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7节(1 / 1)
迷雾就是如此,拨开了一层,还会有另一层,覆盖着前世与今生,穿越了时光,谁又知道谁的心里在琢磨什么。
可对蒋慕渊而言,昨日得了顾云思的那些话,让他对前世困局有了全然不同的理解,这就收获颇丰了。
起码,他能领会孙睿的一些想法了。
虽说,孙睿近来的举动,还有未解之谜。
为何“向着”顾家,在南陵想动的到底是谁。
一行人在文英殿坐下,六部送上来的新折子又是厚厚数叠,蒋慕渊才看了两本,御书房使了小内侍来,说圣上请蒋慕渊过去。
蒋慕渊依言进了御书房。
圣上嘬着茶,道:“朕记得,今儿是老太太的头七吧?”
“是,”蒋慕渊颔首,“晚上要过去族里。”
圣上道:“你也是辛苦,回京来一趟,刚好赶上这些。”
蒋慕渊道:“是我运气好,能送太奶奶一程。”
家常话只说几句,圣上便问起了之后的安排:“北境的重建,朕听说昨儿文英殿商量得差不多了?”
“大体都定下来了,等今儿再补充补充,您再看看。”蒋慕渊答道。
圣上不置可否,继续问了些其他朝政,两人一问一答,便是一个上午。
午膳就在御书房摆了,蒋慕渊用得慢条斯理,时不时看圣上两眼。
作为亲外甥,蒋慕渊与圣上打的交道比寻常臣子多得多,不止是朝政,逢年过节,皇家宴席,议朝事、说家常,可前世今生搁在一块,蒋慕渊都没有看出来圣上对孙禛的偏爱。
圣上是瞒得真好,不止瞒了他,也瞒了孙睿。
即便蒋慕渊知道了圣上的偏心,回忆桩桩旧事,也察觉不到什么端倪。
圣上敏锐,蒋慕渊的打量也不藏着,他自然发现了,道:“阿渊怎么老看朕呐?”
蒋慕渊笑了笑,道:“您知道的,母亲只我一个儿子,我以前也只和孙恪往来多些,这几日在文英殿里与殿下们一道议政,日常相处着,倒也体会到了兄弟多是什么感觉。”
圣上闻言也笑了:“哦?”
“云锦娘家先前兄弟也多,如今就剩下几个,我与他们在北地也是每日相处,但舅哥和兄弟还是不同,”蒋慕渊顿了顿,又道,“我之前挺羡慕的,现在体会了一番,越发羡慕了。”
圣上睨了他一眼:“是你自己要待在北地的,你若搁得下重建的事儿,就回京里来,多在文英殿里听大臣们说说政事,与睿儿他们也多切磋切磋。”
蒋慕渊心里明镜一般,圣上要他搁下的不是重建,而是顾家手里的将军印。
圣上的态度一直很明确,他给了顾家机会,也给了蒋慕渊时间,最后守将人选花落别家,蒋慕渊也别再一次两次地求了。
糖果,给了,棍棒,也给了。
蒋慕渊笑了起来:“不在文英殿,表兄还是表兄,但与舅哥们交好的机会可不多,我要抓得牢些。”
圣上嗤笑了声:“你媳妇儿都娶进门了,她还那么黏糊你,你还怕舅哥们拆台?”
“讨好岳家,不遗余力,”蒋慕渊道,“反正表兄们不会拆我的台。”
这句话直白,甚至有些意有所指,圣上也不知道听出来了多少,笑骂了句蒋慕渊“心眼多”。
等午膳撤了,蒋慕渊道:“我打算过几天就回去了。”
圣上没有拦,只问了句:“你不关心南陵的状况了?刑部要把那婆子押回京里,能寻到她,也算是你跟你媳妇儿的功劳,你不问问之后的状况?”
“南陵押回京,还要好些时日,再说回京里审,有什么进展,外头都知道,云锦给我写信时准要说的,”蒋慕渊道,“三殿下颇为关心南陵,有他在,想来早晚能寻到孩子们的下落。”
圣上摸了摸下颚:“睿儿很关心南陵?”
