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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棚里放着一排排的竹木桌椅,简陋,边缘还有毛边,是新打制出来的。陆璟看了眼坐位牌号,是在大棚最后的左边角落。这里离着前面的县令远,就是巡视的衙役也隔了段距离。

果然是打点好了。

不一会儿,陆璜快步跟了过来,手里拿着卷子和号牌,也在找座位。

陆璟坐了下来。

一看位子是在陆璟边上,陆璜长出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还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手在桌边上一捋,低声叫了起来:“这桌子上有毛刺,扎我手了。”把手给陆璟看。

“你还能写字吗?”陆璟瞥了眼陆璜的手。

“能,这个自然能。”陆璜去用把手扎上的毛刺揪了出来。

坐下的童生不时有说给扎到的。衙役叫了起来:“不许吵闹、交头接耳。”

贫家的童生安静下来,规矩地坐正,两只眼睛只盯着桌面。富家的则一脸无所谓,仍旧东张西望。

陆璟老实地准备,把笔、墨、砚台拿出来,摆好。

陆璜想跟陆璟说话,可一看陆璟的脸,闭紧了嘴,跟着陆璟一样。他心里有些打鼓,就怕到时陆璟不帮他。

童生都进了考场,县官出来了。童生站起来,施以一礼。等县官坐下,再坐了下来。试院的门封了起来,这下开考。

考题藏得地方,各人不同,且题目不同,就在各人的座位下面。

陆璜摸得时候,手又给扎了下,又叫了声。

陆璟把他的考题仔细看了,是《四书》和《五经》中各一句做文一篇,再论一篇,策问一首。

算不得难,提笔就写。

陆璜看着题,却有些挠头,低声喊陆璟:“五弟,这个怎么写?”

“你先随便写。等我做好,帮你再做了,你抄就是。”陆璟也压低了声音。

陆璜不敢再吱声,就拿了张刚发的纸中一张,想不出该写什么。

陆璜偷偷抬眼往前看,看到县官边上站着的岳父陈富,头大四肢短小,穿着绿色补服戴着乌纱帽,怎么看怎么像只绿乌龟。

把笔一拿,陆璜就在纸上画起乌龟。画了一只大乌龟,心里默念了句:“这是岳父。”再画两只小乌龟,这就是陈冬梅和岳母了。

陆璟已经答好,一气呵成,没有一处涂改,不用再誊抄。

“把你的题目给我。”

陆璜吓了一跳,手里的笔都掉了,纸上一摊墨。

陆璟偷眼看了眼陆璜画得一纸乌龟,面上不动,心里却是摇头。二叔硬让一个不爱读书只知玩乐的四哥考上秀才,又能有多大的作用。若是行差半步,日后有了什么,不还是害了陆家。

陆璜偷偷把题目递了过来。

陆璟接过便做。答时,只求文理通顺就可,并不多出彩。没等陆璜要在第二张纸上画乌龟,就递了过去。

不等陆璜抄好,陆璟拿着考卷就上去。

县官看了看时间,打量着陆璟:“都答好了?还有一半的时间,不急着交。”

“学生已经答好了,请老公祖点评一二。”陆璟双手把答卷恭敬递了过去。

县官接过来一瞧,这文章可是写得文从字顺、笔底烟花。县官抬起头,再把陆璟一打量,青布的道袍倒有些道骨仙风,有看杀卫玠之势。

提起笔来,县官就想把陆璟定为案首。

陈富在边上一瞧,在县官耳边附耳低语:“这位陈县氶也相当看好。”

县官的额头抬了抬,手里的笔放回到了笔架上:“既然都没有考完,你出去休息吧,回头再来看榜。”

陆璟施了一礼出去了。

等陆璟走了,县官把陆璟的卷子再看了次:“陈县丞也识得他。”

“老公祖还记得前阵传的那个有人举着个人来县衙告状吗?”

“是他?”

“自然不是,那是他家帮工。”陈富便添油加醋说了,把陆璟表现优越的地方全给去了,反倒说了许多陆璟的坏话。

县官点着头,又把手里的卷子看了看,叹了口气。

童生们开始交卷,每交一份,县官都要看看看,在说几句,这么着差不多取中的名额也可了。

陆璜拿起来抄的时候,才发现发的纸不是给他画了乌龟,就是污了。只能再问衙役要纸来。

幸好衙役也知道他是陈富的女婿,没说什么就又给了几张纸。

陆璜匆忙抄好,递了上去。

陈富看到陆璜过来,反面避到了一边,似乎是避嫌。

县官拿起来看卷,点了点头:“语句通顺,条理清楚。”在上面写了个“拾陆”字,这就是取中了。

陆璜咧着嘴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试院外,陆琥和陆珍先看到陆璟出来了,问下考得如何。陆璟只说交了卷,旁得就听天由命吧。

这话让陆琥听得心惊。五弟可不是这种人。

再后来陆续出来的童生,好些兴高采烈说取了。

陆琥和陆珍越听越慌,看陆璟倒是风轻云淡吧。不过这个弟弟天大的事也藏心里不外露的,可说不好。

现在看到陆璜出来,陆琥和陆珍也问了句:“四弟,考得怎么样?”

