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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场众人谁不知晓, 皇后娘娘突发心病的缘由是什么?他们都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金夫人和沈清是如何与皇后娘娘发生冲突,又是如何自以为是、胆大妄为的。就连唯一不在场的张峦也已经从张鹤龄处得到了答案,但这并不是他想听到的。

他想听到的是女儿亲口诉说,想听到的是她发泄出自己的情绪,该哭便哭、该笑便笑, 而不是将一切都闷在心里。尽管他不是大夫,却也明白若将许多事闷在心里,只会越来越觉得难熬。正如他当初考举人屡战屡败, 只觉得满腔苦闷无人能诉说,险些就将自己折腾病了。

张清皎沉默片刻,才缓声道:“爹爹,我一直觉得,娘心里多少是有我的。当年她插手我的婚事时,我对她很失望,觉得她其实丝毫不看重我。在她心里,我不是她身上掉下来的骨肉,或许只是一个名唤‘女儿’的附属之物罢了。物品不必有所思所想,只需谨记爹娘的话,日后将娘家与弟弟高高地供起来便足够了。”

“可是后来,她改了,她尝试着替我说话了,她替我出头了……所以,我觉得,我们之间的母女情分还是在的。因此,我才在出嫁之前替她百般考虑,希望能让她过得足够舒适,无须顾虑甚么。毕竟我很清楚,她不适合成为主母,也不适合教养孩子。若是不替她安排,爹或许迟早会与她彻底离心,鹤哥儿也会疏远她,延哥儿反倒可能被她教得无法无天。”

“我之所以限制她作为主母的权力,初衷是为了保护她,为了给她和张家最安稳的生活,而不是糊里糊涂地陷入到是是非非当中去,否则连我也很难保得住眼下的荣华富贵。那时候的我,并不知道我会成为皇后,也不知道我会得到独宠。那是我所能做出的,最适合于她与张家的安排。”

“如今也是最适合于张家与她的安排。”张峦斩钉截铁地道,“无论娘娘是太子妃,或是皇后,张家都须得谨守本分。”

“是啊,可或许她并不这么认为。”张清皎苦笑道,“或许她心里对我有怨,或许她也是真心替我考虑。只是我们永远都无法理解彼此的想法,她永远不会明白甲之蜜糖乙之砒霜的道理。”

“爹爹应当知道我的性情,瞧着似乎很柔和,其实多少有些执着之处。我一向很清楚,自己想要甚么样的生活,想要甚么样的未来。因此,我无法容忍任何人无缘无故地以为我好为名,插手我的生活,替我做出决定——这是娘犯的第一忌。”

“其次,我平生所愿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爹爹也应当记得才是。而今何其有幸得了一位两情相悦的相公,娘却试图给他身边塞人,还指责我是嫉妒心太强,看不清楚现实。我们俩分明过得好好的,往我们中间塞人,不是给我心上插刀子么——这是娘犯的第二忌。”

“再次,我是皇后,相公是皇帝。娘越过了我们二人,插手新宫人的采选,擅自与那宫人约定借腹生子,无疑是干涉宫廷内务。宫中一向禁止内外勾连,更不许外戚插手宫务,娘试图染指的还是最为敏感的皇嗣问题——这是娘犯的第三忌。”

“每每想到她以替我打算为名,做出的却都是往我心头捅刀子,让我瞬间陷于不义之地,让我过得如履薄冰的事,我便觉得难受。她疼爱我么?或许罢。她憎恶我么?也或许罢。她的疼爱犹如砒霜,有时候我甚至恨不得她是憎恶我的。可这样的念头生出来,我又觉得难受,觉得无奈,觉得作为女儿,我不该这样想……”

她之所以陷入心病之中,并非她单纯地厌恶金氏的所作所为,而是她依旧对金氏怀着几分母女之情,也知道金氏或许是真的“爱”她。但这份“爱”,却比当初的“不爱”更教她觉得痛苦,更让她觉得煎熬。

从理性而言,她不断地告诉自己,这回的事已经将她们的母女感情都磨得干干净净了。以后她再也不必担忧金氏在家中惹出什么事端,又或者再插手她的事,甚至可以拒绝与金氏见面,不再理会她闹出什么幺蛾子。

可是,从感情而言,她却依旧不舍,依旧觉得痛苦。子女与父母无法沟通,始终在不同的层面思考问题,难道以简单粗暴的“不再相见”就能解决彼此的矛盾冲突么?过去彼此关怀的记忆,能因为这一件事便忘得干干净净么?

