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6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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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璧造反罪证确凿,圣上不追究南陵王已经是留了情面了,偏宗亲还要闹腾。

也就是孙家自己人敢这么横着来,换作臣子,这般混不讲理的要求,撞死在大殿上都无人帮着说话。

朝上的这些动静,闭门思过的孙睿一清二楚,或者说,他就是如此期望的。

他一面落子,一面与邓公公道:“这事儿办得不错。”

邓公公垂着眼,没敢领这份功,而是道:“明州那儿寻不到赵同知下落,想来他不是溜了,就是在小公爷的人手里。”

“他溜不了,”孙睿缓缓道,“阿渊出手要动他,怎么可能让他跑脱?他不顶用了,之后的事儿……”

“已经依着殿下的意思在安排了,”邓公公道,“只是那边似乎也有些迟疑,余将军以明州为驻地在江南募兵,平海关调的战船又到了镇海口,那边很是忌惮。”

“有胆小的,也会有胆大的,”孙睿叮嘱着,“压一压,吃了那么多草,连动动蹄子都不愿意,没有这种孬马。”

邓公公应下了,眼睛在棋盘上看了会儿,还是投子认负。

三日后,孙璧由三司押送,从北花园坐马车到了那座已经败落的府邸。

这里多年不曾有人居住,也无人打扫。

孙璧今儿总算不是披头散发了,他一身素衣,虽无郡王体面,骨子里依旧是贵人气派。

他走得不疾不徐的,甚至是一边走一边看,还时不时与三司的人说上几句,说在他的印象里,很多年前这里是如何如何的,那儿又曾摆放过什么,他在园子正中的假山前站了好一阵,最后嗤了声,嫌弃当初享了这宅邸几年的四皇子母妃娘家人在假山顶上盖了个小亭子,坏风水。

黄印在场,三司无人敢搭孙璧的话,孙璧也不管,一个人说得很起劲儿。

里里外外嫌弃够了,孙璧又要去看南陵王当年躲过的那地窖。

黄印由着他折腾,总归今日人死在这儿就行了,喂毒酒前孙璧躺下来唱戏他都不管。

孙璧倒也没有唱戏,地窖好些年不通风了,一股子霉味,等到里头散了味道,他才走下去。

里头没有光照,孙璧适应了一阵才看清,而后,转过头看向地窖入口,与黄印道:“看来看去,也就是这儿和以前一个样。”

孙璧说完,走到角落,一屁股坐下,一股灰尘起,引得边上几个官员不住咳嗽,反倒是孙璧跟个没事儿人一样。

他抱住了膝盖,身子全靠在了角落,闭上了眼睛。

他沉得住气,黄印也沉得住气,但被地窖里依旧很不好闻的味道刺激的官员里,有一位却沉不住气。

“这是做什么?时辰差不多了。”他问道。

孙璧理他了,道:“我就是想亲身体会一下,我父王当年在这儿把自己关了几个日夜,他到底在想什么。”

这话一出,四周又静了。

孙璧一句话,几乎是不由自主的,就让人想起他那日在北花园里与圣上、皇太后说过的那些,到底是什么让从前的南陵王后悔了。

哪怕三司各个清楚,南陵王造反没有实证,孙璧的话就是蛊惑人心,但看着眼前这小小的地窖、小小的角落,还是让人的心惊了三惊。

黄印的冷笑打破了这份静寂。

他在心里把宗亲都骂遍了,没事儿找事儿!

若不是宗亲没有单独与孙璧交流的机会,黄印都要怀疑,是孙璧糊弄了宗亲、让宗亲坚持把赐死孙璧的地方定到这儿来。

“时辰要到了,”黄印沿着台阶下来,倒了鸩酒,把酒盏递到孙璧面前,“请吧。”

孙璧支着腮帮子看黄印。

他知道,只这一位,从头到脚都没有被他影响到,无论他做什么、说什么,黄印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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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璧没有起身,抬手接过了酒盏,笑了笑,道:“黄大人,坚持是一件极好的事儿,可脚下的青石板砖碎了,你还能站稳多久?”

“不劳操心。”黄印道。

“不是操心,”孙璧笑得更厉害了,“只是期待,等到了那一刻,黄大人要如何选择。”

孙璧说完,一口饮下鸩酒,很快,他的身体就由于痛苦而颤抖着。

黄印俯下身去,几乎是贴着孙璧的耳朵,最后答了一句:“于民、于心。”

孙璧一愣,复又想笑,可他已经笑不出声了,从口中溢出的只有鲜血,但他的眼睛里还有光,他就这么死死盯着黄印。

黄印的答案里,有百姓,有本心,却无朝廷无君王。

他影响不了黄印,因为黄印比他还要透彻。

渐渐的,孙璧眼中的光涣散了,他的身体软了下去,靠着墙角,再无动静。

黄印缓缓直起身来,让出些位子。

仵作上来验了,确定孙璧已经咽气,黄印才道:“收殓了吧。”

从宗族除名,按说孙璧的身后事与宗亲无关,可他们为这一支奔走了这么久,怎么可能让三司把人一裹送去城外乱葬,宗亲置办了棺木,好好运出了城,寻了南郊山上一处清净地,入葬竖碑。

圣上也没让人拦,由着去,用他的话说,有碑最好,以后他要挖也不会挖错了地!

第989章 烦躁

朝廷对蜀地,接连取了些胜利,军报在这些时日陆陆续续抵京,朝堂上一片欢欣鼓舞,也淡去了些南陵后续事情带来的影响。

文英殿里一片平和,虽缺了孙睿,但依旧事事按部就班着。

三公与兵部几位官员知道余将军在江南募兵的真实目的,脸上虽不表露,但心里难免记挂着。

毕竟,若东异发难,眼下真的极难应对。

只能盼着从平海关调去的战船能震慑东异,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能拖一旬是一旬。

有肃宁伯领兵,形势也算不错,几位皇子眼下更关心的,是赵方史的案子。

孙祈抬头问黄印道:“明州那里,还没有周详的案卷传回来吗?”

