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翡翠伸手摸了摸,惊讶出声:“很软很薄,摸上去真舒服。”

“是啊,这种机器能调节好些档位,能织出厚重的,也能织出轻软的,不像咱们以前的那种机器,有些只能织冬日里的衣料,有些只能织夏季的丝绸。”

“哇,真是太好了!”翡翠拍着手叫了起来:“小姐,这是不是叫因祸得福啊?”

方琮珠笑着看了她一眼:“算得上吧。”

翡翠激动的收拾着桌上的碗盏:“我得告诉夫人这个好消息去!”

“你啊!”方琮珠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就是沉不住气。”

“小姐,得让夫人高兴高兴嘛!”翡翠扭了下脑袋:“夫人肯定会告诉老爷听的,老爷若是知道这样的好事,说不定很快就会醒来了呢!”

方琮珠想了想,确实如此。

“好罢,你告诉我母亲,就说机器运转正常,织布的速度快多了,比以前的机器都好用,让她放心,一切都在慢慢恢复之中。”

翡翠唇边全是笑意:“好好好,我这就去告诉夫人听。”

她拎着篮子朝外边走了去,轻快得像被风儿吹着飘了出去一般。

吃过晚饭没多久,孟敬儒就过来了。

他穿着一套白色的西装,方琮珠觉得有些眼熟,感觉好像还是去年他陪自己去复旦报名时穿的那套,里边是白色的马甲,戴了一个暗红色的领结。

若是这西装穿在旁人身上,脱掉外套,只剩里边的马甲搭配衬衫,再弄个这样的领结挂在前边,怎么看怎么都是宝兰庭里的服务生,可孟敬儒穿着这衣裳,却一点也不显得低俗,反而很有派头。

他们说美人无论穿什么都是美人,就算披着麻布袋都有风情。

帅哥何尝不是如此!

孟敬儒穿什么都显得那样温文尔雅潇洒帅气,莫怪刘美欣对他一片痴情。

“琮亭,我昨日过来了一趟,翡翠说你和琮珠回了苏州,怎么样,机器安装妥当了吗?”

方琮亭点了点头:“新机器很不错,德国公司还派了技术员过来指导,一切都挺顺利的。”

他看了一眼方琮珠:“琮珠,你把那块样品给敬儒兄看看。”

方琮珠将印着翠竹图的丝绸又拿了出来:“孟大哥,你看看,这色泽搭配挺好的吧?”

孟敬儒接过丝绸,轻轻抚摸了一下,有些吃惊。

“这图案可真是构思精妙,和你们家以前的那些图案大不相同……”他想了想,忽然想到了一块衣料来:“上回琮珠你穿的那件踏雪寻梅图,跟这个构图有些类似,是一个人的手笔罢?”

孟敬儒眉头微皱,神色郑重。

他谈起正经事儿来的时候,特别认真,与方琮珠的那点感情纠葛,此刻已经放在开外。

“因为这都是琮珠画的图啊。”方琮亭很是得意:“你知道的,琮珠还旁听了艺术系的课程,她挺有收获的,刚刚好用在给家里的纺织品构图上来。”

“这可真是学以致用。”孟敬儒赞叹了一声:“琮珠,你可真是心灵手巧,等你们方式织造重新开卖时,我要跟你们订第一批货。”

“敬儒兄,可能还要等那么大半个月,琮珠与我商量,要等织出十多个花样方才好开卖,要不是品种太单调了。”

“那是当然,至少也得要有十来种新款才好重新发布。”孟敬儒拿着那块丝绸捻了捻,柔软光滑,似乎摸着了美人儿的手:“琮珠,你可以拿这块绸缎做衣裳穿,方氏织造重新开卖自家品牌时,你可以穿着去店里转转,保准那些太太小姐们都会眼热,你这一种布料会被一抢而光。”

方琮珠微笑道:“孟大哥,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我可是说真心话。”孟敬儒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依旧带着些许爱慕的神色:“只有你才能穿得出这丝绸的韵味。”

“孟大哥,你可千万别这样说,若只有我才能穿得出,那这布料就卖不掉啦。”方琮珠正色纠错:“应该是个个都能穿出这种风韵来。”

孟敬儒没有出声,心中默默道,其余人都只是东施效颦而已。

坐在起居室里与方氏兄妹交谈,孟敬儒只觉全身舒畅,没有什么时候能比得上与她坐在一处——哪怕是满腔的情意无法说出,可他宁愿就这样看着她,感受着她的感受,呼吸着她周围的空气。

