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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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聊天的深入,杨氏夫妇心里的恐惧淡去了不少。杨大厨甚至还能壮着胆子问大郎:“傅姑娘说做药真的要眼睛来做药引子?”

这点不问清楚,他始终难以释怀。

“假的,观主买眼睛是要来给自己用的。”大郎悄悄告诉他们道,“你们看不出来吧,其实我们观主眼睛根本看不见。”

“……”他们还真没看出来。

又聊了会儿后,江掌柜渐渐精神不济。大郎去找了双被子来给他们盖着,便悄悄出了道观。

“这事情发展的还真是出人意料。”大郎看着外面飘零的雪花道,“三娘姐姐,你说那箱子癞蛤蟆会被发现吗?”

是的,那箱黄金其实只是一箱子癞蛤蟆。谁都没想到江掌柜这么刚烈,眼珠子说抠就抠。本来不打算成交的交易,现在是只能交易了。

“为什么会被发现。”之前消失的傅杳悄然出现,她的脚边还放着一个木箱子,“你们俩,去,把癞蛤蟆换回来。”

大郎悄悄揭开了点箱子缝,又很快合上了。他有些不满道:“干嘛要给那个混蛋金子,我看就应该一文钱都不给他。”

“他算什么东西,值得我为他砸自己招牌。”傅杳语气淡淡,“另外,不要小瞧女人,特别是一个当过花魁的女人。”

“什么?”大郎不懂。

但三娘却像是被点拨了一般,瞬间明白过来,“是了,花魁不仅仅,只看脸。”

大郎还是不明白,他本想请教下三娘,却见三娘脸上露出一个极其古怪的笑容。这笑容,非要形容的话,大概就是方二见了,能立即来和他们作伴。

次日,江掌柜醒来时,道观里空无一人。旁边伙房里有些动静,她走去一看,只见丈夫正在忙忙碌碌地熬着粥。

见她来了,杨厨子道:“我下山讨了点米,熬了些粥,等下就好。就是不知道傅姑娘去哪了,这天冷,柴火也不多,粥怕是放不了很久。”

江掌柜站着没动,大约是察觉到气氛不对,杨厨子从灶口抬头,望着她,“怎么了?”

“杨哥,你们断绝父子关系,你后悔吗?”江掌柜问。

提到儿子,杨厨子低头重新拨弄柴火,闷声道:“我把能给的都给他了,再多了,没有了,也给不了了。以后他是好是歹,看他自己的运气。我现在,就只是你男人,以后也都听你的。”

听到这回答,江掌柜终于笑了,“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杨哥,我们就留在这道观吧。”

“在这?”他刚刚瞧过了,这里荒郊野岭的,做什么都没人,更别说做生意了。

“对。就在这。我们去求傅姑娘,她应该会让我们留下来。”江掌柜道。

杨厨子本来还想说什么,但见妻子坚持,他也就应了,“好好,都听你的。快来喝粥吧。”

“好。”江掌柜笑着应了,眉梢眼角,处处都透露着愉悦的气息。

在这对夫妻看不见的房梁上,大郎和三娘正坐在那。

大郎对道观里要添新人表示很开心,“虽然不知道江掌柜为什么要留下来,不过我们道观以后是更热闹了。”

“因为山上,与世隔绝。”三娘却明白江掌柜的用意。

杨英看似得到了杨家所有,但这些只是暂时的。想得到杨家酒楼的势力不可能因为杨英付了这三万两就善罢甘休,回头杨英愿意把酒楼交出去还好,这要舍不得交,有没有命在还是个问题。

江掌柜或许从一开始是想帮助杨家父子渡过难关,但现在,已经是想彻底甩开那滩烂肉了。

山上很难打听外面的消息,没了杨氏夫妇的庇佑,杨英大概会被那些人嚼得骨头渣都不剩吧。

真是想想,都莫名期待呢。

旁边,大郎看着三娘露出的笑容,心中哆嗦:又来了又来了……

第14章

不管三娘怎么想的,江掌柜很快去找了傅杳。

傅杳听完她想留下来的话,看着在伙房前劈柴的杨厨子道:“这个男人就那么好,比你眼睛还重要?”