她确实曾经想过,这一次次伤害已经够了,她已经受够金氏了。可是,这并不意味着做出这个决定的她只会觉得彻底解脱,而不会觉得痛苦。这样的痛苦,是其他人的关爱暂时无法全然弥补的,也许只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渐渐缓解。等到她们不断地疏远,最终她才能全然遗忘。

“娘娘,她的所思所想,都是金家教出来的。以金家的家风,她能转变到如今,其实已经颇为不容易了。”张峦低声道,“我们不该强求她能理解咱们,更不能强求她突然变得通情达理起来。”

“我知道,若我不是皇后,万岁爷也不是皇帝。这件事,或许在六七成人看来,都不过是娘家母亲在为女儿的子嗣发愁。母亲生怕女儿若不主动给女婿塞人,婆家便会以子嗣为由为难女儿,主动给女儿准备一个通房大丫鬟,亦是情有可原。”张清皎苦笑道,“这样想的人才是多数,而我们反倒是少数。”

“时人太过看重传宗接代,甚至连等也等不得,并不是件好事。家风方正的人家,有四十无子方能纳妾的规矩,才是受人称道的。甚至有人终身不纳妾,没有子嗣便过继嗣子,亦是并无不妥之处。”张峦道,“娘娘,并不是因着这样的人少,行为便是不应该的;也并不是那样的人多,行为便是所有人该遵循的规矩。”

“爹爹所言极是——”张清皎转而想起张峦曾经纳的妾,心里轻轻一叹。其实,她与父亲之间又何尝不是有着代沟呢?但父亲却并不会将他的想法强加给她,反倒是尽力支持她的念头,或许这才是她想要的真正的父母之爱罢。

这时,朱祐樘出现在坤宁宫门口,微笑着踏进来:“岳父所言,与朕不谋而合。或许,所谓英雄所见略同便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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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参见万岁爷。”张峦忙站起来行礼。

“不必多礼,平身罢。”朱祐樘道,仔细端详着自家皇后的模样,“果然,岳父一来,皇后的气色便好多了。若岳父每日都能进宫来开解皇后,说不得她的心病便能痊愈了。”来自于父母的伤害,唯有父母方能抹平。尽管他很遗憾,以自己对皇后的珍爱依然无法让她早日开怀,却也明白并非所有感情都能以夫妇之情替代的道理。

“只要万岁爷与娘娘有召,臣定然每日都会进宫觐见。”张峦低着头回道。

“那便有劳岳父了。”朱祐樘道,示意左右退下。肖尚宫、沈尚仪等人遂带着人退到了门外,只留下怀恩与何鼎在里头。“朕之所以将岳父从兴济急招入宫,不仅是担心皇后,而且也想着须得妥善地处理此事。妻弟毕竟年幼,岳父方是一家之主,因此无论如何也须得由岳父来做主。”

“是罪臣教妻不严,才让她闹出了这番事来。看似是她的过错,其实仔细算来,都是罪臣之过。无论万岁爷与娘娘有任何惩戒,罪臣都心甘情愿地受罚。”张峦再度跪了下来,行礼道,“罪臣的外甥女亦是教养失当,行事才如此狂肆无状,姊夫姊姊都愿领罪。”

朱祐樘亲自将他扶了起来:“岳母毕竟是皇后的母亲,不过是一时糊涂才犯下错来。只需她明白自己做错了,帮着指认相关之人,而且日后不会再犯,朕便觉得可以既往不咎。至于沈氏,确实是太过狂妄了。朕也想着该给她一些教训,但毕竟不能大肆宣扬此事,便罚将她终身软禁起来,许亲眷前去探望,却不许互通消息。”

“外甥女如今正软禁在罪臣的家中,日后就这样养着她罢。”张峦道,“对外也能寻个由头,就说怜惜外甥女重病,将她接到家里来,每月都请宫里的女医来看诊即可。若是换了别处,反倒不能像这般名正言顺。而且,府中的大小事务都有娘娘安排的管事娘子经手,我和鹤哥儿也会时常监督,不容易出差错。”

