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节(1 / 1)
“咦——”二人刚跑到门外,一个男子的声音便惊讶地响起,正是秦霜月。他没有去查看地上的男子,而且先朝四周打量,很快便发现了掉在旁边的面具,捡起来一看有些狐疑地朝大开的柴门看了一眼,接着便发现了几行新鲜的血脚印,目光中精光一闪,闪身追了出去。
此时的唐子昔二人已经跑进了一条喧闹的大街,混入了人群之中。不过很快她就后悔了,因为不远处一大群盔甲鲜明的士卒正走过来,她一看他们的装备就知道是训练有素的禁军,根本不是她能抗衡的。待要转身原路返回,又见到秦霜月那修长的身影在人群中若隐若现。
此刻唐子昔所站立的地方,旁边有一个专替人写书信的小摊,头发花白的摊主正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她急中生智抓起小摊上的砚台将浓黑的墨汁倒在掌心,胡乱往脸上一抹,顿时变成了一张大花脸,加上之前换上的那身粗布衣衫,要不是跟她极为熟悉之人绝对想不到这位就是那位唐家大小姐。
做完这一切,她匆匆对展杰道:“分头走!”
一旁的展杰都看呆了,直到唐子昔推了他一把才反应过来,忙点头道:“好!”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了什么,正要回头叮嘱几句,却早已不见了对方的踪影。
唐子昔灵活无比地在人群中穿梭,好在她身材娇小,加上又刻意低着头,居然让她顺利地绕开了迎面而来的禁军,闪身钻进了一条相对僻静的小巷子。
这明显是一条后巷,不宽的巷子里堆满了各种杂物,看起来十分的凌乱。
一辆堆满了煤饼的板车正停在半掩的门外,满头大汗的少年正将煤饼往一个柳条筐里搬,看样子是打算一筐筐地搬进去。
眼见禁军离她只有数步之遥,后边秦霜月的身影也越来越近,唐子昔眼珠一转,迅速跑上前搬起一块煤饼放进柳条筐,仰起头对着惊愕的少年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皙整齐的牙齿:“我帮你!”说完也不等人家同意,开始卖力地搬起了煤饼。
少年本就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见对方果真在帮自己搬煤饼,并没有多问,只是默默地看了她一眼就继续搬了起来。
没多久,全副武装的禁军便走了过来,在巷口停了停,看了看正在卖力干活的二人,并没有疑心就接着朝前走了。
第二十一章 深藏不露
待到整齐有序的脚步声远去,唐子昔才直起腰低声道:“谢谢!”
她知道自己形迹可疑,尤其是当那群禁军的脚步声停在巷口的时候,自己瞬间僵硬的神情肯定落入了眼前这个少年的眼中。若是他随便喊一声,她就完蛋了。那些禁军行事的风格没人比她更清楚,绝对是宁杀错不放过,更别说她本来就是在逃的钦犯。所以她这一句谢是真心实意的。
少年似乎根本没听见她的话,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闷头干活。
唐子昔看着对方的背影恍然大悟,她还以为对方是好心帮她,敢情这个人根本听不见。不过到底还是靠别人无心的掩护才逃过了一劫,她想了想还是转到那个少年跟前比了个手势,然后摆了摆手就打算离开。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现在出去。”
谁知刚走出去没几步,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把毫无心理准备的唐子昔吓了一跳,戒备地回过头,除了那个依旧埋头搬煤饼的少年却没有见到其他人。
她有些迟疑地道:“方才是你在跟我说话?”
