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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吗?”郑家三个儿子异口同声:“母亲你太不厚道了!”

孟佩君笑:“你们现在准备也来得及啊,没有说不让你们送妹妹礼物。”

郑永和喜滋滋道:“以前看着笔人家有妹妹真是羡慕,回来嚷嚷要母亲你给生个妹妹,可是这一直只是个梦想,没有实现过,现在好了,总算是有妹妹了。”

他笑嘻嘻的冲着方琮珠喊了一句:“珠妹妹!”

方琮珠大窘,怎么听上去在喊她“猪小妹”?

“你得喊琮珠妹妹或者珠珠妹妹,这样好听一点!”孟佩君纠正小儿子的随口称呼:“直接喊琮珠也很好,总之比喊方小姐可要亲热多了。”

猪猪妹妹?方琮珠赶紧接住孟佩君的话:“就喊我琮珠罢。”

“我们得办个酒会,为了庆祝我们有女儿了。”郑庆东看了方琮珠一眼,转头温柔的看向夫人:“你不是一直想要个聪明漂亮的女儿吗?这下总算是如愿以偿了。”

孟佩君连连点头:“对对对,是该要开个酒会才行,要告诉大家琮珠可是我们郑家新添的宝贝女儿。”

郑家的行动力惊人,第二天,众人的礼物都送到了方琮珠房间,郑庆东男爵送了一套碧玉首饰,郑永奇送了一只卡地亚手镯,郑永嘉送了一只金玫瑰镶嵌钻石的别针,唯有郑永和送了一套大百科全书,与家里其余人的礼物风格迥然不同。

“我知道妹妹不喜欢俗气的东西,那咱们就来点高雅罢。”

郑永和将这套书抱进来的时候,气喘吁吁,那套书特别厚重,压得他只有出的气儿。

方琮珠让翡翠赶紧接了几本:“这么重,怎么也不让下人给帮忙搬进来?”

“这是我送你的,自然要亲手交给你。”

郑永和站直了身子,笑眯眯的望着她:“我还给你带来一个喜讯,你那宅子已经盖了差不多盖一半,还要一个月就能盖好,到时候铺上瓦粉刷好外墙,干上半个月就能装修了。”

“这么快?”方琮珠惊讶出声,没想到一个月里边就把屋子快盖了一半,这速度真是杠杠的。

“真有这么快,我亲自去监督的,厂房那边也快,跟住宅进度差不多,应该到五月份的时候,无论如何可以开工了。”

方琮珠点了点头:“不着急,我现在还没有订机器。”

她正在观望,不知道到底要不要把苏州那三台机器迁到香港来。

可能运费比较贵,但是再贵也贵不过机器,毕竟三套机器就花了七万五,现在要重新拿七万五去买,这也是一笔大数目。

厂房五月份建好,得要干燥一段时间才能招工人开工,那至少要拖到六月份了,已经过了今年的蚕茧收成季节,到时候就算是派人到苏州杭州这边来收蚕茧,未必也有多余的蚕茧等着来收购。

按着这速度,今年想要在香港这边开工,多半是有些为难,今年把厂房建设搞好,然后确定到底是从苏州运机器还是从德国进口机器,最后再是招工人的问题。

若是苏州运机器过来,可以直接从苏州带工人到这边,工厂里已经起了崭新的工人宿舍,她的设计是四个人一间房,两幢四层的楼房,每层排着过去有二十来间房,配备了相应的洗手间,这在目前的中国应该是算不错的了。

很快就到了国难当头的时候,别说是有一间房子住,就是有个容身之地都已经要谢天谢地了。

虽然方氏这一年挣得挺多,可一旦战争爆发,丝绸这样的奢侈品需求就会大大减少,她要将每一个铜板都用在刀刃上,能节省的就节省,还得观望一下,不能随意撒钱。

过了数日,郑庆东男爵家里大派请柬,宴请了香港不少有头面的人物,还请了港督亨顿一家来撑场面。

上层社会的人听说郑庆东与孟佩君认了方琮珠做干女儿,众人纷纷表示祝贺:“方小姐美貌与智慧并存,真乃是难得一见的伶俐人儿。”

众人早就认识了方琮珠,绝大多数人都在方氏织造买过好看轻软的丝绸和其余设计感特别强的衣料,无论是对方式的布料也好,还是对方琮珠本人,好感指数是相当高的。

现在听说郑庆东男爵和夫人收了方琮珠当干女儿,个个都满口恭维。

说恭维话又不要花钱,能让人开心,多说几句又如何?更别提方琮珠本来就招人喜欢,方家的衣料本来就那么好看。

“以后大家要多多照顾我女儿的店面。”

