰垭的田七儿,以及樟树头的马冬伍。”
“喂,小女伢子,莫无的说出有的来哟,老子已经忍了你一杯酒了。”余老四生怕做的亏心事让队里人晓得,急着封陆晴川的口。
“呸!”郭秀秀啐了一口,大口扬扬地说:“那天还有我在场,余秃子,你是不是想我又像那天一样,捡块石头砸你的秃头上?”
余老四干咳了几声,眼睛像淬了毒的剑,直刺陆晴川。郭秀秀他对付不了,那就把所有的账算到这个外来女知青的头上。
陆晴川毫不畏缩地睥睨着他,其实她不想理玉凰村那档子破事的,但这个余老四实在太过火了,一天到晚净想些投机取巧、瞒天过海、中饱私囊的鬼主意,他这样的人,根本不适合当大队干部。否则,那么几百号人,迟早得被他玩死。所以,她故意将他干的龌蹉事抖出来,让队民们心里有个数。
邬冬云见她不像讲假话的人,于是向余老四求证,“老四,是不是她说的这样?”
“不是,邬冬云,你说你什么意思啊?宁愿相信一个女娃娃也不信我?”余老四急得虚火直冒。
邬冬云对付动物有一手,对付人也不利外,“好,那你发个誓。”
余老四当然不肯,“理你才傻。”
众人明白了,邬冬云问陆晴川,“你们队现在什么粮食最便宜?”
“干芋头泥了,6分3一斤。”
“那也比打饿肚强,我这就回去拿钱。”
见邬老三起身,其他人也站了起来。
“等一下,”陆晴川还有事没说完,“各位大叔离开没关系,但身上的家伙得留下。虽然你们没有在猴子山捞到好处,但祖宗定下的规矩不能破。留下家伙,算是对你们的一点小惩罚。”
“要不得。”余老四当然不同意,他恨不得挑唆得双方当场干起来,“我们就是上山闲逛,又没打猎,凭什么收缴我们的东西?”
但邬冬云不傻,整个乌梅县,就猴子山山货多,今天兜了一大圈,连条山货毛都没见到,估计也跟其他地方一样,山货被闹饥荒的人给吃光了,留着这些夹具还有个鬼用啊?倒不如跟人家搞好关系,买些粮食回去来得实在。
他二话不说,把夹具交给了陆晴川,另几位也是爽快利落。
“小女伢子,多谢你们的红薯。芋头泥给我们留着,我们回去凑钱。”
陆晴川答应得很爽快,“好,给你们三天时间。”
余老四看大家都走了,也像条夹尾巴狗跟上,可惜个个都不答理他。
估摸着众人走远了,周保生一群从郭家的灶房里出来,边笑边夸,“小陆,你莫不是穆桂英转世吧?邬冬云那个人出了名的不好对付,都对你心服口服,小女伢子不简单啊!光凭一张嘴、一钵红薯,就化解了一场危机。”
“周支书言重了,就是那堵芋头墙要销出去了,哪有什么危机?”
危机就是,若这次处理的结果是跟玉凰坪针锋对麦芒,那余老四势必把周保生和周麦生往死里参。站在周煌辉的立场,当然是人命大过天。余老四他们因为救队民的命,上山打猎被抓,后果不单是这次落烟坪救国救民的功劳会被全部抹煞,恐怕周保生、周麦生也会自身难保。
周保生是个人精,怎会看不出陆晴川是在卯着劲帮他们?心里又给小女伢子记了一功。
玉凰坪的人连夜就来买粮食了,他们已经打了足足有一个月饥荒了。领头的是邬冬云,“周支书,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来打扰你们,饿得太辛苦,我们实在是撑不住了。”
“看你说得,咱党员的宗旨就是为人民服务嘛!”周保生乐呵呵的,“周天,去通知大军、长庚他们,给老三他们把粮食称了。”
一群人打着火把舞着斧头砍芋头墙,这可跟铜墙铁壁似的,拆起来可不容易呢!
这堵墙短,大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这堵墙砍成了能装进箩筐的块头,一共是1033斤。
“总共是65块零8分。”林大军把算盘珠子拨回原处。
邬冬云尬笑着搬了一块芋头出来,“林会计,麻烦把这块的钱扣出来。”
陆晴川一听,晓得是他带的钱不够,便问道:“邬大叔,差多少钱?”
