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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是我唯一的机会,我不想错过。”沈风仪虽然吓得魂飞魄散,但又一思量,不甘心的渴望立时又占了上风。

林蔓嘴角浮起一丝笑意:“你要真想逃港,那就必须听我的指挥。”

第89章 逃港(下)一更

“那行, 我听你的!”沈风仪逃港失败, 已是走投无路。现在林蔓又给了她另一条路走, 她自然会马上牢牢地抓住。

林蔓和沈风仪先后回到放映厅。

《女侠黑玫瑰》正放到精彩时刻,黑玫瑰的身份暴露,不得不藏身在一辆运送货物的车子里,以此来避过关卡的检查, 逃出生天。

黑暗中,所有人看得屏气凝神,都在为黑玫瑰的命运感到担心。黑白画的大荧幕上, 不时地闪烁白光,掠过林蔓娇俏的脸。林蔓轻轻地笑了。拜“黑玫瑰”所赐, 她终于想到了一个可以逃港的好办法。而接下来,就是怎么执行了。

电影散场后, 大家跟着观众的人潮走出放映厅。范专员站在门口清点人数, 生怕漏掉一个。

崔蘅芝被于凤霞拉住, 于凤霞喋喋不休地对她讨论电影的内容。崔蘅芝频频回顾, 找寻林蔓的身影。越过熙熙攘攘的人的肩膀,她总算找到了林蔓。林蔓和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女人走在所有人的最后, 两人有说有笑, 像极了要好的朋友。

“那个人是谁?”崔蘅芝好奇林蔓什么时候交到了朋友。

于凤霞顺着崔蘅芝的视线看去:“那人是景明的俄语翻译,小沈。”

崔蘅芝表示了然地点了下头。于凤霞的话题还没有说完,崔蘅芝又不得不将注意力转到于凤霞的话上。自此,之后的几天都是这样,当于凤霞和崔蘅芝亲密地走在一起时, 林蔓和沈风仪便会凑到一处。

崔蘅芝理解林蔓也需要多交个朋友,于是没多在意。有的时候,只她和林蔓、于凤霞去哪里玩时,她还会特意让林蔓带上沈风仪。

一日,大家逛到一个时髦的铺子买衣服。

游玩团的女人们一窝蜂地冲了进去。男人们多兴趣不大,便三个、两个地站在门口,抽烟说话。

于凤霞和崔蘅芝合占了一个更衣室,自带了二十多件衣服进去后,便再没怎么出来。

铺子里总共有6个营业员。有两个人等在更衣室门外,随时准备为里面的人服务。剩下的四个营业员里,有两个跟在另几个女人的身后,小心地招待。林蔓给沈风仪使了个眼色,沈风仪领会了林蔓的暗示,立刻招手唤剩下两个营业员中的一个。这样一来,林蔓终于可以和最后一个无所事事的营业员好好聊下了。

“你们这个店生意这么好,你们老板一定赚不少!”林蔓轻笑,好像闲话家常一样。

“这可说不准,生意有时候好得不得了,可有时候也会几天做不出一单生意。谁知道呢?反正赚多赚少都是老板的事。”最后一个女营业员看来有些木讷,林蔓故意挑着套她的话,就是因为林蔓觉得这样的人虽然不会讲话,但说出来话的真实程度高,不会拿大话诓人。

林蔓又问:“那老板赚多赚少,会影响你们拿到手的薪水吗?”

女营业员道:“我们都是拿死工资。”

林蔓佯作恍然大悟的样子,点了下头,接着,她忽的话锋一转,又问到:“你们的死工资,还够你们租房开销吗?”

女营业员轻叹了口气:“哪里够啊,家里有老人有孩子。没办法,干完这趟工,我晚上还得去给人带孩子。”

“那你男人呢?”林蔓露出关心的神情。

女营业员摇了下头:“是个烂赌鬼,要是能靠上他,我哪儿还用的着累成这样。”

林蔓陪着营业员叹了口气。营业员受到了关心,不觉得对林蔓多填了一些好感。

沉默了片刻,林蔓再又开口。她好似不经意地问:“你们一家有好多人,住的房子一定不小!”

女营业员道:“唉!鸽子笼一样的小房子,大什么呀?”

“怎么这样?我还以为你们香港人个个住宽敞大房呢!”

林蔓笑得天真,说出来的话更天真,女营业员不由得被她逗笑了。

女营业员笑道:“你听谁说的?这怎么可能啊,我是香港人,难道就住半山了?”

“半山是哪里?”林蔓继续保持懵懂不知的模样。

女营业员道:“那是大富豪住的地方。”

林蔓道:“那你们?”

