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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唐萤离开后,室内重新充塞女子紧张的气息。

不是鬼魅。

唐萤蹲低在窗框,只见一个和自己同龄的少女入内后,就开始翻箱倒柜。

她没关门。唐萤注意到。八成是被鬼姑捉来没多久的人修,还没弄清楚这里的规则。

“有了!”少女翻出两个龙凤手镯,面色一喜,正要戴上,突然感觉到背后有凉风涌动,一转头,就和一张癫狂的面容对上。

那少女见来人是一名中年修士,但观男人皮肤蜡黄,面容狰狞,布满血丝的眼底隐有疯癫之色,心下暗道不好,立刻要出手击退,

但男人是筑基修士,少女不过炼气,轻而易举地就被掀翻在地,

“找到你了!快告诉我离开的办法!快!”

男人扼住其脖颈的命脉,从里挤出脆弱的生命。

“我……我不知……”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你这个邪魔歪道!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少女呼吸声越来越虚弱,唐萤叹了一口气,她看了看手边的东西,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男人被少女抓得满脸是伤,顿时没了怜香惜玉的心情,骂咧咧地赏了对方好几个耳光,一掌啪得美人口鼻渗血、双眼发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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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的右手无力垂下。

“咦?”树皮脸像是发现了什么。

男人感觉挣扎转弱,正要痛下杀手,额上却突然感觉到一阵阴风,不由得僵直脊随,微微抬眸,

只见窗框上伸出四根镶满鸽血红的白玉护甲,一颗披着红头纱的女人头颅诡异地晃阿晃,彷佛只是半粘着脖颈,红纱下隐约间还能看到底下裂开的鲜红嘴角。

“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

嘶哑怪异的声音彷佛是用扭断的脖子呼吸空气。

男人如入冰渊,吓得浑身僵硬,双眼发直,浑然不见扣着窗框的手摆出人修的法诀,一道红光正中胸口要害,便应声从少女身上跌了下去。

老树皮显然意犹未尽,继续发出呃呃呃呃呃的声音,还兴奋地问唐萤自己学贞子学得像不。

唐萤不理他,一把扯掉头纱和护甲,又狠狠擦了擦嘴角的胭脂,这些都是从喜房的用品。

她跳进喜房,查看少女状况,见对方被打得眼冒金星,一时半晌还没醒神,便捡了几颗喜糖,塞进少女嘴里。

“好自为之。”

唐萤自认仁至义尽,给衣衫半露的少女披了一件外袍,便匆匆离去。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去后,少女一下就回了神,黑亮的眼睛充满好奇,但很快被身旁男人的痛息声转移注意。

鼓鼓的桃腮还尝着喜糖的甜味,方才柔弱无助的少女似乎心情不错。

她捡起地上尖锐的护甲,娇嫩的眉眼间透露着几分天真无邪,却在下一秒毫不迟疑地往男人的太阳穴刺去。

唐萤投入一颗灵珠,看着神龛又亮了几分,不禁稍稍松了一口气。

还差最后一颗,她摸了摸身上,似乎是漏算一颗,但她没有灰心。

每次开场为防万一,她只要找到灵珠都会往储物囊塞几颗多余的,正是为了应付眼下的状况,

只是唐萤用神识往里头搜了搜后,面色渐渐凝重起来。

储物囊内除了傅莲的尸身,里头空无一物,没有半颗灵珠。

难不成自己在哪用掉了?

“我记得你放了十来颗左右吧?翻出来找找看?”

唐萤不禁蹙眉。她没有告诉老树皮,自己的储物囊装着一具尸体的事。

“唉唉!别站在神龛这恍神啊!”

到底还是小姑娘,难免有大意失误,唐萤一时间心慌意乱,等感觉到身后的阴气已经来不及了,

一转头就和那无声无息的红衣鬼魅对个正着,乌黑近一吋的长甲散发着恶臭的瘴气,直接就要刺入少女柔软的肌肤。

唐萤正要硬生挨住这击,耳畔突然响起一阵突兀清脆的铃铛声,面前的鬼魅顿时散成一团红雾,连同长甲也化为乌黑瘴气,唐萤还来不及困惑,就见远处有人影挥手:

“喂!这里!”

