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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婧感到悲哀,她已经三年没画出过让自己满意,不,连及格的作品都没有。她第一次对自己丧失信心,认为在职业画家的这条路上,不会再有第二个高峰等着她。偏她从前还以为,那只是个小小的山头。

怎么办?就拿着喻文卿的钱,在这个别墅里逍遥自在地过二十几年,等着女儿出嫁?重复自己的命运?

在被喻文卿布置一新的画室里,乱七八糟、漫无目的地想了几天,姚婧很快就做出决定:

如果这是我的瓶颈期,我该怎么度过?我该坐在这里死等灵感的出现?还是去外面寻找一些真实的东西?我可以去了解别人经历过什么,怎样带入创作的思考里,我还可以去了解下现在的艺术圈市场,找准自己的定位,……

要做的事情太多了,首要的是一份和艺术相关的工作。

她很快就投简历出去。除了今天去的这家博物馆,另有心仪的就是全球最大的艺术品拍卖行。

梅丽莎问:“哪个胜算更大?”

“虽然我很想去博物馆,工作相对轻松,但还是jc胜率大,”这个工作也是朋友推荐去的,“现在谁不晓得,中国人买遍全球,高端艺术品市场的亚裔客户只会越来越多,他们需要我这样懂普通话、粤语和英文,还懂西方各门各派艺术发展史的亚裔员工,不是吗?”

虽然从来没有过面试和工作经验,姚婧对自己还是很有自信。

喻文卿已经站在厨房和花园相隔的推拉门边,她转头看到他:“可能要换圈子混,介不介意让我继续顶着喻太太的名号,在各个华人商会里混?”

喻文卿看她气色,比四月份送她过来时好很多。

“不画画了?”

“没灵感,不强求,歇歇。”

“随便你。”喻文卿道,“明天正好有一个晚宴,可以带你去。”

姚婧点点头:“ok。先搞好琰儿的派对。”

一岁的小寿星玩到闭眼直接睡的前一秒,喻文卿抱着她送上楼。

他也要走了。姚婧送他下楼,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楼梯上,姚婧突然问道:“她还好吗?”

喻文卿停下步子,确认她问的是周文菲:“还好。”

“其实出国对她来说,是那会最好的路。”

喻文卿摇头。姚婧知他误会她的意思,哼笑一声:“不是非要拆散你们。国内那样的环境,人言可畏,……”

“有我在,不会有什么事。”

“妙妙的个性和我不一样,她有委屈,不会说的。她现在连霞姨都不理了,情绪……肯定有问题。”

姚婧低头看脚上的亚麻拖鞋:“现在想想,真没必要闹这么一出。之前总以为自己出过国,念过书,有品位,和国内那些喊打喊杀的女人不一样,结果,这让我觉得自己特别无能。”

喻文卿看她一眼,闹得最凶的是你,想得最开的也是你。无心的人做什么都能很快找到出路。

“已经过去了。”

他下楼梯走到玄关去开门,姚婧又叫住他:“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喜欢妙妙?”

喻文卿回头看着站在楼梯中央的姚婧。

“因为她年轻漂亮,温柔可爱?”姚婧摇摇头,“我认识的喻文卿不是这样的人。有时候,我觉得你回头爱上阳少君,都比这件事可信度高一些。”

“我不知道。”喻文卿的心里很少有那种他无法说出准确答案的东西,“可能现在条件还可以,不像以前对成功有那么大的期待,有时候很想要自己幸福一点,可能你不太看得上,追求的东西太自我太自由,我想要的还是传统一点的幸福。”

“她完全满足你对幸福的想象?”

喻文卿想了想:“她能安慰我,让我觉得自己不是一个特别冷硬,一天到晚只会算计的人。”

当然不止,周文菲经历了很艰难的事,心地还是很柔软,愿意用微笑和善良面对这个世界。

在尔虞我诈的商场里呆十年,见惯昨天还是死敌,今天就能握手言欢的各种人精,自己也变成了这样的人精,就连和他情谊最深厚的姚婧,都知道和他一分一毫地算付出、算伤害、算财产,喻文卿清楚此生能遇见像周文菲这样,愿意对他痴心无悔的人的机会,不可能有了。

机会只有一次,抓住还是错过?需要想很久吗?

