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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慕渊既然猜到了,当然不会惊讶,反倒是把注意力都落在了孙祈的反应上。

孙祈已经极力克制了,甚至用深呼吸来平稳声调,但眉梢眼角还是漏了些情绪,被蒋慕渊抓得周全。

能够回京,孙祈是欢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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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不奇怪。

孙祈来军中是为了镀一层资历,与余将军和其麾下将士、宣平官场结交,若能大胜南陵,对他亦是一道功绩,可现在,他能做的事情不多了。

孙睿和孙禛都寻到了,孙宣也在京中,他们在文英殿里捣鼓东捣鼓西的,孙祈鞭长莫及。

与官场结交,要讲究度,过犹不及,孙祈已经向他们展示了自己的勤勉、好学和端正,眼下这就足够了,总不能这会儿就逼着别人站到自己的阵营里来吧?

而大胜,是孙祈现在等不到的,他对军务不及蒋慕渊精通,但听得多了,也知道战况艰难,他们为营救孙睿和孙禛错过了最好的机会,此刻的胶着,还不知道要你来我往到什么时候。

他若继续在这儿磨蹭下去,回京后再想从孙宣、孙睿手中扳回一成就难了。

第832章 不得不打

偏偏,这事儿主动权不在孙祈自己身上。

好在,圣上主动调他们回去,这叫孙祈安心不少。

蒋慕渊看破了孙祈的心思,嘴上也不讲破,只请他一道去见余将军。

余将军自是奉命行事,安排好了军务,确定了蒋慕渊与孙祈启程的时日,便着人一一准备。

蒋慕渊收整了行囊,本打算请顾云齐过来道了别,不想顾云齐先一步来了。

“小公爷要回京了?”顾云齐道。

“舅哥的消息倒是快,”蒋慕渊笑了起来,“有什么东西要带给家里的,只管交给我,我捎回去。”

“也就是些家书,盛哥儿快生辰了,他出生时我不在,头一个生日,我又不在,对他们母子两个,我怪愧疚的,”顾云齐顿了顿,又道,“其实是余将军让我来的,他不方便问。”

话只有半截,蒋慕渊倒是听懂了,不由朗声笑了。

余将军与他在军情上再是意见相合,可在立场上,蒋慕渊代表的是圣上,而余将军是臣子,有些话的确不好说。

顾云齐与蒋慕渊是自家人,反倒比余将军更好开口。

“圣上是想继续进攻,还是议和?亦或是拉锯着,我们不打进去,也不叫孙璧打出来?”顾云齐问道。

蒋慕渊道:“我会极力劝说圣上进攻。”

顾云齐明白人,一听这话,也就揣摩出了圣上的意思,想想如今战局,他不由叹了一口气,耸了耸肩笑了笑。

蒋慕渊压低了声音,道:“若圣上说不打就不打了,那安苏汗还对北境虎视眈眈呢,甭管京里之后怎么说,时机合适,只管出兵。”

顾云齐挑眉。

奇袭北地的确不是圣上的意思,也是他们顾家一意孤行,在“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这一点上,蒋慕渊胆大的很。

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蒋慕渊一面思索、一面道:“等我和大殿下启程,这消息不用瞒着,就让人往南陵传、传到孙璧和董之望耳朵里去,这两人疑心重,十有八九也会有此疑问,最好能叫他们以为朝廷想议和,让他们放松警惕,一旦封口关出现破绽,直接往里头打……”

顾云齐的眼神亮了亮。

为了攻下封口关,他们想了不少法子,效果都不好。

都说兵不厌诈,不管能不能行得通,总归也是一条路,也许就突然起效了呢。

他一下子郑重起来,依着这条思路与蒋慕渊认真探讨可行的计策,来来回回推导,定了数条方案,一并记在脑子里。

“我再与余将军商量商量。”顾云齐说完,又问,“你有多大的把握能劝得动圣上?”

蒋慕渊敛眉,小口饮尽了一盏茶,道:“有些想法,劝不动也要劝,南陵不得不打……”

顾云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到底为何必须打,蒋慕渊没有说穿,顾云齐不知将来事,也难以知道这番缘由。

可蒋慕渊是清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顺德二十四年的蜀中叛乱,说起来,也就只有三年光景了。

前世的蜀中平叛,以朝廷的胜利告终,但战事打得无比惨烈,使得朝廷元气大伤,他的好兄弟程晋之也在那时马革裹尸。

今生,两湖赈灾、北境战事让朝廷的国库比前世更紧张,匆匆迎来蜀中战役,朝廷未必撑得住。

蜀地本就难打,若还留个孙璧这个祸害,万一在关键时刻捅一刀子,那可真吃不消。

因此,蒋慕渊一开始是抱着速战速决的心思打南陵的。

不过,在知道了孙璧坐拥矿山之后,蒋慕渊想,哪怕不能速决,也一定要在蜀中战事开始之前把南陵收复回来。

不说银子,就这连绵的矿山,能补充多少军需?

蒋慕渊不想蜀地战事以惨胜收场,国库就需要粮草、需要军资、需要铁矿打造的兵器。

退一万步说,就算吃不下南陵城,也要从孙璧和董之望手中咬下一半的矿脉,为此,绝对不能退兵。

翌日清晨,蒋慕渊与孙祈踏上了回京的路程。

为了早日赶回,两人还是走了水路。

孙祈登船,看着水景,冲蒋慕渊抱歉地笑了笑:“我拖累阿渊了,马术不精。”

“我若想陆路走得比水路快,也十分费力耗马,”蒋慕渊道,“行船养神,也很不错。”

孙祈道:“我听底下人说,这一路顺风顺水,中秋前能入京,正好也赶上团圆饭。”

蒋慕渊沿着甲板入舱室,一面走,一面道:“殿下是想儿子了?”

