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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料她竟傲然扬首,“□□这种事好像还轮不到你,此事我自会找明修师太交代清楚。”

“你……你居然耍我?”

饶是清疏火冒三丈,她也奈何不得清音娘子,毕竟人家的身份摆在那儿,除了明朝暗讽几句之外,她还真没资格质问惩处,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扬长离去,恨恨咬牙,暗自期待着师父能够按照佛门规矩重重罚她。

毕竟祖师有规定,她们与山上道观之人不得往来,宋余音犯了戒条,必定挨罚,清疏就等着看她的下场,看她还敢不敢猖狂!

问心无愧的宋余音去求见师太,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的道出,当然,那小道士与先帝相像一事她只字未提,三公主为何让她暂离庵堂的原因她也没明说,只道需要避忌宫中贵人。

明修师太向来看得通透,那位六皇子今日一直在打听清音的行踪,想来两人之间应是有些纠葛,便也没多问。

既已了解事情原委,师太自不会再追究她的责任,“此事乃清疏失察,恶意出言诋毁,我自当□□,纵有流言传出也不必再去费神争辩,清者自清,无需理会旁人的闲言碎语。”

只要师太了解情况即可,旁人的看法,宋余音不甚在意,只有一点不甚明了,“恕弟子斗胆一问,即便佛道理念不同,但也不算仇家,为何不许往来?清疏师姐何故这般大惊小怪,这事儿又和虚云观的祖师爷有何牵连?”

叹了声冤孽,师太只道前尘旧事不提也罢。

听这话音,似乎又是一段不可追忆的复杂往事,既然师太不便明说,她也不好再追问,就此告辞,退出房门。

回房的路上,远远瞧见银杏树下有道熟悉的身影,不是旁人,正是另一位太妃。

当时与她一道被送入宫的还有虎威大将军的女儿卫云琇,两人一般年纪,都是个命苦的,后来皆被送入庵堂,因志趣相投,便成了无话不谈的挚友。

终于等着她归来,卫云琇快步上前挽住她胳膊,担忧又紧张,“方才之事我已听南溪说起,那个清疏忒过分了些,我来的路上就听见她正与其他人乱传话,说你与道士有染呢!气煞我也!”

拍拍她的手,宋余音安抚道:“放心吧!师太会找她谈话的。”

她怎么能放得下心?南溪的话已然害得她心神忐忑,四下看了看,这才小声询问,“我听南溪说,你遇见了一个很像先帝之人,真的是他吗?有几分像?”

回想着那人的容貌,宋余音沉吟道:“七八分吧!”左右云琇是她最要好的闺友,她便也没瞒着,然而云琇听罢却无任何喜色,甚至忧心忡忡,柳眉深蹙,“不会真的是他吧?可咱们明明看着他入殓葬入皇陵的啊!怎么可能起死回生呢?”

她的疑惑又何尝不是宋余音的?“当年之事的真相谁也说不好,此人究竟是不是先帝,我暂时无法断定,只是怀疑而已,还需验证。”

卫云琇毫不期待,惆怅满怀,“但愿他不是,先帝千万不要回来,我可不想再入宫做妃子。”

云琇与先帝本就没有感情,实不愿再入红墙,葬送后半生,这一点宋余音能够理解,但她对先帝的态度不一样,若然他真的还活着,她还是很期待与他相认。

倘若他就是先帝,其他的疑惑便可迎刃而解,若然不是,那她也该死心了!

随她进屋后,几个小姐妹又在一起探讨了许久,直至用罢晚膳,卫云琇才告辞回房。

当晚南溪就将道袍给清洗干净,晾晒一日已然干透,原本由她将道袍送还即可,但宋余音想打听那道士的身世,便决定亲自去一趟。

次日的天有些阴沉,簌簌的风吹刮着窗纸,单听这声儿,南溪已不自觉的缩了缩脖颈,劝主子等暖和些再出门。

昨儿个宋余音几乎一宿没安寝,那颗心就像是被人用手扣挖一般,思绪也一直飞奔,不断思量,猜测着各种可能。明明困得脑壳疼,却怎么也睡不着,是以哪怕阴云蔽日,凉风呼啸,她也想尽快去虚云观问个清楚,生怕再等下去会有一场大雨,若然连下几日,山路泥泞更难行。