女营业员道:“我住在油麻地。唉!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

“怎么?还有比那里更差的地方。”林蔓终于问到了想要的信息,心里隐隐地有些激动。

女营业员道:“那可不是嘛!深水埗,你要去过那里就知道了,全是小房子、穷人密密麻麻,又乱又破得像贫民窟。”

林蔓见好就收,未免外面特勤队的人怀疑,开始也像其他人一样挑衣服买衣服。

崔蘅芝和于凤霞走出更衣室后,付钱买下了她们试过的所有衣服。

林蔓注意到营业员用来休息的椅子上,挂了两套香港普通工人常穿的褂子衣裤。趁着众人簇拥着付钱的当儿,她顺了衣服在包里。顺便,在空下来的椅子上,她留下了算作买衣服的钱。

大家满载而归,拎着大包小包,兴高采烈地走出铺子。

沈风仪挨近林蔓,小声地问:“你问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有什么用?”

林蔓轻笑:“你以为你逃走后,他们就这么算了?”

沈风仪略略地有些明白了:“那你刚才是在谋划逃跑路线?”

林蔓点头:“我让你支开其他营业员,是因为最好不要让其他人听见我和那个营业员的谈话。否则,难保将来不会有人将此作为线索,告知负责抓捕我们的特勤队员。”

沈风仪道:“那么你最后问到的深水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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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蔓道:“他们一旦发现我们没了,会立刻开始追捕。这时间可能很长,也可能很短。我们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因此,在逃出去后,要立刻往可以藏身的地方去,半秒钟都不能耽搁。”

沈风仪恍然大悟:“深水埗那里是贫民窟,人多杂乱,躲到那里,确实不容易找。”

林蔓又道:“还有,我顺了她们的衣服,是为了那天我们可以直接换上衣服走。这更增添了他们找人的难度。而我留下钱给营业员,也无非是不想让她们觉得吃亏了,有损失。否则,她们或许会报失窃案。一旦这样,可能我们什么都没做,就先被拆穿了。”

沈风仪敬佩林蔓思虑的周密。但她转而一想,另一个更大的难题依然存在。她问林蔓道:“你想了这么逃走后的事。可是,我们还是连怎么逃出去的办法都没有啊!”

林蔓成竹在胸地笑了:“办法我有了。只不过,时机还没到。”

沈风仪好奇地问:“你说的时机是?”

林蔓微微一笑:“在我们离开香港的前一晚,范专员会带我们去看烟火表演。到时候,他们势必会将晚餐的地点定在太平街的荷里活餐厅,因为那里露台上的景观视野最好。”

沈风仪道:“你确认那天有逃的机会?”

林蔓轻笑:“不是有逃的机会,而是有逃的办法。机会要看运气,可办法就不同了,它势必能让我们逃出去。”

关于具体是什么办法,林蔓对沈风仪卖了个关子。沈风仪虽然全不知情,但莫名的,她还是对林蔓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信任。她坚信林蔓能成功地让她离开。这许是林蔓一直以来所表现的淡然处之,却一切尽在掌握的气度所致。又或许,也是因为现在林蔓是她唯一的希望,她渴望着能够留在香港,因此不得不相信林蔓。

其实,林蔓对荷里活餐厅的行动,并非全凭推测,一点根据都没有。首先,她确认离开香港的前晚有烟火表演,是安景明给她的情报。从到港以后,安景明曾对她多次提过这个烟火表演。而她,也恰好听见了范专员打电话给荷里活餐厅,预定露台的位置。

而至于逃跑的路线和方法嘛!林蔓写时,曾经研究过香港数十个老牌餐厅酒店的内部构造。在这些餐厅之中,就有一个荷里活餐厅。所以,她用不着亲自去探一遍路,就可以在脑海中制定出逃跑的计划。

转眼间,考察团结束任务,离开香港的日子一天天地近了。

在离开香港的前一晚,范专员果然为大家订下了观赏烟火的露台位。

这天晚上,气温不冷不热,温和适中,空气里弥漫着海水的咸湿。

考察团的众人陆续坐上露台上的餐位。

听着舒缓的轻音乐,所有人都心情大好。安景明任务完成得似乎很顺利。崔蘅芝和于凤霞经过两周悠闲舒适的假期,也总算眉头舒展。

林蔓和沈风仪更是隐隐地有些雀跃激动。她们都坚信,但凡能熬过当晚,就可以留在香港,永远地享受这里的自由空气了。

林蔓和崔蘅芝、于凤霞、沈风仪一桌。大家刚一坐下,她就借口去洗手间,离了席。

卫立国给人使了眼色,立刻有特勤队的人跟在林蔓身后。

林蔓眼角的余光瞥见跟踪的人。她佯作不知情,走进了洗手间。

特勤队的人假装抽烟。他所站的地方是林蔓从洗手间出来后所必经的通道。

洗手间里没有人,林蔓凭着曾在书上看过的内容,推开洗手间的窗子,探头往下面看。果然,下面有一个偏僻的死巷。但凡运送蔬果等货物的车子,都会在这里卸货。

确认了心中估算无误后,林蔓关上了窗子,走出洗手间,回到座位上。沈风仪凑近林蔓,小声地问她情况。林蔓轻声笑道:“我看过了,没有问题,等烟火一开始放,趁着热闹,我们就走。”