“卿卿觉得如何?”朱祐樘侧过首,轻声问。

张清皎点点头:“就按爹爹说的办罢。”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

娘娘对金氏的感情很复杂

即使磨灭得已经失望得不行了

还是会觉得痛苦

不过,这已经是最后一次了,因为突破了娘娘的底线

母女间肯定再也回不到亲近的状态了

第223章 父母争论

第二日, 肖尚宫便奉帝后之命, 悄悄地随着东厂提督陈准出宫, 来到张家暗审金氏与沈清。当初她们确实是避人耳目暗中行事,但毕竟不过是两个寻常妇人,难免留下诸多蛛丝马迹。东厂已经审问了沈清的贴身丫鬟以及赶车的车夫等等,没几日就将相关的人犯都捉拿归案了。

金氏虽依旧不觉得自己有错, 但在张峦严厉的目光下却也不敢撒谎。她沉默片刻,便一五一十地将沈清带着她去见人, 以及如何给她支招让她去诸王馆寻覃敬, 见到覃敬后该如何说话等等, 都倒了个干干净净。

沈清意识到此事的严重性, 死活不肯承认这都是出自于她的谋划。即使有沈禄与张氏在旁边好言相劝, 她也只当作甚么也没听见,一口咬定她不过是顺着金氏行事罢了。直到东厂番子将那尼姑庵里的“大师”,她的贴身丫鬟、车夫等人都一一带上来, 所有人的证词都指向她,她才不情不愿地认了罪。

“这尼姑说的那些话,也是你教的?”肖尚宫冷声问。

“不,我一直以为她真的是‘大师’!毕竟她瞧着慈悲温善,也常有信女说起她甚么事都算得准!”沈清忙道,“初时我并不知有这么一座尼姑庵, 也是听人说起来才渐渐去得多了。我怎么也想不到,她竟然是蒙骗我们的啊!”

“……”那“大师”数着手腕上的菩提子,闭口不语。她的真面目早已被东厂和锦衣卫揭穿了, 所谓算得准也不过是善于揣测别人的情绪,而且因着信众太多,熟知各种小道消息罢了。除此之外,她身上还有些旁的疑点,陈准已经搜罗齐证据,打算立即向朱祐樘禀报了。

“看来,一切都只是巧合?”肖尚宫瞥了瞥沈清,又打量着这位“大师”,直觉似乎有些不对劲。以她在宫中旁观过无数次煽风点火、借刀杀人的经验,总觉得这回的事之所以闹到如今这个地步,与这位“大师”脱不开干系。否则,沈清纵然再如何胆大,也不会如此贸贸然地便想到擅自安排借腹生子之事。必定有人暗中鼓动她,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便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待到肖尚宫与陈准等人离开后,沈清所在的跨院大门缓缓地关闭了。她的相公与二子一女立在门外看着她,神情间皆有几分茫然。这两个儿子是她来京之前生下的,大的已经十岁出头,小的也有七八岁了;女儿她甚少提起,一向体弱多病,而今不过四五岁。

沈清嫁得远,辗转得到表妹被选为太子妃的消息时,先帝已经驾崩了。好不容易收拾了家当回京,奔的便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而来的,赶的也正是新帝登基、封太子妃为皇后的好时候。却想不到,她非但没有得到什么荣华富贵,反倒是自己一头栽进了坑底。这一刻,她的相公孩子都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她的一辈子也就这样了,但他们呢?

“胡思乱想甚么呢?”沈禄道,说不出对大女婿究竟是不满还是觉得他可怜。大女儿素来要强,自己认定了便自作主张,胆大妄为。女婿被她的强势逼得唯唯诺诺,什么事都管不了,只知道一心念圣贤书。这件事他与孩子毫不知情,对他们而言倒是件好事。

“跟着我回去罢,以后都住在沈家,隔三差五过来看一看清姐儿就是了。这是她的舅家,她舅父不会亏待她的,你们便放心就是。你啊,也该给孩子们好好打算一番了。别只顾着闷头在书房里死读书,改明儿也让你们去书院跟着先生好好念书。”

“多谢岳父。岳父大恩,小婿毕生难忘。”男子满脸皆是感激之色,听到岳父替他做了决定,自是暗地里松了口气。

儿女们倒是比他更机灵,立刻便围住了外祖父与外祖母,问起了书院的事。张氏牵着外孙女的小手,轻轻一叹:“说来,咱们也厚着脸皮请娘娘开恩,让尚医局的女医来给囡囡调养调养身子骨罢。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一直病着,怎么也好不起来。”