少年自顾自将手中的煤饼放进柳条筐,一用力提了起来,抬步朝门内走去。
唐子昔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巷子,又看了看对方的背影,彻底懵了。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最近神经绷得太紧导致有些幻听了。此时少年已经提着柳条筐消失在木门后,整条后巷只剩下她一个人,安静得有些怪异,远处大街上的喧闹声仿佛被一层水纹挡住了,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恍惚感。
她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那种如临大敌的感觉,就像是上次她被那片诡异的黑沼泽吸进去后,石洞里那个坐在石椅上的乱发怪人将她撞出山洞之前的一幕。等到她反应过来要逃走的时候已经晚了,身子仿佛被一面看不见的蛛网缠住,无论她怎么努力都动弹不了半分。
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一步一步仿佛踏在她的心上,嚓,嚓,嚓。
她的额头开始冒汗,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流了下来,在脸上冲刷出一条条黑白相间的痕迹。
就在此时,一声轻咳传了过来,她感觉周身压力一松,接着眼前一黑软软地倒了下去。
“咱家还以为是谁,原来是秦公子!”几乎在她倒下去的同时,一个尖细的声音在巷口响起。
“见过伍公公!”一个清朗的声音恭敬地道,那人转过了身。
此时的巷口,玉树临风的秦霜月正对一个佝偻着腰的老者行礼。他不仅表情极为恭敬,连弯腰的弧度都一丝不苟,并没有因为对方的太监身份而有丝毫的怠慢。
“使不得使不得!老奴可担不起您这个礼!”伍德嘴上说着‘使不得’,却没有伸手去扶的意思,任由秦霜月行完了礼才展开菊花般的笑容。
秦霜月扯了扯嘴角,一记不轻不重的马屁便拍了过去:“伍公公乃是两朝元老,深得先帝跟陛下的信任,小子恭敬些是应该的。家父也常说伍公公乃是难得的明白人,要小子多跟伍公公学习。”
听到丞相大人也对自己称赞有加,伍德颇为受用地眯起了眼,不动声色地道:“秦公子可是好些日子没进宫了,太子殿下都念叨您好几回了。”
秦霜月心中一动,脸上却露出一副为难的神色:“前些日子小子无意间得到了一本残棋棋谱,还请公公转告太子殿下一声,小子解开了这一局就进宫。”
“这话咱家一定带到!”伍德的目光貌似无意地从地上的身躯上一扫而过,笑道,“咱家还有份差事要办,就不打搅秦公子解棋局了。告辞!”
“公公请!”秦霜月同样笑吟吟地行了一礼。
待到伍德远去,秦霜月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缓缓转过身,一步一步朝着倒在地上的身影走去。
就在他离地上的人不足三丈远的时候,那个身躯忽然动了动,接着摇摇晃晃地想从地上爬了起来。
秦霜月看清了对方的容貌不由微微一怔,一个箭步冲到对方跟前,伸手扣住对方的喉骨低喝道:“之前的那个人呢?”
眼前是一双惊恐无比的眼睛,脸上黑黢黢的糊满了煤灰,虽然看不清本来的容貌,但是绝对不是一个女子。
这个身材单薄的少年似乎不会说话,只是拼命地指着自己的喉咙,额头上青筋爆出,显然秦霜月并没有留情的意思。虽然没有反抗,但是他藏在身后的右拳却越捏越紧,随手都可能冲着秦霜月当头一拳。
“以为装哑巴就没事了。不说出她去了哪里,我要你的命。”秦霜月恶狠狠地道,手上的力道渐渐加重。
听到这句话,少年藏在身下的右拳无声地松开,转而跟普通人的反应一样拼命去扯对方的手。可惜此时的秦霜月满心都是杀意,又哪里是他扯得开的。没多久少年的喉咙处便发出了咯咯的声响,眼珠也渐渐开始往外突,眼看就要被秦霜月给活活捏死。
“要死了,又弄得满地都是煤灰!”就在此时,一个大嗓门在门内响起,紧接着一个提着大笤帚的壮实妇人走了出来。见到眼前的情形先是一愣,接着对上秦霜月充满杀气的眼神,尖叫一声扭头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大声道,“杀人啦!杀人啦!”
等到妇人带着大批人马赶回来的时候,原地早已不见那个行凶者的身影,只有少年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仿佛是死了一般。
一番推搡之后,一个胆子大的家丁走到少年身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在他的鼻端探了探,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惊喜地回头道:“笙哥儿还活着!”
……
如果说无边楼是城东最大的歌舞坊,那水烟阁便是城东最大的青楼。二者相距并不是很远,仅仅隔着两条街而已。若是想寻欢作乐自然去服务周到的水烟阁,但是若单纯只是想听听小曲看看舞蹈,自然是去歌舞方面更为出众的无边楼。
此刻无边楼二楼一间布置得极为雅致的房间内,老板娘风月夫人正在听二掌柜回报着刚刚发生在后巷的一幕。
风月是一个大约二十七八岁,身材丰满的妇人。眼角虽然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但是依旧美艳不可方物,一举手一投足充满了成熟女子的韵味,与那些青涩的年轻女子比起来又是另外一番滋味。当听到二掌柜说差点被杀死的是那个经常送煤饼的少年管笙时,两道细长的柳眉不经意地挑了挑,沉声道:“知不知道是什么人下的手?”
