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1 / 1)
所以按照他的设想,不管仙草选择哪个阄儿,结果都是一样的。
他因笃定如此,才又答应了仙草要让苏子瞻官复原职的话,毕竟他自诩胜券在握。
但蔡勉做梦也想不到,仙草会用火烧了纸团子这一招。
仙草笑嘻嘻道:“多谢皇上,多谢太师……太师怎么不做声?太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总不会赖账吧?”
望着少女似天真无辜般的脸,太师铁青的脸色又开始转白。
突然赵踞呵斥道:“还敢放肆!太师位高权重,一言九鼎,又有朕做见证,怎么会跟你一个小丫头赖账!”
他说着转头看向蔡勉,微笑道:“太师,或者真的如她所说,这是先帝的意思,兴许先帝被她一片诚心感动,又或是先帝也不愿看苏少傅给罢官才暗中庇佑,如今倒也不必为难他们了,太师觉着呢?”
蔡勉咬牙切齿,本以为天衣无缝,可以万无一失地将这小妮子置于死地,却没想到……也不知她是真的愚蠢透顶还是聪明绝顶,居然生生地杀出一条活路。
现在非但弄不死她,连才给踢开的苏子瞻,也要官复原职。
到如今真是:周郎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
如今又给皇帝补了刀,蔡勉从牙缝中挤出了一句:“那就按照皇上的意思吧。”
蔡太师说了这句,迈步往外,经过仙草身边的时候,转头狠狠地看向她:“鹿仙草,本太师记得你了。”
蔡勉前脚离开了御书房,后脚雪茶冲上前,一把抓住了仙草,颤声道:“你这个小鹿崽子,你的胆子是什么做的,还一个劲儿的傻笑!你可知你把我吓死了!”
仙草满不在乎般笑道:“公公别担心,我福气大着呢。”
这会儿赵踞趁着两人说话的功夫,极快地回身,抬起衣袖将额头上的冷汗极快拭去。
然后他回身看向两人,淡淡地咳嗽了声。
雪茶才醒悟过来,忙放开仙草退后。
赵踞眼神复杂地看着地上的仙草,踱前数步。
仙草原本还笑逐颜开的,见他逼近,便慢慢敛了笑,低下头一声不吭。
半晌,赵踞说道:“你很好,你果然能耐之极。”
仙草唯唯道:“是托了皇上的洪福。”
赵踞道:“朕自忖没有那么大的福分,只是靠你自己之力罢了。没想到你临去还帮了朕一个忙。”
仙草听到这里才抬头笑道:“奴婢也没做什么,只是胡闹罢了,皇上不必这样说。”
赵踞的脸上却全无笑意,他的身姿仍然笔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面前的少女,字字清晰道:“朕,不管你是鹿仙草也好,是谁还魂也罢,朕跟紫麟宫的旧日恩怨,就此了结……限你两日内离宫,朕从此不想再看见你。”
仙草这样机警聪明的人,这会儿却也撑不住脸上的笑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小鹿的缘故,听了皇帝这几句话,心头竟隐隐地有些钝钝的痛。
终于,仙草低头缓声说道:“谢主隆恩,奴婢遵旨。”
她起身后退,到了殿门口转身,却见雪茶殷殷地看着自己,又焦急而盼望似的看向赵踞。
仙草也看向少年皇帝,望着那张裹挟寒冰霜色似的脸,勉强咽下心底的话,她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去了。
直到仙草离开,雪茶才终于忍不住:“皇上!就这么、让她走了吗?”
赵踞并没有回答,只是看向空空如也的殿门口。
雪茶咬了咬唇,他至今仍然不知道方才仙草是用了什么法子转危为安的,但是他本能地竟不想要仙草离开,从此天长地久,再不相见。
雪茶小声说道:“小鹿、她是个孤儿,这样出宫去,又能去哪里呢。”
“她去哪里都跟你没有关系,也跟朕没有关系,”赵踞终于开口了,“她就算就此死了,都是她应得的。”
皇帝的声音又冷又硬,但是雪茶却听出了异样:“皇上!”
