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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衡王府邸后,朱厚照便与诸位皇亲国戚见了礼。因许多生人在场,先叙国礼再叙家礼,令他颇有些不习惯。平日里他见着叔父、舅舅都很亲热,然而在那些浑身透着拘谨紧张之态的陌生人跟前,他却本能地收敛了不少。

因衡王朱祐楎须得招待宾客,朱祐槟在旁边作陪,便嘱咐朱祐梈等人以及张鹤龄张延龄兄弟二人陪着朱厚照在府中走一走。时值雪后初晴,满园的白雪红梅带着幽幽暗香,确实景致极为不错。但在年纪尚幼的朱厚照看来,园子里只有梅花白雪,连鸟儿和锦鲤都见不着,未免有些兴致索然。

他在松软的白雪上踩出一串串脚印,颇有些无趣地抬起首:“八叔,大舅舅,小舅舅,你们看够了么?这儿不好顽,咱们去别的地方走一走。”对着梅花白雪摇头晃脑的说一些别人听不懂的话有甚么意思?这些大人可真没趣。

朱祐梈和张延龄也都是好动的性子,从来难以体会文人的伤春悲秋,对着白雪红梅也不过是觉得看得顺眼而已。吟酸诗作酸词或者泼墨作画甚么的,都不在他们俩欣赏的范围之内。因此,对于朱厚照的提议,两人自是欣然赞同。张鹤龄虽对诗词歌赋琴棋书画都有涉猎,但眼下周围并没有才气盎然值得结交之人,他自然也有些兴致缺缺。

于是,他们几个便去了旁边遍植翠竹的院落,坐下来闲聊歇息。不多时,忽有一位王筠身边的贴身侍女匆匆而至:“姑爷,姐儿忽然吐了,脸色瞧着有些不对!姑娘正急慌慌地照顾着,想赶紧将姐儿送到女医馆去,给谈娘子瞧瞧!”这回王筠也带着女儿来赴宴,如今正在内院中和表姊妹们相聚,却不想竟发生了变故。

听闻女儿突生急病,张鹤龄脸色骤然一变,立即起身便要去瞧。可他才刚走一步,目光便落在了朱厚照身上。大外甥是姐姐托付给他照看的,他怎么也不可能将他放置不管。可女儿生病,他定然不能让大外甥跟着他去瞧,若是过了病气,他如何向姐姐交代?

神情急转间,张鹤龄牵起了朱厚照:“太子殿下,随着我前去女医馆罢。”说着,他转身对侍女道:“姐儿正病着,不宜挪动。你告诉阿筠,让她别慌张。我这便亲自去女医馆请谈娘子过来看诊。”

“大舅舅,我,我不想去女医馆!”朱厚照眨了眨眼睛,满脸都是不乐意。他平日里没少见尚医局的女医们,每次见了她们便觉得口中泛着苦味,令他不自禁想起苦药汤子的滋味,可难受了。

“将你独自留在这儿,我不放心。”张鹤龄道,完全无视了张延龄和朱祐梈的存在。

“不是还有八叔和小舅舅陪着我么?”朱厚照赶紧指着旁边的张延龄和朱祐梈,“我会一直跟在他们身边,保证不乱跑。再说,我眼下有点儿饿了,正等着用膳呢!”女医馆什么的,他绝对不会去!去了指不定谈娘子就会给他诊脉,然后诓他喝苦药汤子或者用药膳!他才不喝呢!那些充满药味的膳食他也不喜欢吃!

见大外甥对女医馆充满了抵触,张鹤龄也不好勉强他,便只得抬起眼来,仔仔细细地审视张延龄和朱祐梈。张延龄一激灵,赶紧拍着胸膛保证:“哥,你就放心罢!事关太子殿下的安危,我定会将他看得紧紧的!”