“取了。”陆璜得意地说。

陆珍不相信再问:“四弟,你可别吹年,五弟可都说‘听天由命’,你倒说取了?”

“当然了。我亲眼看到县令在我的卷子上写了个‘拾陆’,可不是取了。”陆璜脸红了起来,心虚地往陆璟看了眼。

陆珍还要说,陆琥拉了把:“咱们等看榜吧。”肚子里却有些气。陆璜也是陆家子孙,可到底希望是陆璟中了,这才对得起父亲的在天之灵。

县官把卷子都看完了,再无一篇比陆璟的那篇好。

取还是不取呢?

陈富过来:“老公祖,是不是该写榜了?天还黑得早,离得远的童生还要赶回家。”

县官点了点头,看了眼陈富,把陆璟的卷子放在了最上面,提笔写了个“壹”,把一摞取了的卷子交给了书吏:“按着这个写榜吧。”

陈富呲了呲牙,他给陆璟下了那么多眼药,居然没用?

县官却有县官的道理,陆璟的才华摆在那,迟早要出头。他不给陆璟过,下任来了一样给过,他倒平白得罪了一个官场中人。若是结了这段善缘,日后官场上反倒多个照应了。

把陈富看了眼,唉,到底不是科甲出身,眼界不宽,当个典史已经到头了。

衙役出来喊了声:“放榜了。”就走了回去。

外面的童生又冲回了试院里,那张榜正摆在大棚的第一张桌子上。陆璟没挤,不紧不慢走进去。

若是县官精于人情与事故会取他,若是县官有爱才之心会取他,只有糊涂人才会听陈富的。之前,听到的都是这位县官如何精明事故。陆璟倒是不担心会落榜,只是想着会是第几。

等陆璟走到摆放榜单的桌子前,正看的童生让了开去。

陆璟看到了第一个就是他的名字,唇角微微翘了翘,想到了清晨徐惠然的唇角,也是这样翘起的。

他的唇角又翘了翘,再慢慢拉平,恢复了此刻最需要的荣辱不惊淡然处之的态度。

县官和陈县丞都看到了陆璟的表现,两个人都想到了同一件事:此子前途无量,得好好结交一番。

一直提着心的陆琥和陆珍知道陆璟中了个案首,陆璜真中的是十六名,要一路喊着拥着陆璟和陆璜上了船。

倒是陆璟提醒了句:“大哥、三哥,县试都算不得举业,不过是小试牛刀,不值一提。”

陆琥点了点头:“五弟说得是,等四弟、五弟考中了秀才,可得好好庆祝下。赶紧回家,让爷爷、奶奶和娘知道了,也高兴高兴。”

杜阿福听着也笑了,摇得橹飞快。

第46章 不担心

陆李氏在家里等得心急,跑到门前的河边张望,看陆璟什么时候回来。

徐惠然不能不跟来,站在边上陪着,心里怀念厨房的温暖。

陆李氏瞥了眼面色平和的徐惠然:“你倒是一点不着急。”

“五郞读书好,有什么可着急的。”徐惠然淡淡笑着说,拢在袖子里手搓了搓。太阳下去,河道上的风一起,一阵阵风往衣服里钻,就觉得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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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李氏听着挺顺耳,嘴上还是:“那也出去要一天了。男人在外,当老婆的自然得担心。”

“五郞跟大伯、三伯、四伯在一起,有什么可担心的。”徐惠然知道,她要是说担心,陆李氏又会说别把男人拴身边,男人是要做大事的。

徐惠然模糊记得陆李氏说过,只是她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说过。

“你这媳妇……”陆李氏瞅着徐惠然,再要说几句。

徐惠然指着远处:“大伯他们回来了。”

船离着码头还有段距离,陆珍就站在船头,两只手拢在嘴边喊:“娘,三弟和五弟都中了,五弟是案首!”

陆李氏听得不明白:“什么?”

“娘,是县试考过了,五郞是头名。”徐惠然解释了句。

“我知道。你还不快去告诉爷爷和奶奶去。”陆李氏怕书香门第出来的儿媳妇笑话她不识字见识少。

徐惠然正好回去,不用在外面给河面上的冷风吹。

陆源听徐惠然一说陆璜和陆璟县试都中了,陆璟还是头名,高兴地大笑。

小陆蔡氏关心陆璜:“四郞是几名?”

“三伯没说。”徐惠然不记得陆璜前世是几名。有陆璟的光环在,通常人们是很难记住旁人的。徐惠然能记住陆璜考中,也是因为陈冬梅。

“管它几名,中了就好。”陆源急着出去,看看是不是披红挂彩的进来,跟他戏文里看到的一样。

“爹说的是。”陆构也站了起来。屋子里的人往外涌。

陆琥带着弟弟们已经来了。陆李氏给陆璟搀着进门时,笑得合不拢嘴。

“爷爷、奶奶,五弟中了头名,是‘案首’,三弟中了十六名,这回县试兄弟俩都中的就我们家。”陆琥得意地说。

“好,好,赶紧告诉祖宗。”陆源领着去给祖宗上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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