孟佩君开心得索性将一个“干”字都省掉了——她盼了这么久,想要有个聪明伶俐承欢膝下的个女儿,没想到这般年纪里还真给遇上了一个。

她笑眯眯的看着和三个儿子站在一处的方琮珠,说不出的高兴。

原来还担心三个儿子会因为都喜欢她而争风吃醋,现在可算是好了,方小姐变成了她的女儿,他们也就成了兄妹,自然不会再有这种顾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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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况琮珠已经结婚了呢。

第77章 为有牺牲多壮志

方琮亭正伏在桌子上拿了钢笔记录这个月的账目, 就听着有人在敲门。

“进来。”

他扬声喊了一句,门应声而开。

老高从外边走了进来,他的脸上有一丝慌张。

“消息传得有些晚, 形式发生了变化。”他走进门来, 声音压得很低。

方琮亭一愣, 将手里的笔放下来:“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敌人在搜查包裹信件的事情,咱们还没来得及把这信送到外地的同志那边,他们已经寄了一些重要的信件过来,虽然用了暗语,可只怕敌人内部有聪明角色, 多看几封类似的信, 可能会推测出其中的一些奥秘来。”

方琮亭的脸微微一白, 觉得事态有些紧急。

虽然他们之间来往的信件都是用符合身份的暗语, 比如说“我要xx布料三匹,还请在二十七日早上发货为感”,看似平常的话,其实就是说会有三个人在二十七日早上出发去xx地方, 需要有人接应。

虽然这种信单独拿出来看不会有什么问题, 可要是寄往不同地方的信一律都用这种语气,自然还是会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多看几封, 总能咂摸出一些不同的味道来。

“那现在该怎么办?”方琮亭望了老高一眼:“信已经在路上,再去截获已经不可能了。”

“我们这边已经派人去通知了,能撤离的就赶紧撤离, 不要让敌人抓住,以免出现无谓的牺牲。”老高看到方琮亭着急的神色,出言安慰:“你放心罢,不会有什么大事的。”

“嗯,只要撤离了就好。”方琮亭点了点头,这边的人身份都极其隐秘,应该不会轻易暴露。

“组织决定,你也要撤。”

“什么?”方琮亭大吃一惊:“我也要撤?为什么?”

“因为工作需要你!”老高的声音充满了激情:“组织决定要把你派到莫斯科一段时间,对你进行重点培养,让你在那边学到了丰富的知识回来投身革命!”

他坚定的语气鼓舞了方琮亭,他的脸孔慢慢的亮了起来:“好!我准备走!要离开多长时间?我总得跟家里说说,让他们心里有个底。”

“这个可没有个准信,快呢差不多三四个月,慢的话起码得要一年。”

老高看了他一眼,很严肃的批评他:“这个时候了怎么还老想着小家?你要知道,为了救百姓于水火,咱们要牺牲一切个人的利益,要尽自己的力量去挽救中国的命运,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去顾及你的小家庭?等你回苏州去和家里交代的时候,说不定敌人就已经查到了你的踪迹,说不定你再也走不了,这世上的事情谁能说清楚?还不得赶着一切顺利的时候赶紧出发,还等封锁的时候再走吗?”

方琮亭站在那里,一脸惭愧,觉得老高批评得对,自己还没有变成彻底纯粹的革命者,还在处处想着自己的小家庭,怎么没有第一时间想到在饥饿线上挣扎的劳苦大众呢?

“那……”方琮亭想了想:“我回去一下,收拾下东西。”

老高看了他一眼,脸色郑重:“你直接从家去闸北火车站,先到火车站门口右侧一个卖日杂的店里去买一盒火柴,你说一定要光明那个牌子的,老板说光明的没有了,问你洪山那个牌子的可不可以,你说洪山的太假,划不亮,你非得要光明那个牌子的,老板就会说我再给你找找。”

“好,我记住了。”

“另外,他找到了光明牌的火柴,就会问你是不是这种,你说对,这正是你要的,问他是不是三个铜元一盒,他说要五个,你嫌贵,和他讨价还价,四块铜板拿走。火车票就在或拆盒子里边,你拿了火车票去搭车,不要管别的事情,保护好自己,明白吗?”

方琮亭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他以最快的速度回了家,坐在书桌前用最快的速度写了一封信放在中间抽屉里。

走下楼,他走到厨房那边找到了李妈:“中午我不在家吃饭,姑爷回来你告诉他,我书桌中间抽屉里有一封信,让他一定要看。”

李妈有些莫名其妙:“大少爷,有话直接说呗,还写什么信啊?你和姑爷闹矛盾了?”

方琮亭摇头:“没有,没有,只是我有些话不想当面说。”

李妈瞥了他一眼:“好吧好吧,那我转告他。”

“嗯……”方琮亭犹豫了一下,贴近李妈的耳朵轻声道:“你一定要告诉他,而且不能告诉别人,任何人都不能告诉。”

“知道了知道了。”李妈点了点头:“大少爷你就放心罢。”

林思虞回来吃午饭的时候,听着李妈说方琮亭给他写了一封信,有些莫名其妙:“好端端的写信给我作甚?”

