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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9章 情深更浓
这句话, 朱祐樘问得格外艰涩, 几乎是断断续续难以成句。然而, 张清皎却答得毫不犹豫:“苍天在上,诸天神佛为证。此生此世,唯一令我动心的便是万岁爷。除了万岁爷之外,我从不曾中意过任何男子。”
朱祐樘终是松了口气, 心头的郁闷与恐慌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从来在意的都并不是甚么定亲不定亲这样的小事,而是她的心、她的意、她的情。他情窦初开, 此生只爱这一个女人, 自然也希望她此生亦只有自己。只要想到她或许曾对其他男子有情, 他便觉得心中酸涩难当, 隐有风暴欲起;听到她的否认与表白后, 又瞬间似是从十八层地狱来到了西方极乐世界。
心情如此大起大落,理智如此摇摇欲坠,都只因他对这个女人情根深种。他的所有情绪与情感, 无论是喜怒还是哀乐,都因她而生,因她而灭。或许很多人都觉得,被一个女子主宰着所有情感,对于一个皇帝而言实在是太过危险。但唯独他却觉得,只有如此, 他才是有血有肉的,他才能得到完满的生活。
张清皎贴近他,以额头轻轻触碰他的额头:“我从来没有与你说过, 年少时我对婚姻并无期待。姊妹们想着嫁好夫婿,绝大多数时候都会考虑对方的家世、人品与潜力。可我不然,我从最初便对爹爹说——不求其他,只想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这世上哪来那么多能够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男子呢?即使年少时情浓,等到红颜老去的时候,也未必能够白头偕老。所以,我只能退而求其次,看家世、看人品、看潜力,此外还看家风。若对方家中有四十无子方能纳妾的规矩,对我而言才算是好人家。”
“与孙家定亲后,我仔细想过未来的生活。无非是手握经济庶务,尽量让自己与家人都能过得舒坦些。如有孩子便好好教养,如没有孩子便给相公纳妾。即使心里并不愿意,但那也是嫡妻的职责,不得不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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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万万没想到,这桩婚事并非真正的缘分。孙家公子重病后,我曾去寺庙中替他祈福。那时候遇见了崇福寺的主持大师,他告诉我真正的姻缘未至,让我耐心等待。结果……我等来了太子妃采选。”
朱祐樘从未听她提起过这些,听得很是认真。这时候他才察觉自己紧紧握住皇后的手,险些将她的手都捏青了,赶紧松开来仔细瞧:“疼不疼?都怪我方才没能控制住情绪,该不会淤青了罢。卿卿怎么不说呢?”
“不疼。”张清皎微微笑了,“若是淤青了,万岁爷待会儿给我涂些药便是,明天早晨肯定便消了。”从他如今的态度中便可知,她的选择没有错,她的信任没有错,她的依赖没有错,她的爱更没有错。上天何其眷顾,让她在此世遇见了这样一个于她而言几乎是完美无缺的男子?
“原来,崇福寺的主持大师早就预知了我们的姻缘。因此,卿卿才如此信任他?”朱祐樘将她揽进怀中,“他确实是位真正的高人,咱们日后也只管去这些高人所在的寺观里进香打醮便是了。”
“我也从未告诉过卿卿,首度见到你的画像时,便觉得有些面善。你并不是那群女子中容貌最出众的,却不知为何,我在九个人里一眼就找见了你。或许,是因着你外貌温婉清丽,感觉与我记忆中的娘有些相像罢。不过,很快我便知道那都是假象。你会在无人的时候,独自拎着裙角踏雪顽耍,颇有些孩子气,足可见你的性情并非看起来那般温顺。”
“万岁爷是甚么时候瞧见的?在光辉殿的时候?可是,那时万岁爷好似从未关心过光辉殿,怎会瞧见我都做了些甚么?”
