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节(1 / 1)
“舟车劳顿,确实不好受。”朱祐杬淡淡地道,“不如开春时我们结伴而行,总归得过了武昌才分别。”他的封地在武昌以北的安陆,从长江逆流而上之后,须得在武昌换成陆路。而朱祐枟封地在衡州,越过武昌自洞庭湖、湘水一路而下便可至。
朱祐枟目光一亮,赶紧点点头:“这敢情好,我还从未出过京城呢,路上有二哥照应着,我怎么都放心些。”说着,他话头一转,又道:“既然咱们一起走,二哥便帮我在娘跟前说几句话罢。”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帮你说话,咱们俩只会被斥责得更惨。”朱祐杬道,神色中再也不见往日的复杂与纠结,唯有些许调侃之意,似是早已不将这些事放在心上。
他这次入京,隔三差五地便会带着朱厚熙去拜见邵太妃。邵太妃只见了他一回,仍然是又哭又骂催着他赶紧走。他只垂着首不应,邵太妃便再也不愿见他了。原本刘氏该入宫侍奉婆母的,可他知道邵太妃一向不喜欢刘氏,便让她告病了。刘氏倒是不甚在意,埋怨他这么做让她无法光明正大地天天入宫去陪着皇嫂。但他却觉得,皇嫂还能想方设法找借口拜见,隔绝了她们婆媳俩才最重要。
朱祐枟不由得一噎,只能呐呐道:“娘也是关心则乱……”
兄弟俩沉默了片刻,朱祐杬忽然问:“你是不是还有别的打算?”
“二哥果然知我。”朱祐枟笑了起来,“其实,我还想着,趁着咱们俩都在京中,赶紧劝劝皇兄答应我侍奉娘前去衡州。如果咱们三兄弟都就藩了,留着她一人在京城多难受啊。倒不如带她出京散散心,跟着我安安生生地养老呢。”
朱祐杬垂下眼:他当年又何尝不曾想过奉养着娘就藩,让她不必再待在京中胡思乱想呢?可是,后来他想通了。他们母子俩的想法与行事之风迥异,即使生活在一起,恐怕亦是彼此互相折磨。其实,娘跟着祐棆或者祐枟才是更好的选择。
“若是你能说服娘,我会帮你在皇兄跟前说话。虽然并没有先例,但皇兄应当能体谅我们的孝顺之心。”就算朱祐杬是邵太妃的亲生儿子,他也必须承认,邵太妃待在宫里没有任何好处。
周太皇太后不喜欢她,除了必要的场合,根本不让她在仁寿宫出现。王太后对她也有些不喜,平时懒怠搭理她。她熟识的英庙太妃已经先后离世,而宪庙太妃以张太妃为首,与她完全不对付。更不必说,皇兄皇嫂亦是对她早就失去了耐心,视她于无物。留在宫中,邵太妃只能是孤孤单单地过一辈子。就算他隔年入京来探望她,母子俩亦只会是不欢而散。
“那便都靠你了!”朱祐枟拍了拍他的肩,笑道,“皇兄最信任你,定然不会拒绝你!”他的反应很自然,虽然说出的话容易让人多想,但显然连他自己都并不在意。
朱祐杬注视着他,轻声道:“你其实知道怎么做才能让皇兄信任,只是你不想罢了。”
朱祐枟垂下眼:“因为,我觉得娘比皇兄更重要。二哥,我不想分辨甚么是非对错,也不想知道其他人都在想些甚么。我只想让娘高兴一些。离开京城,无论是对我,还是对她而言,都是一种解脱。”
“你说得对。”朱祐杬长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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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着邵太妃离京?”张清皎抬起眉,“是祐杬提起来的?”
“是祐杬替祐枟提的。”朱祐樘回想着当时弟弟的表情,神态里难免带着几分怜惜。拥有邵太妃这样的母亲,对弟弟来说也不知是幸福更多些还是痛苦更多些。不仅是祐杬,想必祐棆想起母亲亦是心绪复杂罢。唯有祐枟,因着是幼子,又一向想得开,才不曾像他的两位兄长那样难熬。但即使如此,最近邵太妃应该也没少冲着他发火。
“那便让他们母子俩离开罢。横竖邵太妃留在宫里,与大家都格格不入。倒不如让她求仁得仁,跟着儿子去过日子。两厢离得远些,彼此或许亦能平心静气些。”张清皎勾起唇角,“这是件好事,万岁爷怎么锁着眉头?”
