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1 / 1)
蓁蓁想起那一年绮佳大丧时在灵前的女孩,一晃眼她也已经长大了。她特旨入宫可不是一般的事,宫里这些女人里只有现在眼前的佟佳氏是曾经特旨入宫的。还不知道这人进来和皇贵妃之间能碰出点什么样的事情,再加上贵妃生母舒舒觉罗氏的脾气,蓁蓁觉得往后宫里怕是要大戏连台。
这些话她不会和佟佳氏说,轻轻应了一声以后她就没了任何反应,贵妃瞧她平静无波的脸,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钮祜禄家的三格格推了翊坤宫,现下宜嫔准备搬过去 。”
“什么?”蓁蓁一惊。
贵妃嘴角一勾,对蓁蓁道:“要同你说的就是这个事。我知道于情于理,都应该把翊坤宫给三格格的。”
蓁蓁当然明白,虽然那是蓁蓁不舍难忘的故地,但三格格入住翊坤宫是最合适的,可宜嫔是怎么回事?
她突然怒气上涌,脱口而出:“她也配!”
佟佳氏听了这话面露难色,“就是怕你生气才提前告诉你,宜嫔说如今永寿宫住了三个人,她和郭贵人身边又养着两个阿哥公主连带那一大群伺候的乳母嬷嬷,这永寿宫就小了。”
佟佳氏的眼光在她身上扫过,她小心道:“本来想给她换去长春宫的,不过三格格说什么都不住翊坤宫,皇上就说给她安排别的地方。你也知道永寿宫住着什么人,我总不能把新封的贵妃和……嗨,你还不知道吗?”
蓁蓁脸色铁青几乎是想要冲去西六宫找宜嫔拼命,她气得胸口一起一伏的,什么地方小,简直就是放屁,都是借口,那郭络罗氏分明就是冲她来的。
贵妃看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劝道:“你也别气了,我也知道宜嫔不是真觉得地方小,不过是拿这个做个由头。她一直对卫答应出身辛者库的事觉得膈应,又不能明着把人赶了,才寻了个借口要迁宫。现下合适的也就是翊坤宫,再说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她能直接搬。”
她当然知道郭络罗氏是咽不下当初那口气,她哼了一声,正要再说什么却撞上了佟佳氏一闪而过的笑意,突然冷静了下来,一回过神她立时就意识到方才失态了。
她站了起来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又冲贵妃一福,“皇贵妃娘娘,臣妾……臣妾刚失态了。”
“算了,你在我这儿出出气就行了。宜嫔么,你也知道她那个嘴碎的脾气,就让让她吧。这事皇上已经允了,她过几天就搬,长春宫也在收拾了,等回头对着皇上你不可再议此事了。”
蓁蓁胸口又闷又痛,但贵妃说的是事实,皇帝决定了的事她再去争论除了惹怒皇帝外得不到半分好处。可她也不想就这么便宜了宜嫔,还有佟佳氏,她特地来和自己说道这话没有言外之意吗?
蓁蓁不卑不亢地回道:“多谢娘娘提醒,臣妾有分寸。”
佟佳氏一愣,似乎被对面这人的底气给震动到。
蓁蓁和佟佳氏又说了几句,便起身告退,一边心里琢磨着定要把这口气别回来。
而佟佳氏瞧着她的背影,刚刚手不自觉地轻轻搭上了小腹。
终究,是要有个孩子,才有在皇帝面前的底气啊……
······
出了承乾宫,蓁蓁虎着一张脸就说:“昭仁殿。”
霁云觉得自家主子这瞧着不像是去昭仁殿邀宠的,反而像是去寻仇的。她战战兢兢地说:“主子,您消消气。”
“我不气,我气什么气,我气别人去。”蓁蓁白了一眼就往昭仁殿的方向走。
她熟门熟路地跨过龙光门,顾问行的徒弟翟琳凑上来恭迎她:“德主子怎么突然来了?”
“里头有人?”
翟琳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没有。”
“那我进去。”蓁蓁说完抬腿就往里闯。
翟琳跟在后头咂舌,知道这主得宠,可今儿是闹哪一出啊?他想拦人的手刚刚抬起来,想起自家师傅千叮万嘱过一句:万岁爷和德嫔的事情你别多管,就传话就行。
于是他立马不拦,反倒一马当先冲在前头给蓁蓁开门,还抬高嗓子说:“德主子您这边!”