如果错过周文菲,喻文卿想,哪怕此生成就再大,也一定会后悔。

要得到她,需要付出什么代价?他想了想,意外地、果断地发现自己愿意承受、能够承受。

那为什么还要犹豫?商人贪婪与冒险的本性已刻入他的行为基因,从来都是试探、再试探、找准时机出击、一招捕获。非要傻傻地等着市场准入准则下来再启动项目,先机早已失去。

假若他和姚婧的婚姻真的悬而未决多年,谁又能保证周文菲不会因为失望死心而另寻他爱?毕竟她只有十八岁,处在人生最好的年华里。

姚婧失望地发现喻文卿只说了“安慰”,这更像是不想告诉她真实原因,用来安慰她的。

她转身朝楼上走去:“我知道了,再见。”心里想,安慰是很难做到的事吗?喻文卿其实在说,你从没有做到。有些话的意思,要等到离开后才听得出来。

第55章

喻文卿飞回s市, 下飞机后胡伟来接, 他才知道周文菲感冒了。

“不太严重,我带她去看过医生了。”胡伟说道。

喻文卿正想问一声“怎么感冒的?着凉了?”想起临走前那一晚在洗手间的大战,叹口气,罪魁祸首又是自己。等回到公馆,看见床上缩成一团的被子, 心中愧疚更多,把这团被子紧紧搂在怀里。

周文菲在被子里挣扎,露出乱糟糟的一张小脸:“你回来怎么也没告诉我?”

“就想看看你有没有偷懒,又没去上课?”喻文卿翻看抽屉里的东西, 拿出一排吃了过半的感冒药。

周文菲吐吐舌头, 亲昵地黏过来:“前两天有点低烧头痛, 早好了。”看到门边立着行李箱, 她想下床,“我帮你开行李。”

喻文卿衣服都没脱,把周文菲拉入怀里:“陪我睡会。”

周文菲已经睡不着了,还是一动不动地在人怀里躺两个小时,睡到四肢都麻木了。醒来后,喻文卿开笔记本处理公事, 接着上跑步机跑步, 还非拉着无精打采的她一起跑。

动不动就着凉感冒, 肯定和体质有关, 加强锻炼才是根本。

没跑几分钟,周文菲就气喘吁吁地下来, 靠坐在健身房的门口想,人和人的差别为什么会这么大?

喻文卿可以在跑步机上不喘气地跑一个多小时,她五分钟就要下来。

喻文卿可以从早上九点办公到晚上十点,开三四个会议,接听数十个电话,人物事务条理清楚,而她翻开英语书,九点看到十点,就想吃东西,不是饿,就是看不进去。

“你这样打了鸡血似的体力,到底是哪儿来的?”

喻文卿拿毛巾擦脸上的汗,蹲下来捏周文菲的脸颊:“一个人的精力当然是有限的,没必要花在那些无关的人和事上。”

“哪些是无关的?”

“比方说别人的看法,完全不用在意。因为人不可能按照他人的想法活着,符合了张三的看法,李四的看法怎么办?还有比方说,早上醒来,计划了这一天要做什么事,那就全力以赴地去做,别在做之前想太多的难处,然后不停地找借口。这些除了消耗能量和浪费时间,一点用处没有。”

周文菲笑了:“你在说我,我就是这样的人。”她的脸颊往喻文卿的手掌心蹭,“可我再怎么努力,也没法变成像你这样的人。”

喻文卿失神一笑。

他以为自己是在教周文菲一些人生经验,但实际上,一个成年人专注力不断提升变窄的过程,也是更关注自身受益的过程。人就是这么变自私的。

周文菲假若按照他的方向走,总有一天对他也不会像今天这么在意。

可他今天愿意这么关心周文菲的所思所想,是爱她,更是对她全身心付出的回报。等到哪天这份付出贬损了,他是否又要重新计算一下回报率?

喻文卿有点厌恶自己的精明做派。

这样的周文菲很好,那些不在乎旁人眼光的女孩子不会这样心甘情愿地迁就他。

“随你好了,帮我去放洗澡水。晚上有个宴会,带你参加。”

周文菲很紧张:“什么宴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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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文卿摸摸她头:“很普通的宴会。s大的学长骆玉林,知道吗?这几年在投行圈混得风生水起,他组的局。云声就要上市了,虽然是在港交所,我也应该和这个圈好好打交道了。”

他这一说,周文菲压力更大:“你带少君姐去。”

她倒是真的一点醋都不吃。自己刚从纽约回来,也一句没问。喻文卿脸色暗下来,仍耐心地说:“你不用担心,米扬也去。”