“只是看似不关心而已。我偶然发现,在仁寿宫的花园高台上能隐约瞧见光辉殿,去给祖母问安时便渐渐留得久了些。虽然五次中未必有一次能瞧见你,但只要遥遥望向光辉殿,心里就会舒坦许多。”
张清皎禁不住笑出了声:“那万岁爷与我在仁寿宫偶遇的时候,对我冷淡以待,也都是为了不影响我的名声?那时候我还在想,太子殿下的性情好似有些疏离——成婚之后我便知道,自己实在是错得有些彻底。”
“成婚之后,我的高兴便再也不需要掩饰了。婚前则不然,须得防备着些。否则,谁知万氏又会怎么欺负你呢?”朱祐樘轻叹道,“与卿卿相处越久,我便越发喜爱卿卿。可惜那时候的我不懂卿卿的心思,不知如何才能解开卿卿的防备,才让我们看似亲密无间,其实却依旧有隔阂。”
“你或许不知道,我被选为太子妃的时候,便彻底放弃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想法。我还想着,要为以后应对无穷无尽的妃嫔做好准备。所以,只有不对万岁爷动心,以后才不会因你移情别恋而伤怀。”张清皎道,“可谁知……到底还是动心了,所以才会百般矛盾,不知该如何是好。”
朱祐樘垂目凝视着她,唇角微勾:“幸而后来我们解开了所有的误会,才能两厢厮守,恩爱不移。仔细想想,若非卿卿对我足够信任,也不会将这件事坦然告诉我。方才都怪我多想了,卿卿千万别放在心上。”
“定亲之事如此敏感,万岁爷多想也在情理之中。”张清皎伏在他胸前,听着他的心跳声,“我在出口之前亦是百般犹豫。但无论怎么想,我都不愿意欺瞒于你。纵然你会因此而发怒,我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噢?甚么心理准备?”
“使出十八般武艺,好好地哄你呀。每日给你洗手作羹汤,给你做贴身的衣衫,在你跟前伏低做小,轻声细语地重复无数遍‘我钟情的唯有万岁爷’,抱着大哥儿与你一起逗弄他。相信终有一日,你便是有再大的怒火也该消了。”
“唔,这般说来,我倒是错过了不少呢。”
“说得就像是平日里这些我都不曾做过似的。不过,近来洗手作羹汤与做衣衫确实是少了些。等到万寿节的时候,怎么都该给万岁爷一个惊喜才是。”
“那我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帝后的私语与低笑声传出来,立在门外的肖尚宫与沈尚仪凝重的神色这才缓和了不少。尽管方才她们早便退了出来,但皇后娘娘这一下午的异样她们早就看在眼里了,自然知道帝后此时单独相处或许会发生什么事。之前里头的气氛隐约间确实不太一样,令她们无不提起心来,如今总算是能放心了。
两人静候片刻,听着里头笑声不断,肖尚宫不由得挑起眉来,高声道:“万岁爷,娘娘,该用晚膳了罢?”晚膳都已经延迟半个多时辰了,难不成这两位只顾着你侬我侬,竟不觉得腹中饥饿不成?
房中的朱祐樘听了,不由得低声道:“肖尚宫真是每一回都扫咱们的兴。”
“这便是她的职责所在呀。”张清皎轻轻地推了推他,笑着站了起来。朱祐樘担心她再一次腿麻,忙不迭地扶住她:“慢些,别起来得太急。双腿如何?还像之前那般麻么?走起路来可无碍?”
“放心罢,云安都已经替我揉开了。”张清皎道,走到床边细看小家伙。睡了将近一个时辰的小家伙也许是觉得饿了,朦朦胧胧地张开了眼睛。一见爹和娘都在,他噘着嘴伸出了手,嘴里哼哼起来。
“哼哼甚么呢?这种时候便该唤爹娘才是。”朱祐樘将他抱了起来,一手抱着大胖儿子,一手牵着爱妻,回到了东次间内。尚食已经领着司膳女官摆出了晚膳,里头还有给太子殿下准备的辅食。小家伙看了看放在自己跟前的小木碗,又看了看爹娘跟前琳琅满目的菜品,不由得咿咿呀呀起来。
“哟,你还嫌弃辅食太少了不成?”朱祐樘笑道,“你眼下也只能吃果泥和鸡子羹,乖。等你满周岁之后,这些膳食都会有你的一份,安心罢。”
小家伙自然听不懂他在说甚么,只是对其他香喷喷的膳食感到很好奇罢了。乳母端起木碗,小心翼翼地给他喂食,他挥着肥爪子,总是试图去抓勺子。只可惜如今的他无论是力道还是准确性都不够,挥挥打打的,只会打翻木碗而已。而打翻一个木碗,便有司膳女官奉上一模一样的一份辅食。
用罢晚膳后,帝后二人抱着小家伙出门散步,去慈寿宫和仁寿宫转了转。精力充沛的小家伙被长辈们逗弄得又一次昏昏欲睡,于是赶紧抱回坤宁宫,让他好好安睡。直到他睡下了,这对年轻的父母才又拥有了珍贵的独处机会。
深夜,正当张清皎伏在朱祐樘的怀里,双目似闭非闭的时候,便听身边人道:“卿卿,我想召见那位孙家人……唔,我记得岳父的折子中似乎提过他的名字,叫做‘孙伯坚’,是也不是?”
