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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在啊?”盛望问。

“我得去1班。”他说,“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杀回来。”

“想什么呢,肯定能啊!”高天扬安慰道。

那男生倒是很清醒,幽怨地说:“每次有人出去估计都是这么安慰的吧,最后有几个能回来?”

高天扬噎了一下,一巴掌拍在他后背说:“那你不能争口气啊!”

他又跟盛望对了一下拳,说:“盛哥,你也……不对,你也别太过争气了吓到我们。”

高天扬说完,下意识朝江添瞄了一眼,他以为自己会被江添逼视,就像上次说“路过”一样,没想到这次江添没抬眼。

他敏锐地觉察到了两人之间某种微妙的变化,但凭他腔肠动物一般的脑回路,并不能描述这种变化在哪里。

于是他选择了闭嘴,安静如鸡。

盛望把一部分东西塞进书包,正准备抱起另一摞书,就见江添弯下腰,替他把那些抱上了,然后抬脚朝楼梯口走去。

排名这种东西毕竟是每个班关起门来说的,没换教室之前,没人知道别班什么情况。

b班正清扫空桌等楼上的人下凡呢,没想到第一个下凡的是江添,吓得值日生抹布没拿稳,差点抹另一个人脸上。

“什么情况?”有人小声议论,“搞什么大新闻呢江添要换班?”

“做你的梦吧。”另一个人嘲道,“肯定是帮人搬东西啊。”

“谁这么大牌面?”

正说话呢,盛望挎着书包跟着进了教室门,众人又傻了。

几秒之后,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喏,牌面来了。”

空桌有几张,江添问盛望:“坐哪?”

“这边!”某一张空桌前突然伸出一只黝黑的手,盛望朝那边看去,就见史雨指着自己前面的座位说:“坐这吧。”

“也行。”盛望点了点头。

江添说:“他比你高么?”

史雨:“……就不要计较这种问题了吧,差不多啊添哥。”

江添没再多言,走过去把盛望的书放下来。其他换教室的同学也陆陆续续来了,占据了剩余几张桌子,盛望把书包塞进桌肚,正准备把东西往外掏,就听见江添说:“我上去了。”

他动作顿了一下,抬头道:“行。”

他看着江添从教室后门走出去,很快消失在走廊里。那一瞬间,他忽然想起当初在隔壁卧室看到行李箱的时候,还有某个课间,江添在教室后方对他说“以后总会要搬”的时候。

只不过这次是他下的楼。

是你自己选择走远一点,自己要下楼来的,就不要假惺惺地舍不得了吧。

盛望对自己说。

午休还有十几分钟结束,换进b班的人都已经安顿下来,教室慢慢恢复安静。这里组与组的排布不太一样,陌生的间隙、陌生的面孔,周围还飘散着陌生的清洁剂香味。

但是没关系,他转过那么多次学,换过那么多个教室,这不过是其中一个。

他适应性很强,哪里都能活,不用几分钟他就能习惯这里,就像当初跨省转进a班一样。

胃疼还有点残余,盛望整理好东西便趴在了桌上。

他打算趁着午休的尾巴闭目养神一会儿,却一不小心睡着了。就像有时候明明早已计划好了,却总会有些人、有些事落在计划之外一样。

*

a班在年级里是令人艳羡又望而却步的地方,于是有些同学虽然考进了前45名,却迟迟不敢进教室。

b班1班的人都换得差不多了,a班那几张桌子还空着。江添回到教室的时候,看到门边站着几个探头探脑的人。

高天扬再次肩负起了交际花的重任,他主动冲外面的人招手说:“干嘛呢朋友们,站军姿啊?桌子都给你们腾好了还不进来,要不给你们表演个列队欢迎?”

