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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清皎不由得失笑:“每回他们过来,你们便都赶紧告辞,仿佛他们俩是洪水猛兽似的。大可不必如此,他们二人已经退避到书房了,咱们将该说的话都说完。”自从她有孕后,张鹤龄与张延龄便来得格外勤快。先前还有些顾忌他人的言论,不敢往来坤宁宫太勤快。如今却是顾不上别的了,只恨不得每日都来瞧瞧姐姐与小外甥才好。

“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呀。”仁和长公主笑道,牵住皇幼女往外而去。

行至明间时,皇幼女不自禁地看向书房门口,歪了歪小脑袋。这时,书房门口也探出一颗小脑袋,望见她们那一瞬间便又赶紧缩了回去。皇幼女眨了眨眼,问道:“真姐姐,筠姐姐,你们见过皇嫂的弟弟么?”

周真与王筠怔了怔,都摇了摇首。周真是个活泼的性子,若在往日必定会接话顽笑一番,可眼下她都已经开始议亲了,自然须得避嫌。王筠则是个安静的小姑娘,闻言也只是拿眼角扫了扫书房门口而已。

“上回你不是都见过他们俩了么?还觉得他们生得不如皇嫂漂亮呢。”仁和长公主轻笑道,“真妹妹与筠妹妹可与你不同,不会这般好奇。”说着,她亦不着痕迹地看了看书房内,眉头轻轻一动。若是她没有记错,皇嫂的长弟似乎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不知皇嫂有何打算?眼下来看,似乎是个规矩不错的?

待到公主与两位贵女离开后,书房内的张鹤龄拧紧了张延龄的耳朵:“都已经与你说过多少次了,在坤宁宫绝不可没规没矩的。你当公主是汝王殿下(皇八子朱祐梈)么?冲撞了她们,姐姐可是要以宫规处置你的。”

张延龄撅起嘴道:“就许她那时候冲进来看我们,便不许我看看她们么?我也没有甚么恶意,只是想瞧瞧皇幼女是不是会吓一跳……”

张鹤龄生生气笑了:“你比她年长两岁,与她一个小姑娘计较甚么?”

“我的年纪也不大啊。”张延龄捂着被拧疼的耳朵,闷声道,“我记住了,不与她计较就是了。”疼痛的教训自是比训斥更令人印象深刻些,他不得不意识到自己的过错。其实,从他本心而言,他觉得此举算不上太过唐突,毕竟只是小小的顽笑罢了。可谁让对方是公主殿下呢?哥哥说他大错特错,那就算他是大错特错了罢。

随后,张鹤龄还将此事告到了张清皎跟前:“若皇幼女殿下觉得不适,我会押着他给殿下致歉。其他几位殿下许是也受了唐突,但我们不便当面道歉,只能请姐姐代我们致歉了。”他们若是失礼,让几位殿下记在了心里,受影响的绝不是他们,而是姐姐。

“你啊……”张清皎以手指尖戳了戳张延龄的额头,失笑道,“就如鹤哥儿所说的,皇幼女年纪尚小,上回也不过是去了书房瞧了瞧你们,你又何必想着吓唬她找补回来呢?与小姑娘计较,你也不觉得丢脸。”

张延龄闹了个大红脸,他从来不曾与如此年纪的小姑娘接触过,眼下才真正意识到自己许是错了,嘟囔着道:“我也没有恶意……姐姐眼下哪里能与人道歉?若需要道歉,也得我自个儿去。”

张清皎勾起唇角,捏着他的脸:“你倒是个有担当的。放心罢,皇幼女可不是这么容易被唬着的,指不定她只是觉得你有些奇怪罢了。回头我给她送些小物件作为补偿,你们二人便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了。日后你们过来时,如果她们也在,便避到外头的庑房里去。避得远些,总归不会出事的。”

张鹤龄与张延龄齐齐颔首。不多时,张延龄转眼就将方才的事抛到了脑后:“姐姐,小外甥最近听不听话?他如果还敢踹你,回头我便教训他!”

