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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已经准备好的棺木装殓完尸体,便钉上了钉子,摆在这所孤寂的院子里。傅侍郎看着棺木,感觉自己的心也随着女儿的逝去彻底成了死灰一团。

他看着之前不曾露面过一次的兄长们,见他们在棺木前自责落泪,心里没有半点起伏。

“是我对不起老四,老四把你托付给我们,谁知道你也会跟着他们去。”

“都是我们的不对,如果我们早点来看你就好了。”

“九娘啊,在那边好好的跟爹娘团聚吧。”

这些虚伪的话,听得让人作呕。或许正是连上天都听不下去了吧,这时傅侍郎听到棺木里传来挠棺木的声音。

“放我出去……”那声音虽然非常的微弱,但是仔细听却都能听见。

傅侍郎心里重燃起了希望,他见到旁边呆滞在原地的兄长们,相信这绝对不是他一个人出现的幻听。

九娘还没死,只好打开棺木就还能有救!你们快点开棺啊!

他在旁边吼着,然而棺木前的三人却是谁也没动。

“九娘,你好好安息吧。”

“人鬼殊途,你又何必为难我们。”

“我们回头会请大师好好超度你的。”

他们冷酷地说着,棺木里的动静越来越大,像是里面的人在做濒死的挣扎。

“爹,救我——”这一声哭腔从棺木里传来,里面就再没了动静。

傅侍郎宛如心脏被刺穿一般,痛得他瞬间从梦中惊醒。

他喘着粗气看着眼前的牢房,心口那处撕心裂肺的痛楚还残留着,让他忍不住捂住了胸口。

九娘……

他此时突然格外想见女儿。

冲到了栅栏面前,他朝着狱卒大喊,说要见陛下见阁老,无论是谁,只要谁能让他回家,他就算是将命给他都行。

但可惜,狱卒还是之前的狱卒,并不理会他。他瘫坐在地上,看着黢黑的牢房,突然道:“傅观主,您能听到吗?”

这是他最后的希望。

“傅观主,”他又请求道:“我想同您做交易,还请您出来一见。”

“傅观主?”

一连喊了三声都没见到人,他不抱希望地捂住了脸,痛苦道:“我就是想见见我女儿而已。”

他早该想到的,父亲年事已高,又能照顾得了九娘多久呢。这个世界上,只有他自己才能给女儿依靠啊。

“不是说我不让我插手你们家事吗?”

一听到这声音,傅侍郎忙转身一看,就见他身后,一身黑裙的女人正靠着墙,手里还拿着个梨,正削着,那削下来的梨皮垂了有半尺长。

“抱歉,是我之前把话说太满了。”将眼底的眼泪逼回去,傅侍郎是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的人,他当即道:“我想同观主你做笔交易,请让我出去,无论让我付出什么代价都行。”

“出去?这个简单,”傅杳还在削着皮,“但是出去不见得能让你活着。实不相瞒,你的寿命,只剩下四年了。”

“四年……”傅侍郎想到了刚刚做得梦,梦里,女儿才十五岁,他确实人不在了。难道说……

“不,我要活着离开这里,再要二十年,不,三十年的寿命。”到时候女儿已经能自己照顾自己了,他再走也不迟。

这会儿傅杳终于把梨削完了,她走到他的面前,将削好的梨子递给他,道:“吃了它,你的愿望就会实现。不过我有些好奇,你不是很讨厌这种怪力乱神的事,认为这些只会破坏这个世间的规则吗,怎么今天却愿意同我做这个交易。”

傅侍郎接过了梨子,他没有立即吃下,回道:“因为我有个可爱的女儿。只要她能过得好,我愿意为她放弃一切原则。你可以说你的要求了,只要是我能给的,我都给你;给不了的,我会努力去找来给你。”

傅杳看着他周身气运之中夹杂地黑色雾霭,知道等这雾霭将他周身笼罩时,他的寿命就走到了尽头。

“我会让你长寿,”她道,“余下的一生,你就多做善事,替我搜集功德金光吧。”

