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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士们都瞻博多才,在翰林院待着的时间虽不长,却受益匪浅,学生这些年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如今,才晓得为官不能捧着那点死理。”
张孟野点点头。
首辅与他们官阶天差地别,在加之词林极重行辈,朝堂大事,简娣他们如今接触不到,张孟野似乎也无意提起,自然也说不到一块儿去。
略谈了两句,便叫他们好好在翰林跟着学,在翰林院静心待两年,对他们日后为官大有裨益。
简娣听着,掰着手指头在心里和卢仲夏吐槽。
虽说翰林院清华,前途光明,但翰林迁转太慢,你这庶吉士学习个几年,回头再熬个几年,翰林的俸禄拿得又低,没机遇的话,大部分都成了炮灰,不是一辈子做属官就得一辈子做史官。至于外放的,天高皇帝远,更惨,要是没出头的机会,黄花菜都凉了。
故而来拜访张首辅,虽说大家平日里关系不错,这不各自卯足了劲,都在想着争取得首辅青睐,在首辅面前多刷刷存在感。
谢朗他爹是次辅,他一个官二代,自然没什么烦忧,心态非常稳。在他们当中,他表现得尤为镇定亮眼,答话应声的也多为他,其余的进士们则碍于张孟野的官威,想表现,但俱不太敢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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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仲夏却没简娣想的那般悲观,他的心态非常好。
“你难道就不想入阁吗?”简娣奇怪地问。
“想。”卢仲夏坦诚地回答,“当然想。”
即便看上去纯善如卢仲夏,也丝毫不掩盖自己心中的野心与抱负。
他们一干庶吉士,自觉是天子门生,入了翰林便一步登天。谁人不想进内阁,进那权力的旋涡与中心,商榷政务,掌军政大事,在史书上大书特书一笔。
但这急不得。
卢仲夏小哥良好的心态让简娣由衷地给他点了个赞。
和卢仲夏一样淡定的,还有一个俞珉。
虽说叫卢仲夏一道儿来拜访张孟野的是他,但对在首辅面前狂刷存在感这事,俞珉表现得还算矜持,大庆朝崇道,皇上信道,俞珉也在家里当居士,可能因为修道的缘故,对此他表现得倒十分淡泊。
张孟野心里跟明镜似的,看出他们那点野心,不仅没生出什么轻蔑之意,反倒好好地鼓励了他们一番,提及昨日让他们写的那篇策论,特地叫他们不必瞻前顾后,生怕得罪了什么。
“凡生民利病,政治得失,你们当知无不言。”张孟野莞尔轻叹,“昔日唐人陆执、崔群等在翰林时,皆是如此,你们也应当以古人为镜,莫要辜负皇上的擢用。”
进士们自然面带喜色,连连称是。
说到一半,已至傍晚,毕竟眼前这几个学生出了翰林院没回家,特地来找自己,张首辅也不好叫他们饿着肚子回去,于情于理,自然要留他们几个吃饭。
首辅请吃饭,进士们巴不得能再在张首辅面前刷刷脸,多刷点存在感,哪会有拒绝的道理。
张孟野家中的晚餐十分简朴,果蔬和菜肴略设几盘,再设汤一盏,至于酒水,自斟自酌,口味也和京城的口味不同,大抵上为吴越口味,讲究饮食清淡。
和饮食的清淡相同的是首辅的服饰。
张孟野下了朝就换了常服,黑绉纱的儒巾,鸦青色的直裰,张首辅长得好看,端得是仪范清冷,穿着素雅,更显得温和从容。
大庆朝的百姓对穿衣也有自己的时尚,如今时尚正是穿着马尾做的裙,马尾衬裙一时风靡整个大庆朝,就连都察院的杠精也有人穿这种浮夸的服饰,对此大庆朝官员对这些杠精的双标行为纷纷表示作呕。其实他们自己也没比杠精好到哪里去,有些官员和上了年纪的耆宿大儒也会穿个风骚的小红鞋和小红衣。
简娣穿过来没多久,甚至就已经见到过不少女装大佬。
同浮夸的大庆朝子民相比,张首辅这一身实在简单素净不做作,走复古风情。
饭桌上有张孟野坐镇,简娣完美地贯彻了什么叫食不言寝不语地规矩,老老实实地埋头吃饭,偶尔她就帮人递给碟子,附和两句,答个话。呷了口酒,正要搁下酒杯,便来了一个端着盘的小丫鬟站在她身侧,放菜时,不知因为紧张还是什么原因,手一抖,一碟的糟鹅掌一骨碌地全掉在了简娣的衣袍上。
第26章 突变
突如其来地变故使所有人都怔住了。
简娣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衣服上的糟鹅掌,黄酒和油渍很快便泅湿了一大片的布料。
意识到自己的粗心大意,小丫鬟吓得面色惨白,“噗通”一声,当即跪倒在地。
接收到来自俞珉和谢朗的视线,对于一时间成为众人的焦点这事儿,简娣头疼地叹了口气。
张孟野没有看那丫鬟,只皱着眉问她可有事。
