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1 / 1)
无论哪一种都挺可怜。
林若秋想自己既然是来当公务员的,自然得凡事顺着领导的心意走,她站在一旁磨了半天墨,便适时的打了个呵欠。
楚镇立刻警觉地扭过头来,“你困了?”
“臣妾不困。”林若秋忙说,一面手上加紧磨墨,一面却悄悄以袖掩口,又打了个呵欠。
“你今日才进宫,怎么会不累。”楚镇温和而体贴地说道,大手一挥便召了红柳来,“服侍你家主子先去歇息吧,不必理会朕。”
林若秋谢过皇帝一番盛情,方才扶着红柳的胳膊转身,她确信没有看错楚镇眼中流露出的一抹放松——果然如此。男人其实也挺好对付的,只要你顾全了他们的体面,即使皇帝也能变得温柔。
她忽然想起自己忘了什么事,遂生生刹住步子,乖巧的问道:“陛下,您饿不饿?臣妾让人送点汤饮来。”
楚镇摆手,“不用费心折腾,你自去吧。”
可是她想吃宵夜啊……林若秋嘴上嗯了声,只得忍住满心懊恼上床躺下。当着皇帝的面,她也不好偷吃藏在床头柜里的那些糕点。
然而饿着饿着,林若秋也就渐渐睡着了,像她这样身体好的人甚少失眠,天塌了都懒得动一下。
不晓得皇帝是什么时候就寝的,总之应该是很晚。林若秋迷迷糊糊中感到有一只手落在自己脸颊上,下意识往他手背上拍了两下,呢喃道:“别闹”。
虽是半梦半醒的状态,林若秋感觉枕畔人的身子僵了僵,她便再次确定了:建昭帝只是“无力”,其实是有心的。一个具有七情六欲的男人,总比冷酷无情的魔头容易打发。
过了好半晌,楚镇才悄悄将那只手收回去。
一宿无话。
次早醒来,林若秋便发觉身畔的男人不见了。叫来红柳一问,才知楚镇天不亮就已起身离去,这位皇帝的兢兢业业可谓有目共睹。
红柳对她多有埋怨,“选侍您昨夜怎么恁早就歇下了呢?难得陛下头遭就来咱们宫里,您却不把握住机会,下次却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林若秋睁着两只惺忪的眼,心道哪来的机会,她又不是六味地黄丸成了精,就算软磨硬泡把皇帝留住,别人还是不会碰你,反而闹得彼此难堪。
现在这样不是挺好吗?皇帝高兴了就来坐坐,不高兴了立刻就走,对付领导原该是这套方针,领导还该夸她懂事呢,再过分就成马屁精讨人嫌了。
红柳说不过她,只能摆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态度,无奈摇头。原以为跟了个雄心勃勃的主子,谁成想却会这样混日子,这样下去,林选侍几时才能怀上龙裔,几时才能地位稳固熬出头啊?
林若秋不理会这些人的忧愁,只吩咐红柳为她洗漱更衣,进宫第二日原该去向诸位妃嫔娘娘请安,她不想迟到落人话柄。
主仆俩相对无言间,绿柳却喜孜孜的进来了,进门先向林若秋福了福身,接着便咧嘴道:“尚宫局送来的赏赐到了,选侍可要点一点?”
也不止琼华殿有此殊荣,新人进宫,皇帝照例是要恩赏一番的,其实也是恩赏她们的父母亲族:娶了一个,便等于娶了一大家子,这一点放之四海而皆准。
林若秋淡漠瞥了几眼,随口问道:“安选侍那里也是这些东西吗?”
她与安然来往密切,有什么好东西都会一同分享。林若秋正愁无人作伴,能得个人时常说说话也好。
绿柳却摇摇头,“宫中有旨,苏州来的贡缎,婕妤能得六匹,美人四匹,选侍只得两匹,金簪同类。”
林若秋瞅着面前箱笼中的物事,她就算数学再不好,也能认出那是四匹贡缎,四支金钗,可她仅是选侍份例,难不成内务府的人送错了?
不,不会,那些人都是办事半老了的,若能犯这种简单的错误,除非他们不要脑袋。
既然没错,那就是……
林若秋脑中轰然一声,绿柳已欢喜得向她作揖,“恭喜选侍得陛下垂爱,今后风光指日可俟。”
林若秋面上没有半点喜色,她觉得皇帝大概是吃撑了。
没错,她是想寻一张长期饭票,可谁会跟饭票谈情说爱呀?
第6章 再会
何况这张饭票还是有时效性的,万一建昭帝中道崩殂,那她们这些无所出的后宫嫔妃……皇帝又没法给她一个孩子,保她后半生有所依托。
想太多亦是无益,这宫里谁不是过一日算一日的?林若秋很快就放宽心态,有吃,有喝,有玩,这就够了,还要什么自行车?
