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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不认识你,”那与阮明玉生得一般无二的女子摇头,“而且,我不叫阮明玉,我叫许朵。”

涟歌明白自己大约是认错人了,歉歉一笑,“抱歉,我想我认错人了。”

许朵露出个无所谓的笑来,“没有关系。”

她全副精力都放在许朵身上,倒没注意许朵身旁的男人双眼里全是兴味地瞧着她。

望舒瞧见了,暗自皱眉。

一直到回了府,她还十分纳闷,世上竟有如此相似之人?简直一模一样了。

望舒见她神情有异,便道,“姑娘若是觉得不妥,可要云卫去帮您查一查?”

“不用了。”涟歌下意识拒绝,云卫是陛下的私卫,她岂能用?

望舒看出她的顾虑,便道,“不如奴婢帮您问问陛下?”

这回她头摇得更欢,“不用不用真不用。”

话虽如此,望舒想到那个男人,心中放心不下,还是悄悄传信给云卫,让去查查今日涟歌遇到的那两人。

三日后,萧洵去晋阳任巡城郎官的调令正式下来,天子令择日启程。

晋阳距濮阳不远,去的时候还能顺道改道回家一趟,涟歌安心不少,道,“是去晋阳我就放心多了,先前真怕陛下将你派去岭南那种苦蛮之地。”

他回府之前才与傅彦行开诚布公地谈过。如今晋王有异心,甚至可能与匈奴有勾结,前去晋阳比去岭南更为危险。

可他也不说,笑着摸摸涟歌的脑袋,叮嘱道,“哥哥不在,你要听话。年底爹娘回来,你若愿意跟着回濮阳便回,若不愿意便留在京里,左右明年爹爹的任期就满了。”

第二日一早,萧洵未等涟歌起床,便收拾好行李让车驾去城外等,自己则进宫去辞行。

傅彦行还未去上朝,便令宫人将他请进宸阳宫,表情肃然,“保重。”

萧洵磕了头,末了又道,“请陛下护住臣的妹妹。”

他低着头,未能瞧见傅彦行听见他提起涟歌时脸上温柔的神情,“放心。朕定护她周全。”

第49章 入宫

巡城郎官说的好听,是领了天子令往各州县巡查的官员, 实际上只是个虚职, 手中没有实权, 还容易得罪人。在大楚, 一般是用来对官员明升暗降, 然后指派到地方上去受气的。

可萧洵是新科探花,属于朝中新贵,头一遭便领了令做了巡城郎官,去的还是晋王的封地上, 实在让人咋舌。

少数知道此事的大臣便在心中盘算着陛下此行是何意,有脑子机灵的, 便想着皇帝是否是想对晋地动手了。可两代晋王都十分老实,傅彦行平日里也并未透露出半点这样的意思,便也只敢暗中观望。

傅彦行虽说自两年起便开始处理朝政,但如今还未弱冠,又并未成家, 在某些老臣眼中, 其实是不够成熟的, 便也担忧他是否太急进。

旁人不敢多说, 但身为定国公的何渊,却是敢的。

“陛下是否太过急躁,前些日子才动了改税的念头,如今政策还未拟出,便又想动藩王势力?”何渊是他的亲舅, 在他未登大宝之时便是他的助力,如今依旧为他担忧,“臣明白陛下妄图肃清毒瘤的心,但请陛下三思,徐徐图之。”

傅彦彻神色淡淡,沉声道,“朕心中自有定义,请舅舅放心。”

如今君臣有别,何渊怕引得君王反感。也不愿再掣肘太多,又想起另一事,方道,“陛下年纪不小了,是时候立后纳妃,扩充后宫了。”

他十分直接,“我家中的阿窈将要及笄,与陛下又是一块长大,知根知底,自小贞静柔婉,柔明毓德,可为陛下操持宫中庶务。”

他是以舅舅的身份说这话的,并且,他几日前曾去安寿宫见过问过太后的意思。但太后想起儿子上次说过的话,又不愿拂兄长的颜面,便直言她做不了主,而是让何渊来找傅彦行。

傅彦行垂着眼,却是道,“大业未竟,朕并无大婚打算。”

何渊心知这是外甥的推辞之言,有心再劝两句,却听他道,“况且何窈对朕也无意,舅舅还是给她寻个知心的夫婿得好。”

何渊回到国公府,何夫人迎出来,见他面带不快,问道,“这是怎么了?”

何渊摇头,咂摸着傅彦行先前的意思,问她道,“阿窈平日里可与府外什么人有接触?”

他这话问得奇怪,何夫人道,“女儿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连个闺中密友也无,除了我带着出门,便是偶尔进宫去陪太后和公主。其他时候都整日在府里,哪里能和府外人有什么接触?”

