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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娆荼是第一次听到女子招伶倌,这下是真的好奇了,便对那管事娘子吩咐道:“如此,你便找个性子冷一点的,要个清净雅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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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嘞,那姑娘是要清俊一点的呢?还是要威猛点的?”

娆荼忍笑道:“清俊的,清俊的。”

管事娘子回了她一个耐人寻味的眼神,表示很理解,笑盈盈道:“包管给您找个极好的。”

……雅间内,娆荼看着那个一身水磨纱衣,从进门后就一言不发的瘦弱少年,她有些尴尬。她本来是存了猎奇的心思,却没想到弄成这样上不上下不下的地步。

见那少年良久不言,负手站在门边跟个木头似的,娆荼笑道:“你别在那站着了,过来说话,我又不会杀了你。”

少年瞥了娆荼一眼,眼中竟然有宁死不屈之意。娆荼暗道了一声:“不得了!果然高冷!”

她微微一笑:“你既然如此硬气,入了这勾栏院中已经是污秽,何必还要苟活?”

那少年脸色微变,看向娆荼,随即眼睛落在她并没有喉结的脖子上,他迟疑道:“你……你是女人?”

娆荼慢悠悠喝了一口茶:“是啊。”

“为……为何要?”少年面色微红,更觉得羞辱。

娆荼笑眯眯道:“为了好玩。”她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我对你没有威胁,也绝对不会勉强你,你若是觉得可以,不妨坐下来说说话喝杯茶,若是觉得为难,现在滚出去也可。”

少年迟疑了片刻,走到娆荼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拿起茶壶为娆荼斟满了茶。

娆荼注意到他身后背了一把焦尾古琴,走路一瘸一拐,显然曾经断了一条腿,她问:“你原本叫什么名字?”

少年微微一愣,她问的是他的本名,这让他的心中没来由一暖。到了这个地方,有谁会问他的本名呢?他道:“苏桢同。”

娆荼点了点头,“这潼川城中,有太多冤鬼。”

“潼川偏远,素来是流放之地。”他道。

“苏公子是被家族所累,流放至此?”娆荼已经看出,这位小倌举手投足之间有雍容气度,虽然轻淡几乎无痕,不过她还是能觉察出一些蛛丝马迹,譬如他刚刚倒茶的手法,必然是出自大贵之家。

“不是,我……我是孑然一身,不是被家族所累……”苏桢同有些激动,明显是在掩饰。

娆荼并不刨根问底,对于这个人的过去,她一点都不在意。可怜人多了去了,谁没点不能与人言的心酸过往呢?她握住茶壶为他斟了一杯茶。苏桢同看着那杯茶,有些受宠若惊。

“苏公子可知这茶叫什么?”

“此茶名为仰天雪绿,产至信阳。”

“哦,仰天雪绿,果然,茶色浓绿,入口则清淡如雪。”娆荼看向窗外,外面是听雪楼的后院,有一个独栋小楼立在那里,二楼有灯,窗上映照出几个人影。娆荼看着其中一个人的影子,嘴角荡起一丝淡淡笑意。

她不知什么时候以手支颐,斜靠在窗前,整个人柔若无骨,苏桢同看得有些呆了,他在风月楼许多年,所见花魁女子没有一个能比得上这个女子,若她做女子装束,岂非要比天上仙子还要貌美。

不,天上仙子不惹尘埃,偏偏这女子脸上有几分烟火气,更加衬得她天上无有,地上无双。

娆荼回头看向有些痴愣的苏桢同,笑道:“你可知对面楼中是谁?”

苏桢同回过神来,茫然摇了摇头。娆荼看向他身后背的焦尾古琴,“会弹何曲?”

“但凭姑娘所请。”

娆荼见他如此自信,有意打趣,“那你可会那失传已久的广陵散?”

苏桢同横琴于膝上,“只会半篇残卷,余下半篇,是我补的。”

娆荼饶有兴味一笑,“弹来听听。”

苏桢同轻轻拨弦,琴音流转,竟然真有几分魏晋风流高士的风骨。娆荼闭目听他琴音,喃喃道:“古来大音希声,在广陵散中可见一二。”

琴自浓处,苏桢同指间在那弦上快速流转,表情专注,流露出一种愤慨不屈的浩然之气。

后院小楼中,正与西蜀经略使谢堂燕对坐饮酒的沈筑轻轻摆了摆手,令室内的乐师停下弹奏,于是苏桢同的那曲《广陵散》便流入窗中。

沈筑轻声叹道:“纷披灿烂,戈矛纵横。无愧世间第一绝曲!”

