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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驭鲛记》

作者:九鹭非香

文案:

她是驭妖谷最厉害的驭妖师,却为一只鲛人谜了心。

原名《驭妖》

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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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天黑得额外的早,窗外夕阳将落,橙黄的光照在特制的窗户纸上,窗户纸如同散着金光一般发亮,然而屋里却没有半点光芒,若不是豆大的烛火在跳动,这屋中几乎没有光亮。

缎面被子里的人动了动,哼哼了一声,转醒过来。

她眯着眼,往窗户那方看了一眼:“啊,天黑了,该起了。”她打了个哈欠,坐起身来。

于镜前将头梳罢,她望了眼光芒将退的窗户,眉梢微微一动,苍白的手指伸出,“吱呀”一声,推开了紧闭的窗户,她身子站在墙壁一边,伸出的手接触到了日薄西山时的阳光。

登时,她本就枯瘦的手像是被阳光剔了肉一样,瞬间只剩下了可怖的白骨。

而没有照到阳光的身体,依旧如常。

纪云禾转了转手,看着自己暴露在阳光之下的枯骨,握了握拳头:“吓死人了。”她语气毫无波动的说着,话音刚落,便见楼下院外,提着食盒的丫头缓步而来。

纪云禾收回了手,却没有将窗户关上。

今日有阳光,却依旧寒风凛冽,风呼呼的往屋里灌,她未觉寒冷,只躲在墙后眺望着远山远水,呵了口寒凉的白气:“今夜约莫有小雪,该暖一壶酒来喝了。”

“啪”的一声,房门被粗鲁的推开。外面的夕阳也正在此时完成沉入了地平线。屋里很快便黑了一个度。

新来的丫鬟江微妍提着食盒没好气的走了进来:“还想喝酒?就你那病怏怏的身子,也不怕给喝死了去。”江微妍眉眼上挑,显得有几分刁钻蛮横,“窗户可给关紧了,死了倒罢,要病了,回头还得累我来照顾你。”她一边说着,一边将食盒里的菜放到桌上,声音又沉又重。

纪云禾倚在窗边,撑着脑袋,打量着她,听了江微妍排挤的话,倒也没动怒,唇角还有几分若有似无的笑意。

“这么大雪的天,人家都在屋里歇着,就我还非得过来给你送饭。”江微妍一边嘀咕一边将饭摆好了,一转头,见纪云禾还将窗户开着,登时眉毛便竖了起来:“我说话你都听不见吗?”

“听见了。”纪云禾弯着眉眼看她,不像是在面对一个脾气暴躁絮絮叨叨的丫头,而像是在赏一出难得的好景,“你继续。”

见纪云禾这般模样,江微妍登时怒火中烧,搁下手中的碗,两大步迈到窗边,伸手便要将窗户关上,可在即将阖上窗户的时候,一只手却从她臂弯下面穿了过来,堪堪将窗户撑住。竟是病怏怏的纪云禾伸手抵住了窗户,不让她关上。

江微妍转头,怒视纪云禾,纪云禾依旧一副半笑不笑的模样:“我就想吹吹风,透透气,憋了一天……”

她话没说完,江微妍一巴掌将她的手打开了去。

“谁管你。”

纪云禾看了看自己被打红了的手背,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江微妍关上了窗户,转身便要往屋内走:“饭自己吃,好了就……”也不等这江微妍将话说话,纪云禾便抓住了她的手腕。江微妍一愣,转头盯着纪云禾,可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她便只觉自己身子一轻,不知被怎么的一推,脑袋“咚”的撞上刚阖上的窗户,将那窗户一下顶开了去。

外面的寒风登时打在她的脸上。江微妍半个身子都露在了窗户外面,全赖着纪云禾拎着她衣襟的手,给了她一个着力,才让她不至于从这三层阁楼上摔下去。

江微妍脸色青了一半,登时声色有些发抖:“你……你作甚!你放……不!你别放……”

纪云禾一只手拎着她,一只手抹了抹额头上微微渗出的薄汗,又咳嗽了两声,叹道:“哎,到底是不如从前了,做这么点动作就累得心慌手抖的。”

江微妍闻言,吓得立即将纪云禾的手腕抓住:“别别别,可别抖。”