“此事从无先例,恐怕祖母与母后……”朱祐樘倒是有心成全,却不确定长辈们是甚么反应。张清皎听了,挑眉而笑:“万岁爷对祖母和母后的心思有甚么误解么?她们才不在意邵太妃呢,厌烦着她又不能拿她怎么样,便只能眼不见为净。若能远远地打发了,她们恐怕会更舒心些。”
“……”朱祐樘怔了怔,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不够了解女人的心思。
作者有话要说: 邵太妃:哼,我儿子要带我走。
娘娘:走吧,走吧,走得远点,别回来了。
周太皇太后:呵呵,清净多了。
王太后:慈寿宫人少了,空气也清新了呢。
第448章 阖宫默许
果然, 周太皇太后听朱祐樘提起此事后, 不过是轻轻嗤笑了一声:“她倒是有福气, 生养了三个孝顺儿子。逼得再紧,成日里只知道妄想,他们也照样念着她,不忍将她抛下来。”说到此, 她微微眯了眯眼。
“祖母的意思是?”朱祐樘目光微动。
周太皇太后拨弄着手中的菩提子,似笑非笑道:“我倒是觉着无所谓。横竖我也不想瞧见她, 宫里多了她少了她, 又有什么干系?”
若非这两年她时不时就能见着幼子崇王, 心里还存着让朱见泽给自己侍疾送终的希冀, 她定然不会成全邵氏。想孝顺母亲的儿子多得很, 思念儿子的母亲亦多得很,这么多母子都须得经历生离死别,邵氏凭什么能两全呢?可是如今她却不这么想了, 喜欢的儿孙都留在她身边,她厌恶的白眼狼自然离得越远越好,免得影响她的好心情。
“若是祖母觉得无妨,孙儿便再问问母后的意思。”朱祐樘道,神色淡淡。
周太皇太后瞥了他一眼,知道他也未必同情邵氏母子, 不过是怜惜朱祐杬罢了。“皇帝,此事从未有过先例,即使我不在意, 前朝也未必没有甚么说法。就藩可是大事,多少双眼睛都紧紧盯着呢。”
朱祐樘颔首道:“祖母放心,孙儿省得。百善孝为先,想奉养生母亦是人之常情。我不忍心阻拦,想必群臣也应该能够理解。即便他们不理解,这也只是咱们自家的家事,轮不到他们置喙。”就藩归就藩,奉养归奉养,本朝虽无先例,可前朝曾经有过。既然有据可依,就已经足够了。
再去慈寿宫询问王太后,王太后笑眯眯地道:“这有什么不妥当的?儿子奉养生母,不是天经地义的事么?便是民间,庶子分家之后奉养生母亦极为常见,轮到咱们家怎么就不成了?至于祖宗规矩,英庙便念着亲亲之情改了一回,你再改一回又何妨呢?”
“再者,让邵氏留在宫里反倒是不适合。她常年在寝宫里养病,几乎足不出户,日日闷在屋子里思念儿子,身子骨一天比一天弱。如今尚有祐枟陪在身边,能稍解一些思念之情。等到祐枟也就藩,只剩她孤身一人,思念成疾,又能撑多久呢?”
“母后所言极是。”朱祐樘道,决定若是群臣问起来,就原样照搬这些话。这不仅仅是孝顺,亦是性命攸关之事。他们若一味为难深宫里的病弱太妃,与恃强凌弱有何区别,如何能过意得去?
顺利地得到周太皇太后与王太后的默许,朱祐枟喜出望外,这才高高兴兴地与邵太妃提起来。邵太妃原本一心一意地想劝他赶紧离开京城就藩,却不想自己竟然还能有这样的选择,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你,你说甚么?皇帝答应让你奉养我?答应我随着你去衡州?”