蓁蓁心里嘀咕,不愧是顾问行的好徒弟,心眼就是活络。
翟琳故意扯开的嗓门就是要让皇帝听见,皇帝本来正在自个儿做西洋传教士教的算术题,听见这一嗓子立马抬头笑了:“今儿难得德主子来看朕了哈!”
蓁蓁一言不发连安都不请就坐在了皇帝对面,只用她那双桃花眼瞪他。
皇帝被她这一下弄得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早上从永和宫走的时候还郎情妾意你侬我侬的人怎么几个时辰就这样了?吃错药了?
皇帝放下笔,伸手越过紫檀炕桌戳了戳蓁蓁:“德主子,怎么了?”
蓁蓁还是瞪他,皇帝改了学她往日的德行,拉着她的绛红便服一角捏着嗓子叫:“德主子,别气了嘛。”
蓁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第87章
“笑完了该朕了吧?”皇帝佯装拉脸, “怎么回事?规矩呢?进来安都不请了?”
蓁蓁气哼哼地揣着小手转过身给他个背影, 皇帝从炕上下来到她身后贴着坐下, “怎么了你?真吃错药了?朕昨晚不是一个没忍住么, 也不是故意要那样的, 再说你后来不也肯了?”
呸!蓁蓁心里直接啐了一口,这人真是满朝臣子们敬重,百姓你口中的圣明天子么,满脑子都装着些什么东西!
“臣妾不和您算您还赖臣妾了,臣妾哪里就肯了?明明皇上您逼臣妾的!” 蓁蓁老脸一红气呼呼地要走。
皇帝把她拽回来困在怀里:“那今天换你逼朕,朕不和你还价, 你要怎么逼就怎么逼,成不成?”
“呸!那哪是逼您,分明就是便宜您了。”蓁蓁脸能滴出血来, 突然回过神, “不对, 谁要和您说这个了!”
皇帝“啊”了一声,一脸莫名, “那还有什么事儿?”
皇帝心里也在飞快地盘算,蓁蓁这气在他看来莫名其妙,且看着人气得不轻应该不是小事。可他还真不记得最近宫里出过什么大事能气着她啊?尤其还气成这模样。
“天地良心,德主子能别这样不?”皇帝虽然鄙夷自己哄美人时候的样子, 心想这般低声下气千万不能给外人瞧见, 但还是舔着脸把头搭在蓁蓁肩上问, “怎么了?谁让你不高兴了?告诉朕, 朕叫人打他们板子给你出气好不好?”
“宫里都是女人,皇上打女人吗?”
皇帝皱皱眉,又怎么了?
他于是哄着道:“她们谁又不懂事惹到你门前了?朕去禁她们足,罚她们宫份。”
蓁蓁扁扁嘴,接着眼圈就红了。她的确是憋了一肚子气来的,结果皇帝这样好言好语她却不知如何开口发作,这么憋闷了一会儿到底什么事还没说个明白的,她先哭了起来。
皇帝一见她落泪整个人都慌了神,“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哭起来了,快把眼泪收一收你好好说。”
蓁蓁吸了吸鼻子,红着眼圈说:“也没什么,就听见翊坤宫又有人要住了,臣妾就想起以前的事来了。”
皇帝的脸突然就僵了,好一会儿后皇帝搭着她的肩语重心长道:“翊坤宫总有一天会住人的,你也该明白的。只是这事今儿早上才定下来,你倒知道的快。”
“皇贵妃刚刚特地劝了臣妾的。”蓁蓁扯了帕子擦擦泪珠,“宜嫔姐姐要住就住吧,臣妾还能怎么着,哭过算了。”
皇帝把她转过来用帕子替她擦了擦有点哭花的脸:“朕最早的意思也是想让贵妃住翊坤宫,那毕竟是她亲姐姐的旧宫,她住是理所应当的,朕让顾问行去国公府传旨意,没想到国公府竟然推了。顾问行前后去说了三回,贵妃的意思是她不肯住翊坤宫,说怕触景伤情,刚巧宜嫔说想移宫,朕也懂为什么才准的。”
“怪臣妾自己,当年不应该去踩宜嫔姐姐的脸,才让她记恨到现在。”蓁蓁没好气地说。
皇帝一听倒想起这事了,他拉了脸说:“以后少去后宫晃,有些瞎话你听了也只能生气。”
“臣妾就是不晃也能听见,臣妾又没瞎又没聋的。”
皇帝看她眼圈红红的怕她又要哭,为难地说:“要实在不高兴,就让宜嫔别搬了。”
蓁蓁见状还是拦住了皇帝,皇帝有句话是实在话,翊坤宫总有一天要住人,这紫禁城几百年了,哪间宫殿没有流水般的主人?