“3块8分。”邬老三老脸一紫,早晓得会因为差几块钱出丑,应该再多跑两家的。
陆晴川不以为然地笑道:“算了,下了这么久雨,估计芋头墙也吸收了一些水份,那3块钱就当补回给你们的了。”
那年头三块钱不少了,玉凰坪的人没料到一个小小的女伢子,居然这么大气,忙道谢不迭。
加上芋头墙,这些天总共卖出了谷子21446斤,苞谷9311斤,芋头墙4166斤,红薯50215斤,减去抛去的零头17块6角3,进了大队账本的实数共计5600块1角8。这在当时来说,是一笔巨款了,整个落烟坪大队的人走路都带风了。
周保生原本要将卖芋头墙的钱给两成给陆晴川,可那女伢子坚决不要,队里将4000块存进了合作社,又按人头给队里每人分了三块钱。剩下的600多块作为队里的流动资金。
早上,周保生站在洪水齐小腿肚深的菜园子里,“小陆啊,这雨还没得停的意思,粮食可能不够分,怎么办啊?”
上星期他去县里开会,有不少生产大队山上的草根、树叶、树皮都快吃光了。就他们龙潭乡因为有落烟坪放粮救灾,山林稍微保存得好些。
前世洪涝一直持续到了八月份,还得挨一个多月呢!能救多少人算多少人吧!陆晴川拍拍衣服上的水珠子,“天无绝人之路,走一步看一步吧!周支书,我还有个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第二百二十四章 转移粮食
亲眼见过陆晴川的实力,周保生越来越欣赏她了,忙说道:“看你这伢子,有好的建议当然是尽快说出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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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晴川低头思忖了片刻,“我建议把剩下的粮食转移了。”
周保生反应过来了,现在整个乌梅县就他们落烟坪有足够的余粮,小女伢子是担心有人来抢粮。乡下人,心地淳朴善良,虽然周保生精明,可他在乡下生活了快五十年,当然不会把人心想得太坏。他不以为然地笑道:“小陆,这层你放心,咱们生产大队很少丢东西的,一年半年丢只鸡,基本上也是外来逃荒的流民所为。而且每天晚上也有人轮流看守队屋,粮食丢不了。”
“话虽这么讲,毕竟这回跟以前的情况不同。从前的落烟坪哪有结余的粮食?眼下全县大部分的生产大队都耗尽了家底,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大家饿得发了疯,自然是保命要紧啊!”
周保生还是有些犹豫不决,一来是觉得哄抢粮食的可能性不大,二是谷仓里还有两万多斤粮食,雨又大,能往哪里转?
陆晴川轻轻推了周雪娥一把,周雪娥眼巴巴地走到她老娘面前,摇着何春香的胳膊。女人心细些,何春香也觉得小心为上,“三哥,咱们还是听川川的吧!”
“是啊,川川每回说得都对呢!”伍月婵跟周麦生也坚定地站在了陆晴川这边,周保生想来想去,“转移是可以,问题是没地方堆啊!万一淋了雨,谷子生芽,到时候我们吃什么?”
这点陆晴川早想好了,“这个好办,分成十份八份,藏到可靠的青壮年人家里。”
确实算个办法!周保生准备喊林大军和周长庚一道合计青壮年人选,陆晴川直言道:“我看那两位就不用请了,这事晓得的人越少越好。”
周保生对林大军的好感还有存留,虽然林大军在他背后做过手脚,但这伢子有能力,况且这一段也老实了,他不想就此埋没了人才,“那就只喊大军。”
逼于无奈,陆晴川把去年双抢林大军故意弄坏两台打稻机的事说了出来。
“这不可能。”周保生当然不信,弄坏打稻机影响收割,不是小事。
“这件事是春桃嫂子告诉我的。”陆晴川晓得他会去核实,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周保生闷闷不乐地出了门,回来时脸更是黑得像个锅底,独自坐在椅子上生闷气。他从未想过,林大军为了把他拉下台,不惜牺牲队员们的利益,故意整坏两台打稻机,让粮食脱不了粒烂掉。幸亏人算不如天算,陆晴川带来了两张工业票。
“反正我早就看出他不是个东西。”何春香一向不大待见他,不过周保生一心捧他,她不好打老支书的脸。
伍月婵替周保生不值,怨气难消,“这个挨千刀的白眼狼,我这就是骂他一餐。”
“回来!”周保生喊住她,“事都过去年把了,他能承认啊?你这不是自讨没趣吗?去把志达叫来。”
大家一合计,粮食的存放是这样安排的,周保生、周麦生、周志达、林大壮周天顺以及东香婆婆家各放一部分。只不过林大壮家的等他不在家再放,他那个人脑壳长脖子上配相的,省得坏事。
第二天一早,队里大部人被招到了大队办公室前的禾场集合。队里的干部轮流上台讲话。
“这都中午了,怎么还没完没了的?”朱三婶嘟囔道,落这么大的雨,虽然有蓑衣和斗笠,裤脚都湿了,还没讲完。
她旁边打着油纸伞的黄大娘更是全身除了衣领,没干的地方了,“你看你看,老支书又上台了,这是他第四次上台了吧?”