“是啊,娘!皇兄答应了!”朱祐枟握着她苍白瘦弱的手,满脸皆是喜色,“咱们这便赶紧收拾起来,等开了春就与二哥他们一起南下。这一路上有二哥照应着,你甚么都不用担心,只管舒舒坦坦地等着到衡州就是了!”
邵太妃抓紧了他的手,手指攥得发白:“他……他怎么可能会答应?是不是在敷衍你们?就算他临时应了,只要太皇太后和太后不答应,他就不可能放咱们娘儿俩一起走啊……”这个消息完全打乱了她的思绪与执念,她自然不敢相信这是事实,一时间满脑子都只有惊疑不定,觉得这必然是不可能的。
“祖母和母后都答应了。”朱祐枟赶紧宽慰她,“若不是询问过她们二位的意思,皇兄也不会给咱们肯定的答复啊。娘你就放心罢,不会有人拦着咱们离京的,你甚么都不必想,只管好好养身子。至于这宫里的东西,二哥与我会让女官宫人收拾妥当。”说着,他便要兴冲冲地将女官唤进来。
邵太妃再度抓紧了他,嘴唇微微抖了抖,连声音都仿佛带着颤音:“真的?你说的是真的?我……我能离开禁城,跟着你走?”说着,她的目光里猛然迸发出光亮,仿佛瞬间便活泛了起来,散发着令人陌生而又熟悉的光彩。这种光彩属于先帝尚在时的邵宸妃,却不属于先帝驾崩之后的邵太妃。
朱祐枟呆了呆,忽然觉得记忆里美丽而又优雅的母亲再度回来了。虽然那时候他尚且年幼,可母亲的笑容却深深地印刻在了他心底。自从父皇驾崩后,这种笑容他便再也不曾见过,取而代之的是陌生的疯狂与歇斯底里。如果离开皇宫,母亲就会恢复从前的模样,那他会觉得——提出奉养母亲离京,是他所做出的最明智的选择。
朱祐杬立在不远处,沉默地望着这母子二人,脸上的神色依旧很平淡。他当然也有些意外邵太妃此时欢欢喜喜的模样与从前很相像,可大概是她不停哭泣和怒斥的神态早已将他伤得千疮百孔,他反倒是并不相信她已经恢复如前。
果不其然,笑得温婉动人的邵太妃在瞧见他的那一刹那,神色便猛然一变,指着他道:“咱们母子几个好不容易就要逃出生天了!你以后可别再犯傻跑回来!!待在封地里,好好地过自己的小日子就够了!!”
朱祐杬并没有顺水推舟的先答应她,只是淡淡地道:“母亲,我知道自己在做甚么。”
“不,你不知道!”邵太妃眼中盈满了泪水,“你难不成想让我一辈子都不能安心?就算跟着你弟弟去了衡州,也不能稍稍松快一些,还得成日里担忧你的安危?!你弟弟都知道要好好孝顺我,可你怎么偏偏就与我过不去呢?!你说啊!!”
朱祐杬锁紧了眉,跪下来对着她行了稽首大礼,而后转身便退了出去。他匆匆离开的时候,正好遇见了以张太妃为首的几位太妃,便垂首给这些长辈行礼问安。张太妃与他寒暄了几句,就让他离开了。瞧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她转而又远远地望向邵太妃所居的宫殿:“虽然我与邵氏不对付,但不得不说,她的命确实挺不错。”
“这话怎么说?她这些年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使劲儿地折腾儿子也折腾自己,我瞧着都觉得心慌气短的。换了别人按她这么折腾,怎么也得短三五年寿。”潘太妃接道。
张太妃道:“她哪里舍得折腾自己,不是一直在折腾儿子么?折腾完这个折腾那个,却好像自己才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可偏偏,她养的儿子都这般孝顺。你们瞧,这不是生生将自己折腾出宫了么?指不定她眼下高兴得很,还觉得咱们的命都不如她,只能困在宫里一辈子呢。”
潘太妃目光闪烁,没有再接话。倒是姚太妃温和地笑了起来:“咱们困在宫里,她去了衡州也照样是困在王府里。难不成只是路上走了几个月,便比咱们强些了不成?而且,就算咱们不出京,儿子不照样在身边侍奉么?更不必说,她身边只得一个儿子奉养,再也见不着两个大的,这也算是命好么?”