张鹤龄听了,有些无语。小外甥欺负姐姐,还用得着他们出头么?姐夫必定捋起袖子就教训上了。况且,他们二人就算是舅父,也不能轻易对未来的太子殿下做什么啊。张清皎倒是掩口笑了:“好,就等着你这个做舅舅的替我撑腰呢。”

这天夜里,帝后轻轻私语时,便提起了万寿节之事。

“我倒是从未想过大办,只需卿卿替我做一碗长寿面便足矣。”朱祐樘道,目光落在自家皇后隆起的腹部上,又赶紧补充道,“若是太过疲惫,便不必做了,待到明年再给我补上便可。”在他的念头里,而今的卿卿可是劳累不得的。若不是他知晓她的性情便是闲不下来的,恐怕早便不让她继续处置宫务了。

“长寿面自是有的,怎么也不能缺了这个。”张清皎笑道,“不过,既然是皇妹们的一番心意,万岁爷不妨领受便是了。我给她们定下了每月游宴一回的规矩,她们都觉得,在你的生辰热闹一番,总比办盂兰盆节好些。”

“既如此……”朱祐樘沉吟片刻,道,“不若将亲戚们都召进宫来,一起热闹热闹。说来,你已经有些时日不曾见到岳父了罢。此外,祖母家的亲眷、母后家的亲眷,以及安置在京中的几位太妃的亲眷,你都不曾见过罢。”

“我爹也是顾忌着言官,所以才想着隔月入宫一回即可。毕竟,无论是祖母或是母后的亲眷,都不曾如此频繁地来往宫中。更何况,爹爹并非内眷,到底有些不合适。”张清皎道,“若你只是因我之故才召见诸亲眷,便大可不必了。”

“也并非仅仅是如此。”朱祐樘道,“一则人多热闹些;二则外戚之间彼此也可稍稍熟悉些;三则有些外戚最近行事太过度,我也想借此机会敲打敲打。将其他外戚召进宫来,却偏偏不召他们家,他们应当便懂得该如何行事了。”

张清皎沉吟片刻,颔首道:“既如此,宴席倒是不能像往常那样,安排诸多游戏与大家同乐了。不过,这是万岁爷的生辰宴,按照仪注来布置也是应该的。可稍作变通,不必那般规规矩矩。此外,女眷与男子应当分开……”

“卿卿便不必多想了,让皇妹们安排罢。”朱祐樘打断了她,“以我看,仁和已经能独当一面了,你无须那般事事费心思了。”

张清皎自是知晓,他是生怕她受了累。可他的反应也有些太过敏感了,明明这些事都无须她耗费太多心神,他却偏偏似是觉得她的负担奇重无比似的。“万岁爷放心罢,这事儿我便交给皇妹们来办,时不时过问一二即可。”

第250章 诸般外戚

几日间, 京中所有皇亲外戚便都接到了宫中发来的万寿圣节宴席帖子。有三四户不曾接到帖子的, 忙使人想方设法去宫里问, 以为是出了差错。谁知宫里传来的消息说,竟是皇帝陛下特地与皇后娘娘提起,扣下了他们这几家的帖子。闻言,这几户难免有些惶恐起来, 想想自家最近所做的那些事,顿时便心虚气短了。

且不提没接到帖子的几户如何想着补救他们在皇帝陛下眼中的印象, 接到帖子的众人亦忙不迭地准备起来。到得七月初三那日, 西苑门前停满了马车。有拖家带口十来人一起来的, 也有仅仅两三人的。在小太监的引导下, 分别往西苑南海右侧的乐成殿与中间岛屿上的昭和殿而去。

此次宴席, 内眷们皆在昭和殿,宾客都在乐成殿中。不过,因着周太皇太后、王太后以及张清皎之故, 无论是谁都须得陆续前往昭和殿拜见。率先过来的便是周太皇太后的娘家周家,林林总总十余人,年长者身上或者拘谨或者傲慢,年轻者则多少都带着几分骄纵轻佻之态。

