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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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赶路可不是什么好玩的,路面上冻结冰,且不说舒适不舒适,一不留神还会有性命之忧。

何况培安县虽在镇远府以南,但也在黄河之滨,当下也是天寒地冻。两个小孩儿大冷天匆忙跟过去,水土不服少不得生病。

短暂的沉默过后,白宁环视四周,主动请缨道:“既如此,我留下来。”

见众人看过来的眼神中多多少少都带了歉意,她灿然一笑,“左右我对破案也帮不上太大的忙,况且这里环境安怡祥和,我还想多陪熙儿和平安玩玩雪呢!回头春暖花开,我再随大家一起去找你们汇合也就是了。”

晏骄拉着她的手道:“辛苦你了。”

白宁笑着推了她一把,“你什么时候也说这样矫情的话?”

晏骄抱了抱她,转头看向庞牧。

庞牧点了点头,双手朝下一压,“行了,就这么定了,今晚都回去收拾一下,明早出发。”

晚间夫妻两个把事情跟老太太说了,又歉然道:“天太冷了,事情又急,也实在没法儿像之前来这边那样悠闲地走,还得麻烦您老坐镇大后方。”

老太太失笑,“瞧瞧说的什么话,不是一家人怎的?你们是去办正事的,且放心去,家里有我。”

顿了顿,她又朝外头指着说:“说实话,这里全是我熟悉的老人,熟悉的地方,便是后半辈子都住在这里我也是乐意的。就是平安和熙儿,你们没瞧见?两个小子也都玩疯啦,兴许头几天会哭一哭,玩起来也就顾不得。”

虽说明白老太太这么说也是为了宽他们的心,可这话听起来……晏骄抽了抽嘴角,行吧。

众人各自分头行动,次日天刚蒙蒙亮就在门口集合,连廖无言也换了方便行动的装束,腰间挂了短匕,身上的文生气质荡然无存。

晏骄忍不住往大门紧闭的衙门口望了一眼,担心稍后顾宸舟知道后会不会哭……

齐远带头检查了马匹,确认坐骑都更换了冬日行进的专用蹄铁后,冲庞牧点点头,“成了。”

庞牧拉起面罩,大手一挥,翻身上马,“出发!”

一行十数人迎着渐渐升起的朝阳,往东南方疾驰而去。

亲身经历了冬日疾驰之后,晏骄才更深刻的意识到白宁的决定多么明智:

冬季昼短夜长,大家每日都是抓紧了丁点时间飞奔,除了一天三顿饭根本不下马,一天下来整个人都僵硬了。

北边大雪满地倒也罢了,反倒不打滑。越往南雪越少,冰越多,饶是马匹踩着带突刺的蹄铁都不得不放慢速度,更别提马车,真跟马拉雪橇没什么分别。

他们甚至还在一处驿站前亲眼见到了两辆侧翻的马车:

本是高高兴兴带全家去外地升迁的,谁知刚出京城没多远就翻了,一死多伤,雪地里泼洒了刺眼的红,看着格外触目惊心。

从培安县到镇远府,驿站四百里加急昼夜不停用了十天,而庞牧一行人一天却只能跑四个时辰,即便一切顺利,也还是在十六日之后的二月初二抵达位于培安县西北的茂源州。

所有人都瘦了一大圈,腮头上愣是冻出高原红的效果,也不知多久才能消下去。

去培安县之前,他们准备先来问问第一起案子的情况。

茂源州和培安县所在的溪源州同属中昌府,地势平坦开阔,盛产一种名为清霜的无烟炭,还曾一度送入宫中成为贡品,广大百姓也因此得益。不过前几年另一种自带香气的红松炭异军突起,中昌府的无烟炭就被挤了下来。

自此之后,清霜炭市场急剧缩减,除了州府大城的百姓们还能依靠向周边贩卖清霜炭吃老本之外,下面各个县城、村镇的小作坊瞬间失去生存空间,日子就不大好过了。

若非如此,卫蓝也不可能轻易得到培安县令一职。

晏骄揉了揉冻得僵硬的脸,呼着白汽道:“如果凶手是生手的话,很可能前一起乃至多起案件并不成熟,有可能留下比较明显的证据。”

庞牧点点头,命小四前去打探州衙所在。

“辛苦你了。”

晏骄笑笑,因为肌肉僵硬,表情有些古怪,“这不算什么。”

她又揉了揉脸,贼兮兮道:“你能想象我曾经在这个时节,下到满是碎冰的河水中打捞尸体吗?”

