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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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慕渊斜斜睨了孙恪一眼,道:“我觉得又没有用。”

小王爷耸肩,抚掌笑了起来:“难得还有阿渊束手无策的事情,稀罕了。”

蒋慕渊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嘬了一口:“我不是杨家人,不淌这趟浑水。”

孙恪撇了撇嘴,没有说话,直到听风送仵作出去了,他才揶揄道:“前回水不浑,你想方设法地搅浑了,如今水浑着,你又说你不趟,啧!我不信!”

蒋慕渊笑了笑。

他倒不是诓孙恪的,而是这水的确不好趟。

前回徐砚被诬,那段时日他也同在两湖,自然能开口说话,甚至插上一手,今儿这事儿与他半点无干系,再盯着杨家不放往死里追打,到底叫人侧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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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想到那日细雪中顾云锦提及杨家时的语气,蒋慕渊又觉得就此放过、不追问细节,实在是错失良机。

“杨家分出去的几房一定不会告,徐侍郎夫妻的立场又说不准……”蒋慕渊解释了几句,“出嫁女状告娘家嫂子害死老母,没有十足把握,这可不好告。

若是定罪了,丢人是免不了的,极有可能定不了罪,那就不止丢人,反过头来挨一个诬告的官司,徐侍郎的乌纱帽就丢了。

好处没有,坏处一定,亏本买卖谁愿意做?”

孙恪摊手,摇头道:“反正我不做。”

虽然蒋慕渊没有下场掺合的打算,但他的推断猜测,还是让施幺放了出去,看客们之中争辩一番,信与不信,全在个人。

杨氏原就摇摆,听了邵嬷嬷带来的话,已然接受了七八分。

她再次寻了蔡嬷嬷与采初,重新又问了一遍当时状况。

采初掩面哭得接不上气:“奴婢一直以为是自个儿贪睡,老太太是年纪大了挨不过病,若真是外头猜的那样,奴婢……”

蔡嬷嬷稳重些,咬着牙回忆了一番:“奴婢记得,床上当时很乱,床褥皱巴巴的,被子都挤在了床位。

这拔步床好些年了,老太太一翻身就吱呀吱呀的响,那么大的动静,便是采初睡沉了,奴婢也会醒的。

那串佛珠,恐怕不是给老太太更衣时掉到床下的,是老太太故意丢下来的,想多些响动把奴婢们唤起来……”

听蔡嬷嬷这么一说,采初哭得越发惨了:“是不是只要证明了我们当夜中过迷药,就能证明老太太的死不是意外?不把我们弄晕了,我们兴许就能救下老太太了……”

心中的猜测踏踏实实落定了,杨氏却没有一点儿的畅快:“只是让你们睡一夜的迷药,怎么查啊……”

杨氏撑着桌子站起来,晃晃悠悠走了出来,到了灵堂里,扑通跪下,看着老太太的灵位,泪如雨下。

她要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从断发起,她与母亲就没有回头路了,母女之间最后的一刀子,是她捅的。

为了这样的母亲,赌上徐砚的官位、徐家的将来,与贺氏闹到衙门里,打一场胜算几乎没有的官司,到底值不值?

她没有答案,她无从决断,她彷徨又惊恐,却又毫无办法。

这种挫折与无助,在面对老太太的灵位时,越发刻骨,像是一把把刀子,在割着她身上的肉。

西林胡同里,自然也听了信了。

顾云锦对贺氏与汪嬷嬷没有半点好感,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那两人行径,自是认为采初与蔡嬷嬷都中了招,杨家老太太的死是凶案。

但顾云锦也清楚,杨氏绝对不会告贺氏,她告不赢。

诬告是重罪,诬告无罪之人,反坐加等,即便堂上能证明贺氏存了歹心,让人采买了花生,只要她不能证明花生是贺氏教唆人加进去的,那就只能定为意外,杨氏诬轻为重、诬虚为实,一样是诬告之罪。

杨氏若是孤家寡人,兴许心中不忿就与贺氏死拼到底了,但她不是,她有妻儿有丈夫,她输不起。

思及此处,顾云锦都不由感慨,贺氏真真是吃死了杨氏,她让杨氏毫无办法。

顾云锦完全能想象到,杨氏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

那年,贺氏对顾云锦起了杀心,杨氏劝过拦过,搂着顾云锦述说过她的无奈和揪心,当时五官之中表露出来的哀戚,恐怕是如今杨氏的表情的十分之一,但内心真正的痛苦,大抵是百倍有余吧。

侄儿媳妇,与亲娘,怎么会一样呢?

彼时是舍弃,现在呢?能一样的心安理得吗?是几串眼泪就能平复了的吗?

这份进退维谷、又不得不逼着自己面对的痛苦,在重来一世之后,终究是放大了千百倍再一次落在了杨氏身上。

呵……

世道轮回,便是如此吧。

第475章 头七

好半晌,屋里都没有人说话,各个都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

直到西洋钟哐当哐当响起,抚冬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看着顾云锦,迟疑道:“照这么看,杨家那位老太太是死得不明不白了……

虽然她心狠,对亲女儿都那么绝情,可死得冤屈了还不能昭雪,这可真是……

若当真是大太太与汪嬷嬷动手的,她们这一招实在太阴毒了。

姑娘,谋一个性命,当真能做得天衣无缝?”