周太皇太后见了娘家人,自然只有欣喜的。她笑着将年幼的侄曾孙唤到跟前来细细打量,连连赞他们被养得珠圆玉润的。重庆大长公主瞥了瞥母家众人的神态, 眉头不自禁地便攒了起来:先帝对周家从来不吝啬封赏,皇帝也对周家颇为尊重优待。如今看来,丰厚的封赏与尊重已经让周家飘飘然起来, 家风显然已是不正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闹出事来。

而后便是王家人,因王钧与王链身为伴读时常来往宫中之故,王太后见了娘家人倒是很淡定。王家人来得也不多,只五六个人,年轻的只来了王钧与王链而已。两个孩子在文华殿里读了这么久的书,气质自然与寻常的外戚子弟不相同,令宫中众后妃都有些瞩目,暗赞王家果然会教孩子。

再之后便是张家人了,张峦领着张鹤龄与张延龄给周太皇太后和王太后行礼。两个哥儿都生得俊秀,年长些的身量修长、文质彬彬,年少些的精神气十足,连说话的声音仿佛都比父兄更大一些。这两个孩子与王家的孩子相比亦是完全不逊色,张峦也是泰然自若,应对出众,说话间带着几分读书人家的底蕴。

待到这三家的男子都退下后,周太皇太后道:“王家那两个孩子与张家那两个孩子瞧着都不错。听说他们都在文华殿里当伴读?看来当伴读果然是有益处的,学识气度都教养得很出众。不过,怎么伴读里却不见周家人呢?”

“孙媳听说原是有的,不过,后来似乎是病了,便没有再过来了。”张清皎不紧不慢地回道,目光在周家的内眷身上停了停。

一位妇人忙应道:“哥儿原本身体便弱些,每日早出晚归的,没几个月就病倒了。虽说在宫中当伴读是陛下给咱们周家的恩宠,但他实在是经受不得,便只得向陛下说明情况,不再当伴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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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周太皇太后点了点头,“虽说文华殿里教他们的都是顶好的先生,但无论如何都该以身子骨为重。若是哥儿喜欢读书,等身子养好些,便给他请个不错的先生在家里教着就是了。”

“太皇太后娘娘说得是,晚辈正有这个打算呢。”

接下来见诸位太妃娘家的亲眷倒也顺利,只是因着这些亲眷出身较低,又是新近来到京城的,故而再也没有出现很是出众的年轻人。等到人都见过了之后,宴席便开始了。此次宴席并非正统的寿宴,不必太过遵循礼节。故而,席间后妃们与亲眷谈笑风生,自是阖家欢喜。

唯有张清皎依旧是独自一人,毕竟金氏并未过来,张家也没有别的内眷了。王太后见状,便将她唤到身边来,不让她孤孤单单地坐着。王家人即使闲聊也并未聊什么特别的话题,不过是晚辈的婚姻子嗣等等罢了。

重庆大长公主与周家人不算投缘,故而只陪着周太皇太后和他们寒暄了数句,便回到了大长公主们的席位上。坐在她身侧的嘉善大长公主忽然道:“重庆姐姐,方才既然已经见过了,你觉得张家人怎么样?”

重庆大长公主怔了怔,不由得瞧了瞧不远处的张清皎:“张家人自是不错的。皇后的父亲是读书人,家里两个弟弟也在宫中伴读,瞧起来应是懂规矩的人家。在外戚中,这样的人家实在是太稀少了。”

“可不是么?”嘉善大长公主接道,“他们家人口简单,府邸里拢共也就住了一家四口,想必日常不会有甚么龃龉之事,也没有争斗抢夺的诸多房头。再者,以皇帝对皇后的宠爱,此前便提起来要给张家封伯,若这回皇后诞下了皇嗣,想必封伯必定是少不了的。”

重庆大长公主越听越有些不像,惊讶道:“难不成,你想与张家结亲?”