不少地方警力不够,上头压的又急,好些原本做文职的都被喊出来加班。至于捞尸体这种活儿,好多时候都是法医被迫亲自动手的。

那滋味,啧啧,她这辈子都忘不了,每次想起来都觉得骨头缝儿里还能透出寒气。

庞牧张了张嘴,冲她一抱拳,“失敬失敬。”

说罢,夫妻两个都在马背上笑起来。

行走在茂源州的路上,他们依旧能从街头巷尾的某些细节中窥得曾经兴盛一时的清霜炭的痕迹,比如说城墙外字迹斑驳的“清霜”几字。

听说早年买卖兴隆时,每年都有城中大户竞相出钱粉刷,可如今那几个一人多高的大字早已在风吹日晒中模糊,却再无人关心。

州衙位置很好找,小四一问就问到了。热心肠的大娘见他浑身湿冷,一副外乡口音,甚至还试图强行喂他喝热姜汤。

小四推辞不过,索性叫了一大壶,请同行诸人都灌了一碗。

一碗真材实料的姜汤下去,晏骄只觉有道火线顺着咽喉一路滚下去,整个胸腔里都烧着了,全身的血液重新流动,额头上瞬间逼出来一点氤氲的汗意。

她长长的吐了口气,“痛快!”

把守州衙的衙役倒是警觉,听见马蹄声后主动跳下台阶,大声询问来意。

小四打马上前,将令牌亮出来,“定国公庞牧,黄字甲号晏捕头途经此地,奉旨查案。”

两个衙役闻言一怔,忙上前行礼,又有其中一人冲进去禀报,不多时,就有一个约莫四十来岁的中年文官拎着袍子跑出来,二话不说跪地行礼:“茂源知州庄瑟,见过定国公。”

庞牧翻身下马,朝他抬了抬手,“起来吧。”

庄瑟谢过,起身后又朝晏骄拱手,“晏大人。”

晏骄还礼,“庄大人。”

庄瑟忙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诸位先入内歇息。”

一口气跑了半个月,众人也是筋疲力尽,当即从善如流的进了衙门,庄瑟又叫上热水热手巾,后又奉热茶。

“下官自问还算兢兢业业,不知两位是来查什么案子?”庄瑟容貌普通,瞧着跟大街上随处可见的中年人没什么分别,可话里话外的试探却也难掩官员特有的精明。

才刚在街上喝了姜茶,这会儿倒也不怎么难受,庞牧丢开手巾,开门见山道:“听闻去年五月初四,本地有一位十六岁的姑娘走失,可有此事?”

庄瑟眼皮一抖,瞬间联想起上月培安县令卫蓝亲自过来一事,视线不自觉落到后面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中年文士身上,“这位,便是廖先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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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就听闻那培安县令卫蓝是廖无言亲收的唯一入室弟子,疼爱非常,可他来那日自己也曾以礼相待,且两地互不相干,自己更官高一级,不至于“打了小的跑出老的”来吧……

还是说,这案子确实如之前卫蓝所言,兹事体大,以至于惊动圣人?

