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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李诫不同意放你走,我去和他说。”温钧竹的语调听上去有几分恳求,“瑀妹妹,他是你救命恩人没错,你不离不弃也没错,但你首要的是保住自己,如果他落难,你才好搭救他呀。”

赵瑀只是摇头,“温公子,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会走,我不会离开他……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他怎能听不懂?温钧竹只觉一颗心直直地往下沉,整个人也跟着坠了下去,似乎沉入一个深不见底黑黢黢的洞里,他颤着声问道:“你、你真的决定了?”

“嗯,”赵瑀顿了顿,又说,“温公子,你千里迢迢来看我,如此看重我、担忧我,我着实感动,但是这样对咱们都不好。你学识出众,才华横溢,又是温家的嫡长子,今后是铁定入阁的人,大好的前程,犯不着因我一个他人妇耽搁了。”

她径直望过来,脸上依旧是记忆中温婉端庄的笑,语气依旧是那么的平和柔顺,只是说出来的话像刀子一样剜他的心!

她说,“温公子,今后还请你称呼我为李太太,我的名字出现在外男口中实在不妥。”

“听说你秋闱高中案首,我还没向你道贺。”赵瑀微一低头,道了声恭喜,“温公子应早日回去温书,一举在春闱夺得头筹。”

“我……从第一眼看见你,就喜欢上你了。”温钧竹不住倒吸气,说一句顿一下,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波折起伏,“我母亲看不上赵家,我跪了一天一夜她才同意。咱俩亲事定下的那天,我高兴得一夜睡不着。因……你家规矩太严,我甚至不敢跟你多说一句话。谁成想,现在你待我就像一个陌生人!”

他咬着牙说,“你本该是我的妻……赵家误我!李诫、误我!”

赵瑀看他脸色铁青,面孔都有几分扭曲,怕他一时想不开,急急劝道:“你不要这样,事情都过去了,人应该往前看……等过去了再看,此时觉得跟座山似的困苦不过就是道门槛,一抬脚就过去了。”

“过不去,于我来讲,一生都过不去。”温钧竹不错眼地盯着她,忽然伸手抓过来,“我要纠正这个错误!”

“纠正你个鬼!”伴着一声暴喝,赵瑀只觉风声啸啸,眼前一花,一个人影晃过,紧接着“砰”地一声,温钧竹斜飞出去,噗地落在雪地上。

李诫捏着拳头,仰着下巴,眼中闪着火光,嘴角勾起一抹斜斜的坏笑,“读书读成榆木疙瘩了吧,李老爷我让你冷静冷静。”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重感冒,头昏脑涨加鼻塞,更新不及时,抱歉~,等我彻底好了会加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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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额前的碎发飘起,又落下,脸上一凉,原来是几朵雪花从面前掠过。

许是发生得太突然,也许是他周身的气势太凌厉掩盖了周遭的一切,赵瑀觉得,有那么一瞬间,天地间万物仿佛都变得虚无飘渺,似真似幻。

直到李诫回头一笑,“我把那个酸儒打趴下啦。”

他语气很是随便,然飞扬的眉眼间是止不住的得意,分明将自己当做了惩恶扬善的英雄。

赵瑀知道此时自己不该笑。李诫是朝廷命官,殴打一个有功名的读书人,还是当朝首辅嫡长子,不定要被多少人弹劾。

但她还是忍不住笑了,说实话,温钧竹伸手抓来那一下,她真的怕了,害怕就这样被拖走,再也见不到他。

那一刻,她在想李诫到底哪里去了,为什么还不来?