张太妃听了,顿时眉开眼笑,心气彻底平了。可不是么?她们都有三个儿子,她的三个儿子都留在京城里,随时随地都能见着;邵氏倒是紧赶慢赶地催着三个儿子出京了,日后能不能见上朱祐杬和朱祐棆还不知道呢。说来,两人明里暗里地斗了半辈子,怎么也算是她赢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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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王朱祐枟即将奉着邵太妃出京之事,在宫中并未激起多少波澜。或许有人动了心,但更多的人却觉得留在京中留在宫里更加安稳。前朝倒是有不少言官反对,却怎么也绕不过“孝”与“亲亲之情”。朱祐樘温柔而又坚定的与他们反复讨论,最终以他们落败而告终。众臣也都知道,此先例一开,日后定会有藩王效仿行事。
对此,朱祐樘道:“效仿又如何,奉养生母本便是应该的。况且,有位长辈随行,才能放心地让这些年轻人去就藩。民间不是也常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么?有长辈约束,晚辈便不至于轻易走上歧途。朕与皇后平日里行事,还会时不时请教祖母和母后呢。他们若是遇上事却没有人能请教,如何能心安?”
“……”众人仔细想想,似乎确实也有道理,反对的声音便越来越少了。
坤宁宫,张清皎让六尚将邵太妃宫里的用度份例都单列出来,只需要算到明年三月左右即可。见她心情似乎也不错,沈尚仪低声问:“娘娘希望邵太妃离开?”
“当然。”张清皎弯起唇角,“谁都不喜欢家里有个心思阴暗,总是揣测你会伤她害她的人啊。虽说我忙得很,不想与她计较甚么,但是偶尔想起她的存在,难免会有些不舒服。”天天在角落里散发着负能量,有事没事便犯被害妄想症,谁会喜欢呢?“而且,她走了,咱们一年能省上万两银呢。”
“……”总觉得,在热衷于“开源节流”的娘娘心里,省上万两银似乎更重要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 邵太妃倒数第二次出场
以后再出场,要不是一带而过,就是她的结局啦~~~
大家放心,她的戏份已经木有啦
第449章 新鲜见闻
两三日后, 益王妃彭氏足月生下嫡长子, 消息传入宫中后, 阖宫上下都喜气洋洋。益王朱祐槟更是笑不自禁,将招待宗室之类的公务都暂时交给了弟弟们,自己留在府里陪着王妃、照顾儿女,过着幸福的小日子。在儿子满月那日, 他举办了盛大的满月宴,广邀亲朋好友。正在京中的所有宗室与外戚都接到了帖子, 纷纷表示要赴宴沾沾喜气。
朱祐樘与张清皎也收到朱祐槟亲自送来的帖子, 两人却无法轻易出宫, 便只得将重任交给了朱厚照。这回朱厚照不仅须得照顾好自己, 还得照顾好妹妹朱秀荣。兄妹俩本想将弟弟也带上, 但朱厚炜宁愿蹲在角落里玩雪也坚决不肯出去,他们便只得作罢了。
到得满月宴那一日,朱厚照与朱秀荣便跟着仙游长公主出了宫, 往益王府而去。朱厚照早已不是头一回出宫,更不是第一次去益王府,行为举止较之往年已经稳重了许多。朱秀荣出宫的机会少些,张着晶莹透亮的眸子,满脸皆是好奇之色。可惜如今外头寒冷,马车窗户已经严丝合缝地阖上了, 她只能听着外头的人声鼎沸,想象着街道两旁的热闹景象。
仙游长公主将小侄女揽在怀里,笑道:“桐桐, 每年上元节时,皇兄皇嫂不是都会带着你们出去看灯会么?怎么还是觉得外头很新鲜?”小侄女可比她幸福多了。幼时她别说出宫了,连在宫里顽耍的时候都少,后来又跟着姐姐们读书进学,也没有甚么机会出去。
前两年皇嫂还会让她多出宫走走,虽说她能去的地方也不过是兄长们的王府、姐姐们的公主府而已,但宫外的烟火气息却是时时都能瞧见的。不过,随着她年纪长了些,祖母和母后都觉得是时候拘一拘她的性子了,出降之前她怕是再难踏出宫了。当然,她早就想好了,等到她能当家作主的时候,必定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绝不会亏待自己。