简娣摇摇头,“学生无事。”
好在糟鹅掌是冷过的,否则按这丫鬟照着大腿根泼的架势,卢仲夏的命根子就有点危险了。
不过这衣服是不能再穿着走回家了。
张孟野轻叹一声,温润恬静的面容上掠过一抹歉意,“是我管教下人无方。”他看向那跪在地上的丫鬟,微拧着眉,却也没多苛责她,“还愣着干什么,带这位小相公去屋里,拿我那件赭石色的直裰换上。”
小丫鬟听到张孟野的吩咐,战战兢兢地从地上爬起来,哆嗦得像个鹌鹑。
“相公,请跟婢子来。”
简娣直起身,冲着席上的诸位同僚,拱拱手,无奈地苦笑了一声。
她这一站起,大腿根处的油渍便显得愈发显眼,黄酒与油渍混杂在一块儿,泅湿了在这个尴尬的位置。
简娣苦逼地皱皱眉头,在心中对卢仲夏吐槽道,“不知道还以为我尿了呢。”
卢仲夏欲言又止:“简姑娘……”
简娣很上道,“我自重。”
此时夕阳已经坠到了天际,天色昏暗,焦黄色与紫红色的晚霞交织铺展。
丫鬟走在前面,不敢回头看她,更遑论主动和她说话。
她犯了错,简娣也怕贸然说话吓着她,故而一路无话,只在心中和卢仲夏说了两句。
丫鬟一路领着简娣去了间屋,在门前停下脚步。
“相公请进屋稍等片刻,吃杯茶歇歇脚,我这就去拿衣服,待会儿相公便在此换上。”
简娣自然答应了。
丫鬟说罢,福了福身子,转身离开。
但简娣没着急进屋,屋外种着一棵合欢树,枝繁叶茂,如今正值花季,一簇簇淡红色的合欢,随风曳曳摇动,落下参差花影。
她仰头看了一会儿那棵合欢树,没多想,低下头伸手推开了门。
却没想到,门一推开,一声女人的惊叫霎时间响彻了整个首辅府邸。
映入眼帘的不是空无一人的室内,而是一个赤|裸着上半身的女人。
几乎在简娣推开门的同一刻,白花花的胴|体便跳入了她眼中。
屋里竟然有个女人!
一个上半身什么也没穿的女人!
女人裸露着胸口,手上拿着刚刚脱下的衣裙,站在屋中,惊惧地看着简娣。
简娣愣愣地和她对视了一秒,手还扶在门板上,大脑霎时一片空白,恍如误入了大学澡堂,第一反应竟然是让卢仲夏别看。
在简娣意识远去的那一刻,屋里的女人已经尖叫着,迅速抓起了衣裙,缩在了角落里。
“我……”简娣尴尬地张张嘴,想要说啥,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女人一手抓着衣裙,一手捂着胸膛,缩在角落,瞧见突然进来个大男人,一边尖叫一边哭,眼泪像断线的珠子,泪眼朦胧地看着简娣,眼里的惊惧十分明显。
她是个很好看的女人,弯弯的柳眉,杏眼中泪光潋滟,此刻正紧紧地捂着胸膛,但奈何胸|脯挺立,好像要跳脱而出。
简娣:“……”
她还没碰到过这种情况。
倘若她是个姑娘倒也好处理,向她道歉就是了,但问题她现在披着卢仲夏的壳子,是个男人。
不仅是个男人,还是来拜访张孟野的学生。
简娣袍下的脚尖一动,女人便尖叫着,往后瑟缩了一下。
她的尖叫声刺得简娣耳膜一阵疼,简娣连连退后了数步,以表示自己是无意的。
“卢仲夏怎么办?”
从没碰到过这种情况,简娣绝望地问道。
卢仲夏的反应却出乎意料地冷静,只说了两个字。
“出去。”
简娣:“什么?”
卢仲夏嗓音含着些微不可见的慌乱,但依然镇定道:“先出去。”
简娣再深深地看了那角落里的女人一眼,按照卢仲夏所说的话,迅速转过身,跌跌撞撞地跨出了门槛,将门带上。
就算出去了合上了门,简娣她也不敢直面屋门,忙退出一米的距离,背对着门。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慢慢地传出了女人低声的啜泣,幽幽噎噎。
知道古代女子重视清白,简娣惊得觉得自己背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卢仲夏?”
卢仲夏嗓音干涩:“我在。”
简娣松了口气。
回想到刚刚发生的一切,她惨不忍睹地闭上眼。
这究竟算什么事。
那丫鬟不知道这屋有人吗?就这么把她往这屋里领。
这下可难解决了,要在同僚家里撞见这么尴尬的事倒还好,可她现在在张孟野张首辅家里。
在顶头上司家撞见他家中的女人换衣服,人间惨剧都不足以形容眼下发生的事。
简娣平复了会儿心情,努力回想刚刚那一瞥看到的女人手里的衣服。
虽说这么想无耻了点,但她现在得搞明白她穿的是什么衣服,才能弄清楚撞见的是张孟野府上的女眷还是张孟野府上的丫鬟,丫鬟还好一点,要是张首辅他家中亲属,这事就麻烦大了。
可还没等简娣细想,忽然背后的屋子发出了“砰”地巨响声。
门被人从屋里撞开,屋中的女人胡乱地裹着衣衫,头发散落地掩面飞奔而出。
简娣瞪大了眼,看到女人揪着衣摆,竟然向屋外那一棵合欢树冲去!
别!!
这有什么想不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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