幸好,他来了。

李诫这一拳很重,温钧竹蜷缩在厚厚的积雪中,捂着嘴,发出闷闷的咳嗽声。

一声声的,让赵瑀听了有些不忍心。

她轻轻拽了下李诫的袖子,“帮帮他,他也不是什么坏人,终究是因我而起,若能替他解开心结,也算是一桩圆满事。”

李诫可不信温钧竹能想得通,不过媳妇儿都发话了,他不介意表现下自己的宽宏大度。

是以他晃荡着踱步上前,想要扶温钧竹起来。

哪知温钧竹狠狠甩开了他的手。

李诫干脆抱着胳膊站在一旁,脸上挂着讥讽的冷笑,看着温钧竹挣扎起身,摔倒,又挣扎,又摔倒。

几次反复,他终是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抹掉嘴角的血渍,他说:“这笔账,我记下了。”

语气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温度。

赵瑀忍不住道:“温公子,我家相公打你是冲动了些,我替他向你说声对不起,请你不要介怀。可也不能全怪他,毕竟他是担心我的安危才对你出手。”

温钧竹的表情一瞬间凝固了,良久,他才自失般一笑,闭上眼,将所有的支离破碎遮于眼底,“我到底来这里做什么!”

“温公子,对不起。”赵瑀移步上前,“这一声是我要对你说的,你对我的心意,我着实无法回应,虽然这么说有些自大……只望你今后能寻到两心相悦之人,到时再来看这段经历,也不过是视作年少荒唐,付之一笑而已。”

温钧竹没有看她,双目望着晦暗幽深的巷子深处,眼中无悲无喜,“两心相悦,会有么?”

“其实,只要你静下心来在身旁看一看,也许就会看到那个人。”

温钧竹看看她,又看看李诫。

李诫斜靠在树旁,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看似对这边漠不关心的,然他刚看过去,就对上了李诫略显锐利的眼神。

“如果当初换做是我救了你……”温钧竹说不下去了,喑哑着嗓子喃喃道,“迟了一步,任我再如何拼命追赶,却只能看着你越走越远……。”

他踽踽独行而去,又高又瘦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

赵瑀摇摇头,感慨道:“我怎么觉得我罪孽深重?”

“你不要胡思乱想,”李诫宽慰说,“是他自己钻牛角尖,自己把自己困住了,关你什么事?”

继而不屑道,“别看他识字会写文章,我看他才是个睁眼瞎,不去看确切情况,不懂人情世故,不管他人的所想所思,一味只将自己的想当然套用在别人身上,当真愚蠢至极,傲慢至极!”

赵瑀却有不同的见解,“他便是人们所说的天之骄子一类的人物,出身钟鸣鼎食之家,父亲又是当朝首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算是晋王爷见了温相国,也是客客气气的吧。”

李诫琢磨一下,倒还真是这么回事。

“他一路顺风顺水长大,从未遇到过什么挫折。”赵瑀沉吟了下,含着几分怜悯叹道,“欢喜的亲事突然没了,一时承受不住,便走进了死胡同。和我当初被逼节烈差不多,都是突遭打击不知如何应对,我是万念俱灰,他却是走了极端。”

李诫立即道,“这么说的话,他也未必是纠结于你,更多的是不甘心,不甘心我这个卑贱的奴仆把你给抢走了。——不提他,一提他我就来气。”

“不过他倒是说了京中的风声。”赵瑀把温钧竹的话大致讲了讲,担忧道,“如果上头问起来,总要有个说辞。”

李诫哈哈一笑,拉着她往外走,“放心,我才没他说的那么笨,本老爷早已有了应对之法。让这群人闹吧,动静越大越好,这时候就比谁沉得住气,谁能稳到最后,谁就能赢!”

时辰不早,街上的人流逐渐开始散了,较之方才的喧嚣热闹,此时街上的冷清反倒更让人觉得心境安和。

花灯还未撤下,他二人一道儿在灯市下慢慢散步,彼此都没有说话,但隐隐有一种温馨暖流在二人间缓缓流淌,便是冰天雪地中,也能觉出几分春意来。

出了正月十五,年就算过完了,濠州的人们又开始为着生计忙碌起来。

只是大街小巷中,外地人的生面孔不知什么时候多了起来,渐渐的,客栈都不够住了。

郑县丞一日三趟地找李诫,可他不是升堂断案,就是恰巧外出私访,再不然就是头疼脑热起不得身,总之是一连十天半月,俩人愣是没碰上面!

就算郑县丞是块木头,此时也醒过味儿来。他抱着一摞卷宗,“啪”地往刘铭案前一放,阴沉着脸道:“近日来争地纠纷案子,我是管不了了,请先生转交李大人做论断!”