朱祐梈身为亲王,自然从来不惧怕张鹤龄。可不知怎地,在他眯着眼审视自己的时候,他心里竟也有些发怵。他轻咳一声:“我还能不知道大侄儿有多金贵?便是再怎么胡闹,我们也不可能拿大侄儿的安危来戏耍,安心罢。”

张鹤龄相信他们平日里虽顽皮,但于大事上应该是想得极为清楚,便颔首道:“太子殿下就交给你们了。等到谈娘子给姐儿诊治了,我便回来接替你们。”

张延龄和朱祐梈连连颔首,目送他匆匆离开。这时候,朱厚照忽然眨巴着眼睛:“八叔,小舅舅,前几天你们不是说外头有人会说书,说的故事很有趣么?待会儿能不能带我去听听?就听一小会儿,咱们就回来!”

张延龄与朱祐梈对视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不靠谱的,带着一个小不靠谱的……

张鹤龄应该会觉得,自己有点太天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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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ua,等有空再抓虫~

第413章 阴差阳错

“却说那关云长……”

朱厚照睁着圆溜溜的眼眸, 如痴如醉地听着楼下的说书人口沫横飞, 讲述着跌宕起伏的三国故事。他年纪虽小, 许多关节处皆是似懂非懂,却丝毫不妨碍他听得热血沸腾,只恨不得自己也能骑着赤兔马,与那些英雄好汉们大战数百回合, 将甚么吕奉先、关云长都统统挑落马下!

说书人讲得时而紧张时而松快,平缓时娓娓道来, 激烈时慷慨激昂。时不时便令众人禁不住击掌叫好, 张延龄和朱祐梈也不例外。朱厚照见他俩击掌喝彩, 也跟着拍起小肥爪子, 稚嫩的声音夹杂在一片叫好声里, 颇有几分突兀,却并未引起甚么人的注意。

守卫在他周围的锦衣卫颇有些无奈地对视一眼。他们已是尽心尽力阻拦太子殿下突发奇想了,可耐不住汝王殿下和张二公子拖后腿。这两位实在是见不得太子殿下一再恳求, 不帮他们不说,反倒是临阵倒戈,帮着太子殿下劝说他们。他们不过是小小的锦衣卫,哪里拗得过三位贵人?最终只得咬咬牙跟在他们身后,默默地保护太子殿下的安危。

“好!好!!”

又一阵喝彩后,朱厚照一时激动, 便将袖子里拢着的几颗玲珑剔透的琉璃珠给掉落在地上了。那是方才路过街市的时候,朱祐梈和张延龄给他买的,每一颗都有成人拇指大小。他自己也收着不少犹如水晶般的琉璃珠子, 却没有这种五颜六色的惹人注目,心里很是喜欢,自然不能眼睁睁地瞧着这些珠子滚丢了,便蹲下身来要去捡。

旁边锦衣卫忙道:“殿下放心,我们会将这些琉璃珠寻回来。”

张延龄也道:“安安生生地坐着罢,让他们去寻,殿下可别四处跑动。”他虽听得很入迷,但眼角余光也一直注意着大胖外甥,不敢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即使有锦衣卫守在旁边,他也有些放心不下。毕竟姐姐和大哥都将大胖外甥托付给他了,他怎么能不尽心尽力呢?不然,怎么也交代不过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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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照眨了眨眼,正要点点头,却见一颗琉璃珠骨碌骨碌滚到了角落里,而周围找寻的锦衣卫显然并未发现它。他左看看右看看,见他们离这颗珠子越来越远,心里不由得有些着急。横竖它滚得也不远,干脆他自己将它拿回来就是啦!

打定主意后,朱厚照便跳下凳子,蹬蹬蹬地朝着角落飞奔而去。一直负责守着他的锦衣卫反应不及,又不敢高声喊他“殿下”,只得赶紧追过去。可这时候忽然有几人离席,阻拦了他片刻,待他心急如焚地奔过去时,朱厚照已经不在那个角落里了。

张延龄和朱祐梈也唬了一跳,瞬间额头便满是冷汗,汗湿重衣。不过是一转眼的功夫,朱厚照就不见了,他们甚至都来不及反应过来。两人哪里还能坐得住?立即急慌慌地站起来,左顾右盼,四下里找寻:“咱们有人守在门口,他应当出不去,也没有人能将他带出去,再仔细找找!”