纪云禾笑道:“谁管你。”她作势要撒手,江微妍吓得惊声尖叫,然而在她尖叫之后,却觉一股力道将她拉了起来。

她紧闭的双眼睁开,见是纪云禾竟将她拉了回去。她稳稳的站在屋内,看了一眼身后,窗外寒风烈烈,太阳已经没落,没有半分温度。

她险些就从这楼上摔下去了……

江微妍回头,又看了一眼在她面前笑得碍眼的纪云禾。

“被欺负的感觉怎么样?”纪云禾如是问。

死里逃生之后,被捉弄的愤怒霎时盖过了恐惧。

江微妍自小习过武术功法,她心头不服,只道方才纪云禾只是趁她不注意偷袭了她。江微妍道自己乃是这府内管事女官的亲侄女,即便姑姑对她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不要在云苑惹事。

可这云苑里就住着这一位病怏怏的“主子”——明面上说着是主子,其实不过是被软禁在此处罢了,云苑建在湖心岛上,四周交通阻绝,没有上面的指示,外人不能踏进靠近这湖心岛一步,外人进不来,云苑里的人也不可随意离开。

上面更是特意交代过,这“主子”不能让她踏出房门一步。

每次江微妍来送完饭,离开之时都要在外面加一把锁,简直就是在看犯人。

听说这女子与府里那位大人有渊源,可在她来的这么多天里,府里那位大人别说来云苑了,连湖心岛也未曾上过一次。她想,这不过是个被冷落着的快病死的过气女子罢了。名号都未曾有一个,有什么好惹不得!

江微妍自小在家中被捧着长大,若不是家道中落,她有岂会托姑姑入这府内给人为仆。而今还被捉弄至此。

越想越怒,江微妍劈手便给了纪云禾一巴掌:“你算什么东西!”她痛声骂着。

可这一巴掌尚未落在纪云禾脸上,临到半道,她的手便被人擒住了。

不是女人的力道,江微妍一转头,只见来者一身青裳黑袍,蓝色的眼眸里面仿似结了寒冰。

这……这是……

江微妍认出来人,登时吓得浑身发抖,可都不等她行一个礼,那擒住她手腕的手,便落在了她的脖子上。江微妍最后只来得及听见他冰冷的言语混杂着怒气,仿似冰刃,能削肉剔骨。

“你是什么东西?”

下一瞬间,她便被随手一扔,如同丢弃的垃圾一样,径直被从三层阁楼打开的窗户里扔了出去。

“咚”的一声,掉进了院子里结了冰的池塘里,砸破了上面的冰,沉进水里,隔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浮了起来,又是喊救命,又是喊主子饶命。

院外站着的侍从奴婢皆是一惊,惊惧非常的望了一眼三楼,没人敢动。

“哎,拉她一把呀。”三楼的纪云禾探了个脑袋出来,唤了楼下几人一声,“再不拉就得闹出人命了。”

可几个侍从都不敢动,连头都不敢抬,只因纪云禾旁边的那黑袍男子一身寒霜气势太过让人惊惧。

纪云禾见状,微微一撇嘴:“得得,我把窗户关上,你们趁机把她拉起来,这家伙就看不见了。”

“……”

敢当着主子的面说这话的人,大概也就只有这屋里的女子了吧。

“咔哒”一声,三楼的窗户还真就关上了。

隔绝了外面的寒风,纪云禾转头,目光落在了面前男子脸上,她退了一步,斜斜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长意,你现在脾气变得太不好。”

“过来吃饭。”

他俩说的话好似风马牛不相及,长意走到了桌边,将还没有完全摆好的碗筷给纪云禾摆好了。纪云禾也没动,只是一直沉默的盯着长意,隔了许久才道:“你放我走吧,我之前被关够了。”

长意将筷子放在碗上。轻轻一声脆响,却在寂静的屋里显得惊心。

纪云禾叹了一声气:“你留着我干什么呢,我这命也没几天可以活了,你让我出去看看雪,看看月,看看即将开遍漫野的春花,运气好,说不定还能挨到看夏雨的时间……我就想享受几天自由的日子……”

“纪云禾。”长意转了身,冰蓝色的眼眸里仿似什么情绪也没有,可也仿似藏了千言万语,“你若有本事,便再杀我一次。然后走吧。”

四目相对,沉默难言。

最终,到底是纪云禾笑了出来:“你这话要是放在六年前,我今晚就可以走了。”