“这一阵便暂且罢了。娘娘正因此事伤心呢,咱们怎么也不能带着囡囡去觐见啊。若是一提起囡囡的身世,岂不是又招惹娘娘难受?等到过一段时日,娘娘的心情好些,便托你弟弟提一两句罢。”沈禄回道,心里不由得又想:儿女都是前辈子欠下的债啊。就算大女儿干出了这样的事,他们也依然无法狠心抛下她不管,更不可能将外孙与外孙女也舍弃掉。

另一边,金氏的院子内,张峦冷冷地道:“看来,想让你知错便改是不可能了。若你一直如此固执己见,伤害女儿却不自知,上赶着给她添乱,倒不如就留在家中好好休养,哪里都不必再去了。”

金氏实在是受不住他的冷脸了,咬牙道:“你们一个一个都说我错了!皎姐儿这么说,鹤哥儿这么说,大姑姐这么说,连你也这么说!可我究竟错在哪儿了?!子嗣不重要么?有子嗣才能立身,不是每个女人都懂得的道理么?上至皇后,下至种田的农妇,谁不知晓生不出儿子就会被厌弃?!唯有生出儿子,生越来越多的儿子,才是福气?!”

“我娘便是这样告诉我的!你们张家当年的冷嘲热讽也是这样告诫我的!如果我没有生下鹤哥儿,我和皎姐儿娘俩怕是就要给你的妾让道了!难道事实不是这样的么?!我不过是提前为皎姐儿打算罢了,究竟有什么错?!”

“可皎姐儿并不这样认为,万岁爷也并不这样认为。”

“那是因为她从来都不听我的话,你也只纵着她!我没有机会教她!!万岁爷眼下说是子嗣不重要,五年后呢?十年后呢?他不需要太子么?他不需要传宗接代么?!男人改变主意,比六月天还变得快,皎姐儿怎么能相信他的承诺一辈子都不会变?!”

“……为何不能相信?”张峦长叹一声,“即便我心底也存着疑虑,但我从来不会在他们尚且情浓的时候,便给他们泼冷水,口口声声地说他们绝不会长久。皎姐儿需要的并不是这样的‘警告’,而是我们的支持。纵然这种两情相悦的日子只能持续五年或者十年的时光,也到底是曾经存在过的。”

“你从来不替她打算,只是惯会说好话罢了!”金氏怒意勃发,“你们这些男人懂得甚么?!既然皎姐儿迟早会受到伤害,倒不如早些好好地替自己打算,尽快在宫里立身更重要!五年或者十年的好日子算得了什么?!那时候她还年轻,下半辈子难道就要在宫里靠着这些记忆苦熬着么!”

“一切都尚未发生,你说这种话未免也太早了些。况且,皎姐儿从来都不是不会为自己打算的。她的主意一向比你我都正,根本无需你胡乱插手,反而给她添麻烦!你将手伸到宫里去,是不是嫌她如今的日子过得/太/安/生?!”

两人吵得面红耳赤,最终依旧是谁都无法说服谁。金氏这几年与诰命夫人们交际多了,听得多也见得多,自有一套圆融自洽的逻辑,张峦根本没有办法让她意识到自己的过错。于是,他也只能转身离开了。

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金氏幽幽地道:“见着你,皎姐儿便该知道,女人该靠的是孩子,而不是相公。”这话并不是她想出来的,之前争辩的那些话有不少也不是她能想到的,而是她不知从何处听来,想来想去却觉得极有道理的。

张峦背对着她,低声道:“玛瑙是你给我的妾。”

“是啊。当时我若是不给你玛瑙,指不定你便从何处找出甚么翡翠宝石回来了。”金氏道,“用别的女人来收拢自己的相公,不是我娘教的,是你们张家的嫂子弟妹们教给我的。我只是想教给皎姐儿而已。”

“……原来你一直是这样臆测我的。或许在你心里,从来没有一时半刻是相信我的,自然也不可能相信儿女们。”张峦沉默片刻,“二姐儿夭折后,玛瑙的精神便不太好了。我会将她留在兴济,不会让她回京。”

金氏攥紧了手中的帕子,转身便进了屋子——事到如今,玛瑙回不回京又有什么用呢?她被关在家中,哪里也不能去,什么人都不能使唤,什么事都无法做,相公与她离心,儿女与她疏远,难道过得就比玛瑙还在的日子好些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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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坤宁宫内,张鹤龄与张延龄兄弟俩正陪着自家姐姐说话。

许是因经过张峦开解的缘故,张清皎的状态已经好转了不少,和两个弟弟见面时,脸上也一直带着淡淡的笑意。张延龄围着她转了半天,觉得她确实不像自己的梦里那般哭得厉害,这才放心地去吃点心了。

张鹤龄与姐姐闲话家常,说了些文华殿里发生的事。思索片刻后,他忽然道:“姐姐,眼下的我和延哥儿,能不能令你满意?我年纪还小的时候,那般肆意妄为,你是不是一度觉得,我这辈子也就是无所事事的街头闲汉了?”