是他们太过大意了!满以为有这么多人,不可能连一个孩子也守不住,这才将朱厚照带出了衡王府邸。若是万一……万一小家伙出了甚么意外,那他们便是万死也不能辞其咎!他可不仅仅是他们的侄儿或者外甥,而是东宫太子!未来的皇帝啊!!

却说朱厚照追着他的琉璃珠到得角落里,却不知谁不小心一踢,琉璃珠又顺着楼梯滚了下去。他鼓着双颊怒视那人一眼,利索地下了楼,寻寻觅觅,终于在某个堆着酒坛的角落里寻得了他的琉璃珠。

小家伙握紧失而复得的琉璃珠,正要回楼上,忽听见有人压低声音道:“你说那人有试题?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那位仁兄家里的亲戚可是正经在翰林院的翰林,好不容易才打通了门路,探得了试题的消息。他原也不想将试题透出来,只想自己用,免得给亲戚招来麻烦。若不是上回我们同他斗酒,他喝醉了吐露出一二,我们哪能知道这样的好事?再说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过是三五百两银子的事儿,万一是真的呢?”

“三五百两银子于你们不算甚么,于我却也是一大笔钱了。我……只是担心上当受骗。要不是咱们结识这么多年,我定然是不会信世上还会有这种好事。”

“若是中了进士,别说耗费三五百两银,便是三五千银、三五万银也值得!!罢,你若是犹豫不决,此事便算了,就当我从未与你提起过。不然,见了那位仁兄之后,你还要想方设法地盘问他,我也不好交代。”

“我信得过你,自然……也信得过他。就这样罢,烦劳李兄替我引荐。”

小家伙听得似懂非懂,透过酒坛的缝隙,打量着那两人。虽然他不太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说甚么试题、进士,应该和过些时日的会试有关?会试他知道,爹娘和他说过,是朝廷取士的考试。大舅舅虽然能参加,但他不想考,沈家的表舅舅却是要下场考试的。这两人说的肯定不是甚么好事,不然为甚么会躲在这个角落里,偷偷摸摸地说话?还说要用银子悄悄地买卖甚么?

不多时,又有一人过来了,三人鬼鬼祟祟地凑在一起,拿出了沉甸甸的钱袋——

朱厚照眯了眯眼睛,眼角瞥见了正在寻他的张延龄和朱祐梈,立即跳出来高声道:“八叔!小舅舅!这里有人在干坏事!抓住他们!!”哼,他以后可是要当大将军的,当然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坏人作恶!

那三人没想到酒坛堆里还藏着个衣饰华贵的孩童,顿时大惊失色。其中两人见状赶紧转身就逃,另一人却是恶向胆边生,狠狠地朝着这个孩子扑了过来,想拿下他作为人质。只是没等这人碰到孩子的衣角,就被人一脚踢飞了,顿时瘫在地上动弹不得。

张延龄飞起一脚将那人踹飞后,赶紧蹲下来检查大胖外甥身上可有受伤。他方才简直都快要急疯了,每一刻几乎都是度日如年。四处找寻都不见大胖外甥的影子时,他根本不敢想象小家伙是不是已经遭遇了甚么意外,更不敢想象到时候他该如何面对姐姐和姐夫。

“幸好,幸好你没事……”张延龄略微松了口气,红着眼睛将大胖外甥搂进怀里。

朱祐梈也终于放下心来,哭笑不得地在朱厚照额头上敲了敲:“早与你说了,绝对不能随意离开我们身边。你那时候是怎么答应我们的?不过是几颗琉璃珠子,便是你再喜欢又如何?丢了再买就是了。再喜欢的物件,也远远比不过你贵重啊!”

“是啊,殿下。”张延龄接道,“出了这样的事,我们往后定是不敢再带你出来了。这回,你险些将我们的魂儿都吓掉了。走罢,咱们赶紧回衡王府邸里去。指不定我哥已经回来了,正在大发雷霆呢。我倒是宁愿他对着我大发雷霆,也不想再体验一回方才的经历了。”

朱厚照自知理亏,也颇有些心虚:“我下回一定不乱跑了,我保证!你们别告诉大舅舅,也别告诉爹和娘呀!”