“怎么?有何不可呢?”嘉善大长公主愈是思考,便愈发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那张鹤龄不仅生得俊美高挑,瞧着也是个温雅的性子,年纪上也与筠姐儿合适。瞧瞧咱们之前说什么来着?想寻规矩好些的勋贵人家——张家可不是如此么?一家都是读书人,且眼看着就要封伯了。到得那时候,张鹤龄便是正经的伯府世子了,想与他们家结亲的定是络绎不绝,我还不一定能抢得过来呢。”

重庆大长公主微微皱起眉来:“你说得倒也有道理,可张家如今正有烈火烹油之势……”

“重庆姐姐便放心罢,以皇后的独宠,张家再如何烈火烹油也是应该的。只是,皇后的性情里颇有些谨慎之处,她绝不会纵容自己的娘家。只要张家上下都愿意听她的话,像往常那般低调,任谁都挑不出错处来。”嘉善大长公主道,眼底皆是喜意,“若是不抓紧机会,怕是大好的女婿便会成别人家的了。”

“你去问问皇后罢,她应该能做得了娘家的主。”重庆大长公主道,想起方才所见的张家一家三口。仔细说来,张鹤龄并不是她们所见过的最俊美、最具才华、性情最好的少年郎。可是,偏偏那些少年郎都多少有些短缺之处,而公平而言,张鹤龄应当算是其中家世、人品、容貌、家风都最为均衡的了。

“重庆姐姐也可考虑王家。”起身之前,嘉善大长公主低声道,“那王链虽不是瑞安伯(王太后长兄王源)之后,其祖父现如今却也是中军都督同知(王太后次弟王清)。以皇帝对皇嫂的尊重,指不定甚么时候就会给封伯呢。”

重庆大长公主蹙起眉来,又想起方才所见到的性情稳重、风仪出众的王链。仔细说来,按照她的性情而言,王家倒是比张家更稳妥些。毕竟王家上下都颇具君子之风,且文武兼具,又都深受王太后的影响,阖家都很低调……

唯有这样的人家,乍然得来的富贵才能长久。至于周家,家风实在是堪忧。且不说同姓不繁的忌讳,便是她的女儿不姓周,她也不会将女儿嫁进母家去。如此说来,她也确实该考虑考虑王家,试探着与皇嫂提一提?

这边厢重庆大长公主尚在犹豫之中,嘉善大长公主已经行到张清皎身边。她性情爽朗,丝毫不打算拐弯抹角地打听,径直便问:“皇后,你家大弟弟可说了婚事?看着他也像是十四五岁了罢,也到说亲的年纪了。”

张清皎微微一笑:“他的年纪确实到了,只是目前专注于学业,故而家里暂时并未忙着给他说亲。”张峦也并不是没有提过此事,他眼下又当爹又当娘的,好不容易才在姐姐张氏的提醒下,想起来儿子的婚事问题。可一提到婚事,张鹤龄却并不感兴趣,还拿出要考秀才作为托辞,显然想推迟几年再说。

“专注于学业?这孩子竟是有志于考科举不成?”嘉善大长公主听了,心里越觉得欢喜,“志向远大是件好事,不过,婚事与学业又有甚么妨碍呢?都说成家立业,成家之后才更能全神贯注地立业呢。”

张清皎自是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笑问:“莫不是嘉善姑母替谁来说亲了?如果有好姑娘,倒也并非不能先定下。只是,以我们家的规矩,还是须得小儿女自个儿点头愿意,父母才会答应说亲。毕竟成亲的是他们,唯有彼此都看中了,日后才能过得美满。”

“你说得很是。”嘉善大长公主笑眯眯地道,“眼下也仅仅是我看中了你家鹤哥儿,筠姐儿若觉得不合适,我也只能作罢。”