“够了,朕不想再听见这个人的名字,或者任何有关她的事。”皇帝淡淡地转身。
雪茶满面失落,却不敢再说。
赵踞回到书桌之后,缓缓落座。
眼前是那头带一点瑕疵的玉狮子,赵踞盯着那小狮子,眼前又浮现了杏花疏影里的那道仙姿玉影。
徐悯明着针对暗中庇护着自己,若说先前赵踞年纪小不懂事,倒也罢了,等到他过了懵懂未开、也开始玩弄心机的时候,他就隐隐猜到了徐悯的别有隐衷。
但是赵踞想不通的是,既然之前千方百计地要护着他,为什么到最后,徐悯居然一反常态的、那么迫切地想要置他于死地。
第39章
仙草离开了御书房。
本以为短时间内无法做到的事,突然竟得了皇帝金口玉言的应允,简直似柳暗花明,豁然开朗。
只是这惊喜来的太过突然,仙草飘飘然的,却又有一种美梦陡然成真的梦幻不实之感。
一想到以后将出宫了,双脚将在宫外的土地上走来走去,甚至有可能跟徐慈兄妹重逢,整个人越发喜欢的像是要随风而起,摇摇摆摆地下了台阶。
但是与此同时,心里却另有一种不合时宜无法形容的感觉……
细品,好像有一点点苦跟涩,追究这份苦涩的来由,心底却出现了在御书房内赵踞那面挟寒霜的脸。
仙草皱皱眉,竭力想将心中那份怪异的涩意压下,但就像是万里晴空之中的一片阴云,他终究不退。
这会儿日影将中,按照惯例,罗红药多半已经从延寿宫回到了宝琳宫。
仙草咂了咂嘴,喃喃道:“大概是好久没有去御膳房了,我现在需要吃一点甜的。”
因为牵念徐慈之事,仙草很少去御膳房打秋风,如今眼见出宫在即,心里又有些略苦的不大受用,正适合去弄些香香甜甜的东西来压一压。
一念至此,忙往御膳房而去。
将到午膳的时候,御膳房内正忙的热火朝天,仙草闻着香味走来转去,双眼发光。
有两个相识的御厨见了她便笑道:“小鹿姑姑好久没来了,今儿亲自前来,敢情是有什么要紧吩咐?”
仙草笑着摆手:“不打紧,你们忙。”说话间转到后厨,却见王御厨正在指点两名手下做菜。
王御厨见了仙草,忙撇下众人来到跟前招呼。
仙草悄悄地笑说:“王大哥,劳烦再做点上次的琉璃肉。”
王御厨笑道:“怎么专爱吃那个?你要吃也不早说,这御膳房内什么山珍海味没有,可就那猪膘肉少见。”
毕竟那猪膘肉是微贱之物,上到天子太后,下到嫔妃宫人等,很少有人稀罕这种肥腻大油之物,似那些出身尊贵的后宫娘娘们更是一辈子不会碰这种东西,所以这御膳房内并不准备这个。
仙草大为失望:“我一时心急,竟然忘了!”
王御厨笑道:“不急,你既然说了,我立刻吩咐采买,让他们明儿带一大块进来,让你吃个够怎么样?”
仙草笑道:“明天怕是不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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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忙着要出宫,今儿时间仓促,未必能成行,明儿一定得赶早,总不成还要等到御膳房做好了琉璃肉再走?
王御厨正在疑惑,突然间身后有人笑道:“好巧,竟然在这里遇到小鹿姑姑。”
仙草听到这声音很熟悉,抬头看时,却见从格子间后面走出两人,为首一个竟是江水悠,身后跟着她的掌事嬷嬷宋氏。
王御厨忙后退行礼,仙草向着江水悠屈膝道:“给婕妤请安,婕妤怎么会在这里?”
江水悠笑道:“我正有一件小事。”
她倒是不瞒人,略一招手,宋嬷嬷走上前来,手中却捧着一个白腻无瑕的玉碟,碟子内盛着些看着黄灿灿似透明色之物,楞眼一看,几乎以为是琉璃肉。
仙草诧异地看着这盘子东西:“这是……”
江水悠笑道:“这是拔丝番薯,我原先在家里的时候,有个老嬷嬷惯常会做,我今儿试着做了一下,没想到竟也成了,姑姑要不要尝尝好不好吃?”