坐在白漆四方桌另两边的崔蘅芝和于凤霞正在说话。她们一会儿谈高毅生和安忠良仕途上的事,一会儿又谈现在国内的局势。当严肃的话题过后,她们又闲扯起近日来在香港发生的趣事。聊着聊着,也不知道是谁先开的头,话题被引到了刚到香港时,企图逃港,后被抓获的赵昌武身上。

“唉,他们一家子可都被他毁了。”于凤霞由衷地感慨道。

崔蘅芝不解:“逃港是他一个人的事,调查清楚也就算了,难道还搞连坐不成。”

于凤霞笑道:“这话,你也就在香港说说算了,回国可不能乱讲。你想想,那个赵昌武干的事是什么?是逃港,是叛国,哪儿能就轻易地抓他?”

崔蘅芝愕然:“难道真要抓他一家人不成?”

于凤霞道:“不止呐!以前也有个这样逃港的人,你知道他被抓回去怎么样了?”

崔蘅芝茫然地摇头。

林蔓和沈风仪本在一旁小声地闲谈。但当听到于凤霞谈起逃港的赵昌武,林蔓不由得将注意力转了过来,同崔蘅芝一样,聚精会神地听。

于凤霞持刀叉吃了一小块牛排,喝了一大口红酒,继续兴致勃勃地说道:“那个人被抓回去以后,他三代以内的亲戚,住在他家旁边的邻居,办公室里跟他要好的同事。总之,但凡跟他能搭上边的人,一概接受调查。政治组,公安局,监察委员会,翻来覆去轮换地审。”

崔蘅芝道:“那后来呢?如果调查下来,确实真的都不相干,那总没事了!”

于凤霞别有深意地笑:“哪有那么简单,即便查不出来,也不能摆脱嫌疑啊。反正,个个都被牵连,原先能升职的人永远没机会来,本来能进公安局上班的人政审通不过,牵连大着呢!”

露台外的天色完全暗了,侍者走来,为用餐的众人点上了温馨的烛光。有人问侍者,烟火表演什么时候开始。侍者回道:“最多再过一刻钟,大家就能看见第一场了。”

崔蘅芝沉默了一会儿,林蔓和沈风仪也都没有说话。整张桌上,除了滔滔不绝、东拉西扯的于凤霞外,每个人都好像藏了心事,个个面色沉重。

安静了许久,崔蘅芝长叹了口气道:“早知道,还不如想个办法假死,或许这样比逃跑更好。”

于凤霞冷笑:“没用!哪怕人是真死了,牵连也还是一样!更何况,他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有人想用假死蒙混过去,根本没那么容易。”

露台下面的海滩上,出现了点点火光。众人听说这是烟火表演开始的前奏,纷纷离开餐桌,站到栏杆前看。

为了抢占一个好位置,于凤霞快步挤到人前。

沈风仪见时机到了,便向林蔓确认道:“我们该走了!”

林蔓想事想的出神。沈风仪的一句话,将她拉回了现实。沈风仪看不透林蔓在想什么,只是觉得林蔓眼中的眸光有股凛冽的寒。

于凤霞的一番话让林蔓想起了秦峰和白秀萍。她一向沉静如水的心忽然乱了。她的脑海中掠过千百种不幸的事,无不跟秦峰和白秀萍有关。而他们之所以会发生那样的事,皆是因为她的逃港行为。他们理所当然地成了替她背负苦难的人。

“走!”林蔓闭上眼,强硬起了心肠。一边是唾手可得的自由美好生活,一边是以舍己为人的精神换来的苦难生活。她一向自认没有高尚的奉献精神,也不屑于那些受人称赞的“好人”的桂冠。她坚定地认为她应是那样一种人,当两个人同时悬吊在悬崖上,而悬崖的峭壁如果只能承受一个人的重量,那么她会毫不犹豫地将身边的人狠踹下去。

林蔓刚一起身,蓦地崔蘅芝拉住了她的手,留她坐下。

“小蔓,这个送给你。”崔蘅芝摘下脖颈上的一条翡翠挂坠项链,放到林蔓手中。

挂坠上是观音的玉像。林蔓记得它是崔蘅芝贴身佩戴的东西,几乎从没离身过。

“这个?”林蔓本能地缩回手,不想收下崔蘅芝所送的玉坠。

崔蘅芝柔声道:“这枚玉坠,我早想送给你了。它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

“如果是这样,那我更不能收。”林蔓拒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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