皇贵妃虽然把这事告诉她只怕是没怀好意,可有句话倒是真心对:皇帝允了的事情不可再议。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皇帝做朝令夕改之人。
皇贵妃挑拨她和宜嫔以前挑拨她——这两件事今日只要在皇帝的心里挂过号,那她该出的气和该上的眼药也就都到位了。
她破涕为笑,乖乖巧巧地和皇帝认错:“好了好了,臣妾错了。您回头让臣妾去坤宁宫西偏殿拾掇拾掇吧,那儿也关了好些年没收拾了,臣妾很想去看看。”
皇帝点头算是答应,蓁蓁是转阴为晴了,可皇帝的脸色却没缓过来,反而没头没脑地问:“这世上是不是都没什么知足之人?”
蓁蓁笑笑说:“欲壑难填,人之常情。”
“也对。”皇帝自嘲说,“就朕平了三藩还要打台湾呢,打完台湾还有别的,一刻都不想停。”
蓁蓁嬉笑起来:“臣妾也是啊。”
“你难填什么,你先说一件,朕满足一下。”
“别,您可别啊。”蓁蓁勾住他的脖颈调笑道,“臣妾可怕被您惯坏了以后收不了场,回头招人烦。”
皇帝摸了摸她的脑勺,一声叹息:“你啊,不会。”
“臣妾说不定哪天不知足了来逼您给这给那的,您回头……”
她话都没说完,皇帝突然恢复了之前厚颜无耻的脸,“说了今天你逼朕,不怕你不知足,就怕你太早知足了。”
蓁蓁的脸又一次红得像要滴出血来,她抬手推了推身前的人,却死活没能把人推开。
······
康熙二十年终于在接连的风波之中走到了腊月。
自从皇帝下了诏书后内务府和礼部就忙了个底朝天,不但同时要册封皇贵妃,贵妃,还有四位嫔要晋封为妃,朝服吉服这都要重新做不说,就连宫铺也是要重新换过,能不折腾人么。内务府总管海拉逊短短两个月人瘦了整整一圈,眼眶都凹了下去,到册封礼前几天走路都打颤。
皇帝定了十二月二十这一日同时给皇贵妃、贵妃还有蓁蓁等人行册封礼,小钮祜禄氏于是提前一日,于十二月十九日由一等公府坐着内务府派的四人大轿从神武门进宫。因翊坤宫已经被宜嫔姐妹占了,小钮祜禄氏就被安排在了新修的长春宫,长春宫康熙朝还未有人住过又离慈宁宫较近,里外修葺后倒也不失隆重。
十九日一早弘毅公府左右是被围观的百姓围得水泄不通。也是难怪,如今宫中几位娘娘们都是白身时入的宫,当年宫中规制未定,所有人都以庶妃开始,康熙十六年以后才一步步晋封到今天这个位置的。小钮祜禄氏却不同,她是直接以贵妃之礼迎进宫的,本朝先前本无成例,内务府和礼部也是伤透了脑筋,最后还是海拉逊机警,说仿照当年仁孝皇后进宫时的礼仪降低规格办。他洋洋洒洒地写了一个长长的折子,三天后皇帝御笔再删掉了一些仪仗和人数,这事才算是定下了。
这送小钮祜禄氏进宫的命妇们也是各个出身名门,首当其冲的是她的三嫂,也就是一等公法喀的福晋,她是仁孝皇后的亲妹妹,故一等公噶布赖之女。其次是四嫂佟佳氏,她是即将要升任皇贵妃的贵妃佟佳氏的亲妹妹,也是内大臣佟国维之女,第三位则是五嫂瓜尔佳氏,她的丈夫富保只是个御前侍卫在诸兄弟中不算打眼,但她的阿玛却大大有名,乃是满人里第一位状元,如今的江西总督麻勒吉。
这几位命妇们是各自穿戴朝服站立在四人大轿两侧,步行送小姑子进宫。这日的排场浩大和车水马龙,直到十几年后还有当时亲眼目睹的人拿出来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
