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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皇帝却对于那道士的身份似乎起了怀疑,虽并未将其驱逐问罪,但见面之时已不再称其为上师,亦不再招他演算卦象,谈论天道。

这让陈恒远十分着急,如若此事穿了帮,他这太子之位也不必坐了。

而这个节骨眼上,萧月白偏又得了伤寒这样传人的恶疾。在周朝,人染恶疾便是不详之兆,更遑论是会传人的疾病她若当真是什么天命之女,怎会得上这等病症这尽管荒唐,但在迷信的人眼中,就是道理。

陈恒远深知皇帝性子,出了这样的事,只怕他是再难相信清和道士的话了。若他再要追查下去,于他心中七上八下,拿不定主意,又把清和道士传来,关起门来同几个谋士,密谋了一日夜,却也没商议出个什么法子。

这般过了两日,陈恒远正在寝宫中闲坐,心腹太监忽然跌跌撞撞跑进来,慌张道“太子殿下,大事不好。清和道长被皇上拿去了。”

陈恒远大惊失色,起身喝问“皇上不是去了园子里怎会突然要拿清和”

那太监道“果然如此,是园子里派了一列卫士过来,将清和道长拿去的”

陈恒远万念俱灰,跌坐在地

他本就是个莽撞之人,之前全仗着胡欣儿与他出谋划策,如今胡欣儿身死,孝靖皇后留与他的臣子也大多被他撵走,他也想不出来什么解困之法。

半晌,他忽然一咬牙,满脸扭曲狰狞“罢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京城西郊玉山上的皇室园林,于这日深夜忽起大火。

火光冲天,直将整个玉山照的亮如白昼。

而腾腾火焰声中,竟还夹杂着刀兵相撞之音,以及凄厉的惨叫声响。

这场火直烧到了隔日天明,方才被人救了下去。

正心殿中,皇帝坐于龙椅之上,怒视着殿下被绑缚之人。

陈恒远满面焦黑,衣衫破损,一身狼狈,被捆绑结实,跪在地下。

他垂着头,一字不发。事到如今,他还能说什么呢他怎会想到,皇帝不过是去园中消闲小住,怎会带的如此众多精锐兵卫,几乎是将京畿护卫军调来了一半。自己的人马才踏入园林,便落入天罗地网,苦做困兽之斗。

一夜过去,他手下已损伤殆尽,只余他自己,被擒到了皇帝跟前。

皇帝怒斥道“蛇心豺性的孽畜竟然敢干出犯上谋逆、弑父杀君的罪行”

陈恒远垂着头,一声不吭,任凭皇帝的叱骂如雨点一般落下。

皇帝痛骂了他片刻,忽感疲倦不已,叹息问道“这皇位迟早是你的,你到底为何要行出这大逆不道的勾当”

陈恒远忽然狂笑,他抬头,双目通红,目呲欲裂,怒道“迟早是我的父皇,你敢说你心中从未动意要把皇位传给老四”

皇帝语塞,这念头他不是没有动过。

陈恒远又怒道“从小,皇爷爷、太后娘娘、父皇你们这所有人,动辄博衍长博衍短,什么都是他最好,他是人中龙凤。老四既然如此好,你们当初为何不将他立为太子,好叫我干脆死了心”

皇帝气的双手发抖,斥道“这般,就是你来弑君的理由么”

陈恒远大声道“若不是清和被父皇抓来,我也不至如此”

皇帝疑惑道“清和”

陈恒远破罐子破摔,索性就把如何在一勾栏院找到这落魄道士,如何同他勾结为奸,如何弄来迷药令皇帝夜间噩梦白日幻觉,以至病倒,又如何将他弄进宫来取信于皇帝等事一五一十倒了个干净。

皇帝真没想到自己这个长子、太子竟然算计自己到了这般地步,几乎被他气晕过去。

只听陈恒远又道“儿臣只是不能明白,既然老四谋反是铁板钉钉,为何御审司竟会查不出来,难道不是父皇你偏袒所致”

皇帝到了此刻,已被这儿子犯下的罪行、扭曲的心性气的七窍生烟,再加上他自己倒出清和道长之事,他已不再信陈恒远口中的每一个字。

听了陈恒远这言语,皇帝冷声道“你自己唆使妖道来诬陷你四弟谋反,既是诬告,自然并无证据。

你四弟清白无辜,御审司查不到证据也是理所当然。你自己做下的事情,自己心里不清楚么又来耍什么花样”

当初成王陈博衍被人指证私藏龙袍,私自打造兵器,有谋反之嫌,便是清和道士那所谓卦象所显,更甚至于连这些物件儿藏于何处,都算了出来。

那时,皇帝对这道士奉若神灵,他的卦象更是信任有加,便下旨令御审司前往搜查。

如今,陈恒远既供认出清和道士是他同党,那此事必然也是他同清和道士密谋所为。

陈恒远怔了怔,正想说些什么,身后却传来一道清朗嗓音“皇上,臣已审问明白,清和尽都招了。”

陈恒远回头,只见陈博衍一袭甲胄,长身玉立,步履生风,大步走上殿来。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就完结了

第102章 终章

陈博衍走上殿来,向着皇帝行礼已毕,言道“皇上,清和道士已尽皆招供,与太子合谋犯上及构陷等事,供认不讳。”

皇帝却有几分糊涂了,不由道“朕,并未叫你捉拿清和。”

陈博衍回道“是,然则太子谋反,同党自该一并捉拿,提防其逃窜。再则,这清和同太子勾连已有时日,御审司亦查到了些许证据。今日太子谋反,臣恐清和逃窜,便先行捉拿。”