张清皎瞬间清醒了不少,眨了眨眼:“为何万岁爷想召见他?”
“好奇。”皇帝陛下很坦诚地答道,“我想知道,当初与卿卿订过婚的男子,究竟长甚么模样,是甚么样的人品。此外,他如今不是卿卿的从妹夫么?自家亲戚,也总该见一见面,认一认人罢。”当然,他也想谢一谢他:幸而他重病未娶卿卿,否则他此生便遇不到自己挚爱的女人了。
“……”皇后娘娘顿时无言以对。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和娘娘都没有说过自己当年的心路历程
眼下也算是彻底坦白了,感情更上一层楼
可喜可贺~
第300章 召见“旧人”
第二天, 寿宁伯府便接到了皇帝陛下的口谕, 召张家亲眷入宫觐见。张峦颇有些不解, 悄声问前来传口谕的小太监:“昨日臣等已经入宫觐见娘娘,却不知陛下今天命臣等进宫,所为何事?”难不成,是皇后娘娘或者太子殿下……出了什么事?!
小太监是惯常跟在何鼎身边的, 对张家的受宠程度自然再清楚不过,满脸都是笑:“万岁爷说, 昨儿一直在乾清宫忙碌, 只有娘娘见着了亲眷, 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所以, 今儿特意宣贵亲入宫, 就是为了认一认娘娘的家人。伯爷尽管放心就是,万岁爷可是特特空出了时间呢。”
张峦仔细想想,似乎也有道理。虽说女婿是皇帝陛下, 但这位陛下素来平易近人,心里是真将他当成岳父,也是真心疼爱张鹤龄与张延龄兄弟俩。爱屋及乌,他对张家所有亲眷自然亦是觉得都是“自家人”,总须得见一见的。
于是,张峦赶紧给小太监塞了个钱袋子:“那臣等可得好生准备, 绝不能在陛下和娘娘面前失礼。劳烦小公公稍等片刻。”小太监当然是赶紧推辞不敢接——如今哪家皇亲国戚都没有张家受宠,他哪敢占张家的便宜?相反,若是有机会倒给张家钱, 与他们拉近关系,他也愿意!
张峦匆匆回到内院,与何氏提起此事。何氏忙不迭地吩咐婢女们准备起来,按品大妆。既然是见皇帝陛下,与见皇后娘娘不同,仪容仪表都绝不能出任何纰漏。“其余人虽然都没有品阶在身,也须得让他们好好拾掇一番。这回,孩子便不必带进宫了。他们年纪太小,容易在御前失礼。”
何氏三两句话安排妥当,不多时丫鬟与管事婆子们便将这话传进了所有人耳中。
张岱一家很是受宠若惊,一家三口都颇有些战战兢兢的。三人都由丫鬟仔细妆扮了许久,才朝着中路内院赶过去。一路上,张岱再三警告李氏:“今儿你可别犯傻,在万岁爷面前讨甚么差使!没得连累娘娘一起丢脸!”
李氏哪敢这么做?昨日在皇后娘娘跟前说出来,已经耗尽了她的勇气。“你以为我是那么不知好歹的人么?在万岁爷面前,哪里轮得到我这样的妇人说话!你倒是得小心着些,别万岁爷问起话来,连答甚么都不知道!!”