至于建昭帝是想跟她玩一场柏拉图式的恋爱戏码或是纯粹逗逗乐子,林若秋且不去管它,如今要紧的是不能错了规矩,保命在宫里才是第一位的。
林若秋很快梳妆打扮好,由红柳搀扶着去往皇后所在的椒房殿。
她来得已经不算早,魏昭仪却比她还要迟。众人端坐了好一阵子,喝茶喝得舌头都麻了,才看到一身瑰紫衣裳的魏昭仪姗姗而来。
之前殿选那日据说魏昭仪也在,可林若秋没敢看她——无它,只因魏氏跋扈的声名太过深入人心。莫说林若秋希望中选,就算不想,她也无须得罪一个疯子。
如今斗胆瞟了两眼,林若秋却发觉这位艳名远播的美人并不及她想象中那般夺目,更像是一白遮三丑的典范,她那种白与魏雨萱又有不同。若说魏雨萱是没有半点瑕疵的透白,魏昭仪则更接近枯井里那种不见天日的惨白。
她看起来就像墓穴里挖出的女尸,森森的散发出瘆人之意。
林若秋终于明白,为何连方姑姑谈起这位魏昭仪都是一副噤若寒蝉的态度,遇见这样贞子似的人物,换做她也怕。
那人冷电般的目光倏然射来,林若秋忙垂下眸子,方才短暂对视,她看到魏昭仪眼下有明显的乌青,擦了许多粉才勉强盖住,是因为新人入宫而睡眠不好么?可她在魏氏眼中看到的并非妒恨,更像是深深的疲倦。
她不禁怀疑起魏昭仪是否真的受宠——尽管受宠也是柏拉图式的受宠。
魏昭仪入了座,在座的气氛方活络些,没人拿她迟到的事说事。地位低的不敢,至于比她地位高的,唯有赵贤妃不冷不热的刺了句,“妹妹下次须得记得,莫耽搁了给皇后请安。”
魏昭仪皮笑肉不笑的道:“劳姐姐指教。”之后便再无话。
赵贤妃便再懒得理她,谁都知道魏氏不过是借着太后的势才这般猖狂,等太后西去了,她可还能这般恣意?
何况从魏雨萱的事来看,这位昭仪娘娘差不多已和娘家撕破脸了。
林若秋发现这个后宫和书里其实没什么两样,大多数时候还是挺和睦的,四妃里头尚缺其二,谢贵妃与赵贤妃之后,即以魏昭仪为尊,再往下的妃嫔即便有些小脾气,亦掀不起大风大浪来。
谢贵妃的父亲是当朝右相,赵贤妃则出身平西将军府,二人都无心争宠,而是一心一意争夺贤良的美名,无疑意在后位。
毕竟当今皇后时常多病,十日里倒有五日下不来床,谁都看得出她命不久矣。
林若秋悄悄将视线投向高座上苍白病态的女子,这位皇后娘娘大多数时候都是一副安静沉默的态度,仿佛游离于世,在座并非她御下的嫔妃,而是些不相干的人。
在原书里,宋皇后原本另有青梅竹马的意中人,是先帝的一道圣旨将她指给当时还是皇子的建昭帝,既非两情相悦,很难说宋皇后是否心存怨恨,她这种消极的态度也就很能理解了——这些年,宋皇后虽执掌凤印,却不理后宫琐事,六宫皆交由谢、赵两位娘娘打理,无怪乎纵得这两人的心越来越大。
所以说建昭帝的后宫真是很神奇,没人爱他,可他偏偏在漩涡的中心处。不过这些与林若秋皆不相干,她扮演的是个无聊的吃瓜群众。
众嫔妃原本好好的谈笑风生,不知从哪个角落阴阳怪气的来了句,“听说昨日陛下去的是林选侍宫里,好福气啊!”
说话的是高思容,此言一出,满殿里顿时落针可闻。
林若秋怀疑她仍在记恨那日尿裤子的事,所以才变着法的想要报复,可这与她有何关系?高思容自己要喝那么多茶水,难道是她逼的?可笑。
至于拿侍寝的事来挑掐就更没意思了,不是她,也会是别人,总得分个先后次序吧?这在逻辑学上是不可避免的问题。
说来说去,高思容惋惜的还是那人并非她自身。
思及此处,林若秋只笑了笑便道:“那高姐姐希望陛下去往何人宫中呢?”