拦她不住,南溪只哀叹了一声,默默的从木箱里找出一件银灰色的袍子给主子披上,又帮她扣好袍帽,两人这才一道出门上山去。

没了墙屋做遮挡,这山风越发凌冽,林间小道儿已被青黄落叶满覆,踩在上头沙沙作响。一路上主仆二人都低垂着脑袋迎风向前行进,宋余音得用双手紧拽着袍子的边角才不至于被风吹开。

生怕呵风,两人都没说话,一直闷头走路,一想到很快就能见到他,满心期待的宋余音也顾不得歇息,不觉加快了脚步,赶往虚云观。

想起照谦的嘱咐,宋余音没走正门,绕了许久的路才至后门。

终于能停下歇一歇,她累得直喘气儿,连话都说不出来,南溪倒像是没事儿人一般,敲门的力气还挺大。

许是看门的在打盹儿,她拍了好一阵儿,门才缓缓打开,迎面便见一个小道士正打着哈欠。

晃眼瞥见来人,吓得他愣怔当场,忘了合嘴,直至进了满口的风,感觉到口干舌燥,他才赶紧闭上嘴巴,却也不将门全部打开,整个人堵在门口,把着两扇门,狐疑的打量着她们,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我们这道观不接待尼姑,你们请回吧!”说着便要关门,宋余音快步上前抵住了门,耐着性子自报来意,“我们是来找照谦的,烦请这位小道长通报一声,有劳了!” 说着看了南溪一眼,南溪立马递上一枚碎银。

“照谦?” 握住尚有余温的碎银,小道士双眼闪光,终是舍不得归还,悄咪咪地领着她们进入道观,将她们带至一间屋内候着,他则去找人,临走时还特地交代她们不许乱跑,以免被其他师兄弟瞧见。

宋余音自当遵从,不意给他惹麻烦,然而他才走没多久,坐在一旁的南溪就捂着腹部蹙眉轻嘶着,担忧的余音忙问她怎么了。

艰难的摇了摇头,南溪也不太清楚,兀自猜测着,“许是早上喝的地瓜粥有点多,这会子腹痛得厉害,娘子,我快要坚持不住了!”

情况紧急,心知她等不下去,宋余音只能让她出去找茅房,自个儿则在这儿继续等着。

没一会儿工夫,小道士便将人给找来了,瞧见照谦推门而入的那一刻,宋余音站起了身,还下意识望他身后瞧了瞧,不见有人跟来,眸光顿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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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谦尚未察觉,还笑着与她打招呼,“今日天阴得厉害,你怎的还要赶来?我还有衣裳穿,也不缺这一件。”

“欠人东西不还,我总觉得不自在。”说话间,她将洗好的衣裳递向他。

触手十分柔软,照谦都有些怀疑这是不是自个儿的衣物,“我们洗衣裳都是随便一洗一揉,干了之后也是皱巴巴的,还是你们姑娘家心细,洗出来的衣裳如此平整!”

闻着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照谦心下颇慰,想着回去就要把它换上。

还衣服不过是借口,实则宋余音今日过来是想打听那个人的身世,当着人家的面儿,她还真不好意思问出口,照谦此人性子开朗些,她才想着跟他打探一番,遂问他那位师兄叫什么名字。

“他叫时谦,”道罢照谦又觉哪里不对劲儿,眸闪疑光,将衣物放置一旁,负手踱步打量着她,“我发觉你好像对我师兄很上心啊!该不会是对他有意吧?”

第5章 再会故人

就猜他会怀疑,宋余音早已备好说辞,“我乃修行之人,并无他意。实则是因为他长得很像我的一位亲人,不过三年前他出了事故,按理说没有生还的可能,前日里瞧见觉着眼熟,但又不敢贸然询问,怕唐突了人家,这才向你打探。”

“三年前?”照谦沉吟道:“那他肯定不是你的亲人,他在虚云观可不止待了三年,我都已来了五年,我来的时候他便在这儿。”

是吗?难道真的是她认错了人?不死心的宋余音又问,“时谦是他的道号吧?你可知他的本名?”

这个照谦还真记不清,“我们时常以道号相称,久而久之都快忘了彼此的本名,隐约记得他好像姓叶。”

宣惠帝该是姓陈才对,此人却是姓叶,不知照谦这话是真是假,思来想去,他似乎没有骗她的必要,但时谦如果不是宣惠帝,为何她见到他时那种熟悉之感竟如此强烈?

