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节(1 / 1)
室中死一般的寂静之后,她轻声说道:“设法告诉赵氏,这封号是林淑妃自己选的。”
明芳先是一愣,继而会过意来,欢天喜地的答应下去。
谢贵妃望着皎皎如雪的镜框,那样明净的颜色,照出来却仿佛一团污秽。她再度问向自己,她对林氏真的就没有半分嫉妒吗?
真的没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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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明芳等人所料,赵贤妃得知林若秋晋位的消息之后,果然气了个倒仰。
川儿见她坐立不安的在室中走来走去,头也不梳,脂粉也不擦,竟跟个刚起床的活鬼一般,只得无奈劝道:“娘娘,陛下要封便封吧,横竖都是正一品的妃位,大家平起平坐,也算公允。”
赵贤妃恼火道:“本宫进宫多久,她进宫多久,怎配跟本宫平起平坐?”
资历差得多也就罢了,哪怕同为四妃也是有差别的,贵、淑、德、贤,如今林若秋都越到她前面去了,认真论起来,赵贤妃还得喊那人一声姐姐——这对她而言不啻于莫大羞辱。
川儿干巴巴道:“那、总得有个次序吧?娘娘您占了末席的贤妃之位,无论陛下如何安排,林淑……林主子都在您头里,这个总没法子。”
“怎么没法子?”赵贤妃瞪着他,“分明是林氏诡计多端,向陛下要来淑妃之位,硬生生跟本宫作对。”
赵贤妃虽晓得林若秋会因生子再得晋封,却以为自身资历深厚,那人该矮自己一头。陛下就算要封,也得先将自己往前提一至两位,擢升为淑妃或德妃,再来安顿林氏的座次,这般才显得公允——前朝就有例可援。
若真这样安排,赵贤妃虽不会完全心服口服,总不至于大为光火。结果这林若秋倒好,腆着脸向皇帝要来淑妃位分,纵然赵贤妃日后再有迁升之机,也必将矮谢林二人一头,除非其中一个暴病而亡——可谢婉玉素来注重养生,颇有寿征,林若秋更不像会早死的,祸害遗千年呢。
好好的如意算盘被打乱,这叫赵贤妃怎能不动怒?
川儿挠了挠头,低首下心的道:“听说林主子是觉得自己德不配位,才忝受了淑妃一职,并非存心给娘娘您难堪。”
赵贤妃眉眼斜飞,轻蔑的道:“你听琼华殿那些人的鬼话!”
这才叫会算计的,既得了实惠,又赚了好名声,陛下还夸她谦逊——到了如今这时候,谁再信林氏是傻子,那才是真的傻子。
川儿见她辞色忿然,吓得不敢则声,半晌才怯怯道:“娘娘您眼下打算怎么办?”
赵贤妃没个主心骨,她当然不能请家中施压,陛下本就忌惮着平西将军府,若让父亲掺和到后宫琐事中来,等于是把家里人往火坑里推。
赵贤妃思量半日,轻咬着嘴唇道:“看来,本宫只好请太后帮忙了。”
太后亦是后宫之主,有她老人家出面,陛下总得顾虑几分吧。何况魏语凝已死,魏太后身边连个亲近服侍的人都没有,想必会很乐意见她。
赵贤妃很快拿定主意。
林若秋从红柳处得知赵氏向魏太后献殷勤的消息,半点也不着忙,神情平淡的道:“随她去吧,到底也只会无功而返。”
赵贤妃虽然脑子敏捷,这么快就想到对策,可惜信息库实在太落伍了,以为魏太后跟皇帝还是一对慈母孝子呢——殊不知自从魏语凝揭开秘密后,这层面纱早就被撕破了。
红柳迟疑道:“娘娘您生产的那段日子,贤妃娘娘就曾出宫为太后祈福,看来贤妃定是要在孝字上做文章了。”
林若秋冷声道:“凭她怎么折腾,太后娘娘可不见得会帮她。”
莫说魏太后出面也无用,只怕她未必肯出面为自己找麻烦——就连楚瑛的出世都未能促进母子关系的弥合,魏太后又怎会自取其辱?赵贤妃再怎么努力,结果只会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那时便知道后悔了。
林若秋便不去管她,她自己最近的烦心事都未解决——按说有了奶水是件幸事,但出乎意料的是,婳婳和阿瑛都不怎么愿意由她哺乳,反而更喜欢乳母的怀抱。林若秋满心懊恼的去询问,那些乳娘们讪讪的告诉她,是因为她的奶水太咸,不及乳母们的淡而甘甜,小孩子才不喜欢。
究其原因,毛病出在饮食上。林若秋平素喜欢偏酸辣爽脆的食物,怀孕的时候多有忌讳便罢了,好不容易大功告成,自然想着大快朵颐,谁知因此就“串了味”。林若秋着实气苦,她可不想再喝不加盐的猪肘汤了,因赌气决定,向黄松年要些收奶的药来。
只可怜黄松年面对这位娘娘来来回回的折腾,险些连老骨头都累断了。拣选药材之余,他不免向徒弟胡卓埋怨,“一会儿要催乳,一会儿要断乳,就没见过这样善变的主子。”
胡卓奇道:“为何要断乳,淑妃娘娘不是想亲自喂养皇子与公主的么?”