“不用不用不用。”那几个同学满脸通红,拎着书包别别扭扭地进来了。

“你们挑着坐呗。”高天扬伸手指了几个空桌,刚要指到盛望这张,就听他添哥开了金口说:“等下。”

高天扬纳闷地看着他。

江添回到教室并没有坐下来,而是把桌肚里的书包、笔袋、卷子掏了出来。他个子高,伸个手就把桌面上的几本书丢到了前桌,然后拎着书包在盛望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高天扬没见过这种操作,顶着满头问号看了半天,问道:“添哥你干嘛?”

“换位置,看不出来?”江添说。

“不是,看得出来。但是——”高天扬抓着抓头顶的板寸短毛,说:“你干嘛突然换位置?”

江添把东西一一放进桌肚,闻言头也不抬地说:“我本来就坐这里,有问题?”

高天扬这才想起来,盛望来之前,江添确实就坐这里。现在盛望换走了,他又拎着东西回到了这里。

他忽然有点感慨,又很快回过神来说:“没问题,换过来也好。免得我上课想窃窃私语,完了往后桌一靠,新同学根本不搭理我。那就很尴尬了。”

江添把东西放好,看了他一眼说:“我也不会搭理你。”

“我知道啊,你不但不搭理我,还会请我闭嘴把头转回去。”高天扬摇头说,“这么一比,还是盛哥给面子。”

江添抿着唇不说话了。他顺手抽了一本书,挑出一支水笔来,没再抬过头。高天扬长吁短叹地回过头去,跟宋思锐互损了两句,也刷起了练习卷。

大半同学抓紧时间睡起了觉,班长悄悄关了两盏大灯,教室里光线暗下来。外面风雨横斜,到处是滂沱水声,屋内却很安静,跟过去的每一个午休一样。

这几道竞赛题的题面很长,语句也很绕。江添看了好几分钟,一个字也没看进去,这才意识到自己心不在焉。

他靠在椅背上,一手垂在身侧,一手夹着笔搁在桌面,笔身转了四五圈,他依然看不进任何题目,终于放弃地抬了眸。

靠在桌前的背影换成了高天扬,不再是那个热了喜欢把校服脱到肩下,拎着t恤领口懒洋洋透风的人。也没有人敢踩着桌杠,慢慢悠悠地晃着椅子,时不时会轻磕到他的桌沿,然后又笑着转过身来卖乖道歉。

他垂眸走了片刻神,忽然觉得兜兜转转一大圈,从起点又走到了起点,夹在中间的那个转校生似乎从未来过。

如果不回头,不去看那几个走班进来的新同学,他甚至有种错觉。就好像他只是午休趴在桌上睡了一觉,做了一场短而轻忽的梦。

闭眼的时候还是盛夏,睁眼已经到了深秋。

书包里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江添下意识掏出来点开微信,界面并没有新消息。他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是某个app投递的午间新闻。

他把下拉菜单收上去,沉默地看着微信界面的最顶端,那张扁扁的旺仔贴纸安静的躺在头像框里。

其实江添一直有改备注名的习惯,风格简单而无趣,就是完整的人名或称呼。顶端的这个,是他第一个例外。

他短暂地给对方改成过“盛望”,几天后的某个深夜又鬼使神差地改了回来。当时他说不清是出于什么心理,现在反倒能说清一些了——他只是想看见对方的变化,换没换头像,或者开不开心。

他忽然想起好几年前的一个中午,也是这样连绵的阴雨天,那只叫“团长”的猫趴在窝里寿终正寝。

在那之前它其实有很多征兆,不吃东西了也不爱动了,他跑了很多家店,查了很多网站,试过很多方法,想让它再多留几年。

丁老头却说:“老猫了,时间差不多,留不住了。”

最后果然没留住。

……

好像总是这样。

小时候把江鸥的袖带绑在手指上,睁眼却从没见到过人。后来把自己的名字和照片做成纸条,绑在外婆手腕上,老人家也依然记不住他。再后来给团长拍过很多照片和视频,那只陪了他很长时间的猫还是埋进了地下。