何渊沉默下来,又因她这话想起何窈的脾性,皱眉道,“你别拘着她,也该让她活泼些。”

这般冷淡,慢说嫁给帝王,便是做寻常富贵人家的正妻,恐也难讨夫君的欢心。

何夫人觉得委屈,她哪里拘束过女儿啊?可她直到丈夫说的有道理,只能点头应是。

而他们讨论中的何窈,正一个人在房里看婢女送过来的书信。

傅彦彻为着她的事很是动了一番脑筋,今日便想出了主意,通知她下月初一去栖霞寺上香便是。

何窈沉着一双波澜不惊的眼,将灯点了,平静地看着手中纸条一点一点变成灰烬。

涟歌醒来才知兄长已出发往晋阳。心中疑惑不已,怎昨日才收到的调令,今日就走?她不知萧洵明白此行目的之重,已暗中筹谋多时,只待过了明路之后便立即动身。

她便日日窝在府里,上午看书,下午抄经,晚上去陪萧老夫人,十足乖巧。

又过了几日,成衣铺子才将她订做的衣裳送到萧府,可这时萧洵还未传信回来,她想再送到晋阳去也不知要具体送到哪儿。

涟歌有些失落,这种失落是自萧洵离开金陵以后才产生的,在此时达到顶峰。虽说这里也是她的家,可没有一个至亲之人在身旁,她日益沉默,便望着那堆衣裳发呆。

望舒在一旁看着着急,以为她是在愁怎么把衣裳给萧洵送去的事,便悄悄往宫里头递了消息。

傅彦行得了信,捏着眉心略作思考。

萧洵目下已至晋阳,且受了点小伤,可这些又不能告诉她。他拿笔刷刷写了几个字,对一旁静候的云卫道,“给萧府送去。”

那云卫转身欲走,又给他叫住。傅彦行侧头看了眼御案上的点心,吩咐流安,“让御膳房再送一碟糕点来。”

小姑娘目下心情不好,用些好吃的应该会好一点。

收到糕点的时候,涟歌十分意外,她其实没什么食欲,但秉着“陛下所赐,不敢不吃”的原则,还是挑了一个莲蓉蛋黄酥尝了尝。

傅彦行不重口腹之欲,平日里又主张节俭,在吃食上未有太高要求。御膳房的一众大能们自他登基以来鲜少有一展厨艺的时候,今日是他第一次在非用膳时间让再传点心,御厨老怀激动,恨不得用上平生所学,做糕点时拿出了做国宴的虔诚,制出的糕点自然味道非同一般。

涟歌得了趣,一口接一口的竟将八块点心全吃完了,到最后在盒底瞧见一张纸条。她十分诧异,展开来看,却是陛下道他欲派遣使者去晋阳,问她要不要给萧洵捎东西。

她不知是望舒传递的消息,只当是天赐巧合,忙唤人将那三件厚些的冬衣装好,到晚上托云卫送进宫里去。

傅彦行处理好一天的政务已近亥时,待他沐浴完出来,流安才上前去他耳边低声道,“霍副使派人将萧姑娘给兄长制的冬衣送来了,就等着陛下的意思。”

一个厚厚的桐木箱拢被放到一旁的桌案上,傅彦行望了望,眸色沉了沉,问道,“那点心呢,她吃了吗?”

“吃了,”流安斟酌着,笑答,“望舒说姑娘她一口气吃光了。”

傅彦行勾起一边唇角,道,“派人给萧洵送十套冬衣去。”

流安得了令,小心翼翼退出去传旨去了,也不敢再提桌上还有三件人家亲妹妹准备的衣裳。

傅彦行盯着那口箱子看了很久,又绕着桌案走了好几圈,脸上带着点儿微微的红,过了半晌才将箱子打开。

又过了三日,霍璇和霍璟离京,涟歌去送行,十分不舍。

过了九月便要入冬,朝曦的秋阳不很猛烈,微微的金光自云层钻出洒落在翠茵之上,清溪边微黄的草尖被细碎阳光镀得越发灿烂,见证一场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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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璇笑着摸摸涟歌的头,道,“此番离别,又不知何时再见了,记得想我。”

她倒是看得开,语气里并不十分伤感,涟歌却是颇不舍得,“你来金陵后,我们本来就没见过几次,你却要走了。”

兄长和好友都要离京,她心中惆怅。况且她以后回濮阳的机会实在少,如此算来,怕是和这位好友没多少见面的时间了。

一旁的霍璟微微笑道,“这没什么,过两年你嫁回濮阳来便是。”