无忧公主出世那段他也是经历过的,听闻林主子因为奶水干涸的缘故忙得焦头烂额,陛下恨不得把整个太医院支使得团团转呢。
黄松年没好气道:“鬼知道为何,说是奶水太咸的缘故,小皇子不爱喝。”
胡卓含蓄的望他一眼,笑道:“是小皇子不爱喝,还是陛下不爱喝,师傅您可曾问清楚?”
黄松年目瞪口呆,以这小子的年纪,他会不会懂得太多了些?
家门不幸啊。
第87章 感动
林若秋当然不晓得太医院那对老小子跟小小子暗地里的编排, 她就算真有读心术也不会用到这上头,而是第一时间问问景婳跟楚瑛是怎么看她的,为何连亲娘的奶都不愿喝, 嗯?
此时此刻, 林若秋竟模糊体会到魏太后的心境, 那种与亲生子女疏离隔膜的感受——当然两者的性质完全不一样。
楚镇进来时, 林若秋正努力咽下一大盘干炒苦瓜,末了又让红柳倒了杯生麦芽炖蜂蜜水来给她清口——两者都是收奶用的东西。蜂蜜水就罢了, 那苦瓜可真苦到钻心,林若秋攒眉吃完, 圆润的脸颊已经显出包子褶来了。
楚镇随手接过蜂蜜水, 小心翼翼递到林若秋唇边喂她服下,一壁笑道:“不想吃就别吃, 何苦这样难为自己。”
林若秋胡吃海塞了一大通,只觉胃里无限晃荡, 遂扶着枕头半躺下来,慢慢揉着肚子。
她朝楚镇埋怨道:“谁叫婳婳她们不爱喝奶,这总胀得慌也不叫个事。”
果然凡事过犹不及, 从前她因为没奶而燥郁, 如今才知奶水多了也不好, 胸口跟塞着一大团棉花似的,抽也抽不出来, 按也按不下去, 着实堵心得慌。
“原来因这般?”楚镇十分诧异。
“否则还能因何?”林若秋没好气道, 皇帝总不至于专程来看她笑话的吧?
楚镇踌躇片刻,还是将黄松年来访之事道出。黄松年当然没直说小两口之间的情趣不够正当,只是非常巧妙的暗示了一下:这种闺房之趣私底下胡闹便算了,只别嚷嚷得人尽皆知,那多难为情,无论陛下还是娘娘都该注意点形象才是。
林若秋一听便青了脸,这老匹夫未免脑补过头吧,怎么会觉得她会、会……林若秋的脸色由青转白,又由白转红。她蓦地想起,古时候那些贵族断奶都颇迟,听说甚至有成年之后还拿人乳当补药的,这么一想,黄松年的脑补或许颇有实际依据。
她不禁悄悄看了眼楚镇,当然问这种事是下流了点,可楚镇是几时停的奶呢?若能知道大概,也好用作参考。
楚镇对她身上一根头发丝都了若指掌,自然知晓她心内的想法,急忙摆手道:“别误会,朕可没有那种恶习。”
他也就是嘴上畅快两句罢了,没打算真行无礼之事——皇帝这一点还是挺正人君子的。
事实上楚镇断奶在同辈里算得早的,才两岁左右,自然不会养成眷恋人乳的癖好。那时候适逢服侍他的奶娘回家,昭宪皇后便另外从宫外选了一批,谁知这几个奶娘年轻而又风韵,还在椒房殿时就敢对先帝搔首弄姿,先帝爷当时就将这些人杖毙了,后来也懒得再进。
虽说宫中生死之事十分寻常,林若秋仍不禁打了个寒噤,“是昭宪皇后告诉先帝爷这些事的?”