宋余音还想再问,门外骤然响起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紧跟着门就被推开,但见那小道士气喘吁吁的来报信,“怎么回事?跟你一起过来的女尼居然在外头乱闯,被人给抓住送往德正殿去了!”

“南溪!”惊闻此讯,宋余音再顾不得追问时谦之事,当即跟出去一探究竟!

道观之内出现尼姑实乃大忌,心知后果严重,照谦亦陪同前往,准备澄清此事。

当宋余音出现在德正殿时,殿中的一位长脸道士眯眼冷嗤,“居然还有一个!照谦。你可真是胆大妄为,与尼姑私相授受,暗中来往,还敢将人带至道观,欲置道规于何地?”

一眼看到南溪正跪在殿中,宋余音赶忙上前去扶,“南溪你没事吧?”

摇了摇头,南溪懊悔不已,甚感自责,“我不该乱跑的,给您添麻烦了!”

此乃意外,谁也无法掌控,安抚了几句,宋余音立直了身子,向众人讲明情况,说是来归还衣物,仅此而已。

“这衣裳是照谦给你的?”那长脸道士紧盯着她质问道: “ 平白无故的,他为何脱衣给你?你们究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之事?”

平日里在他跟前嚣张也就罢了!而今居然还连带着诋毁清音,照谦不能忍,当即上前一步,将清音护在身后,怒指于他,“成岩,你嘴巴放干净点儿,莫要血口喷人!”

成岩揣手冷哼,满脑子都是不洁之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师弟你这般恼羞成怒,莫不是真被我给说中了?”

气极的照谦正准备反驳,忽闻一道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是我将衣裳给了这位尼师。”

闻声回眸,宋余音眼前一亮,来人竟是时谦,那个与先帝相似之人!方才不见人影,她还以为今日无缘再见,未料他竟会在此时出现!

只是他的话无人相信,“那日照谦回来时光着膀子,大家伙儿瞧得一清二楚,明明是他的事,你何必掺和?”

眸色平静的时谦再次讲明,“衣裳的确是我拿给尼师避寒所用,后来上山之际我打了个喷嚏,照谦担心我着凉,这才将他的衣物给了我。”

“师兄!”照谦不明白他为何要自个儿揽下,刚想解释,时谦的目光已然移向他,看似平淡,却毋庸置疑,“你本好意帮我,却被旁人误会,编排出龌龊之事来诋毁,我怎么忍心看你受欺辱?”

不管是他们师兄弟中的哪一个,今日都难逃惩戒!成岩蔑声哼斥,“孤男寡女,脱衣以赠,说没什么谁信?”

微转身,时谦斜向成岩,语气依旧悠慢,但眸光渐冷,“尼师乃清修之人,岂容你诋毁诬陷?我若真做过什么见不得人之事,又何必留着衣物做证据,落人口实?”

时谦肯帮忙说话,宋余音十分感激,听不得着污言秽语,她亦辩解道:“这位道长不过是好意相助,怀着一颗乐善好施之心帮我解决困境,你们竟然不分青红皂白就恶意揣测,说些肮脏不堪的言辞,口德都没有,还敢妄称修道之人!”

“小尼师所言极是!”随着一声洪亮的声音响彻大殿,众人皆望向门口,纷纷向其行礼。

原是一年过半百之人,却中气十足,想来修为极高。宋余音听得清楚,成岩那伙人称他为师叔,时谦却称其为师父。怪不得那些人会针对时谦,道观之中也会拉帮结派吧!

思量间,但听照谦小声炫耀道:“这位是我师父玄一真人,有他做主你无需害怕。”

清者自清,她本就没怕过,紧拉着南溪的手,宋余音没再多言,相信这位真人会做出正确的评判。

玄一真人到场后,径直走向殿前正中央,那宝座他也不坐,只端着拂尘傲立上方,瞟向闹事的弟子,“掌门师兄闭关静修,暂由贫道执掌观中事务,如今出事,竟无人知会贫道,你们自个儿就可随意审判,又置贫道的威严于何地?”