“发生了这样的事,怎么可能隐瞒他们?犯了错,便想着瞒过去,这是谁告诉你的?倒不如坦白从宽,好好认错呢!”张延龄道,牵紧他的小肥爪子,“不然,咱们也别回衡王府邸了。倒不如这便回宫去,向他们请罪。”若是能及时负荆请罪承认错误,至少不会引来雷霆之怒。而且,便是姐夫和姐姐要惩罚他们,他心里也会觉得好受些。

“别呀,我们别回去,还没听到下一回呢!”朱厚照忙扭着身子软声道,“再听一回!一回就好!!”

然而,此刻的张延龄和朱祐梈已经是心如铁石,根本不会被他奶声奶气的撒娇所打动。两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都看出了“悲壮之气”,无声无息间便达成了共识——赶紧回宫,坦白错误,争取宽大处理!便是没有宽大处理,也得立即把这小家伙带回宫去,绝不能让他待在外头了!!

见八叔和小舅舅都已经下定决心,朱厚照只得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酒楼。临上马车时,他又问锦衣卫:“坏人都抓住了嘛?”

这些锦衣卫都是身手最为利落的,区区三个单薄的读书人,怎么可能逃得过他们的手掌心?“殿下放心,都抓住了。属下待会儿便押着他们回诏狱,仔细询问。”无论这三人正在商量甚么不法事,其中一人意图冲撞太子殿下,对太子殿下不利,便已经是罪无可赦。

朱厚照转了转眼睛:“八叔,小舅舅,刚才听说书,好像听到了甚么‘戴罪立功’?那我们回去戴罪立功吧!”虽然他私自去酒楼又私自找珠子,确实是犯了错,可他也抓住了坏人呀!只要将功折罪,爹和娘一定会原谅他哒!

朱祐梈和张延龄面面相觑,决定暂时让他保留美好的想象。至于究竟能不能“戴罪立功”,他们且等着看罢。

作者有话要说:  照照:我错啦!但我有功!

娘娘:没错,确实可以将功折罪。

照照:o(n_n)o~

娘娘:但是功太小了,罪太重了,来,上家法。

照照:qaq

第414章 赏罚分明

一行人匆匆回到皇宫, 在西华门前正好遇上闻讯而至的张鹤龄。他是骑马赶过来的, 眉毛与头发上都结着一层薄霜, 浑身散发着冰寒之气,目光更如冰刃般淬着冷意。张延龄与他目光相接,便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他倏然有种预感,眼下去坤宁宫请罪或许不算甚么, 等到回寿宁侯府之后才将是狂风暴雪。

张鹤龄亦不曾想过,这熊弟弟竟然如此靠不住。他不过是去女医馆将谈娘子请过来给女儿看诊, 又等候了片刻, 询问了几句女儿的病情。没成想,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 再回去寻朱厚照的时候, 三人竟是齐齐不见踪影。

太子殿下忽然失踪,消息自然不能传开,否则极容易传出流言蜚语, 反倒酿成大祸。张鹤龄心急如焚地四处打听,确定朱祐梈、张延龄忽然出了府,却没有人见着太子殿下后,心里的怒火熊熊燃烧。

太子殿下年纪幼小,若是藏在他们俩的披风里,谁能瞧见?!如此费尽心思将太子殿下带出去, 他们究竟想做甚么?!如果张延龄那时候就在他眼前,恐怕他定会捋起袖子揍得他满地找牙。

贵宾的异动自然瞒不过主家,朱祐楎得知太子侄儿不见了之后, 也急得火烧火燎。诸位亲王与长公主都担心大侄儿的安危,慌慌张张地将府邸内找了个遍后,不得不相信——确实是老八朱祐梈这个蠢货伙同张延龄,将大侄儿给带出去了。

这时候,良心发现的张延龄遣了身边小厮回来禀报,说是他们这便带太子殿下回宫。众人无不松了口气,张鹤龄便劝朱祐楎继续宴饮,毕竟宾客都来了,又是宗室又是外戚,总不能临时让他们归家去。仁和长公主、仙游长公主等本想回宫瞧瞧,也被他劝了下来。然而,他自己却是不顾寒冷的天候,就这么扬鞭骑马赶了过来。