楚镇摇头,“皇后温婉体下,纵知她们心有不轨,亦不忍发落。是先帝偶然瞧出异状,这才代为处置,还是昭宪皇后为这些人求情,才算留了全尸。”
简直是现成的霸道总裁跟小白花模板,林若秋不得不猜测楚镇是否从中借鉴一二,毕竟他对自己的态度也颇有相似,专横的,偶尔还带一点施压般的宠爱——不同的是楚镇没先帝那般暴戾,而林若秋也不及昭宪皇后多矣,所以是低配版的霸道总裁文吧,但或许更现实一些。
昭宪皇后真是这么一个完美女神么?那林若秋倒是很能理解魏太后为何恨她了,她太好了,好到不像是真的,落在厌恶她的人眼中,只觉得她是个令人作呕的假人,她愈是普度苍生,就愈让人想将那张伪善的面具撕烂。
无论实情如何,这些都是上辈子的恩怨,林若秋无心多管。她将思绪收回眼前来,因向皇帝建议,她不想让儿女们太迟断奶,尤其婳婳已经这样大了,再过些时,就能添加一些辅食——不然纯靠奶水,一则营养不丰,二则也不利于牙齿的发育。
楚镇对此无可无不可,“他们是你的孩子,你自己做主便是了。”
林若秋的心放下大半,她本来担心皇帝会跟她在子女的养育问题上产生分歧,如今看来皇帝还是挺信任她的——虽说她自有一套现代化的育儿理论,可在外人眼里,她只是个欠缺经验的土著。
楚镇的话则令她吃了一颗定心丸,亦是一重护身符,既然皇帝明示了她是孩子们的母亲,那么再无人能从琼华殿中将这一双儿女夺去,再则,她亦听说有些皇子公主亲近乳母而跟生母疏远的,有皇帝这句话,她便可以放心大胆按照自己的方式来教养儿女。
胸中块垒虽消,胃里的块垒却仍然堵着。楚镇见她躺在床上哼哼唧唧,不由得同情道:“朕帮你揉揉?”
因这些天都不曾下床,林若秋自然懒得着意妆饰,此刻正处于衫垂带褪的状态。皇帝才开口,她便一激灵坐直身体,且将衣带向上拉了拉,警惕的道:“不用了。”
楚镇:“……朕说的是揉肚子,不是别的。”
林若秋这才知自己闹了误会,脸上飞起两朵红云来。倒也不怪她思想不健康,实在她现在的状态就很容易引人遐想。林若秋低头看着鼓鼓囊囊的胸脯,她从前也就是发育正常,倒也没怎么突然,如今许是因涨奶的关系,草草望去倒和波霸一般了。
其实她却宁愿小些,这样累累坠坠才叫恼人呢,翻个身都不方便。
楚镇假意没看到她胸前风光,另一只手伸过去,便要为她按捏腹部。
林若秋忙往后缩了一尺,嗫喏道:“妾自己来就行,陛下无须费事。”
并非她不愿与楚镇亲近,实在是……她觉得无比羞惭。大概是接连生下两个孩子的缘故,林若秋这趟腰围恢复起来更费力些,距离她生产完已经十几日了,腰间的那些赘肉仍在明晃晃地昭示存在感,可惜古代没有抽脂疗法,否则林若秋定得将这些恼火的东西除去。
她决定在她身材恢复以前,都不要出去见人。
楚镇却执意搬开那只螳臂当车的胳膊,强行为她揉起小肚子来,一壁坏笑道:“有什么羞于见人的,朕倒更喜欢你现在的模样,有点肉还更好看些。”
林若秋怀疑他是故意的,花言巧语哄着自己,没准等垂垂老矣之时却会拿来取笑,说不定这些话还会被记录到史官的小本本上呢——她发觉自己联想到几十年之后的事,心里却意外充满了憧憬,还有一丝微微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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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安组织的工匠队伍很快就来到琼华殿外,皇帝都下了旨意,他们怎么敢耽搁?且小主子们长起来飞快,等孩子们大了玩闹起来,这琼华殿肯定是住不开的,况且,万一林主子以后还要生呢——魏安丝毫不怀疑这点,只瞧林主子进宫之前陛下膝下一个也没有,进宫之后孩子却蹭蹭地多起来,便可见一斑,没准林主子竟是送子娘娘转世呢。
进宝站在曲池旁一眼瞥见,便巴巴的上前,将一个荷包塞到他手里,陪笑道:“魏爷爷,您来得可真快。”
魏安只消略颠一颠,便知荷包里是十足的赤金,因轻哼一声,将东西塞回到进宝手里,“算了吧,咱都是为陛下和淑妃娘娘当差的,又怎好要你的东西?”
