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1 / 1)
大人又开始说他听不懂的,主簿不耐烦了,揉着头问:“那咱们到底接不接?”
张枝进想了半晌,伸手在桌子上一拍:“接!”
“本官身为京兆尹,审人断案查清事实真相实属应该,这些年坐得安安稳稳,我也算知足了。有时候,不是你想躲,就能躲开的。”
他仰着头瘫在椅子上,双手搁在肚腹上长叹一声:“逃不掉啊逃不掉……”
——
姜幸回了侯府,直接去碎玉轩找季琅了。
如今整个府邸只有他们两个人能进碎玉轩,每次一去,反而还有种窃喜的感觉,季琅正在看书,一早就听到外面的动静了,先一步从书架后面走出来,问迎面过来的姜幸:“怎么样,可还顺利?”
姜幸愣了愣神,下意识点点头:“倒是还顺利。不过……你怎么知道是我来了?”上次她在缝隙里偷看他半天,他都没什么反应。
季琅咳了咳,拳头堵着嘴,眼神向旁边瞥:“那什么……进来说,张枝进都是怎么跟你说的?”
这也太不会撒谎了,真不知道他瞒着满京城的人装成那个混样子是怎么做到的。姜幸掩嘴偷笑一声,跟着他走了进去,故作正经回道:“你说的没错,那个张大人看着贼眉鼠眼,像个无良狗官,又胆小怕事,但是还算有良心,迟疑是有,我提出的办法,他也没有异议。”
“就是,”姜幸顿了一下,抬头看向季琅,“就是不知他是不是人前一套背后一套了。”
“你放心,”季琅坐回书桌后面,用笔沾了墨,不知道在上面写着什么,边写边道,“京兆尹这个位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张枝进能在这上安安稳稳坐二十年,自有他的为官之道,虽然看起来胆小怕事一点,但是数年来凡是由京兆尹递上去的案子,没有一个冤假错案,陛下也正是看中他这一点。”
“可是,对面是父亲,他真不会走漏风声吗?”
季琅轻笑一声:“他要真不接手,宁可烂在肚子里不说,也不会向那边告密,姜府不好得罪,我们侯府就好得罪了吗?”
“可是……”姜幸还想再说什么,她总觉得人心难测,况且张枝进长得就不周正,像是肚子里憋坏水的人,那个刑部尚书周樊也说是陛下的人,不还是投靠晋王殿下了吗,怎么就能那么笃定。
“你不信他,还不信你夫君我?”季琅搁下笔,靠在椅子上问他。
姜幸还是不说话。
事关她一直心系的旧案,事关她母亲的冤屈,她自然不能寄希望于难测的人心。
季琅沉默片刻,才认真且严肃地道:“张枝进的掌上明珠,是东宫侧妃。”
“啊?”姜幸眼中满是惊讶。
“太子殿下虽然还未正式娶妻,东宫里却是有侧妃的,已经有……小三年了吧,虽然张枝进力争自己是个纯臣,不趋炎附势,不攀附权贵,不推崇不站队,但是他就是东宫的人,他自己不承认,别人也会这么认为,晋王更不可能招揽他,因为没用。”
姜幸这才明白季琅的自信从哪里来。
她起身走过去,站在季琅的书桌前,忽然弯下身子:“小侯爷为什么连这个也要告诉我?涉及朝局之事,那些男人宁愿去青楼里告诉那些姘头,都不愿和自己妻子说的。”
听见姜幸乖巧的模样说出“姘头”这个词,季琅还有些不适应。
“我就是告诉你,你也听不懂。”季琅语气充满不屑。
本又是逗趣她的话,想看她生气撒娇使小性子,却看到姜幸点了点头:“我是不懂,那你得教教我。”
“以后,你还像今天这样,对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不懂的地方,你解释给我听,慢慢地我听懂了,还能与你讨论一番,好不好?”姜幸真诚地看着他,一半含着命令,一半含着乞求。
他们两个少年夫妻,以后相处的日子还长,刻骨铭心的感情还未有,最怕的就是相对无言,隔阂变深,从此后形同陌路。
她小心翼翼地策划着将来,连同对他的要求和期盼都一同放在这句问话里,就好像捧着自己的心问他愿不愿意始终如一一般,他怎能拒绝。
季琅眸光明亮地看着她,轻而柔地回答。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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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有一章的作话提到过,后来因为修改捉虫卡没了,作者君想了想也没重新写上。