听她如此平淡的说出了这句话,长意手心微微一紧,旋即又松开了去,他踏步行至纪云禾身前,捏住了她的下巴,直视着她的眼睛,试图从她眼睛里找出些许波动,可却什么都没有。

和以前一眼,一片黑沉沉的漩涡,将所有秘密都掩盖其中。

长意道:“可惜,现在已经不再是六年前。”

“是啊。”纪云禾垂下眼睑,“已经不是六年前了。”纪云禾笑了笑,“你已经成了那么厉害的大妖怪,而我却从一个驭妖师变成废人。长意……”纪云禾声音中的打趣调侃,让长意唇角紧抿。

“现在,我们和六年前,整好倒了个个儿呢。”

囚与被囚。

正好交换过来了呢。

第一章 鲛人

六年前,驭妖谷外。

纪云禾从神态倨傲的太监手中接过“货”的时候,是人间最美的三月天里。

驭妖谷外遍野山花浪漫,花香怡人,而面前的太监,夹着嗓子滔滔不绝的叮咛却让纪云禾觉得心烦。

“这是咱们主子花大工夫弄来的鲛人,给你三个月的时间,你可得把这妖怪给训练好咯。别回头让咱家再来接的时候,还这么又是大箱子又是满篇符咒的贴着,运着走麻烦,看着也心烦。”

负责与这傲慢太监打交道的是纪云禾的助手瞿晓星,瞿晓星还是少年,可一嘴跟抹了油一般麻利。他笑嘻嘻的应对着太监:“公公,您放心吧,咱们驭妖谷这几十年来驯服了多少妖怪了。休管这铁皮箱子里是个什么怪物,只要来了这儿,保证跟你走的时候是服服帖帖的。绝对不敢造次。”

“嗯,别大意了,仔细着点,这鲛人可不普通。”

“咱们知道,这可是顺德公主交代下来的活儿,驭妖谷绝对倾尽全力驯服这妖怪,回头回去,一定给张公公您长脸。”

瞿晓星最是会应付这些人,他说话好听,张公公也露出了些许满意之色。

纪云禾听着他们的对话,信步走到了马车旁边。

只见这马车背后的箱子有半人高,通体漆黑,是玄铁质地,上面贴满了层层符咒,纪云禾伸手将其中一张符咒撩了撩。但见符咒上的咒文,纪云禾挑了挑眉,随手揭下来了一张。

便是这符咒揭下来的这一瞬,只听“咚!”的一声,玄铁箱子当中发出沉闷的重响,还夹带着铁链撞击的叮当之声。

纪云禾目光一凛,这妖怪好生厉害。贴了这么多符,她只揭了一张,这妖怪便察觉到了……

而于此同时,箱子中的重响惊了拉车的马,马一声嘶鸣,撅蹄子要跑,马夫立即拉住缰绳,好一阵折腾,才将惊马稳住。

张公公转过头来:“哎哟,可小心着点!这妖怪可厉害着呢!”他说着往后面退了几步,“你什么人啊!这不懂的别瞎动!赶紧将符贴回去。回头小心治你罪!”

瞿晓星连忙赔笑:“那是咱们……”

“朱砂黄符,雷霆厉咒,闭五识,封妖力,是大国师的手笔。”纪云禾打断了瞿晓星的话,把玩的看了一眼手中的符咒,随即眸光一转,锋利的扫向站在一边的太监,她手指一动,朱砂黄符立时如箭一般穿射而出,霎时定在了那张公公的喉间。

只见那张公公双目一凸,张口欲怒,可口中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张公公登时大惊,伸手便去拽脖子上的符咒,然而待得手指被弹回来的时候,他的眼神里便添了七分害怕,惊恐的将纪云禾盯着,手指着纪云禾,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叽叽喳喳吵了半天。”纪云禾拍了拍手,“终于安静了。”

她给身后站着的几名壮实男子使了个眼色,男子上前,要去拉马车,而护卫马车的侍卫则都紧张的将手按到了刀柄上。

“马车我们驭妖谷收下了,箱子里的妖怪三个月之后来取,我们保证妖怪乖乖的,你们保证来回路上妖怪的安全。这是你们该做的事吧?现在妖怪到了驭妖谷,该我们接手,你们这阵势,是不打算让我们驯妖?”纪云禾盯着侍卫们,“你们是听顺德公主的命令,还是要在这儿帮这太监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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