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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共浴

马车悠悠, 很快就驶到了行宫,尽管行程并未缩短,天气甚至比往年更炎热, 林若秋却觉得这趟旅途十分舒坦,许是心境变化的关系。去年她刚生下婳婳,尽管嘴上说着不在意, 可仍免不了为外界的言论干扰, 哪怕楚镇依然宠她,她也很难做到从心所欲;今次虽不至于完全扬眉吐气, 落落大方对她而言已很容易办到,两个孩子就是她的底气。

她忽然理解了赵贤妃为何忽然变得急躁起来,说不定赵氏的猜测是对的,谢贵妃也想来行宫生个孩子,或许宫里的女人都同样渴盼着这份运气降临在身上——有时候迷信并非出自对神明的敬畏,只是想求得一份希望,一份美梦实现的机遇。不为了地位荣宠, 不为了晚年寥落, 为的只是不蒸馒头争口气。

况且随着皇长子落地,林若秋的待遇也跟着水涨船高,上次她以昭容的位分跟随皇帝出巡, 坐的仍是普通马车, 可没这般惬意——她现在的车驾则是特制的, 座椅底下藏有暗格, 可将冰块或井水置于其间, 人坐在上头能感觉到阵阵凉意,如同置身于水帘洞中。

难怪都说钱能通神,这些享受更是有钱都难买到的。

马车在行宫门前驻足,红柳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林若秋下车,两个孩子早由乳母接了过去。

林若秋环顾四周,眼看皇帝正大步向她走来,仿佛想像从前那样携她进去。林若秋遂拼命朝他使眼色,又向宋氏那头努了努嘴,意思在说:皇后在呢,多少克制点好。

楚镇却仿佛根本读不懂她的暗示,依旧噙着笑意快步过来,大手一抄就将她纤腰搂着,顺带着还将她被风吹落的一缕发丝拂到耳后去——这般亲昵的做派,和之前一模一样,仿佛周遭浑然无人,只剩下他们两个。

林若秋的脸皮却容不下这般放浪形骸,使劲想将他推开,楚镇却愈发蛮横的拥着她,低声道:“别动。”

好吧,林若秋明白了,这男人的占有欲着实强烈得厉害。大抵是她这段时日太在乎宋皇后的一举一动,楚镇才格外恼火,有意要破坏这份矜持。有时候林若秋觉得他就像琼瑶奶奶笔下那些爱情至上的人物,什么规矩体统都不存在。

林若秋也很喜欢小说里的霸道总裁,可当一个霸道总裁具象化到身边时,她还是会有几分局促,大概是因为画风太不调和了。她后悔没将林从武带来,有这位大舅哥在,楚镇多少会收敛些——当然更可能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身为皇帝,还有什么可怕的?

楚镇这厢跟她搂搂抱抱,前方那辆马车上的宋皇后则一脸淡定的下车,仿佛根本没注意到皇帝的举动,只是遥遥施了一礼,便由侍儿搀扶着进去。

这对有名无实的夫妻某种程度上还挺相近,都是倔强无比、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物,林若秋心想。就算楚镇没遇见她,就算宋皇后忘怀了那位心心念念的心上人,这两人也走不到一处,两块棱角分明的石头是没法真正契合的。

她却是块松软无比的面包,可以任由人搓圆搓扁。林若秋叹息着,她若是再强硬一点儿,就该让楚镇将她的住所安排得远些,而非像现在这样,她跟皇帝的轩室紧贴在一处,宋皇后却在较远的水榭栖身。

倘若有言官在侧,妥妥的该指认皇帝宠妾灭妻了。幸而这避暑山庄乃皇帝的私苑,旁人不能擅入,官员们想求见陛下,也须先递上拜帖才行,如此便省了许多麻烦与口舌。

宋皇后自然有她的用意,林若秋诧异的则是李蔷的住所安排。她以为这两人既有事相商,便该挨在一起方便说话才是,可谁知李蔷却另择了一处僻静的所在,与宋皇后正好隔湖相望,若想见面,要不就得从湖中划过去,要不就得绕远路,怎么想都挺费事。

此刻她也没对宋皇后表示出过多的亲厚,只恭敬地行礼问好,便朝着另一头缓步离开。

林若秋望得出神,不意楚镇悄悄在她腰间的痒肉上呵了一把,林若秋登时叫出声来,及至意识到李蔷等人仍未走远,她忙死死捂着嘴,含嗔带怒地瞪着皇帝。

楚镇丝毫没有道歉的意思,反而理直气壮的道:“不许看她们,朕难道不比这些人好看?”