张忱一家子如临大敌,上至钱氏、小钱氏下至张絮都满脸不安之色。唯有张忱和张纯父子倒是平静些。张忱宽慰她们道:“万岁爷不过是看在娘娘的面子上,才想着见咱们一面罢了,不妨事的。”
“是啊,又不是咱们家犯了甚么错,用得着这么坐立不安的么?”张纯接道,他一向心大,“如果在万岁爷和娘娘面前,你们还是这般模样,那才是失礼呢。安心罢,无论万岁爷问甚么,都不需要咱们回答,自有曾祖母和叔祖父替咱们答。”
张清瑜默默地对镜梳妆,从镜中瞧见她的相公满脸惊喜地在房间里转圈:“这,这可是面圣啊!!连咱爹都因着职卑官低,从来没见过陛下一面!咱们,咱们这就要去觐见圣上了!这可是天大的荣耀!!”
闻言,张清瑜将妆匣关上,淡淡地道:“再天大的荣耀,也是因着皇后娘娘,才教我们都沾了光。若是御前应对,你可小心着些。咱们自己也就罢了,万万不能连累皇后娘娘。”与这个男人过了这么多年,她自然知晓他无论是才能还是性情其实都较为平庸。说是人才出众,这么多年来却依然只是个秀才,不似清璧的夫婿孙伯坚,上次乡试便考中了举人。
但是,平庸也有平庸的好处。公公与婆母不在的时候,她只需稍费些精神,就能拿捏得住他。如此说来,留在京中于她而言确实是件好事。至少在公公迁转回京之前,她无须再看婆母的脸色,自己就能当家作主。就算他们回京了,有皇后娘娘替她撑腰,她也不会过得像以前那般委屈了。
“是啊,若不是有幸娶了娘子,我哪有今天的机会?”男人笑着道,颇有些踌躇满志,“如能得到万岁爷的赏识,日后等为夫考中举人、再考中进士,便能一飞冲天了。娘子且稍等几年,为夫一定会让娘子封诰命的!”
这种话,张清瑜已经听过无数遍了,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只随口道:“嗯,我相信相公,一直等着呢。”
另一厢,张清璧梳完妆后,忽然蹙着眉转身道:“相公,我有些担心。是不是因着那件事……万岁爷才突然召见咱们?娘娘昨日虽然说过已有应对之策,但这种事如此敏感,可不是随意就能糊弄过去的。而且,说不得娘娘根本从未想过糊弄,已经对万岁爷和盘托出了。”
“那我是不是该借口说忽然病了,不入宫了?”孙伯坚放下手中的书册,微微一笑,“安心罢,咱们昨天不都确认过了,万岁爷与娘娘伉俪情深么?娘娘既然过得那般幸福,即使是向万岁爷坦白,应当也无妨。”
“正因为伉俪情深,所以才更在意这种事啊!”张清璧道,“依我看,万岁爷想见的不是别人,正是你!若是……若是君王雷霆一怒,你会落得甚么下场……我忽然有些不敢想了。不,不,万岁爷性情仁善,人人称颂,应当不是那样的人。可是再怎么和善的男人,遇到这种事也不可能仁善得起来啊……”
“好了,别胡思乱想了。‘这种事’是甚么?不过是曾经订过亲罢了,在民间并不罕见,也没有甚么见不得人的。”孙伯坚道,“再者,我如今是你的夫婿,算是万岁爷的连襟。便是万岁爷一时间恼怒,冷静下来之后也不会再多想的。”
“但愿如此。”张清璧忧心忡忡地道。她当年得知从姐与孙伯坚定亲的时候,几乎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将心比心,她能够理解钟情于一人,却险些失去他的痛苦。万岁爷虽是男子,却也未必能在短时间内接受这个消息。毕竟这是曾经发生过的事实,而不是假造的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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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后,朱祐樘如愿在坤宁宫见到了张家所有的亲眷。张清皎陪着他坐在明间内,怀里抱着因着腰腿有劲儿,可劲儿地想站起来蹦跶的朱厚照。当张家亲眷陆陆续续进来后,小家伙见是一群陌生脸孔,忙伸着小脑袋去看。