他始终不擅长挽留,也从没留住过什么。

这几天盛望开始频繁地叫他“哥”,但他并不高兴,反而频繁地想起这些陈年旧事来。他知道这个勾着他脖子对他说“我们一起住宿”的人在往远处走,但他不知道怎么留住对方。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学不会挽留,还是只会一些硬邦邦的、偏执的蠢办法。

从未有成效,但他依然想试一试。

第60章 动摇

b班学习氛围不算特别浓, 正如史雨所说, 课上一半同学都闷着头。桌肚里打psp的、玩手游的、聊qq微信的, 还有把手机横向塞在帆布笔袋里露出屏幕看小说的,借着长头发遮挡塞着无线耳机看视频的。

老师和学生之间的关系充分显示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一方总有办法查, 一方也总有办法玩。

a班几个搬下来的同学不太适应,也可能本来就心情不好,一个两个都绷着脸。

盛望成了唯一的例外。

当初史雨跟盛望说这些的时候, 带有几分吹嘘显摆的成分, 但他忘了,盛望换过的地方太多, 见过的班也太多了。

一个班有一个班的风气,比b班更闹的盛望都呆过——当初升高中, 他们那帮有资格参加保送考试的尖子被挑出来,凑了一个考前冲刺班, 那才是真的不守规矩。

教室门一锁窗帘一拉,拼桌打扑克的、下棋的、头凑头开黑的都是常事。盛望当初带了个折叠篮筐钉在教室后墙,男生们手痒起来什么玩意儿都能往里投, 还敢比赛。盛望打篮球投篮奇准, 主要归功于那两个月。

更有甚者还带了骰子,拿个马克杯当骰盅,输了的请全班吃夜宵,所谓全班其实也就18个人。盛望手气不行,请过很多次。

那时候学校食堂的夜宵特供给值班老师, 理论上学生买不了,怕耽误熄灯睡觉。但他们屡屡成功。有两回被人通风报信,值班老师带着扣分簿来抓人,他们兵分三路,愣是在围追堵截中甩了人,带着吃的溜回宿舍举杯相庆,然后周一“国旗下批·斗大会”喜相逢。

史雨见过的没见过的,盛望大概都干过。徐大嘴有句话说得对,他也就是占了长相的便宜,看着乖巧老实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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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度以为自己最喜欢那个班,因为肆无忌惮,因为热闹,因为可以避免回到无人且无聊的家。

后来保送考试结束,那个临时的班解散了,他才发现自己所谓的喜欢不过如此——

假期第二天,那些疯闹出格的日子就变得模糊起来,一个月后,他连某些同学的名字都叫不顺了,只记得几个外号。再然后,那段日子里的人就都成了“他们”。

因为回想起来,那都是些零碎的、并不需要为之努力的事情,乏善可陈。

b班下午的课被物理数学占满了。老师在上面卖力地讲着解题思路,下面只有寥寥几人配合地抓着笔,盛望是其中之一。

不过他并没有在记笔记。

学委趁着课间给他们几个新同学补发了语文、英语老师留下的作业。他分了一只耳朵给讲台上的人,笔下却不紧不慢地刷着英语题。

翻页的时候,他踩着桌杠轻轻摇了一下椅子,觉得楼下楼上相差其实并不大。

老师语速稍微有点慢、思路分解得太细、难度挖得不如老何他们深,拓展部分略少一点,练习卷上重复的题有点多。但这些他都能自己调控,除此以外,好像也没什么缺点。

早就说过没那么难,看,这不就已经适应了么。

他在心里这么说。

窗外风雨不停,很长一段时间里,水珠密集地打在窗玻璃上,节奏整齐得有些单调,像教室后墙挂着的钟,不断重复着同一种声音,时间就在这种声音里安静流逝。

天色晦暗不明,很难分辨是早是晚,老师的声音令人昏昏欲睡。

盛望在刷题间隙中抬了一下眼,忽然就弄不清日子了。他抽出一张语文卷,花了一节半课写到最后一篇阅读,笔下的字迹开始断断续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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