林若秋算是知道这人多么奇葩了,哪有皇帝会纡尊降贵去跟妃子比美的,简直不可理喻。不过以她的审美来看,皇帝还真比后宫佳丽们俊美不少,李蔷就不说了,哪怕曾经以绝色著称的魏雨萱也不及他——她毕竟不是蕾丝边,不可能以公平的眼光来看待女人。

因此楚镇偶尔表现出一点霸道,林若秋还是挺高兴的,是人都难免虚荣心,谁不愿意有一个英俊的男人向自己献殷勤?尤其在行宫这块远离世俗的地方,林若秋可以抛开其他,甚至忘记皇帝与自己的身份,而将它当成一场完美的邂逅。

林若秋遂暂且不去管那两人,而是一心一意地跟随皇帝赏景,行宫虽阔别了一年,里头的花木依然郁郁葱葱,未显出半点颓败迹象,可知有人精心打理。

楚镇道:“朕来之前,这座山庄一直托赖湘平皇妹照顾,她倒不负朕之所托。”

虽是皇帝名下的园林,可皇帝并非那等小气巴拉的人物,自己不住,也不许别人住。之前湘平长公主因嫌弃京中酷暑,便曾请旨到行宫暂居,皇帝也允了她,两三日前方才离开。想必湘平公主离去之前一定命人好好清扫过,半点弄乱的痕迹也无——这样体贴人意,半点也不像魏太后所出之女。

楚镇与这位皇妹的关系一向不错,哪怕如今因魏太后的缘故有了点隔阂,也并未到完全生分的地步。

楚镇又引她到先前那所有泉眼的宅院里,指着清凌凌的泉水道:“湘平之前也曾到这泉池来过几遭,甚是喜爱。”

林若秋的表情几乎有点不忍直视,“公主也在池中沐浴?”

她实在不能想象那位温婉娴静的湘平公主精光赤条在池中洑水的模样,这与她给人的形象太不相符了,何况湘平并没有山阴公主那样豪放的名声。

楚镇颔首,“说是想沾一沾你的喜气,尽快怀上孩子。”

湘平一直都没孩子,虽跟丈夫感情笃睦,可夫家那里总归有些心结。湘平性子虽柔,却也有自身的坚持,与其给驸马纳妾,当然自己生的好——何况她也不是不能生了,平白帮别人养孩子做什么?

林若秋算是知道那个谣言是怎么流传出来的,敢情大伙儿都以为她怀上皇长子是借了行宫的风水运势,可这跟泉眼有何关系?她又不是在池子里受的孕……呃,林若秋蓦地想起,她的确跟楚镇在水中狂放过几遭,这么看倒并非毫无可能。

想起曾经那些热烈的回忆,林若秋便觉耳根发烫,她正要拉着皇帝告退,可楚镇却不知何时已脱下衣裳,如一尾矫健的游鱼般跃到水中去。

他还要林若秋下去陪他。

林若秋低头望着那身天蓝色衫裙,缓慢而坚定的摇了摇头,这身衣裳一浸水就容易褪色,等会儿若打湿了,是个人都瞧得出她在里头做了什么——哪怕只是普通的共浴,也会被些不怀好意的人误会。

衣裳还在其次,关乎到她清白的名声就不好,林若秋遂一本正经的往后退了两步。

楚镇见以目示意不管用,索性猴起半身,上岸来要抓她的脚。

林若秋吓得花容失色,正要逃离,谁知地上本就湿滑无比,她那双绣鞋又是绸布嵌的底,容易使不上力。脚下一个不稳,她便直直地向后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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亏得楚镇眼疾手快将她接住,人虽然没事,可那身衣裳却完全废了。

林若秋看着自己那身浓淡不一的装扮,很想将自己描绘成一朵出水芙蓉,可怎么瞧,她都更像一只落汤鸡。

果然这衣裳就不能碰水,本来她极为钟爱那澄净的蓝色,此刻却好似生了霉一般,可见美丽与丑陋仅有一线之隔。

楚镇忍住笑道:“还出不出去?”