“去将弹琴的姑娘叫来。”谢堂燕吩咐小厮。

沈筑摇头道:“弹此琴曲,当为男子。”

谢堂燕“哦?”了一声,看向自己旁边的清俊小倌,搂了搂他的细腰,“你知道是谁么?”

那小倌眼中射出几分嫉妒之意,他名叫香锄,因相貌清秀胜过女子,本是这听雪楼中男倌第一得意人。谢堂燕此人不喜女色,却有龙阳之癖,每次来这听雪楼,必然会叫香锄。如今他听谢大人当面问别的伶倌,心中自然不喜,淡淡地道:“奴家不知。”

谢堂燕对他的耍小性使脾气一笑置之,对小厮道:“快去找来。”

娆荼正在听曲,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只听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叫道:“茗音,平日不见你显山露水,怎么谢大人一来,你连广陵散都会弹了?”

苏桢同按住琴弦,门已经被推开,一个小厮站在门口,斜着眼没好气道:“谢大人看上了你的琴,可是攀上高枝了!”

苏桢同平静道:“在下已经有……客人。”他本该说“恩主”,不过在这女子面前,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那小厮挑了挑眉,“呦!你还拽上了,是不是还是想像上次那样,打断你一条腿,你才老实?”

苏桢同面色淡然,“人生遇一知音,死又如何?”

小厮冷哼一声,指着他道:“茗音,你可真是不知好歹!”说着朝门外招了招手,便有几个魁梧汉子挤了进来。

小厮掐腰骂道:“谢大人看上了你的琴,你就以为可以爬上谢大人的床了?不知好歹的东西,做了这一行,还装什么清高?”

几个汉子便要上前将苏桢同拖走。

一直没说话的娆荼忽然笑了一下,“怎么,你们当我是个死的?”她伸脚在一张椅子上一踢,那椅子直直飞向一个汉子。

那魁梧汉子根本没将一张小椅子放在眼中,伸腿就想将那椅子踢个稀烂,没想到被撞了稀烂的是他的那条腿。那椅子中携了极大的力道,汉子摔在地上,抱着那条腿嗷嗷怪叫。

那小厮眼观鼻鼻观心,知道这位不是善茬,向后退了几步,朝娆荼抱拳笑道:“这位公子……不好意思,小的也是奉命行事,这提人的是经略使谢大人,还请公子行个方便,我们再给您安排别的伶倌。”

娆荼淡笑:“我这人一向不喜欢勉强,谁要提人我不管,这个人是我的。你们带不走。”

小厮依旧面带笑意,“既然公子如此执着,小的这就回去向谢大人禀告。”

苏桢同闻言皱了皱眉,想要起身,却被娆荼按住肩膀,“你且坐好。”

小厮冷笑一声,挥了挥手带人走了。娆荼将那名受了伤的大汉扔出门外,苏桢同道:“姑娘快走吧,实在不必得罪谢大人。”

娆荼回头看了他一眼,笑道:“别以为我这个人长的软,就以为我真的软。我倒是想见识见识这位经略使大人究竟有何神通。”

苏桢同道:“蜀中虽然有蜀王,但真正手握权柄的,却是谢大人。他不受制于西蜀王,而是由中书省直辖。他在蜀中的地位不是姑娘所能理解的。姑娘还是快走吧……”

娆荼看向后院,只见几个黑衣侍卫从那小楼中走出,她淡淡地道:“走?怕是已经来不及了。”

苏桢同道:“我有办法带姑娘离开,姑娘快随我走!”

娆荼微微一笑,摇头道:“我走了,你可不是要被打断一条腿么?不仅不走,我还要亲自去拜会拜会那位位高权重的谢大人。”

苏桢同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

门再次被砸开,娆荼冷笑看着那几个黑衣侍卫,“带路吧。”

一个黑衣侍卫以为她怯了,对身后几个道:“绑走!”

娆荼阴沉沉道:“我叫你们带路,谁叫你们绑人?”