“殿下,下来换暖轿罢。”张鹤龄来到马车前,低声道。

待在马车上迟迟不愿下来的朱厚照颇有些心虚。面对八叔和小舅舅的时候,他总会为自己找许多理由,想尽法子让他们纵容自己一起顽耍。可见到大舅舅,他便甚么招数都使不出来了。因为他知道,无论他想多少招数,大舅舅都不会无限制地纵容他。

朱厚照挪了挪肥屁股,好不容易挪到马车前,掀起帘子一角,望着外头满身寒霜的大舅舅。没等他想好该怎么说呢,张鹤龄便将他抱了下来,放进了旁边的暖轿里。小太监们小心翼翼地抬起暖轿,张鹤龄三人随在轿旁,遂往坤宁宫而去。

坤宁宫内,张清皎斜倚在榻边,和女儿一起逗弄着刚睡醒的小儿子朱厚炜。小家伙已经三个多月了,浑身上下白白胖胖,小胳膊小腿儿都仿佛藕节似的。他还不会说话,也不太喜欢笑,与兄姐相比,性格更沉静些。便是逗了他好一会儿,他也只哼唧一两声,丝毫不肯配合娘和姐姐。

朱祐樘也坐在榻上,含笑望着爱妻与儿女。他手中仍拿着孩子们的故事小书,时不时便翻看两页。若是女儿有兴趣了,他便给她讲讲,若是她失去了兴趣,他便静静地注视着她们。这便是他想要的幸福生活,岁月静好,莫过于此。

“万岁爷,娘娘,太子殿下回来了。”云安忽然前来禀报,“是汝王殿下和寿宁侯府两位公子将太子殿下送回来的。”

“眼下天色还早呢,衡王府上的宴饮便已经结束了?”张清皎有些疑惑,笑着对朱祐樘道,“这可不像是咱们大哥儿的脾气。好不容易出一趟宫,不顽到天黑,他哪里愿意回来?该不会是闹出了甚么事罢?”

朱祐樘点点头:“让他们都进来,问清楚便知道了。”为人父母,自然知道自家熊孩子究竟是甚么样的性格。就算是祐楎府上的宴席早早地结束了,大哥儿也绝不会乖乖地就这么回宫,怎么也得想方设法再四处瞧瞧才是。便是无法去街市上顽耍,再去一趟寿宁侯府的机会他定是不会放过的。

这时候,张鹤龄牵着朱厚照进来了,后头跟着朱祐梈和张延龄。朱厚照见到爹娘,正要说话呢,旁边的大舅舅便跪了下来,行稽首大礼:“罪臣叩见陛下,叩见皇后娘娘。”

朱厚照愣住了,就见后头的小舅舅和八叔也跪了下来,同样行稽首大礼,口称罪臣叩见。他知道,稽首大礼是最为慎重的礼节,夙日里便是臣子跪拜爹爹也用不着行这样的大礼。更不必说八叔与两位舅舅了,都是自家亲眷,连次次跪拜都是用不着的。可偏偏,今天他们却都口称有罪,还行了这样的大礼……

见状,朱祐樘和张清皎都不由得皱起眉来。看来,今日闹出的事比他们想象中更严重些。于是,朱祐樘便缓声道:“‘罪臣’二字,可是不能胡乱用的。你们三人先起来再说话。”

“陛下,娘娘,臣有罪。臣辜负了陛下与娘娘的托付,险些置太子殿下于危险之中,实在无颜再见陛下和娘娘。”张鹤龄垂着首,依旧跪在地上不肯起身。张延龄趴在地上,羞愧得满脸通红,朱祐梈虽是直起身来,却也耷拉着脑袋。

朱祐樘的目光便落在了朱厚照身上:“大哥儿,你来说说,今日究竟闹出了甚么事?”