林若秋瞪他一眼,还怎么有脸见人?她若是这幅装扮穿过回廊,肯定不会有人将她当做淑妃娘娘,只怕连扫地的婆子都不如。

楚镇遂拥着她轻轻道:“那便陪朕多泡一会儿,等会儿朕让魏安去瑞云轩为你取一件干净的衣裙,总不至于让你没脸便是。”

第101章 太难了

也是, 在皇帝跟前丢脸,总好过在一群人面前丢脸。林若秋无奈叹息,只得遂了这男人的意, 她发觉她自带的锦鲤运在楚镇面前往往不起作用,总能让他见到自己出丑的那面,大概这个就叫做卤水点豆腐, 一物降一物罢。

等她泡够了又擦干头发回到瑞云轩, 红柳便诧道:“娘娘怎去了这许久?”

而且脸色也不像洗完泉水的迹象,倒像是中了暑。

林若秋捂着热烫不已的脸颊, 含含糊糊道:“方才差点走迷了路,耽搁了些时候。”

红柳笑道:“也不是头一遭来了,娘娘还这般糊涂,可知是享清福的人。”

林若秋心道她倒是想早点回来呢,可某人偏不让她出来——不知怎的,楚镇一遇了水就格外生龙活虎,也许他上辈子是在海底龙宫当差的。

因了那番消耗体力的活计, 林若秋非但不曾得到好好休息, 加之回来路上赤日炎炎,反倒比去时更加焦渴燥热。

还好红柳为她准备了冰碗,每逢夏季, 林若秋最喜欢的就是这种类似刨冰加水果捞的玩意儿, 出汗之后痛痛快快吃上一碗, 仿佛心头所有的烦躁都消除了。

红柳看她吃得香甜, 虽然很不愿在此刻打搅她的兴致, 却仍不得不提醒,“奴婢方才到库房中看过,贮藏的冰块所剩无几,恐怕不足供陛下所需。”

当然不止皇帝一个,每每出行都带上若干大的队伍,那些人也都理当是能分得一份的。总不能又叫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

林若秋不以为意,“让宫中送来不就得了。”

避暑山庄离京城并不算远,若快马加急,两三日便可至。

红柳为难道:“只怕宫里用冰的份例也有不够。”

因年初天旱的缘故才使得地窖中的藏冰融化,否则行宫的库存也不会不足数,如此想来,皇宫那头的亏空只怕更多,就算能顾着皇帝这边,各宫的嫔妃与下人亦将怨声载道。

林若秋闻听此言,眉头不禁紧紧蹙起,“但谢贵妃……”

她蓦地住了口,谢氏这些年一直执掌六宫,比起她的经验何止多了十倍,怎么会瞧不出来?只怕她故意留着这个漏洞,就是为了给自己添堵。难怪她当初那样痛快的交出协理六宫之权,敢情是料到这出危机,有意将自己推入难地。

当然归根结底,也是林若秋行事疏忽所致。可她当初也想不到楚镇会将这项重任交托给她,既然接下了担子,那她便该尽力做好才是。一时间,林若秋感到无比懊丧,她再度怀疑起自己能否实现楚镇理想中的目标:她的确不适合做一个皇后。

当然此刻计较皇帝的轻信与谢氏的狡猾都毫无意义,当务之急是解决问题。万幸的是谢贵妃被赵贤妃绊住,没工夫来行宫找茬,否则以她的本事,一定会钉死这点迫得自己交出权柄,更不会让敌人有任何喘息之机。

她决定回去之后得给赵贤妃送份厚礼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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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蔷小睡了片刻,醒来便听侍女金枝道,方才服侍宋皇后的婵娟前来拜访,因见她歇晌,略坐了片刻就离去了。

宋氏的侍女怕别人起疑,自然是不敢久留的。

李蔷叹道:“她还是太着急了些。”

金枝一边给她捶背——自从那次堕马之后,小姐的筋骨便有了问题,顶容易酸麻疼痛——边说道:“那也是没法子的事,这么多年没见了,总还是想要见一见的。”

李蔷轻轻摇头,“若光是见面还好,我只怕她有点别的什么。”

金枝没敢接茬,心内却道,二少爷一样惦念着皇后娘娘,俗话说得好,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两人真见了面,可不得跟**一般呢。

她小心翼翼觑着自家小姐的面色,“那您打算怎么办?”