那鬼魅似乎一时间无法凝体,一张青烟鬼脸时隐时现,唐萤捉紧时间,立刻逃往声音方向。

唐萤和那人不知跑了多久,直到感受不到阴气,两人才倚墙而坐,稍做休息。

“是你?”

破碎的衣裙似散落的桃花瓣,那人披着九极门的木兰色外袍,黑亮的眼睛正打量着自己,正是唐萤方才在喜房搭救的少女。

“你救我一次,我还一次,两不相欠。”

少女抬起雪白脖颈,通红的脸颊还留着鲜明的巴掌印,但她的语气没有惊恐,也没有感激,只有几分不合时宜的高傲。

唐萤已经很久没见到正常人了。

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狱,人已经变得比鬼还可怕。

她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哑声道:“九极门,唐萤。”

“任春,”少女也干净利落报上自己的姓名,只是后一句有些迟疑道:“黑水泽。”

唐萤一愣。九极门是正道翘楚,做为齐下子弟自然对正派宗门如数家珍,对魔修邪宗恨之入骨,两者都是必需倒背如流、铭记在心。

南芦的邪术世家家主,那位合修期大能,记得是叫任时生吧。

任春也不掩饰,直接撸起右手衣袖。少女纤细的皓腕上一圈双头蛇银环栩栩如生,那蛇头上镶着红玛瑙,蛇身上则系满了指头大小般的精致银铃铛,样式奇丽诡异,明显不是正教的东西。

“这叫九转七魂铃,是用黑蛟骨漆银制成,可以扰乱阴气,让鬼暂时无法聚魂,是我爹年轻时用的法宝,方才我就是用这个救你一命。”

在她几番动作折腾下,那铃铛却静得出奇,似是被抽去声音,想来是某种具有灵性的护身法宝。

唐萤立刻明白为什么此女初入此地却能平安无事。

且不说邪修本就亲近这里的阴寒灵气,邪术同出一脉,南芦做为邪术大宗之地,便是以驭鬼、养蛊、炼尸三者出名。

其实她不知道,苏合鬼姑大多只捉正道人修,有部份原因就是怕被同道之人看穿,破解邪术,任春可以说是误打误撞闯了进来。她虽然修为不高,但自小耳濡目染,自然一眼就看穿其中玄妙,几番险象环生。

【九转七魂铃是好东西,你先别嫌弃她,暂且和她合作。】老树皮在她耳边叮咛。

见唐萤一脸恍然大悟,却没有像其他修士一样,对自己露出厌恶和鄙视之色,任春不禁稍稍放心。

她上头有七个哥哥,又是任时生唯一的嫡幼女,自小在黑水泽就是娇生惯养,前呼后拥,初次离开南芦闯荡,一身奇门异术也不懂遮掩,一路上可说是吃尽苦头,好几次清白性命都差点不保。

唐萤是第一个对她伸出援手的人。

其实唐萤虽厌恶邪术,但她极少离开龙脊山,到底没有真正见过邪修。眼前的任春生得好手好脚,眼耳口鼻没一个长少,就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岁数的的少女,唐萤实在难把她和那些口耳相传生得七头六臂的邪魔混在一同看。

惨遭人鬼蹉跎,却还能维持着大小姐的姿态,她只觉得此女心态颇为强大,竟生出几分气味相投的好感。

两个少女修为不高,又年纪轻轻,对正邪分界没有过于执着。眼下二人身处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双方皆是妙龄少女,又曾互相救助,彼此都顿生亲近之意。

“你有灵珠吗?”