我和米扬也没有多熟,周文菲捧着膝盖:“我怕出糗。”当喻文卿的女友真的太难了。料理家务、管理支出,勉勉强强样子还算好看,要在交际场合八面玲珑,她哪有这样的自信心。

“你这样的小美女,能出糗到哪儿去。”

“听不懂你们说什么,也不知道该说……”

“那就只管笑就好了。”喻文卿捧她脸过来亲,“听话。”

周文菲其实想过,喻文卿在带她送走姚婧,搬回瑞景公馆后,肯定会让她出席一些朋友聚会和商务派对,他要做的事没什么可商量的,所以她做了准备,比如上次买衣服时挑了两条不易出错的裙子。今天正好能派上用场。

但是这样的准备远远不够,一想到今晚可能要面对各种突发情况,她的心就像海边默立的礁石,无辜地被浪涛拍打个不停。

换上那条白色的裙子,正面看是无领斜扣的西方简约风格,背后却露大半的背。露背裙给人性感的想象,不在于裸露的大面积,而在于边界。光滑的背往上走是娇嫩白皙的脖颈,让人想到交颈;往下走抵达脊柱沟的尾端,人的视线不会就此打住,总想多瞄两眼,看能否见到更旖旎的风光。

周文菲对这样的裙子本是敬而远之。但店员拿来的,脖颈和后腰都配有可卸的配带,颈带细,腰带宽,造型硬朗,一上一下地扣住,比背后挖空的设计更有边界感,性感被锁死在这个区域。

周文菲也不是一点性感都不接受,她想要的就是这种安全的性感。

喻文卿看见眼前一亮,比起以前的少女打扮,今天显得靓丽大气。揽着腰出门时,往她背后一瞥,这样不多不少的性感,他也非常满意。

去到一家私人会所,周边都是高楼。类似于城市体面的地方,通常都有这样一栋看上去毫不出色的两层建筑,乍一看像个茶楼。内里装修奢华成风。

走廊里就看见厅内有许多笔挺的西服和靓衫,周文菲把左手都塞到喻文卿的掌心里。

喻文卿把她拉近一点:“不用担心。”

没有像周文菲以为的,他进去就遇上熟人,和他们聊天聊到忘了自己。

喻文卿一直牵着她手,别人问,大大方方说:“是啊,我女朋友,周文菲。”介绍一圈后,遇见米扬,马上就把她送出去。

周文菲看着他背影,有点郁闷,米扬笑道:“他有事的。”

“我知道。”周文菲想,喻文卿要是个喜欢在声色场合流连的人,不会这十年间颗粒无收。身边仍只有姚婧、阳少君和她,来来回回地转。

人虽然跟在米扬身边,眼睛一直跟着喻文卿。他和几个人打招呼后,走去更里面一点的内厅。周文菲踮着脚尖望,看见他和一个穿白色衬衫的男子握手。那男人后脑勺的短寸头发都花白了,正觉得这样子挺熟悉的,男人突然地转过身,周文菲看到他侧脸,赶紧缩了头,那是王丽娜的爸爸。

她扯过米扬的袖子问:“文卿现在和谁在说话。”

“王局啊。”米扬笑笑,“不能这么叫了,现在是主任,s市财政委的党组书记、主任。”

怪不得喻文卿要赶紧去应酬,官挺大的。

米扬也没有办法一直带着周文菲,不一会儿就有人来和她探讨员工的股份期权该如何算入应付职工薪酬的事。

周文菲本想听听财务高端人员的见解,但是她们的探讨,对大一的她来说……太难了。像个傻子一样站那儿听,太伤自尊,那就只剩一件事情可以做,去吃东西吧。

站在餐桌一侧的角落吃东西,一样有落差感。

到前些日子周文菲才知道,米扬离婚了。她和老公也是校园里认识的,四年恋爱,五年婚姻,孩子两岁,结果老公和单位里的女下属好了。

米扬想要老公净身出户。确实家里的房车股票,大多是她挣来的。但是想要一个人净身出户必须有足够的筹码谈判,所以她一直隐忍不发,借口公司事多,笑眯眯地带着女儿回娘家住一阵子,给这两人制造无数的机会,奸/情当然越来越深厚,然后某天带着薛辉还有律师,踢门捉奸在床。

难堪的证据在米扬手中,对方女孩也是要做人的,只得让男人吃亏快离婚。

事情过去不到一年,如今的米扬有了新恋情,丝毫看不到她对过去的那个人有任何眷恋。当然不值得眷恋,但是九年的时间都喂了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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