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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凭见了,道:“你们认识?观主,难道你就是那山上道观的观主?”

后面这句显然是问傅杳的。

“是的。”这话是柳赋云回的,他说着让方二给自己上了壶冰茶。一连喝了两杯后,他周身的暑气才消了不少,这才对傅杳介绍冯凭道:“他叫冯凭,是吏部尚书家的小儿子。”

这算是介绍了名姓,至于其他的,冯凭自己不说,他也不会多嘴。

“嗯。”傅杳点头,问柳赋云,“去山上上过香了?”

“上过了,还点了一盏长明灯。”

“你还忘不了你表妹呢。”傅杳说这句话的时候,正好沈惜也发现柳赋云在这,跟了进来。

“什么表妹?”她听见了,脸上露出好奇之色。

不过这问题谁都没有回她,傅杳看着她,道:“沈姑娘应该不只是江湖中人那么简单吧。”

“你知道我是谁?”沈惜有些意外,她确定自己绝对不认识面前这个女人,“你认识我?”

“姑娘的衣着,不太像是寻常人。江湖中人,大多都穿深色衣裳,因为这颜色耐脏,哪怕是沾了血,稍微洗洗还能继续穿。姑娘却一身上好的白锦,富贵人家初出茅庐的弟子,才会这身装扮。”傅杳道。

“没想到你对江湖上的事还这么了解,难道阁下也是江湖中人?”沈惜来了兴趣。

父亲跟她说过,行走江湖,四种落单的人不好惹。和尚、尼姑、女人和小孩,眼前这个黑衣女人正是其中之一。

“江湖难道还分界线,何处何地,不是江湖。”

沈惜一品,“确实。没想到在这样的地方还能遇到这么有趣的人,我以茶代酒,敬阁下一杯。”

傅杳笑着与她碰了杯。

沈惜见她眼睛瞎了,却行动自如,心里越发认定这位应该是武林中的一位前辈。

“好了,我茶也喝完了,得回去睡个下午觉。”傅杳站了起来,“你们慢聊。”

“好。”柳赋云站了起来,目送着她离开。

见他态度这么恭敬,早在一边默默观察着的冯凭等傅杳走远后,按捺不住道:“我说柳探花,你那个表妹当初不会就是在这出事吧,”说到这,他一拍脑袋,“我竟然是到这来了!”

傅家那点破事,现在该知道的已经私下都知道了。

他因为体质原因,有所了解过,也知道傅家三娘死在江南。但是他万万没想到,竟然就是在这个地方。

“那这么说,刚刚那位观主就是当初帮傅三的那个?”今天还真是意外一波接一波的来。

柳赋云如今已经接受了三娘离去的事实,虽然旧事重提总不会令人太过愉快,但其实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对。”想了想,他还是道:“你的事,我不会插手。不过这个世间的事,如果观主都解决不了的话,那你找谁都没用了。”言尽于此,其他的就看冯凭做什么选择,“我这次来烧个香就走。刚刚我去了先生那里一趟,把你的事也和先生说了,你是走是留,都随你。”

说着,他让方二又给他准备了些茶水,他付了钱,带着出了茶棚。

他这次只是利用公务之便顺道过来一趟,不能在这久留。

冯凭叹了口气,“谢了,我会好好考虑的。”

两人就此分开,沈惜悄悄问冯凭道:“柳大人的表妹是谁啊?”

这没什么不好说的,冯凭道:“是柳兄的心上人,不过,人已经没了。”

“哦……”沈惜有些心疼,她对着冯凭抱拳道,“谢谢你告诉我,我就先走了。”

“等下。”冯凭拦住了她,“姑娘,其实你完全没必要这样的。或许,你一直跟着柳兄,对他来说只是困扰。”

沈惜怔然,“会吗?”

冯凭肯定地点头道:“会。你试想一下,你不喜欢的登徒子一直缠着你,你会不会很心烦?”

沈惜想了想,肩膀顿时往下耷拉了起来,“那我一定给他带来了很大的困扰。”

冯凭摊手,这是必然。

他们两个继续在茶摊待到天黑,沈惜决定先在这里住一晚,明天再走。

这样距离那个人远了些,不再被他看到,应该就不会被讨厌了吧。

而冯凭想是想回书院,但是却无论怎么迈不开腿。

太阳落入天际,这周围俨然已经换了个世界——他所见之处,鬼来鬼往,或站或立,像是活人一样,甚至还有鬼在街道两边摆起了摊。

“咕嘟”一声,冯凭咽了咽口水,对旁边沈惜道:“你能不能送我回去。”

沈惜见他脸色有些苍白,牙齿还在打着哆嗦,以为他身体不舒服,遂一把将他提溜了起来,“要我送你去看看大夫吗?”

冯凭蹬了蹬脚,尴尬道:“要不,你放我下来先?”

他生平有两恨,一是能见常人所见不到的东西,二就是个子长得不高。

但是现在一个女人都能将他提起来,“你是大力士吗?”