皇帝默然,他看着殿下一跪一立的两个儿子,只觉得一阵晕眩。

他到底是为君多年的人,这里面的勾连曲折,大概也猜到了七八分。这是为人父,为人君者,最不愿意看见的局面。

他本以为自己于局势平衡拿捏的甚好,谁知还是到了今日这般地步。

皇帝忽觉头疼欲裂,胸口亦如有千钧巨石压着,不由大叫了一声,捂着头自龙椅上滑了下来。

殿中一片慌乱,陈博衍唤了宫人将皇帝抬入后殿,又招太医前往侍奉。

于是这殿里,眨眼就只余下他与陈恒远两人。

陈博衍走到了陈恒远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他目光森冷轻蔑,看着地下跪着的太子,彷如在看一只卑微渺小的蝼蚁。

两世了,陈恒远依然是他的手下败将,这一点从未有所更改。

陈恒远抬头瞪视着他,两只眼睛里血丝满布,他切齿“我明白了,父皇并没有下旨捉拿清和。是你,是你你假传圣旨,派御前侍卫去往皇宫擒拿清和,便是要激反我”他吼着,神色癫狂。

陈博衍睨着他,淡淡说道“你眼下想明白了,又能如何横竖,谋反大罪你已是犯下了。你,是个反贼。”

陈恒远不断扎挣,如一头发狂的困兽,想要扑上去咬断陈博衍的喉咙。奈何那绳索捆绑的甚是结实,他无论怎么扭动都无法挣脱,只是越发的狼狈。

他喘着粗气,狠狠道“我是叫清和算卦对父皇说你有谋反之嫌,但你私藏龙袍、私造兵刃是确有其事,不算我诬陷”

陈博衍没有答话,只是满眼鄙夷,似是在看一个十足的蠢货。

陈恒远醒悟过来“你是故意叫我知道的”他拼尽所有的力气,自地下一跃而起,却连陈博衍的衣角都尚未沾到,便摔在了地下。

陈博衍那冰冷的嗓音自上头飘来“总还不算太过愚蠢,但这事后诸葛,却是毫无用处了。你败局已定,我劝你省省力气。”

陈博衍萎在地下,又哭又叫起来“一切都怪你,全都是你害我,如果没有你,没有你的话”

陈博衍面色如水,淡淡言道“陈恒远,你这么个人,从来就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他仰头,看着梁上雕刻繁复的云纹,同那在云中探出爪来的金龙,“的确我是设了套,然而却是你自己心甘情愿钻进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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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太子陈恒远举兵谋反,震惊朝野。

御审司更查证,陈恒远伙同妖道清和,以迷药等物,惑乱君心,蒙蔽圣听,毒害龙体,诬陷忠良。

皇帝之前那所谓噩梦缠身,日见亡灵,皆是因那道士的药物所致。药既是他们下的,皇帝依了他们的言语行事,他们私下再停了药,那便是所谓的国师手段灵验了。

然而皇帝身处大内禁地,日常饮食无不精细谨慎,怎会这等容易被陈恒远下手这些事,这些关窍,无人过问,也无可过问。

陈恒远谋逆铁证如山,如此就够了。

又五日,御前降下圣旨。

陈恒远密谋犯上,弑父弑君,大逆不道,酌废为庶人,驱逐出京,无招永世不得再入京城。

储君被废,东宫无主,朝中群臣上奏,议立成王。

适时,民间又传颂起成王仁义的名声来,文心书肆聚拢的文人群笔齐下,文章飞的漫天都是。

甚而,西北军亦送来折子,奏请皇帝改立成王。

皇帝经此一场劫难,元气大伤,已没了精神再去争衡计较什么,又看众望所归,也就罢了。

周朝顺德十三年腊月初二,上立成王陈博衍为储。

这些消息,如腊月里的雪片一般,纷纷扬扬的洒进了南安寺之中。

萧月白披着大红羽缎斗篷,立在一株梅树下头,看着枝头那艳艳红梅,兀自出神。

雪花一片片的落下,粘在她细密的睫毛之上,又化成水珠,清澈的眸子里满是淡然。

她在这里,已经住了三月有余,而朝里那些惊天动地的消息,也陆续经人传来。

她知道,归去的日子不远了。

不知何时,一双坚实的手臂环上了她的腰肢,将她带到了怀中。

男人身上那再熟悉不过的麝香味漫了上来,几乎将她裹住。

低沉的叹息声在耳畔响起“月儿,我来迟了,我来接你回家。”

萧月白回首,向他嫣然一笑,满是妩媚与眷恋。

又五年,皇帝驾崩,新帝即位,改年号为昌宏元年。

萧月白立在穿衣镜前,看着镜中自己,头顶凤冠,身着吉服,面敷珠翠面花,耳下挂着双排玉珠环,庄重华丽却又陌生。

陈博衍登基称帝,而今是她的封后大典。

一步一步,终于走到了今日。想想那遥不可及的前世,再看今生的繁华如锦,她只觉恍如梦中。

再往后,还有漫长的一生。

时辰已到,宫人请她挪步前往坤宁宫受封行礼。

行到坤宁宫,华丽的宫室外,一身着衮服之人正立于殿外阶下。

那人,正是新帝、她的丈夫陈博衍。

陈博衍向她莞尔,伸出手来。

萧月白亦回之一笑,将手轻轻覆了上去。

两人握了手,并肩拾级而上。

不论将来还会遇上怎样的坎坷,他们必将信任着彼此,携手度过。

与子携手,与子并肩。

作者有话要说 总算熬完了,这本真是前所未有的艰难,写到最后整个人根本掏空了一样,连语句组织都变得艰难务必但不论如何,是写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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