第77章 八月初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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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侍卫闻言怒目圆睁,“放……”

不过他的话没有说话,整个人就倒飞出去,撞破了游廊栏杆,摔在楼下歌舞升平的晏厅,砸烂了一张酒桌,引来姑娘的一阵尖叫声。

楼上的黑衣侍卫就像下饺子一样被扔了下来,众人都既惊且怒,离娆荼最近的苏桢同更是满脸愕然,因为他从头到尾,根本没看见娆荼动过。

她明明只是倚靠在窗前,悠哉悠哉喝茶啊!

苏桢同若不是知道江湖上有出神入化的武学神通,都忍不住要怀疑这女子会仙术了。

娆荼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起身不紧不慢地走到门外,站在游廊上看着厅下那个摔在地上满地打滚的黑衣带头侍卫,笑问:“放什么?放屁还是放肆?本来呢,我是想去拜访拜访那位大人的,不过我现在改了主意,有本事,让你主子来见我。”

苏桢同面带忧虑之色,在娆荼身后低声道:“姑娘……”

娆荼挥了挥手,“你要是再劝我,自己滚下去。”

苏桢同无奈,只好闭口不言。

黑衣侍卫含愤忍羞,爬起跑到了后院小楼。谢堂燕正搂着香锄饮酒,闻言不怒反笑,只是轻轻淡淡“哦?”了一声,笑眯眯道:“还是一个清俊的小公子?”

沈筑忽然觉得有些头疼,他起身道:“谢大人,容在下先行告辞。”

谢堂燕笑道:“别啊,江婴十几年不与我说一句话,如今为了向我推举你才破例,你匆匆走了,江婴岂非要骂我招待不周?”

沈筑摇了摇头,道:“适才所说之事,大人自然心如明镜。在下已经剖析利弊,还请大人明日午时之前,给在下回复。”

谢堂燕推开香锄,起身拦住沈筑,“沈兄忽然要走,难道是认识外头那个泼辣蛮横的小相公?”

沈筑轻轻一笑,“并未见过。”

谢堂燕点头道:“原来是并未见过,但见过之后未免不是旧相识,沈大人说话总是说一半留一半,引人遐思。”

他一把勾住沈筑的肩膀,在沈筑耳边笑道:“今日给沈兄陪酒的丫头,可是这听雪楼的花魁,有蜀中绿玉之称,怎么沈兄从头到尾没有正眼看过,难道是与在下一样,也好男风?”

沈筑面不改色心不跳,轻轻侧身与他拉开了一点距离,淡淡道:“大人错意了。绿玉姑娘虽然绝色,然在我心中,却不如一人。”

谢堂燕挑了挑眉,好奇道:“何人?”

“便是内子。”

谢堂燕“啧!”的一声,“江婴只说你心有沟壑腹藏有春秋,是天下第一善谋之人。我还以为那姓江的与你有一腿,没想多你家中已有娇妻。”

沈筑平静道:“看来大人之前对在下有一些误会。”

“得罪得罪!沈兄既然要走,我送送你,咱们顺便看看外头那头闹事的小狮子是公是母。”

沈筑轻轻皱了皱眉,只好由谢堂燕送出了门。谢堂燕回头看了一眼那名叫“绿玉”的花魁女子,冷冷道:“好歹伺候沈公子一场,成了花魁,连伺候人的礼数都忘了?”

吓得那花魁女子连忙站起身,一双眼睛含着水雾,跟在沈筑身后。她心里憋着一股气,只觉得受了天大委屈,摊上这么一位公子,她使劲了浑身解数都没能叫他正眼看自己一眼。以前何曾遇到过这样的恩主?

何况这位姓沈的虽然气质极佳,一张脸面却是平平无奇,哪来的如此孤高冷峻的秉性?

绿玉哪里知道这面貌平平之下的另外一张脸?

沈筑走到宴厅,只见好几张桌子被砸烂,寻常客人已经被驱散了,十几个黑衣侍卫围在二楼游廊上,在一间厢房外面窥探,不该进入。

谢堂燕清了清嗓子,笑眯眯道:“是哪个小相公啊,下来让大人我亲近亲近?”

顿时,围在游廊上的那些侍卫就像被一刀拦腰,齐齐向后仰倒,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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