仙草对于食物向来是不惮尝试的,又见这拔丝番薯卖相极佳,早就有些按捺不住。
“我先前只听说过拔丝山药,这红薯也是能入菜的?”仙草不禁问道。
江水悠道:“我也是听我们府内老嬷嬷说的才知道,不禁是这红薯,就连芋头,鸡蛋,奶皮,汤圆,菜蔬等都也是能拔丝的,端看掌厨的手艺罢了。”
王御厨在旁奉承道:“这个奴才却还是第一次听说。婕妤娘娘真是博学多才。”
江水悠淡笑道:“我也是偶然间道听途说罢了,只不知做的可用不可用。”
王御厨忙亲自取了干净的筷子,奉给仙草。
仙草接在手上,伸手去夹,这东西却是滑不溜手,她忙奋力挑了一块儿,却见糖丝随着拉扯的长长的,看着果然甚是趣致喜人。
若不是当着众人的面儿,仙草只怕要将那拉长的糖丝舔一嘴,这会儿江水悠吩咐王御厨:“劳烦再倒一杯干净的凉水。”
王御厨即刻又舀了水来,江水悠指点道:“小鹿姑姑,这东西要趁热吃,凉了就不好了。且把这一筷子往凉水里一浸,别有风味。”
仙草按照她所说的吃了一块儿,却觉着外甜脆内软糯,虽然口感上略有些类似琉璃肉,却自有其无法形容的美味。
“不错不错。”仙草连连称赞。
江水悠笑道:“小鹿姑姑觉着好,我也就放心了。”说了这句,江水悠低低地对仙草说道:“其实我专门来做这道菜,是想着在太后娘娘寿诞那天做给太后吃的,不知小鹿姑姑觉着太后娘娘会不会喜欢?”
仙草一怔,这才明白江水悠讨好自己的用意。
她本来不愿跟此人多话,但是自己将要走了,此刻江水悠已算是一脚迈在宠妃行列,以她的手段为人,将来只怕很快更会在众妃嫔之中脱颖而出,扶摇直上也未可知。
以罗红药的心性自然不能跟江水悠对抗,倒不如借此机会缓和些两人的关系。
仙草便将筷子搁下,笑道:“婕妤娘娘问奴婢太后会否喜欢,奴婢却不好说。只不过此物虽然甜腻可口,可咬起来到底费点力气,我的牙口虽好,却不太爱这种黏黏糊糊到处飞丝的东西,还是更喜欢干净爽脆些的。吃起来没那么慌手慌脚。”
聪明人是说话自然不必点透,江水悠即刻知道了,因笑道:“原来是这样,是我没想到这一节。”
仙草笑道:“不打扰江婕妤,时候不早,我也该回去了。”微微屈膝后退两步,转身出了御膳房。
走出御膳房后,仙草才抬手在唇边一撩,原来方才她夹拔丝番薯的时候筷子上到底沾了糖丝,那细若游丝的糖丝粘在唇边,舔一舔有些甜津津的。
仙草回味着方才的滋味,不由涌起口水:“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东西……偏偏是她做出来的,唉,以后也要找机会自己做。”
这日仙草回到宝琳宫,宝琳宫却已经得到了消息,罗红药正六神无主,不能置信。见仙草回来,罗红药忙上前捉住她的手:“为什么方太妃那边派人来说,你明儿要出宫了?”
仙草见罗婕妤眼中含泪,便同她来到里头落座,说道:“我的来历婕妤是知道的,从来不受皇上跟太后待见,在这宫内如履薄冰,所以早就存了离宫的心。本来早就想告诉婕妤这心事,只是之前杂事太多竟顾不上,何况又觉着此事遥遥无期,故而没有提。今日阴差阳错,皇上允了我……连我自个儿也没想到。”
罗红药紧紧握住她的手,慌忙道:“小鹿你别走,你只要好好地在宝琳宫内,又能怎么样?”
本来罗红药以为仙草会否认,没想到她竟开门见山地承认了,越发让她凄惶惊心,说话间两颗泪珠已经从眼中滚落下来。
仙草见她真情流露,忙先安抚了她半晌,才又说道:“娘娘别伤心。我能跟娘娘相遇相识,也算是缘分……只是这世上的缘分多半浅薄,就如同、如同之前我跟太妃娘娘一场,我先前之所以跟着您,也是觉着您有些像是太妃。”
罗红药的泪在眼中打转,颤声道:“既然如此,你还舍得离开?你走了,我可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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