二掌柜摇头道:“事发的时候只有打扫后院的于妈看见,她说当时被那人的眼神吓丢了魂,没看清对方的样子。”
风月冷笑了一声,将手中的木梳丢在了梳妆镜前:“居然敢在我无边楼附近杀人,胆子还真是不小。”说完起身推开了窗户,探头朝外面看了看,见到人群中阴魂不散的官差,涂了蔻丹的玉手动了动似乎想干点什么。
二掌柜极有眼色地上前一步拦在她跟前道:“主人让咱们不要轻举妄动。”
“我知道!”风月瞪了他一眼,道,“我去看看那混账小子总可以吧!”说完走到木柜前打开柜门,从一个檀木箱子里取出几张银票,想了想又拿了一瓶疗伤的药,转身朝门口走去。
二掌柜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赶紧跟了上去。
此刻他们口中那个差点被杀死的少年管笙,正一动不动地躺在一间供下人居住的房间里,早就被擦干净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有偶尔从眼中射出的恨意让人知道他还活着。
随着笃笃的敲门声,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风姿绰约的女子扭着腰肢走了进来。正要跟着走进来的二掌柜被那双杏眼一瞪,又慌忙退了出去,还贴心地关上了房门,临时充当起了二人的护卫。
风月自顾自走到床前,拉过旁边的木凳坐下,开口道:“伤势怎么样?要不要紧?”
管笙的眼珠动了动,嘶声道:“死不了!”他的声音有些怪异,显然之前伤得不轻。
“你啊!”风月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东西放在对方的枕边,埋怨道,“早就叫你不要去干那些下人做的营生,搬回来跟我一起住,可你就是犟着不听。现在好了,平白招来一顿灾祸。你拿自己的性命不当回事,可有想过我的感受?”
“我乐意!”管笙脑袋微微偏了偏,一副不愿意跟她多说的样子。
风月见他还是这个态度,眼圈瞬间红了,耐着性子道:“我知道你对我心存怨气,所以情愿在外面受苦也不肯回来。估计要不是主人有命要你每天回来传一次消息,怕是你这辈子都不肯见我一面。”
她心疼地去摸少年粗糙开裂的手,却被对方迅速收了回去,伸出去的手顿时僵在了半空中,目露哀怨地道:“你以为弄成现在这样我心里好受吗?当初去铁城找证据的主意是大哥自己出的,你也是同意了的,现在断了消息我也没办法。你总不能让我一个弱女子硬闯吧?”说到这里她有些期待地看向少年,见对方根本不为所动,脸上的神情一变,赌气般道,“好!反正这劳什子老板娘我也做腻了,谁爱做谁做去。等主人回来我就申请去铁城,大不了死在那里就是了,也好过这般受煎熬。”说着说着她开始抽泣起来,泪珠吧嗒吧嗒只掉。
“秦霜月!”管笙忽然开口了。
第二十二章 倒霉透顶
正在暗自垂泪的风月听到这个熟悉至极的名字,有些愕然地抬头道:“不可能,我认识他这么多年了。从来没听说他会武功。”
“爱信不信!”管笙似乎有些恼怒,跳下床就朝外面走,根本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我信我信!”风月赶紧拉住他,轻声哄道,“我自然是相信小弟的,呸,秦霜月算什么?哪里比得上我乖巧可爱的小弟重要。你给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就动上手了。”
管笙听她这样说,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
其实他也不想用这样的态度对待风月,只是有些恨铁不成钢。他也不是没劝过,说人家是丞相的公子,怎么可能跟她厮守终生。可风月姑娘一腔柔情都放在了那人身上,嘴上答应着与对方保持距离,但是只要秦霜月一来,立马将之前说的话都忘到九霄云外,差点没把他气死。正所谓眼不见心不烦,再加上大哥杜霁的事,所以管笙一气之下干脆搬了出去,只是每天例行公事地来交换一次消息。
可今天他不能像往常一样一走了之,因为秦霜月这个变数极有可能会影响到他们的计划,所以就算对方不问,他也是要说的,这也是他会留在这里等她来的最主要的原因。
想到这里,管笙缓缓开口道:“我根本没动手。”
“一招落败?”风月更惊讶了,脸上浮现出一抹极为古怪的神色,咧了咧嘴似乎是想笑,接着又有些失落地撇了撇嘴,朝管笙脖子上的血痕看了一眼,自语般道,“他有那么厉害吗?”
没想到管笙认真地点了点头,道:“很厉害!而且武功绝对不在你之下,极有可能比你还高。不过……”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浓眉紧紧蹙起,“当时他已经制住了我,完全可以直接把我捏死,可是最后关头却松手离开了。而且走得很急,好像见到了极为可怕的事情一般。”
风月也紧张起来,有些担心地问道:“莫非是他什么厉害的仇家寻来了?”