“缝还是有的,”顾云锦撩起眼皮子,道,“都晓得与花生脱不了干系,只是这些猜测落不到实处罢了。”

抚冬拧眉,道:“那她们就蒙混过关了?”

“不然呢?”顾云锦反问道,“你认为谁会站出来?”

抚冬被问倒了,张着嘴半天没有说出话来,一个个的身影在她脑海里滚动,她愣是无法从其中挑选出一个会与贺氏闹到底的人。

杨氏和徐家不会,诬告是自断前路,只能哑巴吃黄连。

杨家里头,那就更不会了,这可不是比较与贺氏亲、还是与老太太亲的时候,而是闹出了媳妇谋杀婆母,一家子都完蛋了,不止长房的人不会提,分出去的几房更加会替贺氏遮掩。

他们每一个人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自家人不冒头,外人,越加不会去参合了。

抚冬越想,心里越虚。

这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呐!

对方是杨家里辈分最长的老太太,是当家做主的女人,不是后宅深处随随便便不起眼的小丫鬟,这样的人都能死得那般憋屈,其他人呢?

外头总说官家后宅阴暗,见不得光的手段颇多,但抚冬的体会并不深。

她从前在徐家,闵老太太凶在表面,没有动过阴刀子,杨氏算计过她家姑娘,但不是冲着人命去的,而徐家旁的人,行事不曾狠绝到那个地步上。

哪怕是后来听说了石瑛的所作所为,给抚冬的震撼都没有这一刻强烈。

杨家老太太的死,让她真切明白到“残酷”二字。

因为无从反击,只能默认老太太是病死的。

顾云锦看着抚冬脸上的各种表情,见小丫鬟无言以对,她苦笑了声。

若不是确保自家能全身而退,贺氏和汪嬷嬷的胆儿也不会那么大了。

之后几日,各处进展与顾云锦设想的一样,也与蒋慕渊与孙恪说的一样。

城中各处议论纷纷,杨家里头却消无声息,那日灵堂上贺氏与杨氏的对峙,就好似一颗石子落入水中一般,听了个响,再无动静了。

而百姓们的猜测,在杨家这种反应面前,也就是雾里看花,各自觉得各自有理,谁也说服不了谁。

退一步说,哪怕全城百姓都认为贺氏存了歹心、动了毒手,又能怎么样呢?

骂几句“毒妇”罢了。

等老太太出殡入葬,过几年,也就淡了。

杨氏亦是认了。

徐令婕哭得喘不过气,她半边脸肿了好几日,大冷的天拿冰帕子捂着都不见好,她哭着问了杨氏好几回:“就这么算了?她们就是凶手!”

杨氏心疼不已,可除了安慰女儿,她也无可奈何:“十之告不赢,你父亲的乌纱帽,赌不起的。”

徐令婕道:“问画梅呀!画梅兴许知道些什么。”

提及画梅,杨氏的眸子暗了暗。

她彼时就疑心画梅与杨昔豫早有瓜葛了,如此状况下,别说画梅未必有发现,就算有,也断断不会站在杨氏这一边的。

画梅给杨昔豫做妾,阮馨又和离了,杨昔豫身边现如今就她说了算数。

杨昔豫的前程就是画梅的前程,把贺氏谋害婆母给坐实了,这是十恶不赦的恶逆大罪,贺氏凌迟且不说,杨家余下的其他人,一辈子都不用抬头了。

比王琅背负的父亲陷害上司的后果严重多了。

画梅只要不傻,绝对不会掺合这事儿。

也正因为这是大罪,衙门里断案会更加仔细、端正,不会轻易下决断,且因着是疑罪,要一层一层的审,最后由圣上断夺。

难道徐家要把最后的筹码压在御书房里?

再盼着小公爷能在圣上跟前偏向贺氏有罪?

这案子只要在御书房里盖了章,所有人都会认为是蒋慕渊从中做了推手。

把疑罪定为有罪,却没有实打实的证据,流言会如何评论小公爷,杨氏不用细想就知道答案了。

哪怕今日杨氏与顾云锦亲得跟嫡亲的母女两个人一般,她都不敢做那等奢望,何况如今局面呢……

再说了,拿徐砚的前程去压,她不敢的。

这些状况,不好与徐令婕细说,杨氏只道:“昔豫那几日病着,画梅伺候他都脱不开身,怎么会晓得老太太的事儿。你莫要再多想了,兴许、当真是意外呢……”

徐令婕憋屈得不行,偏她脸上肿着,没脸去西林胡同,只写了信让人送去给顾云锦讨主意。

可这一次,顾云锦没有好主意给她,只让她听话些,莫要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徐令婕对着这六个字想了半天,领会过来其中意思,她若真逼着父母出头告状,才会让贺氏笑得合不拢嘴,贺氏盼着徐家倒霉呢。

各处有各处的顾虑,就这么拖到了老太太头七的夜里。

灵堂上灯火通明,所有人都依次跪着。

贺氏已经从徐家这几天的沉寂里看出他们的退让了,这让她十分得意,甚至生出了“最好对薄公堂”的念头,但外头的传言到底不好听,贺氏才忍住了没有挑衅杨氏。

冬日的三更天,北风呼啸,灵堂里又堆着冰,不能点炭盆,各个都冻得直打哆嗦。

又冷又困的,徐令婕脑袋不住点地,又冷醒过来。

其他人的状况比她好不了多少,那些哭灵的声音,在此刻更催得人昏昏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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