傅侍郎愕然,“只要这些?”他已经想着是不是将所有的家财拿出来够不够了。

“你以为功德金光很好得?”傅杳毫不留情地泼他冷水道,“有些人穷尽一辈子都不见得能得到一缕。总而言之,你得到了再说。”

傅侍郎犹豫着应了,再回神,面前的女子已经不见了。

他看了看手上雪白的梨,张口咬了一块。梨肉一入口,特殊的香气充斥着整个口腔,让他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

一不留神,将梨子吃完,外面就传来脚步声。接着他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他的视线当中。

“陛下?”他连忙跪下道。

圣人是微服来的,他手里拿着折扇轻轻摇道:“关了你这几日,你可会怨寡人。”

“罪臣不敢。”傅侍郎立即道,“只是罪臣希望就算死也能死个明白。”

“关了你这么几天,你还是这么个脾气。”圣人笑了一声,干脆道:“你没罪,之所以关你,是要你帮寡人做件机密的事。”

傅侍郎没想到这柳暗花明来得如此之快,忙表忠心道:“罪臣一定为陛下肝脑涂地。”

“那倒不需要。”圣人道,“因为接下来你不再是寡人的臣子,而是一个受到挫折远走江南的失意之人。你,可明白寡人的意思?”

傅侍郎心里一动,顿时明白了。

这是让他去江南查些事情。

“草民领旨。”

第84章

从诏狱出来后,傅侍郎眯着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儿外面的光线之后,这才叫了辆马车送自己回家。

此时他被罢官的消息已经传了出来,他进国公府时,管家虽然依旧点头哈腰,但是笑容却没那么诚了。其他的下人看着他的眼神也是躲躲闪闪,在之前,这些人从来都不敢这样瞧他。

不理会这些人,傅侍郎先回了自己的院子,换了一身衣裳之后,这才匆匆去见女儿。

还好女儿还是十岁的模样,梦里的那些事情他绝不会让它发生。

“爹——”傅九娘一见到父亲,乳鸟投怀一般扑到了他怀里,然后嚎啕大哭。

傅侍郎也心里泛酸。这几天的经历,不说那个梦,国公府里其他人的态度已经让他看明白了很多事。幸好,女儿还在。

“爹只是出去几天而已,你以后可不能这么娇气了。”眨了眨眼睛,傅侍郎对女儿道,“以后不管爹在不在,你一个人都要吃好喝好,听到了没。”

“哦。”傅九娘赖在他怀里,不情不愿地道。

父女俩又温情了会儿,丫头来通禀,说国公爷让他过去。傅侍郎整了整衣裳,抱着女儿去了正院。

正赶上午间用膳,一家人坐在一起,食不言寝不语。一直到用完午食之后,国公爷才询问起儿子诏狱的事。

傅侍郎自然不会什么都说,只说是圣人开恩,他能捡到一条命回来,就已经是祖宗保佑。而对于能不能回到朝堂,答案自然是否的。

在知道儿子不能重新回到那个位置之后,国公爷就食不知味起来。

这一餐结束,从头到尾没人开口提家产的事。甚至傅侍郎自己也能察觉到道,几位兄长对他的归来并不是特别的欢迎。

想到梦里的事,傅侍郎的眼神又带了几分疏离。虽然他不确定梦里的事一定是真的,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他还是提防上了。

圣人让他去江南,他不可能出狱之后,就立即直奔江南。因此接下来的时候,他便一直在府中深居简出。

傅家人等了几日,确定他确实复官无望之后,态度渐渐不客气起来。

一向都跟在傅侍郎后头当应声虫的两个哥哥现在开始越过他拿主意,再接着,傅三爷拿了二十万两银子去捐了个兵马司的副统领后,腰一下子挺直了,人也变得特别硬气,总是呼三喝四的,拿着兄长的派头来对傅侍郎。