管笙埋头认真想了想,道:“应该不是,当时后巷只有我们两个人,根本没有第三者的呼吸声。”话没说完忽然一拍手,将正在认真聆听的风月吓了一跳,“箫声!对,一定是那阵箫声。当时我虽然已经进入半昏迷状态,但是却很肯定听到了一阵箫声。秦霜月就是在听到那阵箫声的时候忽然松开了手,然后就匆匆离开了。”
“箫声?”风月也愣住了,道,“什么样的箫声?”
管笙这次是真不知道了,摇头道:“我对这方面一窍不通,你问我等于白问。不过我听着那箫声没什么特别,除了让人感觉更加伤感一些。”
风月思索了一阵,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在她的脑海里并没有哪个高手能以箫声退敌。不过若是京城里真有这样的高手,那他们就要改变计划了,因为这极有可能影响到那件大事的成败,想到这里开口道:“当时情况到底如何?你从头到尾详细地给我说一遍。”
管笙点点头从头开始说起,他说得果然很详细,连那个少女把他当作哑巴的事也没漏下,听得风月有些忍俊不禁。
但是当他说到那个被称作‘伍公公’的老者时,风月忽地伸手按住他的嘴,接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猛地拉开房门。眼尖的她瞥见到假山旁边一道身影一闪而逝,不由在心中冷笑了一声。
门外临时充当守卫的二掌柜正靠着门框看着天空出神,闻声有些愕然地回过头,道:“老板娘?”
风月的表情看不出异样,如往常一般笑吟吟地道:“我忽然想起今儿个的差事还没办,想麻烦吴掌柜走一趟,将我房间的那个描金盒子送到老地方。”说话间眼睛有意无意地朝假山的方向瞟了瞟。
“不是早……”吴掌柜显然还没从方才的思维中走出来,正要开口质疑,一抬眼对上风月的眼神,马上醒悟过来改口道:“哪个盒子?是雕着牡丹花的还是玉兰花的?或者是没雕花的?”一边说一边将手探进了怀里,那里藏着一把见血封喉的匕首。
风月见他明白自己的意思,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一步踏出房门口,嘴里埋怨道:“就是梳妆台上那个……算了算了,还是我自己去吧。”
“老板娘,这种跑腿的事还是我去吧。”吴掌柜慌忙紧走几步拦在了她前面,一副惶恐的模样。
此时二人已经离假山很近了,假山后的人不知道是没察觉还是在等待时机,竟然没发出丝毫的声响。
风月忽然提高声音道:“我都说了我去,你听不懂怎地?”
“那怎么行?你是老板娘,这种事怎么能让你做?还是我去吧!”
假山后的身影有些奇怪,不明白好端端的两个人为什么吵起来了。就在此时,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响起,她有些好奇地探出头去。
谁知刚探出去她就后悔了,只见眼前金光晃动,一个尖锐的东西对准她的眼睛急刺而来。此时想要躲开已经来不及了,对方本就已经离得极近,加上打了她个措手不及,又哪是那么容易避开的,仓促间只是本能地伸手一挡。
只听见‘噗’的一声闷响,那根金色的尖锐物已经结结实实地刺进了她的手掌。她惨呼一声朝后便倒,没想到脑袋又撞在了假山上,再次受到了沉重的一击。
这边一击得手的风月心下也微微有些诧异,本以为对方胆敢潜伏在附近偷听,一定武功极高,没想到这么没用一击即中。
不过她并没有因此要留手的意思,万一对方是虚招呢?当下将金簪拔了出来再次朝对方的眼睛刺去,她似乎跟眼睛杠上了,打定主意不刺瞎对方誓不罢休。
“住手!”就在此时只听见管笙一声怒吼,已经迅速跑了过来。
金簪在离对方眼珠不到一寸的地方停下了,风月也终于看清了偷听者的模样。居然是一个身材极为瘦弱的少女,一张脸上全是黑色的煤灰,也只有那双眼睛还亮晶晶的,根本不是她之前以为的彪形大汉,而且对方此刻的呼吸不仅粗重而且紊乱无比,哪里是会武功的样子。
从假山另一边包抄过来的吴掌柜也愣住了,手中的匕首再也捅不出去。要是让组织里的其他人知道,他们这两个潜伏在大秦京都的高手费尽心思抓住的,居然是一个被吓得瑟瑟发抖的黄毛丫头,那就真的闹了天大的笑话了。他苦笑着将匕首收了回去,一抬眼对上管笙恶狠狠的目光,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嘟囔道:“有点口渴!”接着逃也似地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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