李妈也点着头:“可不是吗?大少爷真是奇怪。”

她又有些担心,是不是大少爷觉得姑爷在家里呆太久他不高兴,想要姑爷搬出去又不好直接说,故此写了一封信给他说清楚?

可是大少爷不是那样的人啊。

李妈搓着手,看着林思虞快步上楼的背影,有些忧虑。

林思虞走到方琮亭的房间,拉开书桌的中间抽屉,里边果然有一封信。

把信纸从信封里拿出来,上边的字迹清晰整齐。

“思虞:我今天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这个家庭就拜托你了,我父母和上海这边的商铺,都请你代为费心了。我知道我这样做不厚道,可是没办法,事出紧急,我不能不走,请你想办法瞒住我父母,别让他们为我担心。琮亭,手书于xx年xx月xx日。”

这封信没头没尾的,如果是不熟悉方琮亭的人,肯定不知道他这信里的意思,可是林思虞却一眼明白了方琮亭要说的话。

他果然还在继续暗地里闹革命。

上回他有意向方琮亭泄露要查包裹与信件的事情,就是想试探方琮亭,看看他到底是不是还在做那事情,虽然方琮亭佯装镇定,可是从他飘忽的眼神里,林思虞还是看出了一丝丝不安。

方琮珠担心的事情,也是林思虞所担心的。

他生怕方琮亭会再一次被捕,那么想要捞他出来,可真不是那么容易了,光是有钱只怕会做不到,更重要的是要有关系,有权势。

他还只是个实习生,如何去捞人?即便是通过方琮珠找了盛家的关系,也只怕方琮亭在里边要脱一身皮。

为了方琮亭的安全,林思虞铤而走险。

他用左手抄录了一份名单,偷偷的塞到了方琮亭的背包里。

他最主要的目的是要保护方琮亭,他那个组织里的人暴露得越少,方琮亭就越安全。另外,这也能间接促进中国革命的发展,能让方琮亭的组织不被破坏。

在市政厅实习了这么久,林思虞越来越感触到现在这个政府的腐败不堪。

眼见着上海滩里外国人气焰滔天,政府不仅没有想办法去强国驱赶外国人,反而一步步的后退示弱,容忍外国人在中国横冲直撞。那些洋人不仅在租界里能为所欲为,还能在上海市内趾高气扬。

然而市政厅里的官员们却没有闲工夫管这些事情,他们都在忙着敛财,看看怎么样才能搜刮更多的民膏民脂。林思虞曾亲眼看到官员们的各种敲诈勒索,就拿新闻出版署的陈署长来说,《申报》和其余的报纸,每个月都是要孝敬钱财的,否则他总能用各种理由让你停刊。

对于报社来说,停刊一天就是多少钱?别说新闻出版署的停刊整顿,少则一周,多则半个月一个月,故此各位老总只是时不时的给陈署长塞点好处,但求他高抬贵手。

初次见到这样的事,林思虞觉得气愤惊讶,可这样的事情见得多了以后,他更多的是在反思,自己有没有必要进入这样一个腐败的政府,与这些人同流合污?

他想进市政厅任职,最主要是受了方琮亭被捕一事的影响,总觉得要在市政厅里担任了官职,才不会被别人拿捏而寸步难行,再者,他也存了个学而优则仕的想法,历朝历代,哪一位有抱负的文人不想着要踏入仕途呢?他们并不是想要捞取好处,最主要是想要实现自己的人生目标,有自己的家国情怀,想要为天下苍生谋福利。

然而,这样一个大环境下,就算他一个人支持清流不受影响,如何能改变这个已经烂到根子的政府?

有时候他暗戳戳的想,方琮亭的想法也没错,必须要有个英明决断的新政府来代替旧政府,让中国换一片天。可是他又不赞成方琮亭这种冒进的想法,毕竟每个人都有家庭的羁绊,怎么能不顾家人只顾自己的理想和抱负呢?

就如现在的方琮亭,一声不吭的就走了,扔下了这一大堆事情给他,还要让他在岳父岳母面前帮他圆了这个谎言,可真是让他为难。

上半年还好,毕竟是在学校里还没毕业,有什么事情可以扯到学校上边,可是这暑假怎么办?不至于两个月的假期都不回苏州露面罢?迟早是会被岳父岳母发现的。

书桌上放着一盒火柴,林思虞从里边抽了一根,在侧面的磷纸上刮了一下,火苗蹿了上来,他把那页信纸放到火柴上,瞬间,信纸被点着,卷曲着身子,渐渐的缩成了一团,书桌的玻璃镜面剩下一片烧毁的灰黑。

林思虞将废纸篓取了过来,扒拉扒拉灰尘,黑色的灰烬有些扬了起,在空中飞舞,就如翩翩舞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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