“我记得是第五次了,周队长上了四次。”朱三婶家的小女伢子小月一边掰手指头一边说。
这边开会开得众人打瞌睡,那边却是忙得热火朝天。陆晴川、陈小凤、莫宝珍负责装袋、过秤,周雪娥负责记数。周志达、男知青们、郭秀秀负责把一袋袋的谷子扛上邓大爷的牛车,由远及近,一个个地方拉。
还别说这郭秀秀的力气够大的,一只手拧一麻袋谷子,跑得飞快。男伢子们都比不上她。
“卧槽,哪个要是娶了她,就福气好啊,大大小小的事都可以编排她干,男人坐着躺着享福就成了。”曹格里望着郭秀秀宽厚的背影,不无羡慕的话听得莫宝珍委曲巴巴的,瞧瞧自己的小身板,再瞧瞧人家郭秀秀,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老曹,你莫不是想追她吧?”王威抬起一袋谷子停在他面前。
“这种福,哪个不想啊?”曹格里管不住那张大嘴,胡向前鄙夷地斜了他一眼,“是啊,娶到她福气是好。那么大的力气,就你那块头和抗击打能力,估计还不够她锤一餐的。”
莫宝珍似乎打到了平衡点,捂着嘴偷笑。吃了瘪的曹格里顿时像吃了哑药,板着脸背着莫宝珍给他准备的大半袋米走了出去。
估摸着他下了禾场,莫宝珍才松开捂在嘴上的手,笑出了猪叫,“向前哥就是厉害,能收拾他。”
也是一对活宝!陆晴川摇摇头,仓里快拉空了,她得去通知周保生一声,都下午一点半了,那些队民们怕是怨声连连了。
为了不让众人起疑,她站在禾场下挥了挥手,早已候在禾场一角的伍月婵立马向主席台,对讲得口干舌燥的周麦生使了眼色。
周麦生如受大赦,他自己都不晓得自己在讲什么了,“各位,我的讲话到此结束,下面请周支书上台,为本次大会做总结。”
反正会马上结束了,陆晴川直接往回走,在一公堰遇上了冒雨推着绿单车的赵涛。
“赵涛哥,来送信啊?”
赵涛却说,“不是,我是来找周支书的,周乡长让我来传达个指示,他怎么不在家啊?”
第二百二十五章 怎么个用法
周乡长让邮递员来传话?陆晴川觉得有点怪,便套着近乎,“赵涛哥,什么事这么重要,还得麻烦你专程跑一趟?”
因为大家相熟,而且赵涛话多,她认为实打实能套出话来,可赵涛却拍拍邮包,“我也不晓得,周乡长写在信里的。”
哟,有故事啊!不过陆晴川不是八卦的人,“周支书在大队办公室开会,应该快结束了,你跟我去队屋等吧!”
这么大雨,总不能让他在雨里站着。陆晴川将赵涛领到了胡向前那间宿舍闲坐了一阵,那边散了会的人群就涌过来了。
“赵涛哥,那不是周支书吗?”陆晴川诧异地指着刚从门前经过的周保生,那么大个人,他怎么没看到?
谁知赵涛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神秘兮兮的说:“周乡长说了,信不能当着别人的面给,等人散完了,我再送到周支书家去。”
一番话令陆晴川忍不住琢磨,莫非队里有什么大事发生?以往通知开会什么的,都是公社的人来传达的,这次居然叫邮递员以信件的方式投送,而且还得保密,究竟是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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