对于这些,傅侍郎都不在意。

然而三房走路飘起来的人不仅仅是傅三,连带着他的妻子儿女都开始高人一等来。

在一次晚上阖家晚宴时,傅侍郎见三嫂在女儿手背上狠狠地掐了一下,顿时脸色就变了。

他看着女儿被掐青的手背,又见女儿想哭又不敢落泪的样子,黑着脸对父亲道:“爹,您给个说法吧。是不是我在这府里碍了大家的眼了,你们要这样对九娘。”

“四弟你胡说什么呢,”三夫人脸色笑着,屁股却纹丝不动,“不过是九娘不懂规矩,我帮着教一下罢了。就为了这点小事,你何必闹得大家不愉快。”

“就是就是,都是一家人,老四你也别太小气了。”傅三呵斥道,“九娘不过是个丫头片子,以后迟早要是别人的人。你这样捧着有什么用,她以后的婆家不见的也会这么捧着她。”

“所以你们就能践踏她了?”傅侍郎厉声说着,一脚踹翻了团圆桌,“爹,您当初说分家,我回来后会将家产重新分一下。现在我完好无损回来了,那您就重新分一下吧。拿到我该得的那份,我会立即带着九娘离开,绝对不碍你们的眼。”

说完,他抱起女儿,丢下一句“我吃饱了”就离开了正院。

黑夜里,傅九娘靠着父亲,小声道:“爹,是不是我闯祸了?”

“怎么会呢。”傅侍郎摸了摸她的脑袋,“爹带你出去吃好吃的去,不理那些人。”

其实他也不在乎那点银子,但是有些事,他需要确认清楚。

次日,府里没什么动静。

傅侍郎则看天气不错,决定带女儿去护国寺烧个香。他想给女儿点一盏长明灯,保佑她往后平安顺利。

大概是他失势了,连下面的人办事都开始不尽心起来。以往一刻钟能准备好的马车,这次却足足让他等了将近一个时辰。而且马车还不是那种好车,而是灰不溜秋的青衣车。

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傅侍郎不想耽误时间,将火气埋在了心里,带着女儿坐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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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一路朝着城外奔去,护国寺在郊外的山上,山下的地势比其他地方要高很多,很容易就遇到陡坡或者高崖。而就在马车到了山下时,却突然发狂一般朝着另外一条路冲去。

其方一见情况不对,忙上马去拉着它,可是马却是发了狂一般,怎么拽都拽不住。

眼见着这方向是朝着悬崖边奔去,其方忙用长刀斩马,但已经来不及了,马在倒下去的同时,已经带着马车冲出了崖边。

“老爷!”其方大叫,可马车连人已经坠入了悬崖当中。

傅侍郎抱着女儿,感受着耳朵里的痛感,他心跳虽然很快,但情绪却很平稳。

观主说过让他长寿,那他就不会死在这里。

不知过了多久,在感到马车没有下坠感之后,他探头出马车一看,却见马车还在悬在半空中,而地面距离他不过只有一丈来高而已。这个高度,摔下去基本摔不死。

他本以为是傅观主救了他,谁知前方站在半空中的却是一个白衣男子。

这个男子他也见过,当初上元节,他正坐在傅观主的一侧。

他本想出声感谢,却见男子的目光落在他怀中女儿的身上。他一时不知什么情况,正要开口询问时,却见从那男子手里升起一团晶莹的东西,正缓缓朝着他这里飞来。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想开口询问,却见那东西在飞到一半时,突然被人抓在了手里。

傅杳看着掌心里的这滴泪珠,脸上的神色变幻了好一会儿,才看向三步远的钟离,道:“原来是你。”

这句话让傅侍郎一头雾水,但下一瞬,他连人带着马车已经被挥回了山崖上面。

钟离看着傅杳手里的泪珠缓缓在她手里消散,眼里也闪过一丝愕然,“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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