五月末开始更新开始不稳定,是因为父上大人医院手术,每天检查陪床没精力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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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对峙(一)
平熙十九年八月初三夜间,距离书房谈情不超过两个时辰,已是过了亥时,武敬侯府的大门前突然亮起了灯。
巷弄里传来高昂的犬吠声,一声惊起一片,随后是一阵鸡飞狗跳,很久之后才归于沉寂,门前的灯灭了,一辆马车快速地驶出长宁街。
嘚嘚的马蹄声成为静默黑夜里的唯一刀锋,破开漫无止境的暗色。
马车里传来嘤嘤的哭泣声。
之后,那辆马车停在了尚书府门前,上面下来一个身量修长,身着桃花粉衫裙的丫鬟,快步跑到朱红的大门前,拿住牛鼻环,开始不断地敲起来。
等姜府的门房打着哈欠将门闪开一条缝的时候,就看到马车上慢慢走下来一个女子,女子披着披风,戴着兜帽,看不清模样。
门房有些不耐烦,冲着那人喊道:“你是谁啊?”
话音刚落,就看到兜帽下的人仰起头来,精致娇艳的脸蛋有些苍白,一双眼睛却红通通的,好像才刚大哭过。
“元娘?”
门房愣了一下,赶紧将门打开,姜幸蹭了蹭眼角,喉咙哭得有些沙哑,失魂落魄地边走边道:“将马车上的东西搬下来,天色已晚,不要打扰府上其他人了。”
门房下意识应了一声,回身要去搬东西,神色却疑惑不解。元娘不是嫁到武敬侯府上去了吗,怎么会深更半夜地回娘家,还这么狼狈,甚至带着一包行李。
难不成,元娘是被赶出来了?
要不,就是和小侯爷吵了架,气回了娘家?
门房不敢想,也不敢问,只能听话地将东西搬到锦绣阁,来回两趟,不可能不惊动侯府上的其他人。
老夫人方氏住的寿安堂距离前院最近,去锦绣阁的路上也必须要路过,她睡眠浅,大半夜里被外头的声音惊动,让身边人出去问,回来才知道竟然是元娘回来了。
“她回来做什么!”
陛下颁下赐婚的圣旨之后,方氏就对她的态度大为转变,可是私下里,她还是看不上这个丫头,言语间尽是嫌弃。
“会不会是……被武敬侯府的人厌弃了?”
方氏眯着眼睛,闻言冷哼一声:“也是必然,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惯会以色事人,男人玩腻了也就丢到一旁去了,别说现在两府撕破脸皮,就是还跟以前一样面上过得去,她在侯府也不会长久的。”
说完,她重新躺下去,闭上眼睛啐骂一句:“被厌弃了就回娘家,没用的东西!”
第二日一早,姜幸推开锦绣阁的房门,踩着朝露去给方氏请安,后面跟着两个丫鬟,都是低头走着,谨小慎微,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得主子不快。
元娘回府的消息已经传便了整个尚书府,虽然不清楚原因,可流言蜚语已经满天飞了。
到了寿安堂,迎面就碰上对从对面走过来的姜嫣,姜幸顿了一步,视线率先挪开了,神色戚戚,一副不愿多说的模样。
姜嫣还记得那日季琅搂着她腰身,亲昵无间的模样。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赶回来了,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哟,怎么是大姐姐?你一大早就回来了吗?”明明知道真实情况,还要故意问这么一嘴。
姜幸撩开帘子:“昨儿晚上回来的。”
不等姜嫣张口,她就碎步走过去,给坐在罗汉床上的方氏请安,“好些日子不见了,祖母身子可还安康?”虽语气弱弱,却又有一丝故意的讨好。
她以前可不这样的,方氏怔了怔。
难不成知道在季家站不住脚了,所以把希望寄托在姜家人身上,期望有一日能接回她?
方氏嘴一撇,再看姜幸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也不回答她的请安,只是神色一立,架子端了起来:“你怎么大半夜地突然回府,是发生什么事了?”