“可那只是上元节呀。”朱秀荣眨了眨眼,“我只见过上元节的灯会,还没怎么见过其他时候的街道呢。而且,哥哥总是往外面去,一点儿也不觉得腻,说明外头确实到处都很新鲜呀。”即将满五岁的小姑娘口齿极为清楚,说话像自家爹一样慢条斯理,却是逻辑完美没有甚么漏洞。
“是很新鲜……”仙游长公主亲昵地贴了贴小侄女圆圆的脸,“等到开春之后,便让几位姑母接你出去踏春罢。”
“真的么?”小姑娘歪着小脑袋,双丫髻上的绒花衬得她的小脸越发娇嫩可爱,“仙游姑姑也会一起去么?……娘会不会答应呀?”她仔细想了想,又轻轻皱起眉来:“爹娘和弟弟都不能出宫踏春,我……我不想丢下他们自个儿出门。仙游姑姑,咱们能不能全家一起去踏春呀?曾祖母和祖母也一块儿去。”
“满心顾念着我们,真是好孩子。”仙游长公主紧紧地抱住了她,斜眼望向旁边的大侄子,“不像你哥哥,成天就知道自己出宫顽,每回也不知道给咱们捎带些新鲜玩意儿。”她当然知道大侄子出宫并不是为了顽耍闲逛,自是不可能时时都记得给大家带礼物。此时提起来,也不过是调侃罢了。
朱厚照也明白小姑母的意思,却还是赶紧接道:“都是我的错,日后定会记住的。”就算他没有空闲,也不过是吩咐身边人几句的事罢了。况且,给家人们带的礼物也无需多么贵重,只需像小舅舅曾经给他搜罗玩具那般,将天南地北的有趣玩意儿带回宫去就是了。说来,小舅舅应该对这样的店面很了解,下回仔细问问他。
说罢,他又对妹妹道:“你要是想和我一起出宫,咱们就去问问爹娘。只要你不乱跑,我就带着你出宫顽,怎么样?”他虽比妹妹年长了两岁半,但到底也只是七八岁的孩童,自然不会想到女儿家须得贞静之类。况且从幼时起,他就经常带着妹妹顽耍,还悄悄教她捉迷藏、顽弹弓、射箭、骑马,爹娘也从来不曾阻止,他自然便默认带着妹妹去哪儿都无妨。
朱秀荣立即点点头,乖巧地应道:“我保证不乱跑。”
仙游长公主倒是觉得小侄女年纪太幼小,皇嫂未必会答应。但看两个孩子皆是满脸笑意,她自然也不会说出这种让他们失望的话,便只是笑了笑,转而与朱秀荣说起了她的学业。朱秀荣眼下也须得上学,去的仍旧是位于咸阳宫的公主私塾。不过,如今仙游长公主已经不必上学,私塾里拢共也只得朱秀荣一个,自然觉得有些孤单。故而大多数时候,张清皎都将闺女带在身边亲自教养。
“娘说,等到明年,德安妹妹就能陪着我一起进学啦。”朱秀荣道。她所说的“德安妹妹”便是益王朱祐槟的嫡长女德安郡主,时年两岁。益王妃彭氏早已经与张清皎提起来,女儿满三岁就让她入宫“伴读”,跟在皇嫂身边接受熏陶。她觉得,只要能学得皇嫂一成,日后就不必为女儿发愁了。
只可惜,虽然留在京城的益王朱祐槟、衡王朱祐楎、寿王朱祐榰已经先后成婚,但如今只有朱祐槟膝下已经开枝散叶。朱祐楎和朱祐榰都没有孩子,而且两人似乎一点也不着急,依旧只顾着与王妃过神仙眷侣的日子。倒是已经出京就藩的岐王朱祐棆,听说已经有了一个入了玉牒的庶长女。
到得益王府后,仙游长公主便带着朱秀荣去了内院,朱厚照则熟门熟路地向叔父们问安。朱祐梈借口朱祐槟正在待客无暇照顾侄子,领着大侄子去了花园。与他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自然还有张延龄。
满月宴自是没甚么好说的,益王府已经有了足够的经验操办一场盛大的宴席,处处都极为妥帖。朱厚照也不像从前那般跳脱,正正经经地在宴席上坐了一个时辰,又逗了逗朱祐槟特意抱出来炫耀的小堂弟,这才光明正大地提起他想带着妹妹去外头溜达溜达。
鉴于侄子已经有过好几次偷偷跑出去的前科,朱祐槟倒是有些欣慰他终于长大了,懂得该向长辈报备了。不过,他自个儿去外头溜达倒是无妨,但带着年方五岁的小侄女,怎么都很难让人放心啊。
这时候,朱祐梈和张延龄自告奋勇:“安心罢,有我们在旁边守着呢!绝不会让他们兄妹俩离开我们的视线!”朱厚照方才特意问了些南北杂货铺面的地址,说是要带着妹妹去“见见世面”,两人也都有些感兴趣,自然愿意给他引路。
朱祐槟犹豫片刻,点头答应了。当然,他没有忘记立刻让跟着朱厚照的锦衣卫回宫去报信,知会皇兄皇嫂一声。谁知道这时候朱厚熙也睁着大眼睛扯住了朱厚照的袖子:“太子哥哥,也带我去吧!我保证不乱跑!”