凭心说,杨厨子样貌一般,或许年轻的时候长得不错,但现在这臃肿的身材,真心没看出花来。

江掌柜愣了下,明白过来,“您都知道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

她确实没有那么纯良。之所以会用那么决绝的手段和杨英划清界限,是她已经不耐烦了。

“我知道,您肯定觉得不值得。这样一个要什么没什么的臭男人,哪值得我付出这么多。我可是花魁,当年在秦淮河上,什么男人没有过。英俊的,有钱有地位的,甚至还有名满天下的才子,都是我的幕下之宾。他杨从新除了菜做的好吃点,对我真心点,于我有求必应一点,其他的还真没比得过别人。

是,我没有他,可以活的很好;但他没有我,可怎么行呢。那样一个儿子,以后只会把他的血吸干还甩不掉。

我想着,这个男人到底对我掏心掏肺了十八年,身上也盖了我的印子,这个烂摊子他没法处理,那就我来好了。一双眼睛,换他卖身给我一辈子,我觉得挺划算的。”

傅杳沉默了好一会儿,拱手道:“江大哥,失敬失敬。”

江掌柜当即也福了福身,道:“傅观主,久仰久仰。”

就这样,来给道观装大门的何木匠发现道观多了位伙夫和知客。

……

里水县。

因为赶上风雪天,赵兴泰没能离开县城,于是他找了个客栈住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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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住在城里,一些消息少不得都能听到,比如江月酒楼离奇换了东家的事在城里一时穿得沸沸扬扬。

只可惜这位少东家能力和手腕都不足,聘请的厨子手艺一般般,他自己为人待客也十分不周到。

杨大厨和江掌柜都离开了,老食客在知道他们父子断绝关系后,也都不再上门了。新食客又不喜欢酒楼的菜,吃了一回,当不了回头客。一来二去,原本县城里生意最火爆的酒楼就这样冷清了下来。

然而,生意差还只是个开始。

很快的,街头泼皮混混一天能去三五波找茬,动辄摔凳子砸桌子,不给银子就不走。就算找了捕快也没用,捕快一走,人换了一拨继续来,而且还打砸的更凶。

赵兴泰知道,这些不过是背后看中了江月酒楼的人采取的威逼手段罢了。酒楼开不下去,杨英没办法最后只能是卖了酒楼。

不过很快的,赵兴泰还是发现自己低估了人性的恶。当能以更廉价的手段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时,有很多人已经不能称之为人。

在进入腊月下旬时,生意惨淡的江月酒楼终于开了一回张。杨英热情地把客人请进去后,客人却因为吃了一口酒楼的菜吐血身亡。

之前的打砸或许还能让酒楼苟延残喘,但现在出了人命官司,杨英作为东家被迅速带走,江月酒楼一夜倾塌。

接下来的案子审得异常“顺利”,厨子和伙计都招供是东家指使的,因为东家之前和那位死去的客人曾经起过龌蹉。出了人证之外,还有物证。那些毒也被证实是杨英亲自买的。

人证物证之下,杨英极力辩解,但换来的却是一次次酷刑。

生不如死之下,很少人能坚持的下去。杨英也不是什么心智坚韧之人,最后屈打成招也不是什么令人意外的事。

杀人偿命,在杨英被判明年秋后处决后,赵兴泰去探了一次监。

监狱里,杨英身上血迹斑驳,连抬头都困难。

他看了眼来人,见是以前父亲身边的小学徒,不由勾了勾嘴角,“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赵兴泰动了动,把一样东西送外面塞了进去,“这块牌匾,是我在路上捡到的。这个世上没有它的容身之处,我想了想,只能送到你这来了。”

说完,他就起身离开了地牢。

在他走了许久之后,杨英才眼皮微动,看着地上牌匾上的四个大字怔怔出神。

江月酒楼。

……

赵兴泰从牢里离开后,就背着包袱,坐车离开了里水县。

他原本觉得,在里水这里学到的东西很有限,走得时候应该也不会留恋才对。但是看着远处的城墙和灰色的天空,心里却隐隐生出些不舍来。

大概是因为这是第一处游历的地方?