“……”没想到她竟是为自己的女儿而来,张清皎着实有些惊讶了。倒是旁边的王太后对嘉善大长公主的性情较为了解,接过话道:“他们二人年纪都还小,懵懵懂懂的尚未开窍呢,你们也别着急。不妨私下先问一问他们是怎么想的,再看看是否需要安排他们偶遇一回,见一见彼此。”

“这倒是。”嘉善大长公主道,“而且,我也得再见一见鹤哥儿,方能知道他的性情脾气与筠姐儿是否相合。”她如今身边拢共也只有这个女儿了,自然对她的事极为上心。即使看中了张家的家风,看中了张鹤龄的风姿容仪,也并不意味着她已经完全确定了。眼下过来与张清皎提起,不过是想询问张家是否有说亲的意思罢了。

第251章 鹤龄说亲

张鹤龄自是不知, 他已经被嘉善大长公主预定为准女婿了。眼下他正在乐成殿里, 跟随着众人一同举杯给朱祐樘庆贺生辰。尽管他年纪尚小, 但形容举止与风度已然与及冠的青年一般稳重了,倒是颇得了些人的青眼。

其中便有王家当家人瑞安伯王源,领着亲孙王钧与侄孙王链过来,名义上是称赞张峦教出了张鹤龄兄弟这般好的孩子, 实则也是借此机会与张家结交一番。毕竟,只要是稍微聪敏一些的人便能意识到, 以张皇后的受宠程度, 周家与王家日后的发展必然都比不上张家。

虽说张家眼下并无爵位, 但封伯甚至于封侯也是迟早的事。只要皇帝陛下有宠幸之心, 给多重的封赏都是有可能的。即使同样身负爵位, 受宠的外戚与被遗忘的外戚的待遇亦是天壤之别。虽说王家是太后亲眷,但王太后并非皇帝陛下的亲生母亲,王家也不可能将自己当成皇帝的母族。在这种情况下, 与张家的来往便尤为重要了。

退一步而言,即使不提张家的身份,单看张鹤龄与张延龄兄弟俩,便可知他们家的家风不错了。王家最喜来往的便是这样的人家,若换了是周家,他们从来都是敬而远之, 绝不会上赶着去亲近。

张峦见瑞安伯亲自过来了,立即起身行礼致歉。瑞安伯于他是长辈,且又身负爵位, 他自然不可失礼。至于王家的结交之意,他倒是也有心回应。早便听女儿说王太后对她颇为照顾,几乎将她当成亲生女儿一般了。他自然也该对王家投桃报李,才不辜负王太后对女儿的关心之意。

双方既然有意结交,自然谈笑风生,都极为投契。张鹤龄兄弟也与王链兄弟二人低声说着话,而后又一同去给亲王们见礼,给朱祐樘见礼。四人身为伴读,自然与亲王们都格外熟稔,说笑间也可瞧出他们走得很近。

另一边,周家之侧也围满了诸多外戚。见王家与张家都各自“忙碌”,无暇前来攀谈,庆云侯周寿与其弟长宁伯周彧神情多少有些不悦。不过,周家纵然骄矜多年,却也尚且未到连皇太后母家与皇后母家都不放在眼里的地步。其他外戚家族都怕得罪周家,王家与张家却并不必小心翼翼至此。

临到宴席结束的时候,王源兄弟三人才带着张峦过来拜见周寿与周彧。彼此之间不过是寒暄几句便罢了,都有些淡淡的。周家是觉得张家既然没有结交之意,他们作为长辈也不可能上赶着去结识张峦;而张峦心里惦记着周太皇太后此前一直咄咄逼人,待周家自然不可能像王家那般亲近。

众人齐齐向朱祐樘叩首行礼后,目送圣驾离开,这才陆陆续续退出乐成殿。张家父子不需等候内眷同行,很快便跟着小太监出了西苑。正要登上马车离开,便遇见一个气喘吁吁奔来的坤宁宫小太监:“国丈爷别忙着归家,皇后娘娘有请!”