李蔷苦笑,“自然还是得帮她。”

何况不止是帮宋氏,也是为自家二哥着想,只是这两人见面谈何容易。宫里不许外男擅入,行宫防备虽然略松懈一些,每个更次依然有侍卫轮值,为的就是最大限度保证皇帝的安全,若李清真个随随便便闯入,只怕还未穿过水榭便已被当成刺客刺死了,遑论见到宋皇后。

故而宋皇后明里暗里催了她许多回,李蔷只当看不见,甚至于这次相偕来到行宫,她也有意跟宋氏的住处隔开,为的就是怕人起疑。

金枝踌躇片刻,悄悄看她一眼道,“其实,奴婢觉着淑妃娘娘倒是个善心之人,小姐您不如去求一求她……”

“她?”李蔷摇了摇头,“求人不如求己。”

她固然也觉着林淑妃心性脾气无可挑剔,可在北狄过了多年困苦的日子,李蔷深知人心之难测。哪怕林淑妃对她那样尊重,李蔷仍未能完全放松警惕,于林淑妃而言,是成全一对有情人更加容易,还是扳倒一对奸夫淫妇更加容易?想也知道该选后者。横竖这些人要的都是皇后之位,有省力些的做法,何乐而不为呢?

况且,就算林淑妃真那么容易被打动,此事牵扯太大,只怕她也得斟酌一二……说归说,到了次日,李蔷还是往瑞云轩走了一遭。

林若秋正在同红柳魏安等人商量夏日冰缺之事,她还没敢告诉皇帝。毕竟楚镇是出于信任才将此事交由她处理,眼下却出了个大篓子,她自己都愧怍无比。

但这事还是等尽快解决,不然再拖上几日,谢贵妃铁定得上书,堂而皇之的指出问题。一旦被贴上无能的标签,那林若秋就别想与她争竞了——可她还是挺想争一争,不为别的,只为楚镇希望她如此。

李蔷在旁听了半日,不露声色的道:“娘娘无需担忧,妾有办法。”

众人都惊愕地转过头来。

林若秋此时才发现自己怠慢了客人,正嗔着红柳不早些通报,正要命人奉茶,李蔷却摆摆手推辞了,也不卖关子,径直说出自己的打算。

解决用冰问题其实很简单,一个是减少宫中份例,但这么一来,下人们肯定会不愿意,毕竟暑天里谁不想用些清凉的饮品,这可比银子还稀罕;第二个则是补足缺数,只是京中皆旱,想买亦不容易买到。

李蔷道:“妾家中兄长颇识得几个北地商人,想来此事并不难办。”

只要有银子,想从外地运些冰还是挺容易的。

林若秋想了想,就算谢贵妃来料理此事,也是同样的办法,只是谢贵妃颇有门路,亦常年跟宫中买办打交道,不比她这里独木难支。

李蔷此举可谓是雪中送炭。林若秋由衷的感谢她,“此番承蒙妹妹相助,本宫感激不尽。”

李蔷谦卑道:“哪里,为娘娘分忧,本是臣妾应该做的。”

两人皆松了口气。

林若秋得了救兵,方才放心大胆地去找皇帝商量,顺便展示一下自己人脉多么辽阔。可谁知楚镇却睨着她道:“李婕妤竟主动过来找你?看不出来,你倒将朕的功劳抢去了。”

原来皇帝早就料到今年库房冰不足数,本打算将此差事交由李家办理,毕竟没人比他家更熟悉北地生意。只是李家本就圣眷优渥,楚镇怕纵得李海愈发心高气傲,这才引而不发,且吊一吊胃口再说。

当然此事由林若秋提及也是一样,皇帝当即便用朱笔下了批示,宽宏大量的道:“罢了,你是朕的爱妃,你的意思便是朕的意思,想必李家在功劳簿上总该记上朕的一笔。”

又轻轻瞟她一眼,“你跟李氏的交情倒挺深厚。”

林若秋汗颜道:“哪有什么交情,不过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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