师父怼人就是解气,照谦幸灾乐祸,在旁偷笑,那些人方才还颐指气使,这会儿都如霜打的茄子一般,低头不敢吭声。

摸了摸鼻子,成岩干咳道:“师叔息怒,我们只是想帮您分忧而已,想问清楚来龙去脉再向您禀报,省得误您修行。”

玄一真人才不吃他这谄媚的一套,冷脸呵责,“你们这是妄加揣测!这尼师已然解释清楚,却仍被诋毁,这般咄咄逼人,简直有辱我道观门风!”

理亏的成岩狡辩道:“可照谦也撒谎了啊!当时他光膀回来,旁人问他衣服何在,他竟说是被老鹰给叼走了!这不是明摆着撒谎嘛!”

静立在一旁的时谦拱手向他师父请罪,“正是不希望被有心人妄加猜度,惹出流言蜚语,我才交代师弟扯谎,错在子弟,还请师父责罚。”

岂料玄一真人竟道:“当晚你便将此事告知于为师,你不曾隐瞒,问心无愧,为师又怎会罚你?”

这事儿时谦之前没提过,好在师父配合得极好,他也就免去责任。

时谦是他的徒弟,他当然会偏袒,成岩不服,又搬出道规请命,“可祖师爷早有□□,不许我们与尼姑往来,他们师兄弟妄顾道规,理应处置!”

被人紧咬不放,照谦难免窝火,怒指于他恨斥道:“师父时常教导我们,修行之人都该怀有一颗慈悲之心,普通女子有难我们可以帮助,为何尼姑就不可以?此乃迂腐偏见!”

时谦到底沉稳些,没与成岩做无谓的争执,他们会搬出道规,他也会拿道规反驳,“道规是说不许与尼姑往来,但又说众生有难皆当相助,尼姑也是芸芸众生之一,弟子自认所做皆是该做,并无不妥,还请师父明鉴。”

捋着胡须点了点头,玄一真人心道这个弟子没白教,面对众人的指责还能稳住心神,不怒不躁,从容应对,如此这般,即便往后下山,应该也能应付各种困境。

在他们争执之际,宋余音就一直立在一侧,静静的望着他,看他与人周旋,一袭素雅道袍,容清声淡,镇定自若,大多时候他都是沉默的,往往一开口便能直戳要害,一针见血!

此情此景,她仿佛回到了几年前的宫宴之上,那时的宣惠帝尚未登基,她被人嘲笑,他也是这般云淡风轻的为她解围。

越看越像,以致她又走了神,直至南溪唤了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发觉周围的人已陆续散去,南溪则扶着她往外走,“娘子,咱们没事了,可以回去了。”

她恍若未闻,只将目光定在时谦身上,他似乎并未察觉,正与他师父说着什么。

宋余音上前道谢,玄一真人装作不经意的垂下眼睑,这才看清她手腕上的细银丝镯子上似乎真的刻着小字,当下也没多说什么,只寒暄了几句,便对时谦道:“来我房中,为师有话交代。”

时谦点头应承,自始至终都不曾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宋余音难免失落,向照谦告了辞,转身先行离殿。

此时风似乎小了些,但天色越发幽暗,天幕被几旋乌云遮蔽,似一条即将睁眼的怒龙,随时有可能吞云吐雨。

估摸着两刻钟之内必有暴雨,望向她离去的身影,时谦沉默了片刻,终是开了口,嘱咐照谦拿把伞给她们。

“好嘞!”粗心大意的照谦并未想到这一点,经他提醒才匆匆找来一把伞,小跑着撵上去,将伞递给她,“师兄让我送把伞给你,你们莫耽搁,快些下山去,当心被暴雨阻路。”

待宋余音再回首之际,只望见时谦离开大殿时的侧影,行走间,他的衣摆随风翻折,而他依然昂首阔步,兀自前行,双目空然,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关系不大。

当着她的面儿,他不曾给一个眼神,一句关怀,但最终还是让人给了伞,究竟是出于对陌生人的善意,还是对故人的关切?

时谦的心思,她不得而知,只知自己这颗心,又开始浮出红尘,动荡不安。

轰隆一声闷雷打破她的思绪,宋余音没敢再出神,道谢后与南溪一道匆匆下山。

时谦则遵从师命,去往师父房中,聆听教诲。

彼时玄一真人正立在窗前,看着压低的云层,神情炯然,既有对未知的恐惧,又有一丝期待,听到脚步声与请安声,这才回首转身,“昨夜为师夜观天象,发现紫薇星有异动,若然为师所料不差,你与虚云观缘分将尽,不日便得下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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