“想啊,”孙祈抬眉,笑道,“小孩儿长得快,我离京数月,仕儿不晓得还认不认得我这个父亲。”

蒋慕渊也笑了:“我想我媳妇儿了,在营中还好些,一登船一启程,想得停不下来。”

孙祈抚掌大笑,他还是想拉拢蒋慕渊的,这会儿对方说出这样的家常话,让孙祈颇为安心:“你们夫妻两个,黏黏糊糊的,宫里谁不知道!”

船舶日夜顺水而行,离京城越来越近,终是在一日清晨,消息送进了文英殿,说是船舶转日便能靠岸了。

孙宣正在看折子,闻声抬起头来,正想表一表对兄长的盼望之情,却不想有人早他一步开口了。

说话的是孙禛,他道:“还挺快的,我原想着还要三五日呢。”

孙禛是前日开始来文英殿的,他的腰腿伤养了七七八八,夏太医说不需要再一直躺着,每日稍稍活动活动有利于后续康复,孙禛便听从圣上的意思,走来文英殿,听一会儿政事,再走回去。

与腰伤腿伤相比,孙禛的肩膀并没有多少好转,也亏得无需他用笔书写,只从外表看,看不出多少端倪。

只是,文英殿里还是有“毒辣”的眼睛的。

不说傅太师这样的老人,有些精通骑射、练过武艺的官员,隐约也能品出些怪异来,可也只是品,没有人往那头猜。

孙宣自己看不懂,可身边的老内侍琢磨出些不对来,宫里又有宫里自己的消息脉络,即便圣上警告过静阳宫上上下下,但信儿还是多多少少地往外头漏了一点。

因此,孙宣这两日也在观察,想知道消息准确不准确,孙禛的肩膀是真伤得厉害,还是静阳宫说出来迷惑人的?

若是他直接质疑,是不是改明儿一顶兄弟不睦的帽子就要盖下来了?

孙宣转了转眼珠子,这事儿他不冒头,引回京的孙祈来办,倒是稳赚不赔。

第833章 生根发芽

孙禛说完,也不在意边上有没有人接腔,自个儿就偏过头去问孙睿:“皇兄,我们当时回来,路上行了几日?”

闻声,孙睿不疾不徐地把视线从折子上挪开,想了想,道:“似是比阿渊他们慢上几日,应是风向水速不同的原因。”

孙禛“哦”了一声,没有细究。

他也想不到去细究,文英殿里没有人教他水文,也没有人能真的对水情、天气做到了然于心,因此他根本没有想到,在风向水速之外,另一个原因是孙睿彼时示意船家稍稍压了压速度。

理由是现成的,孙禛毕竟伤着,禁不起颠簸,行得平稳些比早一两日赶到京城更重要。

而对孙睿而言,他需要足够的时间让自己消瘦下来,看起来越狼狈越好。

孙祈和蒋慕渊不需要如此,自是让船家尽快行舟,别说是一两天,能早几个时辰都是好的。

孙禛单手拿起茶盏抿了一口,很快又放下,不自在地动了动腰,起身道:“几位皇兄,各位大人,我今日先回去了。”

朝臣们自是起身恭送,孙禛随意应对了,快步出了文英殿。

他觉得不自在。

孙睿看着孙禛的身影出了殿,视线慢悠悠经过孙宣,又慢悠悠转回了折子上。

在夏太医给孙禛诊断的翌日,虞贵妃就把结果告诉了孙睿,这事儿对外张扬不得,但孙睿和孙禛是一母同胞的两兄弟,又同在南陵受了难,虞贵妃觉得不该瞒着孙睿。

孙睿早就心知肚明,听闻消息时,故意装出了吃惊的模样,自责没有看顾好弟弟。

虞贵妃看他当真内疚,又是消瘦得脱了相,只叹息了几声,并未多作埋怨。

事情表面上看是过去了,但孙睿清楚,有些状况已然改变。

最明显的是孙禛的脾气。

自打知道胳膊伤势很难恢复,又不得不瞒着所有人,孙禛在人前变得敏锐又多疑,前世直至他登上皇位才渐渐显露出来的性情被逼迫着提前生根发芽。

就如刚才,文英殿里那么多人,除了孙宣暗暗扫了几眼,其他人根本顾不上去关心、或者说发现孙禛胳膊的不妥,而即便是孙宣,他也只是暗着瞧,又没有火眼金睛,能看出来什么端倪?

可孙禛会觉得坐立不安,仿佛已经被所有人里里外外都看透了,他小心翼翼地只用左手拿茶盏,却不知道,这样与从前截然不同的习惯才是最出卖他,也最会让孙宣起疑的。

孙睿想,随着时间的推移,孙禛的疑心病会更重。

根本不用谁走漏消息,孙禛自个儿就先露馅了。

也不知道这么一个一举一动都无法掩藏真实心意的人,为何会入了他们父皇的眼。

这偌大的江山,在他们父皇心中,比不上对一个无用儿子的偏爱!

真真是可笑至极!

呼了一口气,孙睿语气平缓地与小内侍道:“用午膳时报给父皇,他早朝时还在关心大哥与阿渊的行程,对了,再给皇祖母与婕妤娘娘报一声,也使人去国公府,好叫各处都安心。”

内侍应下,自去安排。

时至午后,顾云锦歇了午觉起来,坐在镜前让抚冬梳头。

钟嬷嬷快步进来,笑着道:“夫人,我们爷明儿就抵京了。”

顾云锦还有些乏,闻言瞌睡全醒了,顾不上长发还在抚冬手中,猛得就转过了头:“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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