黄印答道:“赵方史行踪不明,似是畏罪潜逃,先前报上来的那桩出了人命的案子,还有不少疑点,上峰下属都把罪名往他身上推,如此定罪只怕不妥当,因而要继续寻他下落。”

孙祈下意识地,看向了孙宣,而孙宣亦在看他,两人四目相对,神情皆很复杂。

明州事发若真是由他们的父皇引导,那都察院绝对找不到赵方史。

赵方史开不了口,自然是什么罪名都能背下,也一并背到了孙睿的肩膀上。

若是在数月之前,孙祈也好,孙宣也罢,巴不得这案子大了再大,即便不能把孙睿掀翻在地,也要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可这些时日,他们心里起了变化,一边盼着孙睿倒霉,一边又觉得,老三若真的就此一蹶不振,那就真正证明了,他们谁都无法获得父皇的心。

他们父皇心有所属,属了个根本不该登上台面的儿子。

所有的努力和坚持,在欢心跟前毫无意义。

他们少了孙睿这个对手,也占不了便宜。

孙祈甚至想过帮孙睿一把,把赵方史这根尾巴斩断,让孙睿渡过难关,再往后,静阳宫内斗去,他坐享渔翁之力。

可他一时半会儿间,实在插手不了明州之事。

他在都察院也有几个帮手,可惜孙祈入局太晚了,拉拢的不是能一锤定音的人物,他们还要继续磨砺才能一步步往上爬,而那些敢说话、能办事儿的,孙祈还拉拢不过来。

尤其是黄印架在那么个位子上,孙祈若是动作大了,落到那位眼睛里,黄右副都御使可不管你是不是皇子,该参就参。

眼下,只能静候明州消息,着实叫人心急。

孙宣冲黄印点了点头,道:“黄大人说的是,只有寻到赵方史,很多事情才能分辨明白。我是觉得,三哥不至于那般糊涂。”

话音未落,孙禛嗤了一声。

孙宣无意与孙禛起争执,只当没有听见。

待散值,孙禛拧着眉头往静阳宫去。

他前脚刚入殿,后脚虞贵妃就迎了出来,一双眼睛看着他。

孙禛道:“孙宣今儿猫哭耗子假慈悲,说什么皇兄不可能那般糊涂,我看他就指着皇兄糊涂!”

他一说完,虞贵妃的眼中的担忧更添了几分。

孙禛心里的烦躁突的就烧了起来。

自打孙睿闭门思过,虞贵妃就忧心忡忡的,她不可能去问圣上,只能次次问孙禛,可有消息、可有进展、三公等重臣又是什么想法……

其实,虞贵妃问得也不算多,当母亲的挂念儿子,人之常情,她已然克制着,隔几日问一回,却还是让孙禛烦了。

从小到大,这是头一回,虞贵妃的关心全落在了皇兄身上,而不是对他嘘寒问暖、事事关切。

这么些天下来,孙禛心里的这股火气越来越浓,以至于他都不高兴来静阳宫了。

孙禛故意高抬受过伤的肩膀,痛得倒吸了一口寒气。

虞贵妃瞧见了,忙道:“怎的不小心一些?胳膊最是要紧,赶紧来坐下,好让嬷嬷给你揉一揉。”

为了孙禛的伤,虞贵妃身边两个嬷嬷特特跟夏太医学了针对的推拿手法,只为了叫孙禛好受些。

孙禛落座,由着嬷嬷仔细按压,他渐渐缓过劲儿来,却发现,他的母妃又在为皇兄担忧了。

哪怕虞贵妃什么话也没有说,她的神色里写得明明白白。

孙禛是何等脾气,一张脸沉了下来,他挥开了嬷嬷的手,道:“母妃,赵氏小嫂子是皇兄自己要纳的,赵方史的烂账也是他自己要管的,他做事顾前不顾后,哪里为您考量过,您在这儿担心得茶不思饭不想的,他在府里好吃好喝着呢。”

虞贵妃闻言一怔。

孙禛又道:“何况,他终归是父皇的儿子,就这么一桩破事儿,还能为此掉脑袋不成?眼瞅着近腊月了,最多禁足到小年前,也就出来了,母妃何必日日都问?”

虞贵妃愣了许久都没有说话。

她从孙禛的语气里听出了排斥,这让她心惊肉跳。

她不知道孙禛是一时意气还是真的与孙睿生了嫌隙,明明是一母同胞的两兄弟,明明以前不是这般的,而现在,孙睿对孙禛疏离,孙禛对孙睿不满。

虞贵妃有心帮孙睿说几句,安抚一下孙禛的情绪,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下去了。

孙禛性子急,她这会儿讲道理,他怕是听不进去。

虞贵妃挤出笑容来,柔声细语问孙禛肩膀还疼不疼,又催着宫女上点心,这才慢慢把孙禛的脾气稳住了。

待孙禛离了静阳宫,虞贵妃阖眼躺在榻子上,轻声问嬷嬷道:“以前总想,我这两个儿子,一个省心争气,一个贴心讨喜,哪曾想,都长大了,都和小时候不同了……”

“莫要这么想,”嬷嬷宽解道,“您是关心则乱,七殿下有一句说得对,最多也就到小年。”

“哪里是为了禁足,”虞贵妃道,“太子之位,我叫睿儿说得心里慌,圣上到底……”

嬷嬷摇了摇头:“娘娘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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