“瞧瞧他,真是一点也不怕生。”朱祐樘笑道,“来,别在你娘怀里闹了,到爹爹这儿来。”小家伙的力气越发大了,挥挥打打的都格外疼,他每每看见他在自家皇后怀里不安生,都难免心疼皇后。
“万岁爷不是还得问话么?”张清皎让宫人拿了围栏床过来,“他要是闹起来,可不管会不会失礼。还是让他待在这里头罢,怎么折腾都无妨。”说着,她便将沉甸甸的儿子放到床上。小家伙翻了个身,抓着围栏,歪着脑袋打量张家众人。
“臣(草民)参见万岁爷,参见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张家亲眷们纷纷跪下行礼。
“都起来罢,看座。”朱祐樘温声道,目光扫了一眼所有人,随即便落在了男子一列末端的两个年轻人身上。凭直觉,他认出了孙伯坚:前头的年轻人难掩激动与惊喜之色,眼里浮动着功利心,显然不可能是自家皇后能看得上眼的;后头的年轻人举止从容淡定,文质彬彬,进退有度,确实非同一般。
“今日将你们召进宫来,其实只为了能认一认人。朕与皇后成婚多年,却始终无缘与皇后的所有亲眷会面。而今有这样的好机会,自然不能错过。否则,都是自家亲戚,却见面不相识,岂不是成了笑话。”朱祐樘说着,从张峦又望向张鹤龄兄弟。
“岳父与鹤哥儿、延哥儿便不必说了,何夫人朕也曾见过。沈家,朕亦颇为熟悉。”沈家他当然熟悉,沈禄、张氏、沈洛以及沈峘他都见过,更不必提还有一个坏事的沈清了。因着张清皎与张氏亲厚,他还曾想过给沈禄赐官,却被张清皎无情地拒绝了,说是尚不到时候。他只得勉强按捺住赏赐的念头,一心等着自家皇后所言的“时候”到来。
“不若,从这边几位开始罢。卿卿,他们是?”朱祐樘的视线落在了张岱等人身上。
“这一位是臣妾……”张清皎顿了顿,感觉到他的眼角余光瞥了过来,心里不由得无奈地笑了,“这一位是我的叔父,名讳为张岱;那一位是我的从兄,名讳为张忱。从兄后便是姑父,名讳沈禄,万岁爷也知道。而后便是从姐与从妹的两位夫婿了。”
“原来如此。”皇帝陛下点点头,很满意皇后娘娘配合他改了自称。都是自家人,用什么尊称、谦称呢?称“我”,不是显得彼此之间更亲近些么?
张岱、张忱两家,一家是自家皇后的嫡亲叔父,一家是皇后娘家的宗子,地位自然颇为重要。朱祐樘和颜悦色地问张岱,平日里都在忙些甚么。张岱不敢答他一直游手好闲,只能说在家中帮忙。
“大家大族,打理族中事务确实很不容易,需要人手帮忙。”朱祐樘道。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听着,娘子与我最亲近啦~
第301章 不娶之恩
“说来, 张氏有多少族人来着?”朱祐樘又问。
张忱答道:“回禀陛下, 张氏约有三百余族人, 六十来户人家。”当年张家是举族迁入兴济的,经过这么多年的繁衍生息,自然越发枝繁叶茂了。在兴济县内,张家也算是人口数得上的大户人家了。
“虽远不及朕的族人多, 却也很是不少了。平日里打理族中的事务确实不容易罢,曾听皇后提起来, 你为了履行宗子的职责, 索性便放弃了学业?可曾想过, 就此放弃学业并不值得, 倒不如好好进学, 说不得日后就能光宗耀祖?”
“回禀陛下,草民之所以放弃学业专注族务,其实泰半是因草民的资质不佳之故。秋闱对草民而言已然很是艰难, 更不必说春闱了。再者,祖父逝世后,族中的事总须得有人担起来。教化与约束族人亦甚为重要,身为宗子,绝不能推卸责任或者玩忽职守。”
“这话确实在理。”朱祐樘颔首,“那你又是如何教化与约束族人的?”