赵兴泰想。

一路马车颠簸,窗外的景色看腻了后,人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等赵兴泰醒来,却发现颠簸感没了。

是到了吗?

他揉了揉眼睛,正想问车夫为什么不叫醒他,却发现自己哪里是在车上,分明是躺在一堆枯枝烂叶中。

“……”有些蒙圈地把身上的枯叶拍掉,赵兴泰看着周围的林子,黄昏的天色让这林子四周多了一份诡异的气息。

这种气息让赵兴泰心里十分不舒服,他无暇去追究为什么车夫会丢下他,此时只想离开这里。

沿着林中的道路一直往前,太阳也渐渐朝着山下落去,一直到暮色四合,赵兴泰才见到前方有灯光出现。

不想在荒郊野外受冻,赵兴泰也顾不得那么多,背着行李便朝着那点灯光处走去。

等走近了,他突然看到有个熟人出现在眼前。

“杨师父?”那人可不正是身材胖乎乎的杨大厨。赵兴泰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一时愣在原地。

“咦,是你。”杨厨子见到他也很意外,“观主说有客来了,让我开门,我还真没想到是你。”说着,他见赵兴泰脸色青白,又忙拉着他进道观,“冻坏了吧,快进来暖和暖和。”

赵兴泰就这样被他拉进了道观,接着,他再次见到了从前经常出现在酒楼的那位神秘客人……以及她的两位仆人。

“来了。”傅杳正伏在桌案上写春联,这声招呼打得格外随意。

赵兴泰还有些没回过神,不过从傅杳这声话中,他却听到了别的意味,“您知道我会来?”

“我不仅知道你会来,还知道你接下来会在这里待很久。”傅杳将对联上的最后一个字写完,放下毛笔,吩咐三娘把春联放到三清像前。

赵兴泰却有些不太明白,“我?在这?”他旋即笑了,却没立即反驳,“我这次出门是为拜师学艺,这里能让我学到东西吗?”

“不然你以为,你会来里水是为了什么?”傅杳反问他。

这话让赵兴泰愣了下,他离家之后,其实原本是想去金陵的。谁知路上偏了方向,等找到城镇时,却发现自己来到了里水境内。

“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赵兴泰如实道。

“意思就是,跟着我,有肉吃。”傅杳嗅了嗅空气里的肉香,陶醉道:“杨厨子的红烧肉,真是怎么吃都不腻。你既然来了,就去帮着一起干活吧,我这道观不养闲人。”

赵兴泰:“……”

“还愣着做什么,去啊。”

接着赵兴泰就惊恐地发现,自己两条腿不听使唤地朝着外面走去。

看着他脸上那夸张的表情,傅杳对旁边猛吸香火地赵老爷子,面无表情道:“你少吸点,我这道观就这么点香火,你要吸没了,回头你信不信我让你孙子加倍还回来。”

赵老爷子深吸了最后一口,道:“这不是以后说不定就没机会了,所以想多回味回味。你这有酒吗,想来两口。”

傅杳随手把供桌上的酒壶丢到了他手里,“玉佩碎了吧。”

抓着酒壶灌了一口,赵老爷子喊了一声痛快,干脆靠在三清像的腿边道:“嗯。有很多东西我已经记不太清了,这应该就是彻底消亡的前兆吧。就是有点不甘心,兴泰这小子长得太慢了。一想到我当初含恨而终,现在还要继续含恨而散,我的心就像是被刀扎了一遍又一遍。偏偏我又没个能托付的人帮我照顾他,一想到他一个人风餐露宿流落街头,只为苦苦学艺,将来振兴泰安酒家,我就为他感到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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