蒋慕渊道:“听刑部官员的意思,他们在南陵办事不太顺畅,是三殿下让他们把老郭婆押回京里来审,免得束手束脚。”
圣上微微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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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慕渊退出御书房,不疾不徐往文英殿走,半途又遇上了孙宣。
孙宣这回倒真是从陶昭仪那儿过来,手里还拎着食盒,他冲蒋慕渊笑了笑:“母妃的小厨房做的最好吃的就是青团了。”
蒋慕渊道:“之前尝过。”
“才从父皇那儿回来?”孙宣往御书房方向看了一眼。
“过几日要回北地了,圣上多交代了几句。”蒋慕渊答道。
孙宣的脚步微微一顿,复又跟上,道:“阿渊在北地辛劳,守将之事,我除了帮着说几句话,也出不了别的力气,心有余而力不足。”
蒋慕渊含笑,并不多语。
这是孙宣的示好,五殿下有野心,几次都想拉拢他,蒋慕渊心知肚明。
可不得不说,孙睿的“心”已经失衡,圣上偏爱的孙禛绝非好人选,其他皇子、哪怕是孙宣,蒋慕渊也不认为他们就比孙禛出色。
当然,这是从前世状况看的,今生,文英殿里多学习几年,不晓得其中是不是有一两个会脱胎换骨。
不过,蒋慕渊并不认同圣上“养蛊”一样的做法,正如他对傅太师说的那样,如此下去,人心会乱。
既然孙睿另有所谋,既然圣上暗中属意孙禛,那他们就要逼一把,不让他们按部就班随心所欲,步履一旦乱了,破绽自然也就多了。
第721章 心意
蒋卢氏的头七,族中的灯火亮了一个通宵。
她生前提过留两个富裕庄子给顾云锦与寿安郡主,蒋岳氏虽然说了让国公府先挑选,但蒋慕渊忙碌,长公主不插手这些,顾云锦姑嫂亦然,最后还是蒋岳氏帮着挑的。
蒋卢氏是江南人,她手中收成最好的庄子也在江南。
具体的状况,蒋岳氏不太清楚,就听了蒋卢氏身边的嬷嬷的话,花了几天工夫,大体理顺了些。
蒋卢氏这一房绝嗣,族里分的、老太太从娘家带来的,一并都归入公中,有这么大的好处在,哪怕分了两个庄子出来,其余几房族亲也说不出一句不好的来。
毕竟,归了公,大伙儿都有份,这是平白得来的便宜,再者,蒋氏一族挑头的还是宁国公府,平素风光,有自己挣的,也有族亲拼搏来的。
再说了,蒋氏一族耕耘多年,各房手里都不缺钱,也不会为了银钱的事情,就在面子上闹翻了。
顾云锦接了蒋岳氏给她的契书,等蒋慕渊从宫里回来,交由他看了眼。
“太奶奶的一片心,你自个儿收着,”蒋慕渊坐下来吃了口茶,“改日让人去江南,将两个庄子都过户。”
顾云锦应了,契书收入荷包,又问:“北边那儿,田产宅子都是什么分的?”