张忱悄悄地抬眼看了看张清皎:“当年娘娘成婚在即的时候, 便力劝祖父立下族规与家规。祖父按照娘娘的意思,给族人立了规矩,并专设祭田用于宗祠祭祀与族学所用。叔父与姑父也特意从京中延请了学识不错的先生去族学授业, 娘娘亦时不时地便赏赐优秀学子,充实族学的书馆。再过两年,族学的学子便打算下场考童生试了。不出意外,至少会有一两名能中秀才。”
“此外,族中还专设了女学馆,同样请了女先生好生教养族中的姑娘。娘娘给女学定了规制,唯有品性与学业皆出众的姑娘才能结业说亲。娘娘还打算定时派遣宫中女官,考察姑娘们的学业。”
“原来是卿卿想得周到。”朱祐樘笑道,“卿卿对教化之事确实格外在意,不仅专设了公主私塾,还亲自将朕的妹妹们带在身边教养。有卿卿在,朕只需专注前朝之事便足够了,根本不必为后宫费心,实乃朕的贤内助啊。”
听他夸奖皇后,张家人自然都觉得欢喜。唯有张清皎,怎么都觉得他虽夸得真情实感,但多少有些别扭之处。平日他也时常夸她,亦不吝啬在张峦等人面前赞她的诸般好处,可今天总觉得,与平常相比似有些微妙的不同。
朱祐樘又问沈禄:“明年可打算下场春闱,有几分把握?”
沈禄苦笑不已:“草民能力有限,正寻思着是不是该找其他的出路了。”考中进士实在是太不容易了,他蹉跎了这么些年,实在是有些熬不下去了。虽说这世上少年进士如凤毛麟角,还是白发老进士多些。可若是等到五六十岁才中进士,又没有太出众的才能,顶多也只能做个县令罢了,哪里还有继续升迁的余地与时间呢?
朱祐樘以眼角余光瞥了瞥张清皎,笑道:“既如此,朕便与皇后商量商量,看看是否有合适的职缺罢。”在他看来,经过之前沈清那件事便能瞧得出来,沈禄至少是颇有决断之人,才能应当算是中上水准。这样的人才,即使是举人,也足够谋取官职了。说不得他在任上做得不错,还能顺顺当当地升迁呢。
闻言,沈禄、张氏等都无比惊喜,忙不迭地跪下谢恩。朱祐樘挥了挥手让他们起身,再度瞧了瞧身边的皇后。在一众亲眷面前,张清皎自然不可能婉拒他的好意,只得微微一笑:“那我便替姑父姑母多谢万岁爷的隆恩了。”
朱祐樘清咳一声,又问了张清瑜的夫婿几句话,觉得此人才能品性都极为一般,便转向了孙伯坚。没有几个人知晓,他召张家人入宫,多半便是为了这一刻:“听说,你在上回乡试里中了举人?观你的年纪,也算是极为年轻的举人了。”
“草民其实资质平平,不过是侥幸罢了。”孙伯坚行礼道,“之后的春闱便落了榜,仔细品读了他人的答卷,令草民发觉了自己的诸多不足之处。因此,草民便想着,须得先沉下心来好好学几年,才能再赴春闱。”
“知不足而后改正,是为大善。从此处而言,你已经比许多人都高一筹了。”朱祐樘道,心里不得不承认,这位孙氏子的心性确实极为不错。而且这么年轻便是举人,日后若能中进士,必定是一位能够重用的良臣。
一时间,诸般微妙的心情涌上了皇帝陛下的心头。一方面,他觉得自家娘子的眼光确实不错,张家长辈们选女婿也很是用心;另一方面,他又难免酸涩地想,当年若有万一,娘子嫁给了此人,说不得也能过得不错。
当然,皇帝陛下很是自信,无论娘子嫁给谁,都绝不会比嫁给他更幸福。他会将自己所能给予的一切都交给她,无论是爱宠、信任、尊重还是权力。只要自家皇后愿意,他希望她不仅仅是他的贤内助,更能尽情发挥自己的才智辅佐于他。
别人能给的,他都能给;别人不能给的,他也能给。他们将是独一无二的贤伉俪,无论是此时还是日后,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都会成为千百年来绝无仅有的佳话。不仅仅是此世,他还想要皇后的来世,想要她的生生世世,相信她亦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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