“我……”高思容脱口便想说自己,继而意识到这样太过冒险,遂机敏的将皮球踢开去,冷笑道:“魏更衣出身承恩公府,难道不比你更有体面,林选侍莫非不懂得谦让之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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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若秋心想这跟谦让有什么关系,皇帝的心思岂是她们能把控的?简直站着说话不腰疼。
而坐在角落里的魏雨萱此时脸色也不好看,一道进宫的秀女里头,唯独她只封了更衣,偏偏她的家世又是极出挑的。高思容此语,无异于在她的伤疤上撒盐。
偏偏高思容却不觉得自己说错话,反而面露得意之色,浑然不觉众人都在看猴戏般的看着她。
及至发觉满面肃杀的魏昭仪亦在盯着她后,高思容的脸色才唰的白下来:她怎么忘了,有魏昭仪在,魏雨萱才不可能第一个承宠,她这一语倒把魏昭仪给得罪了。
高思容不禁张口结舌,“娘娘,妾身……”
满殿里呈现尴尬的沉寂,最终还是谢贵妃款款打了圆场,“众姊妹清早前来想必也乏了,不如回去歇一歇吧。”
这本该是皇后的台词,由她说来却也理所应当,众人皆见怪不怪。
林若秋出了椒房殿,原想着高思容或许会前来找茬,那她可得避一避。可谁知高思容自个儿心虚,生怕魏氏寻她麻烦,自己倒和被猫赶着的耗子一般灰溜溜离去了。
安然挺着小身板气喘吁吁赶了来,“姐姐,你别走那么快,且等等我。”
林若秋只得停下和她结伴而行,她问起今早送来的赏赐,原想着要不要分安然几匹,可谁知安然却笑着摆手,“不必,我那里也有四匹。”
见林若秋面露诧异,她便解释道:“姐姐还不知道?咱们本就是按美人份例来的。”
原来宫中旧例,凡新人入宫,侍寝后都会得一次晋封,因而这次尚宫局准备的赏赐就是按晋升后的份例来的。只是这几年都不曾选秀,绿柳等人倒给忘了。
林若秋:“……”
亏她还自作多情了一阵,她好蠢。
不过这样也好,林若秋还以为建昭帝对自己另眼相看,本来不想当这个出头椽子,结果发现是她自己想多了,反而松一口气:一见钟情这种事本来也太荒唐,尤其像建昭帝这样荷尔蒙缺乏的男人。
安然畏怯的看着她,“姐姐,侍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听家里的嬷嬷说得有点害怕。”
林若秋一眼就看出她脸上的抗拒,的确,以安然目前的年纪,根本不可能坦然接受那件事。
她本想告诉安然,陛下其实没法对她们做什么,可转念一想,自己是否该护着点建昭帝的男性自尊?
便只牵起安然的手,以一副过来人的身份娓娓道:“你放心,陛下是个很温柔的人,他不会伤害你的。”
大约是她笃定的口吻太有说服力,安然终是悄悄点了点头。
林若秋将她衣袖上的褶皱抚平,含笑道:“那便回去候着吧,想来这几日就该轮到你了。”
她却不曾留意到,湖堤旁有一道深邃的目光漫不经心投向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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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若秋猜的不错,楚镇是个办事很章程化的皇帝,继琼华殿后,他又陆续去了高思容、安然等人的宫室,当然无一例外的,徒有侍寝之名而无侍寝之实。
安然抽空跑来林若秋宫里喝茶,语气里颇有庆幸,抚着胸口道:“姐姐你还说呢,那晚上我都快被吓死了。”
林若秋奇道:“陛下很凶么?”
安然摇头,“也不是,就是……我不怎么敢跟他说话。”
结局就是皇帝批了一晚上的折子,而安然则耿耿难寐,次早顶着两个青眼圈出来,可想而知楚镇在她面前是何等冷淡不可接近的模样。
林若秋不禁啧啧称奇,这位皇帝陛下可真有意思,是因为她的个性太过洒脱,楚镇才多跟她说两句话?林若秋忽然觉得荣幸之至。
安然用竹签叉了颗樱桃放进嘴里,又道:“我还没什么,可高美人老大的不服气,听说她那日特意穿了一身波斯国买来的纱衣,打扮得和月宫仙子般,可陛下看都没看她一眼,还说她伤风败俗,该请嬷嬷来好生教她规矩。高美人气得一天都没吃饭,回头就把那身衣裳给撕了。”
林若秋心想这才叫活该,谁叫高思容故意往枪口上撞的?楚镇是个心如止水的和尚,当然看不起不穿衣裳的女人。
尽管不知者不罪,可他是皇帝,怎管这些?
林若秋收回思绪,就发现面前的果盘已空得七七八八,里头多数东西都进了安然的肚子。
她就在安然手背上拍了一下,板起脸道:“少吃点,等胖起来,陛下就不要你了。”
“谁要他呀?”安然吐了吐舌头,又剥了一枚大个的枇杷,两腮撑得鼓鼓囊囊的。
也是,既然不需要与皇帝进行肉体上的交流,那保持身材就没多大意义了。林若秋便高高兴兴的与她分吃起来。
这样纵情任性的后果是,建昭帝三日后再过来时,看着她的目光便甚为异样,“你……似乎丰润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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