朱厚照原本深信自己能“戴罪立功”,可见到八叔和两位舅舅请罪的架势后,心里也有些不确定起来。他看了看爹爹,又瞧了瞧娘,抿了抿嘴唇:“我……我前几天听八叔和小舅舅说,他们在酒楼里遇到了一个很会讲故事的说书人,说的是三国的故事,很有意思。我,我也想听,就让他们带我去听听。”

他一向口齿清楚,复述起当时的情形来,很是惟妙惟肖。就连听到那些“坏人”说话,他也能一字不漏地重复出来。张延龄和朱祐梈一路上并没有细问他为甚么觉得那些是坏人,此时听了心里头猛然一个咯噔——这算是甚么样的运气,竟然让小家伙撞见了这样一幕!怨不得后来那人狗急跳墙,还想对小家伙下手!!

“我觉得,他们俩一定不是好人,要干的坏事也和这次会试有关系,所以就让八叔和小舅舅将他们逮住。”朱厚照说罢,眼巴巴地看着爹娘,“爹,娘,我知道错了。可是我也抓住了坏人,能不能算‘戴罪立功’?”

“那你可知道自己错在何处?”张清皎问,与朱祐樘对视一眼。朱祐樘微微颔首,朝着守候在旁边的怀恩、萧敬等人使了个眼色。两位大珰神情严肃地退了出去,立即传陛下口谕,宣五位阁老、礼部官员觐见。

“我不该……不该不听大舅舅的话,让八叔和小舅舅带我悄悄离开五叔家。也不该不听八叔和小舅舅的话,自己去找琉璃珠。爹和娘都说过,我应该保护好自己,不能让自己遇到危险。可是这次我没有做到,差点被坏人抓住……”朱厚照垂着小脑袋,深刻检讨了自己的错误行为,“看到坏人之后,我其实应该先离开,去告诉八叔和小舅舅,再让他们抓人。”但他那时候满脑子都是想当英雄,所以才一直蹲在角落里不动。

“既然你知道错了,那你觉得自己应该受到甚么惩罚?”张清皎又问。

朱厚照眨巴眨巴眼,扁了扁嘴:“我……我不知道。”

张清皎勾起唇,似笑非笑:“是么?那你先站在这儿好好想一想,想清楚了再与我说。至于你方才说的戴罪立功,等你接受完惩罚,再给你奖赏。有过当罚,有功当赏,这才是赏罚分明。你立下的功劳,并没有到能覆盖过错的程度,所以这一次分别来算。”

朱厚照皱紧眉,觉得这话说得很有道理,但似乎和他想象中的很不一样。可他若要反驳,却偏偏找不出合适的理由。难道是他对“戴罪立功”这个拗口的词理解有误?获得了功劳,不是能减免罪过么?难不成功劳分大小,罪过也分大小,功劳不够大的话,就只能各算各的?

“至于你们三个,自然也犯了错。你们说说,该怎么罚?”张清皎又看向张鹤龄三人。

张鹤龄低声道:“臣辜负了陛下和娘娘的托付,愿领受任何责罚。”朱祐梈和张延龄听他这么说了,也都赶紧跟着重复一遍。他们又不是孩童,怎会不知这回究竟闯了什么祸?要怎么罚,哪里由得他们说了算?

“那就罚你们闭门思过三个月。”张清皎道,“抄写三遍四书。三个月后,你们将抄写本都拿到坤宁宫来给我瞧瞧。”

“是。”对张鹤龄而言,这算不上是惩罚。别说是闭门思过三个月了,他潜心准备秋闱的时候,几乎在家中闷了将近两年。对生性好动的朱祐梈和张延龄而言,这却是最可怕的惩罚。别说三个月了,连三天他们都待不住。而张清皎还很“体贴”地给他们安排了抄四书的活儿,他们怕是得在书房里蹲满三个月了。

这时候,朱祐樘方道:“鹤哥儿先回去,祐梈和延哥儿随我去乾清宫。何鼎,已经记下方才大哥儿所说的话了?作为证词,待会儿给诸位爱卿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mua,其实这一次科举舞弊案是三年之后的事儿

但是……感觉让某位涉入这件案子里,对他的人生影响太大了,所以……还是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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