若果然如此,那可就不好办了。

廖无言刮了刮茶梗,朝他微微一拱手,“庄大人好。”

他这一抬头,心思飞转的庄瑟顿觉自惭形愧,带着几分仰慕道:“先生好。”

晏骄和庞牧对视一眼,觉得这场景简直太熟悉了。

虽说文人相轻,但大禄朝的书生、文臣们见了廖无言后,却少有针锋相对的。

当然,不是说没有,不过结果往往不怎么美好就是了。

见庄瑟没有要答话的意思,廖无言微微挑了挑眉,重复了庞牧的话。

庄瑟面上微红,忙对庞牧道:“失态失态,下官无能,叫公爷冬日远途奔波,实在惭愧。”

虽然只是第一面,但众人对他的印象已经不大好了。

人命关天,可他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说些无用废话,当真令人不快。

庞牧最不喜与人废话,索性拉下脸来,“小五,立刻随庄大人将相关卷宗取来。”

小五点了点头,一言不发的站到庄瑟面前,“大人,请!”

第61章

小五的长相是侍卫团中最普通, 也最具可塑性的, 大概是任务时做了太多表情和模仿, 以至于他正常情况下都没有表情。

众所周知, 一个见过血的人面无表情发指令时,是很吓人的。

作为旁观者的晏骄实打实的怀疑, 如果庄瑟自己不动,想必小五也不介意帮他动。

原本庄瑟是打算让下属去取卷宗,自己继续留下寒暄, 没想到庞牧突然来了这一手, 顿时有些讪讪的。

不过他到底为官多年,当下并不慌乱,当即起身拱手道:“下官一见公爷便觉亲切, 竟忘了正事,该死该死。”

庞牧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若再啰嗦, 便是真的该死了。”

虽是玩笑的话,可庄瑟却从里面听出真切,心里禁不住打了个突突, 不敢再开口,忙不迭的去了。

晏骄愣是从他略略有些胖的背影中看出几分慌乱, 当即摇头,“办正事推三阻四, 拍马屁倒是机敏。”

见多了办实事的官之后, 突然遇到庄瑟这样标准化的中级官员, 还真有点不适应了。

庄瑟的想法其实很好懂:

茂源州本来的支柱产业已经基本崩塌,现在的经营模式也不过勉强保障中上层百姓,底层百姓很难兼顾,想要做出像往年那样出色的政绩显然很难。

没有政绩,就不能升迁。

而茂源州又远离京城,区区一介知州,连做佞臣的机会都没有。

庞牧乃圣人心腹,生死兄弟,如今突然驾临,自然要拼命巴结的。

可惜他不吃这一套。

也不知小五干了什么,抱着卷宗回来的庄瑟老实了不是一点半点,至于他的几个狗头军师,更是排在后面大气不敢出。

姗姗姓周,周家共有三个孩子,上面两个都是男孩,且一干堂表亲戚中女孩儿也极少,众亲戚便都对她颇多疼爱。

被宠爱着长大的周姗姗活泼开朗,善解人意,左邻右舍无不夸赞,几乎没有人不喜欢这个小姑娘。

她本该拥有一段美好的人生,然而一切都在五月初四那天戛然而止。

据卷宗记载,当日周姗姗一到就出了门,说约了要好的玩伴去街上买针线,预备给家人做衣裳。

结果她到了晌午还没回来,家人以为是几个小姑娘玩的忘了时间,先去周姗姗相熟的姑娘家问了,意外得知周姗姗根本没约她们。

周家人着了慌,纷纷去城中大小针线铺子并街边摊贩询问,都说没见过。

报官之后,衙门也曾四处寻找,终于从一个在城门口挑担子卖茶水的妇人口中得到线索,说事发当日好像确实曾看到一个穿着鹅黄衫子的小姑娘单独出城,容貌装扮与周姗姗酷似。但因只是匆匆一瞥,街上穿黄衫者不在少数,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说那人就是。

自此之后,周姗姗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了踪迹。

庞牧问道:“五月初四是端午节前一天,城内外往来百姓不少,你可曾仔细盘查过?确定没人再见过周姗姗?”

庄瑟忙道:“确实。”

顿了顿又补充道:“公爷明鉴,那周家家境普通,周姗姗待字闺中,打扮也不过寻常,又无过人容貌,恰因人多热闹,反而不会有人太过留心啊。”

庞牧没说话,只是又意味深长的盯着他看了许久,直到他掌心里都渗出汗来,这才挪开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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