张峦怔了怔,便又领着张鹤龄与张延龄去了帝后消夏时在西苑常住的芭蕉园。此时,张清皎正坐在太液池畔的水云榭里,静静地听着戴义抚琴。戴义是当世琴艺名家,琴曲是为一绝,能独享他的演奏,无疑是一种至高的享受。

见父亲与弟弟来了,正巧一曲毕,张清皎便笑道:“多谢竹楼先生。方才抚琴也颇费心神,不如稍稍歇息片刻罢。”她与家人所言之事其实没有什么是不能让戴义知道的,但他年纪也大了,又是一位大家,若让他一直在旁边抚琴,难免有失尊重与关怀。

戴义也知道她的意思,便点了点头,抱着自己的宝贝琴施施然地离开了。不多时,他又回来了,与肖尚宫、沈尚仪等分立两旁,听着张家人此时正在议论的事。便听张清皎感慨道:“在我眼里,鹤哥儿一直是个孩子。如今再细细打量,果然已经渐渐长成少年人了。”

因身量抽条而显得有些纤细的张鹤龄清咳一声,接道:“姐姐,我早已不是孩子了。”他一直期待自己能独当一面,成为姐姐的依靠。原以为自己应当已经有些积累,看起来也颇为可靠了,却不想自家姐姐竟然还是将他当成“孩童”?

“我知道。”张清皎掩口笑道,“如今你行事越发稳重了,气度也全然不像是孩子。可每每瞧见你,我依然会想起你幼时的模样。罢了罢了,不提此事了。眼看着你年纪也大了,虽然你有心先立业后成家,但亲事也该上心些了。”从她而言倒觉得无论弟弟什么时候想成婚都无所谓,但如今的世情却并非如此。若是一味我行我素,反倒容易连累长辈们担忧。故而她也只能从众,关怀起了弟弟的婚事。

张峦点点头道:“确实该给他说亲了。如今便相看着,再过两三年或者三四年成婚也不迟。不过,我并非内眷,平日里来往走动的人家也并不多,实在不知该找甚么样的人家比较合适些。不知娘娘可有甚么打算?”

“原本我想着,若能娶一位举人家的女儿便很合适。读书人家的女孩儿,既识文断字,一过来也能当家,咱们家的这些事才算是有了着落。”张清皎笑道,“不过,今日我才明白,自己或许是想得太简单了些。”

“我倒是觉得,娘娘所言极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咱们家也高攀不起。”张峦道。

张清皎摇了摇首:“爹爹有所不知,今日嘉善大长公主特意过来问了鹤哥儿,而且是替她的独女来问的。由此可见,以咱们鹤哥儿的人品,配小门小户的姑娘已是有些委屈了。即使与嘉善大长公主这门婚事不成,咱们日后也可将眼光放长些。”

“大长公主的独女……”张峦愣住了,“这门第未免也有些太高了罢?”

“既然她看中了鹤哥儿,便说明鹤哥儿有足够的资格娶如此门第的贵女。”张清皎沉吟片刻,“不过,那些不知根不知底的人家咱们暂时不予考虑。毕竟出身太高的贵女,难免高傲一些,婚后磨合起来或许并不容易。或许亲家还有可能拿门第来压咱们家,这可使不得。”

张峦也很认同:“咱们家本便是小门小户出身,因娘娘之故才得了如今的富贵与恩宠。若从门当户对来考虑,勋贵家的姑娘并不合适,官宦家的姑娘也未必能看得上咱们。倒不如还是从和咱们同样的人家里找……”

“嘉善大长公主的女儿便是极为不错的姑娘。”张清皎打断了他,“这孩子这些时日都跟着我学经济庶务,性情娴静,聪敏伶俐,我倒觉得若鹤哥儿能娶了她,便是咱们张家的福气了。”更不必提以嘉善大长公主的身份,也不存在“亲家”借着他们张家之名闹出什么事来的可能。

“不过,这孩子再怎么好,也得鹤哥儿觉得合适方能定亲。而且,这孩子也没见过鹤哥儿,指不定看不上他呢。”说着,张清皎勾起唇,“鹤哥儿,你又是如何想的?不若改日你们来坤宁宫的时候,安排你们二人光明正大地见一面?”