涟歌垂着头,认真思考这个办法的可能性,半晌道,“这念头想想便罢了,我爹娘肯定不会同意的。”

霍璟目光微闪,轻轻抿了抿薄唇,再没说话。

两人话别完,霍璇翻身上马,正欲离开却被涟歌拉住衣摆,听她皱着眉道,“阿璇,我前些时候碰到一个人,极像阮明玉,你回濮阳以后去看看她是否在府中。”

霍璇点头,朗声道,“我走了,你回吧。”

她轻踢马肚,像一支利箭急射而出。霍璟神色温和,与她道别,“我走了。”

涟歌粲然一笑,“璟哥哥,保重。”

回到府中,霍青已侯在溪棠院多时,一见她便跪在地上,“姑娘,陛下犯了旧疾,请姑娘进宫一趟。”

涟歌面色一白,焦急不已,“岂会这样?”

霍青一脸肃容,道,“姑娘进宫便知。”

兹事体大,拖延不得,涟歌慌了心神,让望舒将箱子里的医药箱拿出来,又去书架上翻出《江湖风波录》,让莳花去跟王氏报备说有事出门一趟,便又带着望舒出了门。

她有墨兰珏,一路畅通无阻,流安亲自安排了宸阳宫中的内侍在内宫处接。

这是她第一次由外进宸阳宫,御林军们先前得了吩咐,见她进宫也目不斜视,只做不知,涟歌担忧傅彦行的身体,也没心思去注意宸阳宫里的的那点不同。

外间天色正好,但寝殿幽深,放了颗光华璀璨的夜明珠,将黑暗驱散。床帘已经放了下来,浓重的药味弥漫开来,流安见了她,行了个礼,打起一侧床帘用玉钩挂住,隔着纱帐,能瞧见床上躺了个人。

流安极有眼色地退下去,望舒将医药箱打开放到一旁,也出了寝殿,还体贴地将隔扇阖上。

涟歌掀了纱帘坐到榻上,见傅彦行双眼紧闭,面色苍白,忧心他是那蛊毒又发作了,也顾不得什么君臣之别,抬手便去解他的衣领。

夜明珠的光温软柔和,她背对着光,没能瞧见躺着的人睫毛轻颤。他身上穿的是明黄中衣,衣领上绣着五爪金龙,领口上的盘扣恰好是龙爪下的祥云,略有些复杂,她没什么经验,花了好些精力才解开。

涟歌心中害怕,手抖得厉害,鼓起勇气便他颈间看去,未瞧见异常,刚放下心来却察觉自己的手被人一把握住。

抬眼便撞进傅彦行如海幽深的双眸里,隐约带了点笑意,掀起微微的波澜。

“你又轻薄朕?”他勾起一边唇角,声音发沉,让人听不出情绪。

对视只在一瞬,涟歌慌忙低下头。

他的手温热有力,察觉到他说视线落到自己身上,涟歌顺势往地上跪下去,又因手被握住,反将他带得偏了身子。

傅彦行手中使劲,将她拉起来,方不动声色将手松开,涟歌局促地站在床边认错,“臣女不敢,臣女是听说陛下犯了旧疾,心中担忧,想察看您的龙体。”

与人诊病的四要素她都记得很清楚,便是望闻问切四样里,首要便是“望”。

傅彦行皱眉,他非常不喜欢从她口中听到“臣女”、“不敢”、“恕罪”一类的话,他坐起身,涟歌听见动静,乖顺地拿了软枕给他垫在背后,又听他语气不善道,“坐。”

她坐下了,想起此行目的,鼓起勇气抬眸去看他,想再看看他气色如何。

涟歌此刻心境已全然将自己当成大夫,神情十分认真,视线一点一点地从他脸上仔细扫过。

他印象里涟歌从未这样专注地盯着他的脸看,傅彦行觉得自己像是又陷进那样瑰丽的梦里,听见谁他心上敲鼓,敲得他有点儿热,连耳根子都不舒服,偏偏方才握手温软触感还在他掌心来回摩挲。

看着看着涟歌的表情一下变得紧张,问道,“陛下,您的脸怎么这么红?”

她说着,便下意识去捉他的手腕想号脉,被他微微挣开,“朕没事。”

听他轻描淡写的语气,涟歌愈发认为他是有事,心里又是难过又是害怕,焦急道,“陛下,让臣女为您把把脉吧——”说着,她去将医药箱里的《江湖风波录》拿过来给他看,“臣女这次将那本书也带来了,一定会更尽心为陛下医治的。”

傅彦行望见她红着眼眶,几乎要哭的模样,心也跟着软了一软,语气变得温和,像是在哄人,“朕没事,方才只是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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