任春一听,便献宝似掏出七八颗澄亮的碧珠,二人便低身商议计划。

第八章 百鬼蛊(六)

说来那红衣女鬼被那九转七魂铃晕得七荤八素,废了些功夫才再度聚魂。她吃了不知多少修士,第一次被人类反击,就像被每天吃的面饼狠狠甩了一巴掌,备感屈辱。

女鬼气得头都歪了,尖啸向苏合鬼姑告状。

九转七魂铃是上好邪器,它一被运转,苏合鬼姑就感觉到鬼蛊内异常的骚动,很快放出神识,循线找到任春等人。

“南芦的女邪修?这不好办,万一被那女修看穿此蛊,她们结盟破阵,那可万万不行。”

苏合鬼姑难得没有惩处那丢鬼现眼的女鬼,而是大发慈悲赐她数颗灵珠,补足阴气,并提点她道:

“立刻杀了那两个女修,一个不过炼气,另一个筑基不久,是勉强靠嫡亲之血发动那件法宝,不过也只能启动一次,眼下那二人没有丝毫反击之力。快去,若失败了,便自己散魂吧。”

那红衣女鬼得了灵珠滋润,就像打了鸡血似,瞬间怨气冲天,飘荡的裙袍化为血海暴涌,一下就湮没方圆百里。

“嘿!”

彷佛听到了女鬼的怨气,任春突然出现在她前方,大方露出手腕上的银镯,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红衣女鬼早得了鬼姑的提点,知晓这是声东击西法,不由得裂嘴一笑,近乎掉下整个下巴,本来胸有成竹的任春瞬间不寒而栗。

女鬼飘忽的身影瞬间一分为二,一个守住神龛,另一个飞快朝任春飞去。

任春见她如一团鲜红的鬼火,势如破竹朝自己血盆大口飞来,倒也不慌不忙,就地一蹲,只听喀滋几声,少女的身骨顿时缩成七、八岁孩童的身形,迅速往一旁早就看查好的狗洞钻去。

那女鬼见她身法诡异,心下觉得不妙,赶忙回头,就见自己的分灵空张着嘴,双目混浊,呜呜阿阿地原地旋转似,找不到方向。

唐萤丢掉那枚凤鸾金背镜,虽然有些可惜,但只剩一台神龛,女鬼必定死守,弃车保帅是唯一破法。

随着最后一个神龛发出光芒,红潮瞬间散去,女鬼的身形极速消散,最后化为一丝艳火,彻底没了踪影。

任春从狗洞爬出来,伸一个懒腰,瞬间恢复身形。她微微喘了几口气。脑海里还残留那鲜红的鬼火,心有余悸地拍拍胸道:“这百鬼蛊里的鬼还真是凶。”

虽然她和唐萤保证能引开女鬼,但这个家传的玉童经她也只是炼到第三层,难不保一个筋骨错乱被女鬼逮个正着。

她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唐萤,暗自庆幸对方动作够快、思路清楚,最重要的是没耍花招,竟是真心要和自己合作。

“什么是百鬼蛊?”

唐萤心念一动。老树皮说话含糊不清,多有隐瞒。眼前这个女邪修虽说筑基修为,但年纪轻,方才又与自己齐心协力了一番,应当好套话些。

任春对唐萤放下不少戒心,见她性子纯善,又傻乎乎什么都不懂,便大方和她解释家传的厌胜之术。

苏合鬼姑想先杀任春不是没有道理,任春几场下来早就看穿她的邪术,正好是她童年玩过的小鬼蛊的进阶版。不过任家的鬼蛊养的是弱鬼,用小蛇小虫等低等生灵来喂食,而苏合鬼姑养的是凶鬼,喂的是活生生的人修,已然是一个巨型蛊阵。

唐萤虽不了解这些邪术,却很快捕捉住关键:“你说每家养的鬼蛊都不同?”

“是阿,蛊术是代代家传,像我们任家养着小鬼蛊玩、另外还有姚氏的玉女蛊、杨家的桃花蛊……”

任春说着说着,突然明白唐萤话中的深意,不禁眼睛一亮:“你想知道鬼姑的真名?”

鬼没有肉身和来世的拘束,是在天地来去自如的怨气化身。若要收鬼,就必须知道鬼的真名,才能以名为形,封印鬼的行动。哪怕蘇合鬼姑是世间罕见的鬼修,到底还是没有形体的鬼,自然也受真名拘束的法则。

但苏合鬼姑乃幻丹期鬼修,几乎等同于金丹期人修,所以任春没想到唐萤如此胆大包天,竟真动了收鬼的主意。

“你认得出是哪家蛊吗?”唐萤也不是想螳臂挡车,只是眼下的状况,仅存的生机细如蜘蛛丝线,但只要有希望,自然没有不紧握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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