张鹤龄皱着眉:“由姐姐来安排便是。”他眼下并没有成家的心思,就算那姑娘再好,到时候他也可以觉得不合适为名婉拒了。况且,那姑娘既然是公主之女,眼光定然是极高的,也未必能看得上他。

“我见过!”旁边的张延龄许是不甘心自己被忽略了,突然道。

见父亲兄姐都齐齐地望了过来,小家伙挺了挺胸膛:“上回我从书房里头往外探的时候,见到了六位贵女。年纪最长的应当是仁和长公主,年纪最幼的是皇幼女,剩下的四人之中定然有一位就是姐姐所说的嘉善大长公主之女了。”

本还以为他能说出什么来,倒教张清皎有些吓一跳——毕竟,若是他真与王筠见过面,那就是宫规的疏漏了。没想到,他说来说去也不过如此罢了。当初匆匆探出脑袋看的那一眼,大概连人都没有瞧清楚罢。

“那便等娘娘的安排,待他们见过面再说。”张峦道,目光在张延龄身上停了停。他今日尚是第一回 听说,张延龄居然做过那般唐突的事。即使张清皎与张鹤龄都已经教训过他了,他这当爹的也不介意让他的印象更深刻些。

此事商议完后,已是时近黄昏,张家人便告退离开了。张清皎继续听着戴义抚琴,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让张鹤龄与王筠光明正大地见面比较合适。这时候,朱祐樘回来了,陪着她听了一会儿琴,笑道:“竹楼先生的琴艺真是越发精进了。”

“每日抚琴不辍,唯手熟尔。”戴义答道,“只是不知,小皇子究竟喜不喜欢听琴。”

“自然是喜欢的。”张清皎笑道,“每当听琴的时候,他便难得会安静些。”对于她而言,听琴亦是一种胎教。一则可让孩子接受音乐的熏陶;二则她听琴的时候情绪舒缓,很是放松,亦能安抚腹中的孩儿。

“方才我过来时,正好遇见了岳父与鹤哥儿、延哥儿。你难得将他们留下聊天,难不成是发生了甚么事?”朱祐樘问道。

“今日嘉善姑母有意与我们家结亲,亲自来问我了。我觉得筠姐儿是个好孩子,若能将她留作弟媳妇,心里怎么都觉得欢喜。所以,我便赶紧将爹爹和鹤哥儿唤过来商议此事。”说到这里,张清皎一叹,“仔细想想,筠姐儿若是配了鹤哥儿,倒是鹤哥儿高攀了。”

朱祐樘眉头轻轻一挑:“分明是门当户对,如何能算是高攀?嘉善姑母之女,是皇亲,你的弟弟,是国戚,并没有孰高孰低之分。毕竟,筠姐儿并非郡主,没有封号,不过是身份上贵重些而已。以鹤哥儿的人品性情,正是佳配。”

闻言,张清皎轻嗔道:“你这当表兄的未免也太偏帮着鹤哥儿了,对筠姐儿不公平。”无论从谁来说,大长公主之女在身份上都是足够贵重的,虽无郡主之名,却也与郡主没甚么分别了。而张家不过是骤然富贵的外戚,目前尚无爵位在身,门第与身份确实相差不少。而且从两个孩子的品性来说,都是好孩子,并无孰高孰低之分。

“筠姐儿不是有你这位表嫂护着么?我这当姐夫的,也只有护着鹤哥儿些了。”朱祐樘弯起唇角,轻轻地笑出声来。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现在整个心都是偏的~

爱屋及乌,对张家也是极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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