蒋慕渊握着茶盏,看向顾云锦,压着声儿道:“太奶奶给你的庄子,看着收成极好,江南向来富裕,这些年也无大灾大难,你娘家那儿,这半年损失大,若有供给不上的时候,你只管……”
这几句话,蒋慕渊想了有几日了。
镇北将军府有将军之名,但其根本是驻守北地的一名守将,他食朝廷俸禄粮饷,却根本不是什么肥差。
蒋慕渊虽不插手自家生意,可对公候伯府的银子来源还是一清二楚的,俸禄银子只是其中的一部分,真正的大头是各种生意,宁国公府如此,其他世家亦如此。
徐砚一个侍郎撑起整个徐家,靠的也不是月俸,而是徐家数代累积下来的商事。
士农工商,商人就算在底层,也是一个家庭风光度日所不可缺少的银子的来源。
顾家在北地几十年了,祖产也几乎都在北境,驻军不好与商旅抢生意,关内外的商业,顾家不插手,这也是为了按朝廷的心。
本就是山高皇帝远的地方,手里有兵权,又有大把的银子,谁在龙椅上的坐着都不放心。
顾家一直很本分。
云字辈的哥儿姑娘不少,娶妻要聘礼,嫁女要陪嫁,这些年间,大把大把的银子从公中出去。
若是无风无浪,慢慢也就缓过来了,可北境打仗了,北地破城,顾家的祖产受战火牵连,之后要花数年来恢复元气。
蒋慕渊倒是不介意顾云锦补贴娘家,就怕小媳妇儿自个儿心里过不去。
只是,两人毕竟是夫妻,又是“前世经历”的共患难者,蒋慕渊过几日要回北地去,这话总是要说的。
顾云锦听出蒋慕渊话语里的斟酌和迟疑,她能体会到他的用心,自不会觉得这话唐突,反而心里暖暖的。
娘家什么一个状况,她前世对“身外之物”不甚上心,手头上容易云里雾里,但重生之后,听吴氏说了不少,心里也是有了些底的。
顾家还算殷实,但决计不是富甲一方,除了日常用度,公中还有大把银子投到了军需上。
不管朝廷给多少,顾家在这几十年里,训练军马、补充甲衣、救济被马贼所骚扰的村落,这些都是银钱。
说句不恰当的话,军马速度快、耐力足、忠诚,这都是数年间费心教出来的,吃的马草恐怕比城里一些人家的伙食还要金贵,人不如马,也不是虚话。
况且,顾家结亲向来随性,曾祖父、祖父都看“眼缘”,不求个大富大贵大权,顾云锦的生母苏氏来自江南,名声不错,却称不上富庶,吴氏的父亲是顾缜麾下的参将,顾云婵的丈夫江毅也是顾缜一手提拔的。
因而当年徐氏带两个孩子回京来,顾家分给四房的银钱也就是吃喝不愁,用度也能讲究,可一旦徐氏成了药罐子,好药材日日不断,就有些捉襟见肘了。
后来长房进京,银票固然带着,可正如蒋慕渊所想,顾家的祖产都在北境,眼下这么一个状况,总要缓几年了。
蒋慕渊是一片好意,顾云锦笑着道:“我知你意思,可家里也没有到那一步,我拿银钱给伯娘,她兴许都不肯要,小公爷莫要担心我,我掌着度,娘家那儿真需要的时候,我会拿给嫂嫂的。”
听她语气轻松,蒋慕渊也松了一口气,点头道:“那便好。”
小夫妻两个凑在一块低声嘀咕,旁人听不见他们的话语,远远看着就只觉得亲近又温馨,族里好几位伯娘婶娘嫂子都互相挤眉弄眼捂着嘴笑。
“前回就说了,感情是真的好。”
“老太太走前都念着小公爷与夫人,知道两人这般好,老太太走得也心安。”
“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光瞅着对方的脸就能多吃一碗饭,这样的姻缘,谁不欢喜?”
因着是喜丧,蒋卢氏走得也安详,头七夜里,只依着规矩哭丧,其余工夫,大伙儿的心情也相对轻松。
天明前,蜡烛只剩下短短的一截。
到底是四月末端了,虽有存冰,但还是不比冬日,原就定下今儿开城门时就送老太太上山入葬。
蒋卢氏膝下已经没有男丁了,就由蒋慕渊捧了牌位,族里慕字辈挑了几个年轻兄弟抬棺,吹吹打打送出了城。
顾云锦没有送田老太太回北地,心中总有遗憾,这次也就跟着去了。
坟地都已经准备好了,和蒋卢氏的儿孙们修在一块,白纸漫天上了封土,又竖起了碑。
顾云锦在墓碑前又与老太太说了会子话,起身时,遥遥看见一妇人跪在一碑前,拿手中的帕子擦拭着。
蒋慕渊顺着顾云锦的视线看了一眼,道:“是婶娘。”
顾云锦了然。
那妇人是方氏,那块碑自然是蒋仕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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