进宝只当他欲迎还拒,正要加紧说两句奉承话,魏安却按着他的手,缓缓摇了摇头,语重心长道:“不必如此,若陛下知晓我从中徇私,必定不会轻饶。”
进宝正要宣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孰料魏安却以行云流水般的将手伸进袖里,那荷包早已回到进宝囊中,但听他正色道:“说了不收便是不收,你再这般,我可得向陛下告状去嘞。”
进宝只得确定这位魏公公真是转了性了,见了银钱倒跟钱咬手似的,这得是脱胎换骨罢?
正踌躇该就此回去还是假意寒暄一番,又见魏安瞟他一眼道:“我年岁虽比你长些,究竟差不了多少,就不必爷爷爷爷的唤得那般难听,咱们彼此兄弟相称罢。”
进宝唬了一跳,“这怎么成……”
宫里的小太监见了魏安这御前总管莫不称一声爷爷,算是约定俗成的尊敬,进宝也是从小太监提拔过来的,算算也只过了一年,他自然不敢托大。
魏安不耐道:“说了不必就是不必,若陛下知道了,还当我给林主子宫里的人脸色使呢,不看看你如今什么身份。”
要说这进宝太监的运气是好,就因为林主子生无忧公主的时候勇于求见陛下,由此得了机缘,后又被陛下擢升为琼华殿的掌事太监——虽说这机缘有一半是踩着自己而来的,到底也算他本事。魏安想起当初将这小子拦在门外,就觉得后悔不已,早知林主子会走到如今位置,他就该对琼华殿每一只猫儿狗儿都笑脸相迎,他发誓!
当然如今也还不晚,林主子出身不显,要用人只能从宫中挑,只要能跟她宫里的人打好交情,还怕没有风光之日么?
这也正是魏安摒弃前嫌肯跟进宝称兄道弟的原因,他能在宫中如鱼得水,自非心胸狭窄之辈,从前那点不痛快早就忘了,以后如何才是最要紧的。
进宝无法,只得僵着舌头唤了一声,“哥哥。”
魏安含笑拍拍他的肩膀,“好兄弟,往后咱俩在宫中就得相互照应了。”
进宝简直哭笑不得,他家中亲族早丧,进宫之后才认了招财一个干弟弟,如今又多了个干哥哥,看来今后的日子倒是真热闹了。
魏安无暇废话,很快就指挥泥瓦匠拆的拆,卸的卸,务必要尽快使琼华殿这座宫殿焕然一新。
进宝看他精神抖擞,仿佛比对待自家的事还热心,心下倒安稳大半:只要监工肯出力,那些工匠自然不敢偷工减料,娘娘的差事也就能办妥了。
彼时连下了十几天的豪雨,正值雨散云收,炽烈的太阳也从灰蒙中露出行迹,没一会儿,众人都热得一头大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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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巧绿柳率领着侍女们送来消渴的绿豆汤,因亲自端了一碗到魏安手里,含笑道:“公公请慢用。”
魏安极有礼貌的接过,又随口问了句,“你红柳姐姐呢?”
他记得往常都是红柳那丫头负责应酬功夫,怎么今日却换人了?
绿柳不曾说话,仍旧维持一副矜持笑容悄悄退下。
魏安只觉满腹狐疑,因悄悄拉着进宝询问,“她是怎么回事?倒好像红柳跟咱家有仇似的。”
进宝神情复杂看着他,“哥哥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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