刘铭望着一尺来高的案宗,眉棱骨跳了跳,拉着郑县丞坐下,“老郑,别生气,生气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说说怎么回事。”

郑县丞清矍的脸上全是怒气,“李大人到底什么意思?让我拿着鱼鳞册安置流民,流民没安置好,倒牵扯出来一大堆说不清归属的地!背后个个都是有权有势的大地主,让我怎么办?啊?你说让我一个不入流的八品官怎么办?”

他咣咣敲着桌子,山羊胡子都一颤一颤的,“还有现在,怎么那么多外地人都跑濠州买地来了?你看看他们闹腾的,四处踅摸,但凡看见没有标记的地就要买,全堵在我衙署门口,吵闹着弄什么地契。我敢做主吗?那些地是谁的还不知道!”

刘铭讶然道:“竟有这等匪夷所思之事?”

郑县丞冷哼道:“你少揣着明白装糊涂,欺负我新来的是吧?李大人年前就放风声要清丈土地,这是拿我投石问路对不对?”

“大人不是那种坑骗下属的人,你放心好了。”刘铭安抚说,“这些卷宗放到我这里,等大人回来我递交给他。”

正说着话,但听当堂前登闻鼓咚咚地响,惊得二人一颤,郑县丞急得跳脚,“这下可好,县太爷不在,我看谁来断案!”

说罢,顾不得再发牢骚,提着袍角一溜小跑到了前衙大堂。

令他吃惊的是,李诫已穿戴整齐,威风凛凛地端坐大堂之上。

这位大人竟然已经回来了,合着就躲我一人是吧?

郑县丞默默地在心底给上峰大人一个大白眼。

这是桩人命案子。

苦主是一位孙姓老农妇,为少交点税赋,她家有五十亩地挂在乡里高举人名下,因今年高家要把挂名费用提高两成,她家觉得不合适,和高家商量把田地要回来,改挂在别人名下。

高举人没理由不同意,吩咐管家把地还给孙家。

结果就出问题了,高家的账目里记的是四十亩地,孙家这边说是五十亩地,再翻出两家的契约,上面也是四十亩地。

那十亩地高举人自然不认账。而孙家说自己不识字,被高家骗走了十亩地,几次三番去高家要说法。高家也是当地的士绅,根本不惧几个小小的泥腿子,都是直接吩咐家丁赶走了事。高家气不过,纠集十来个乡邻,扛着锄头拿着扁担,气势汹汹冲到高家讲理。

结果可想而知,一场混战。

高家的几名家丁挂了彩,孙家的大儿子丧了命。

堂下的老妇人白发苍苍,头发散乱蓬松,已哭得面目虚肿,声嘶气噎。她身边的破席子上,直挺挺横着一具尸体,看身形是个正当年富力强的壮汉,脸上盖着一张黄纸,身侧露出的手已是青紫僵硬。

看着这凄惨的景象,听着老夫人凄厉的哭声,在场的人无不身上起栗。

李诫当堂就下令签传唤高举人,并涉事人等。

命案并不复杂,许多人都亲眼看见高家家丁打死了人,依律判罚即是。因是双方械斗,李诫判当事家丁杖一百,徒五年,高家赔孙家烧埋银子五十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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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的是那十亩地。

李诫倒也有办法,吩咐郑县丞拿着高家在县衙留底儿的地契文书,让王五等几个衙役护送,实地核对去。

高举人一听,当场脸色就变了。

不到两日,就有了眉目,除去族人乡邻挂名的田地,除去备案地契中的田地,竟查出五百亩没有登记的地。

李诫没收了多余的五百亩地,责令高举人将所有挂名的田地一律退还,并令他将得来的挂名钱粮全部上缴——虽说时下人们都认为这是约定成俗的规矩,但当朝律例可明文规定这是不允许的,相当于你一个举人从国库里偷拿银子!

整理好案宗,李诫如实上报给巡抚大人,并请提学官革去高举人的功名。

府衙的巡抚和提学官头碰头地看着李诫的呈状,一脑门的冷汗不住往下流:这位爷又想干什么?这到底是晋王爷的授意,还是这位愣头青的自作主张?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中秋节快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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