姜嫣已经跟着走了进来,今天的寿安堂倒是清静,李氏并没有在此。
听了方氏的话,姜幸抬起头,眼圈立马就红了,可是她死咬着唇,就是不说话。
明明都这么卑微了,还像以前似的嘴硬高傲呢,方氏冷笑一声,突然觉得心里一阵快意。
“哭什么!有事就好好说!”她横了一句,是管教的话,嘴角却慢慢扬起。
姜幸掏出手帕捂在脸上,半晌后露出一张旋即欲泣的脸,她盈盈走过去,蹲在方氏膝头,手握上去:“祖母,让我回来住几日可好,只要住几日就行,求求你了,祖母——”
“这怎么行?”姜嫣从后面走上前来,“要是有什么误会,或是吵架了,总要尽早解开心结,大姐姐躲回府来,总不是个事啊,咱们姜府要被人嘲笑的。”
一听见姜幸这样做可能对姜府名誉有损,方氏幸灾路过的神情立马就变了,她抽回手去,冷眉看着姜幸:“你既已嫁到武敬侯府,生是武敬侯府的人,死是武敬侯府的鬼,总归是陛下赐的圣旨,他们不会休了你,你想要回来,却是一万个不可以。”
姜幸低下头,突然握着手帕低泣起来。
“哭什么,闭嘴!”方氏大吼一声,把姜幸吓得一激灵,后面的丫鬟也吓得后退一步。
姜幸站起身,倔强的脸好不退让:“我若不走,祖母难道会赶我走吗?我既是季家人,同样也是姜家人,在那边受了委屈,我连回娘家住几日都不行了吗?”
她义愤填膺,说话时都带着哭腔,方氏没想到都这种时候了她还敢冲自己发火,顿时冷下脸看着她,伸出手指戳她额头。
“你个身份卑贱的浪蹄子,也不看看你给姜府招来多少议论了!当初就不该认下你,一个出身青楼的妓子,配得上尚书府嫡女的身份吗?你受的起吗?就算嫁到了侯府,不还是难逃被人厌弃的结局?如今都一文不值了,竟然还想给尚书府蒙羞,姜家的老脸都被你丢尽了!”
“你怎么没跟你那个商女娘一块死了?”
姜幸眼中闪过一抹戾色。
她突然转过身,走到姜嫣身前:“妹妹,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下,我有话要和祖母单独谈谈。”
“你又干什么幺蛾子?”方氏嘀咕一句。
姜嫣神色一顿,有些茫然,她以为听见祖母说了那样的话,大姐姐会崩溃失控的,没想到还能保持这样的冷静。
虽然很想看她被骂的狗血淋头狼狈落魄的模样,可是方氏说的话未免太过难听,连她都感觉到一阵不适。
姜嫣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祖母为什么,那么讨厌我的母亲?”
姜嫣走了之后,姜幸一直保持着背对着方氏的姿势,看不到神色,也不知她情绪。
方氏不知道她这又是唱得哪出,皱了皱眉头,脸上的褶子沟壑纵横。
“母亲是父亲的发妻,陪他走过最艰难的时光,用自己的嫁妆供一家老小生存,怎么到祖母嘴里,就那么卑贱浅薄,微不足道呢?”姜幸转过身,眼里满是愤怒之色。
方氏一时间还真被她吓住了,没能接上话,等反应过来,才知道这丫头是在跟自己兴师问罪。
“我儿资质甚好,前途无量,你那个娘亲,充其量不过就是商家女,在安阳城内最上不得台面,难道我说错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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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祖母就派人将她杀害?伪造成马儿失蹄坠落悬崖,让母亲死无全尸,然后多年之后,还如法炮制,又买凶来暗害我,就是怕我以妓子之身回府会有辱门楣,对吗!”姜幸字字珠玑,丝毫不给方氏反应的时间。
她脸色霎时就变了,盘着的双腿挪到床下,一只手指着她,厉声问道:“这是你从哪听来的?”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姜幸冷哼一声,还是一贯的高昂姿态,可是掩在长袖里的拳头却在狠狠攥着,几乎要握出血痕来。
可是瞥到一旁人的眼色,她才瞬间回过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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