“我知道,其实你一直很聪明,有些道理也明白。不过是你那时候觉得遵守各种规矩,倒不如打破规矩任性妄为更有趣一些,所以才那么无法无天罢了。说实话,那时候我确实很担心你聪明反被聪明误,将自己毁了,顺带将咱们家也一起毁得干干净净。”回忆起当初,张清皎不由得微微一笑。

“若不是有姐姐,或许我真的会那样浑浑噩噩地过一辈子,延哥儿也是如此。”张鹤龄叹道,“姐姐改变了我,也通过教导我改变了延哥儿,是不是觉得,只要你足够努力,所有人都能够改变,都能够变成通情达理的人?”

张清皎怔了怔,仿佛因他的话受到了触动。

“姐姐大可不必这样想。我们能改变,是因为我们还小;母亲无法改变,是因为她已经这样过了半辈子,几乎谁都不可能改变她了。姐姐心善,希望家人和睦,都能过得安康,闷声关门过着咱们自己的好日子。可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姐姐的苦心,都能满足于现状,都能按照姐姐期望的那样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现对最近几章,大家的争议比较大。

怎么说呢,我有种宿命论——在没有做足够的事情改变历史之前,历史是不会变化的。同样的事情,可能会以不同的时机发生,该降临的时候降临。只有在改变得足够多的时候,才会彻底摆脱历史。郑金莲的事必然会发生,借着金氏与沈清来做,已经铺垫了很久,并不是突然为之。而且,这也不仅仅是金氏和沈清的问题,牵涉面更广,以后会说到。

另外,小张现在的情绪很复杂,因为我有意识地想赋予她感情的色彩。她是个理智和感性并重的人,理智能很清楚地分析自己的喜恶,能做出决断,但感情依旧很丰沛。不然也不会在坚定自己的目标是皇太后的同时,爱上了皇帝陛下,并且相信他几乎没有前例的承诺了。另外,她对这一世的父母也是有感情的,不是说金氏伤了她她就能毫无痛苦地放弃她。其中,还牵涉到感情的折射问题等等。前世我不想多说,因为对她来说是好不容易才渐渐放开的过去,大家自由心证。如果以后有机会,可以写穿回去的番外玩一玩。

ps.这段很快就要过去了,_(:3∠)_,接下来请期待照照的来临。如果有亲等不及了,可以暂缓一缓~

第224章 安排郑氏

“如今的我, 在姐姐眼里或许还称不上全天下最好的弟弟;但姐姐在我心里, 却是全天下最好的姐姐, 几乎无所不能。而母亲……她从来都不是全天下最好的母亲。所以,我不会冀望她像其他人家的母亲那样对咱们。无论她做出甚么事来,我都只会觉得可怜又可恨,却不会太过纠结痛苦。”

“姐姐应该尽早接受现实才是, 不必因着母亲做出任何事而煎熬难受,冷静地替她处理事端便可。换而言之, 不必将她当成长辈, 而是当成同辈;不必想着依靠她, 从她那里获取甚么像样的支持, 而是想着适度满足她的想望;甚至将她当成不懂事的孩童那般, 随意地哄一哄她,或许便足矣。”

张清皎倚坐在软榻上,回想着弟弟告退之前所说的那些话, 双眸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坚定与清湛。仔细想想,她确实不应该因着金氏渐渐转好了,便淡化了她曾经做过的诸多不靠谱之事。她们母女之间从未有过默契,所思所想所行从未契合过。若将金氏当成一位熊家长,闹出事来不是迟早的事么?她早该有此觉悟才是,到底是太过小看沈清了。

又或许, 她在不知不觉间将遥远记忆当中的母亲形象投射到了金氏身上,因此潜意识中仍然寄希望于金氏能够成为她期待中的那位母亲。纵然她们都有缺点,在爱她的时候也都有令人觉得幸福与痛苦的时候, 但毕竟是两个人。尽管都是不完美的平凡人,但谁都不可能成为另外一个人。已经失去的生活,已经失去的家庭,无法靠如今的亲人来补足,她早该认清楚现实才是。