小钮祜禄氏进宫后先去慈宁宫和宁寿宫向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请安,然后就安静地返回了长春宫。她还未行册封礼也就算不上是嫁了,还是未过门的姑娘便没有去乾清宫请安,反正册封那一日也是要去御前谢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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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众人盼望已久的康熙二十年十二月二十日终于是来了。
天晴,无雪。
贵妃的承乾宫中所有人当然是早早准备好了。佟佳氏家也来了数位观礼的女眷,其中佟国纲妻董鄂氏和佟国维妻赫舍里氏被一群人众星拱月一般围在正中,尤其是这赫舍里氏大有来头,她也出自海西女真的赫舍里氏,与索尼一门乃是同族和噶布喇、索额图是平辈,算起来也就是仁孝皇后和僖嫔的堂姑了。皇贵妃是她亲生长女,因着女儿出席这为夫人在人数众多的佟家一门中也是地位超然,一点不比佟国纲妻公夫人差。
正吉时,大学士勒德洪自太和殿皇帝手中接过册书册宝往景运门出发。
承乾宫内,贵妃佟佳氏也穿带上了皇贵妃的朝服朝卦,由左右扶出正殿,其母赫舍里氏身边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挨着母亲欢喜雀跃地喊了一声:“姐姐今儿真美,姐姐身上那衣裳像秋天的落叶似的,真漂亮。”
童言无忌,但贵妃佟佳氏听得心里却针扎似得狠狠疼了一下。行册礼的命妇捧着皇贵妃朝冠上前来给佟佳氏戴时,她面如死灰,心如刀绞,闭上眼任她们摆弄。
洪德勒是第一位出发的,接着明珠也自太和殿出发去为贵妃钮祜禄氏行册封礼。走在通往景运门的路上,明珠心里暗暗佩服皇帝的手腕。
皇贵妃,妙啊,绝妙。还打着先帝孝献皇后的名号,谁都知道太皇太后多呕那位“皇贵妃”。佟家的闺女如今名义上是内庭第一人花团锦簇,还担着协理六宫的任务却偏偏不能入主坤宁宫,佟家那两位大老爷怕是今儿心里气得半死还得笑脸出来迎客。再有就是长春宫这位了,早不进宫晚不进宫,偏偏就赶着这会儿进来。论出身,一个是孝康皇后的族人,一个是太宗皇帝元后的族人,身份门第都相当,这位贵妃娘娘摆明了就是来钳制皇贵妃的。
咱们这位皇帝这番思量不可谓不用心良苦啊。
明珠想到着撸着胡须暗自笑了,机会乱中来,皇帝不想给任何人好过,那他们就有机会去当这枚制衡人的棋子。如此,他们叶赫纳兰氏才有机会,惠妃娘娘大阿哥才有机会。
谁说做棋子不好?首先得有做棋子的机会,不是吗?
这二位都完了便轮到大学士李霨和尚书吴正治出发为惠嫔和宜嫔晋封了。这二位都没什么说的,一位是大阿哥的生母,坐这四妃之首名正言顺,宜妃素来也颇得皇帝喜欢,又是当初两宫亲点入京的,排第二也说得过去。这两位的晋封礼都顺顺当当的,只是宜妃的晋封里是在故孝昭皇后的旧宫翊坤宫举行的。宜妃也是个秒人,非要赶在晋封之前搬了进去,就是为了晋封礼恰好能在翊坤宫里办,她这回可是挣足了面子。
余下便是蓁蓁同荣妃了,在去永和宫之前,咱们先去趟钟粹宫。这边荣嫔马佳氏哦不对,礼已成如今已经是荣妃的马佳氏绷着一张脸站了起来,珍珠流苏在她脖子后一阵乱晃。
“魏珠公公,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魏珠心里再次抱怨这梁久功和翟林两人都不是个东西,把这要命的活推给了他。但领了差事硬着头皮也得办完啊。
“荣主子,内务府说这回贵妃、和四妃同时册封,所用金子一时甚多,内务府来不及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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