堂兄弟两个不约而同地望向了仍然坐在席上首位的朱祐杬。朱祐杬思索片刻,点点头。
于是,在朱祐杬的默许下,朱厚照领着妹妹朱秀荣和堂弟朱厚熙,紧跟着朱祐梈和张延龄,坐着马车出去愉快地顽耍了。虽说如今天寒地冻的,并不适合骑马,但已经锻炼得皮糙肉厚的张延龄无所畏惧,骑着马伴着马车缓缓慢行。
朱厚照看着有些眼热,便裹得严严实实地出了马车,利落地翻身骑上他亲自喂养长大的骏马。朱厚熙趴在马车门口掀起一角帘子看着他,眼里皆是羡慕与景仰。朱厚照不自禁地挺了挺小胸膛,脊背格外笔直挺拔,活像只小孔雀。
就在马车即将行至最近的热闹街市时,忽然听得不远处传来一阵纷沓的马蹄声,似是有人在闹市里纵马。为了安全考虑,张延龄立即勒住了马,两辆马车也先后停了下来,锦衣卫们都严阵以待。
朱厚照眯了眯眼睛:“这是哪家的纨绔子弟?竟然敢在闹市纵马?”
自从他开始自由出入宫廷后,不知在多少个犄角旮旯里整治过那些张狂的纨绔子弟。甚么欺压良民,甚么强买强卖,甚么纵马伤人等等,只要是太子殿下遇上了,便会捋起袖子打抱不平。当然,他只需要大喝一声“住手”就够了,剩下的事自然有锦衣卫们处置。但这并不妨碍他觉得自己就是娘讲的故事里那种行侠仗义的英雄。
被逮住的纨绔子弟们不是没有撂下过狠话,但当他们发现自己被关押的地方是诏狱后,再怎么不老实也立即都老实了。更不必说朱厚照还坚决奉行“子不教父之过”,抓住一个就会亲自写折子弹劾他们的爹,毫不客气地抢走了言官们该干的活儿。一来二去,太子殿下的威名便响彻了京城,街道上的纨绔子弟几乎绝迹。各家勋贵以及国戚对自家子弟的教养也变得越来越严格,恨不得将他们都拘在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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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照已经有些日子没有遇上如此猖狂的人了,自然便让锦衣卫前去查看。锦衣卫刚驱马上前,就见前方的路口处有数匹马飞奔而过。为首的是一位扬首大笑的潇洒男子,旁边紧跟着的则是一群长相俊美的少年。
“这位就是自称未来状元公的九如居士?”
“可不是么,自从他来了京城,便是一付狂士的做派。”
路边两名书生的议论落在了朱厚照耳中,他抬起眉,对旁边的锦衣卫道:“去查查这个甚么九如居士。”哼,就算是个书生,说不定也是纨绔书生,他可是火眼金睛的英雄,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
作者有话要说: 这时候,是弘治十一年十一月。
大家猜猜,这个狂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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