沈惜忙松手,她又忘记隐藏自己这点了,“抱歉,你太轻了。”

“……”冯凭觉得他还不如自己回学院呢。

不过沈惜还是很讲义气的送他回了书院,然后向他告辞。

她明天早上应该会趁天还不热赶早离开,所以他们还是现在告别比较好。

“你也一路小心。”冯凭也觉得他们不会再见面,所以这个时候他也不吝啬多说几句好话,“行走江湖,一定要注意安全。”

“会的。”沈惜摆摆手,走了。

冯凭也转身去想自己的事。

其实今天柳赋云的话,他不是没有感触。一直躲,他躲到最后也只是无处可躲。

但有些事情,想做起来,不是嘴皮子一碰那么简单。他好像天然地害怕这些东西,不知为何,一看到那些,内心深处总会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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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记得他小时候也不是这样的啊,怎么突然就能见鬼了呢。

叹了口气,他朝着六安先生所住的地方走去。还没走到,就见先生正在和一学生说着话。

他没有想偷听的意思,就干脆站在了原地,等他们说完了,这才走过去。

“学生冯凭见过先生。”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六安先生。

“嗯,你是来辞行的?”六安先生道。

冯凭苦笑,“学生其实还在犹豫。”

“想离开,但又觉得一直逃避不是办法?”

“是的。”冯凭承认道,“还请先生给学生指条明路。”

“我说了,你就会听?”六安先生反问道。

“这……”冯凭不敢打包票,“学生会参考听。”

“既然如此,今夜子时,你开始就去方二家的茶摊上讲你所遇到的事吧。”六安先生道,“一天一个故事。讲完了,应该就不会怕了。”

冯凭:“………………”

冯凭想说先生您逗我,但是六安先生已经拿着书本走了。他只好回学舍,收拾包袱准备离开。

但在包袱收拾到一半的时候,他又觉得有些窝囊。

凭什么啊,他一个大活人,最后被一群死人给吓得到处躲还躲不掉,真是窝囊透了。

“你们有酒吗?”他问同窗道。

“院长不许。”同窗倒是老实的。

最后冯凭给了银子让同窗帮忙买点酒,他也不带回学院喝,就坐在学院大门口,在护院瞪着的牛眼睛下,咕噜咕噜一直灌个不停。

一坛米酒下肚,他感觉自己意识还很清醒,但是胆子却大了很多。

“怕他个球。”他骂了一句,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方二家茶摊走去。

第88章

时间到了这会儿,正是方家茶摊人最多的时候。当然,绝大多数都是当地的村民吃过了晚饭,聚过来闲聊。

夏天的夜,就着冰镇西瓜,一壶凉茶,就是一天里最悠闲的时候。

冯凭过来时,身上飘着淡淡的酒香,脸也红红的,眼里是一种亢奋的明亮。

他是新来的,方家村的人还不怎么认识他,只有方二见过几次。方二见他状态有些不对,忙过来道:“这位公子你是不是喝多了,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他是知道隔壁书院规矩很严,这要喝多了再外面胡来,到时候院长肯定少不得责罚。

“回去?”冯凭笑了,将方二的手推开,大声对着四周道:“不,我是来讲故事的。诸位,你们可曾遇过鬼?”他等了会儿,见大家都看着他,谁也不答,顿时得意一笑,“我,就见过。”

他说完,回应他的仍旧是一片安静。

得不到预料的好奇询问,冯凭一扫周围,道:“难道你们就不觉得惊讶?”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旁边过来蹭糕饼吃的小孩儿趴在凳子上道,“方二叔以前就起死回生过,这个比遇鬼更厉害。”

“起死回生?”冯凭还真没见过,听都是第一次。他神色愕然地看向旁边的茶摊老板,这个一脸老实的男人,没想到这么深藏不露。

方二有些不好意思,道:“公子你要讲得难道就是你亲身经历的事?”

话头被他这么一带,冯凭又回到了原点,“对。我亲身经历的,我今天就要讲给你们听。”

大约是酒壮人胆的缘故,冯凭还特意看了眼茶摊外面,见外面那些“人”并没有被吸引过来后,他选了个位置坐下,道:“这第一桩是件命案,有迹可循。若是诸位有亲友在长安的话,必然听过这案子。 ”

虽然说方家村的人对灵异之事稍微见多识广一些,但只要是故事,那便没人不喜欢听。这听他一开讲,周围渐渐都安静了下来。

没人注意到,茶摊的角落里,不知何时多了几个人。

冯凭第一次遇到鬼事的时候,正是十三四岁,半知事的年纪。他因为上面有几个哥哥,又是最小的儿子,因此生得格外调皮捣蛋些。

这长安城中不止他爹一个当官的,因此他和其他大人家的小纨绔们凑在了一起上房揭瓦,所到之处,鸡飞狗跳。

在某一次他去参加某位大人的宴请时,和他们家的儿子爬树摘果,结果不小心翻墙进了内院,被逮住一顿好骂。

但也是从这天开始,他晚上就开始做梦,梦到有好多个丫头站在那位大人家内院的梨花树下叫他过去。

之所以会记得是内院的树,因为他们摔进去的时候,正是梨花开时,臭烘烘的,不是很好闻。

一脸几天都做这个梦之后,他也起了好奇的心思,加上他正是胆大包天的时候,于是又时常去找那位大人家的公子玩耍。

只不过接下来几回,看着他们的下人多了不少,他们无缘再去之前的那堵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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