倘若像张鹤龄所言,不将金氏当成“母亲”,心中积累的情绪果然便疏解了许多。也难为他小小年纪就能想得如此清楚明白,在兴济的这两年应该也发生了不少事,渐渐地将他依靠母亲的念头彻底打消了罢。

“卿卿。”朱祐樘的声音,将她从沉思之中唤了回来。

见自家皇后回眸一笑,浑身郁气已然消解了九分,朱祐樘自是喜出望外,心里暗暗地将两位妻弟赞了又赞。他坐在她身畔,轻声道:“方才陈准向我禀报,怀疑这件事另有他人在其中推波助澜。不过,并没有明确的证据指明是何人指使,线索在那尼姑庵的主持那里断了。这主持靠着装神弄鬼很是集合了不少信众,暗中也收集了不少消息。”

张清皎瞬间便想起了“间谍”这种职业,沉吟片刻:“换而言之,有人抓住机会便想使计谋祸乱后宫?若是一切如他们所愿的那般发展,指不定还有可能动摇未来皇嗣的身份?万岁爷觉得,甚么人会是幕后主使呢?”

“我还记得卿卿说过,若谁能从中得利,那谁便极有可能是主使者,仔细想想确实很有道理。若从国仇来考虑,国朝皇室生乱,最直接的受益者便是鞑靼与瓦刺;若从家族内部之争来考虑,宫中生乱,有不轨之心的藩王便是受益者。总归,即使并非鞑靼、瓦刺或者宗室,此人对咱们必定也心怀恶意,且有不臣之心。”朱祐樘分析道。

张清皎点了点头:“若能将与主持来往甚密之人逐一排查,或许还能发现些许蛛丝马迹。她打探消息,总归需要有人将这些消息送出去。眼下看似是打草惊蛇,但等到合适的时候,蛇总归是耐不住要出洞觅食的。”

“我已经让陈准好好盯着了。那主持关在了诏狱里,一直闭口不语。陈准不想对一个出家人用刑,便将她囚禁在里头,不许任何人进出与她说话。如果她不是真正修闭口禅的出家人,迟早会受不住罢。”朱祐樘道。

“此事暂时处理妥当,余下的唯有郑氏了。”张清皎道,让沈尚仪将云安召了进来。

为了避免郑氏生疑,沈尚仪并未亲自前去,只派了位年轻宫女传唤云安进坤宁宫。云安正在记诵药材,听了年轻宫女传话,忙起身快步行出去。郑金莲故作自然地跟在她身后,似是想趁机入坤宁宫见一见皇后娘娘。却不料那年轻宫女住了步子,蹙着眉道:“尚仪只让云安进去,你跟来作甚?”

郑金莲讪讪地住了步:“我是新来的,尚且不懂得规矩,姐姐勿怪。”她本以为自己来到坤宁宫,必定是出自于皇后娘娘的授意,指不定什么时候皇后便会私下与她见面,确认先前的约定,让她接近万岁爷获得圣宠。

可是,事实并非如此。都已经过去将近十日了,她竟然依旧未能见着皇后娘娘的面。说是坤宁宫的宫人,但她只能跟着云安在庑房里洒扫,并不能随意走动。别说进坤宁宫见皇后娘娘了,就连靠近坤宁宫都几乎是奢望。守在外头的太监宫女目光尖锐犀利,即使她好不容易生出“闯进去”的胆量,也会被他们的注视吓得不敢妄动。

与预想中全然不同的生活,让郑金莲渐渐焦躁起来。即便她自以为掩藏得很妥当,但就连与她并不熟稔,只是偶尔在这间庑房里休息的谈允贤也能瞧出她的异样,甚至还给她开了一回安神方。

但这一切只会让郑金莲越发焦虑。她疑心皇后娘娘是后悔了,不想与她兑现当初的承诺;又疑心皇后娘娘只是在考验她,只有觉得她的性情举止都合适,才会安心地将她派到皇帝陛下身边去。

此时,她只能立在庑房前,目送着云安踏进坤宁宫,眼底的复杂情绪几乎要溢出来。这时候,她注意到坤宁宫外立着的太监人数变多了,心底不由得怦怦直跳。根据她的观察,这便意味着万岁爷驾临了坤宁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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