与她靠得近一些,仿佛空气都是甜的,甜得胜过过年的时候吃的糖果,又仿佛那空气是香的,香浓得比满园的玫瑰更香。

“孟大哥,你和我大哥聊罢,我要上楼去温习功课了,又缺了两天课,得好好补上才行。”方琮珠站起身,冲着孟敬儒歉意的笑:“我还得构思新品的图案,能用到我们家的丝绸上边的图案。”

孟敬儒有些恋恋不舍,可他没有理由来留住她,只能放手:“琮珠,闭门造车不行呢,哪日我开车,载你和你大哥一块儿出游,看看户外春光,或许你会有更多灵感。”

方琮珠眼神儿从孟敬儒身上溜了过去。

他的心思实在是很明显了,只可惜她却没办法接受这一份热忱。

“再说罢。”她挥了挥手:“孟大哥,我走了。”

她转过身,脚步轻盈的朝起居室外边走了去,孟敬儒的眼神追随着她,一直到她消失在门外都没能收回,只能痴痴的看着那雕花的玻璃门不住的晃来晃去。

方琮亭觉得有些尴尬,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来处理这件事情。

林思虞与孟敬儒都是他的好友,他都不知道究竟要帮谁,只不过从先来后到的顺序看,林思虞似乎更合适琮珠。

起居室气氛有些僵,孟敬儒好半天才将神思收拢回来,惊觉自己把方琮亭晾到了一旁许久没有搭理他,只能赶紧找话题打破这僵局:“琮亭,你们方氏织造上新的时候我会带些人到你们几个店铺都来转转。”

“多谢敬儒兄捧场。”

方琮亭明白这是孟敬儒在帮他。

为什么要帮他,或许是因为自己与他是老朋友,更或许是因为……琮珠。

接下来的日子方琮珠变得很忙碌,除了上课还要构思可以拿去织布的图案。她冥思苦想画了好些幅,自己觉得有些不满意——或许是在上海这繁华都市,心境与在苏州不同,灵感不是想有就有的,或许它要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

苏州这座城市没有上海的繁华,可它却有自己独特的美。所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句话真不是吹的,每次她回到苏州就有以后在那个心旷神怡的感觉,似乎自己穿行在一幅精美的中国画里。

雨丝风片,小桥流水,那牵着老牛的牧童,随处都是可以入画的素材。

然而在上海,处处高楼大厦,与之相对比的是苏州河边的小小窝棚,高跟鞋口红玫瑰花,这些代表现代化的东西,很难与丝绸这种古典优雅风格联系在一处。

并且,方琮珠觉得自己的心情有些急躁,很难静下来去描绘自己真正想画出来的东西,灵魂里蠢蠢欲动的,并不会如飞蛾破茧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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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她决定要放松自我,不能太着急,欲速则不达,灵感会在她心情平静的时候忽然造访。

她将注意力转移到了书本上,这些日子里忙着家里的事情,丢了不少课程,好在上辈子她已经学过这些课程,而且班级的同学都很友爱,已经帮她做了笔记,倒也不用抬担心,稍微复习一下不会落下很多,能赶得上进度。

除了学习之外,她开始拿墨竹图给自己做衣裳。

这是很好做旗袍穿的一块料子,只是现在天气还不算太热,必须做出九分袖来,外边搭上一件及腰的短外套,这样能造成一种极佳的视觉效果——拉长了腿的比例,又能恰如其分的展示出细细腰肢。

她将衣料裁剪妥当,翡翠与方夫人帮着她一针一线的将衣身缝制起来,只留了衣领衣袖让她自己动手——这些地方都要求精细,她们怕自己缝制的效果达不到方琮珠的要求,故此留了下来。

没有谁比得上方琮珠的灵巧,刺绣也好,做衣裳也罢,她的灵巧是天生的,是老天爷赏赐给她的。

做好了旗袍,方琮珠穿了去上课,赢得了路上一群羡艳的目光。

特别是在艺术系的选修课上,她刚刚走进去,盛姑娘就拉住了她:“方同学,你这衣裳真好看,图案很美。”

方琮珠笑了笑:“是我家织造厂织出来的,若是你喜欢,到时候我送你一幅衣料。”

上回盛大小姐帮了这么大一个忙,方琮珠可是记在心里。

“不用你送,我去买。”盛姑娘赶紧拒绝:“我怎么能占你的便宜呢?”

“咱们是朋友,送点东西又何必介怀?”方琮珠说得很坚定:“如果你相信我,我可以帮你做一件漂亮的旗袍。”

“你会做衣裳?”盛姑娘睁大了眼睛:“方同学,你真是多面手!”

盛姑娘拉着方琮珠走到了给她们留的座位上,两个人凑在一处亲亲热热的说着话。

“这衣裳难道是你自己做的?”盛姑娘拉着她的胳膊看着那针脚,十分匀称,没有忽然多忽然少的那种感觉:“真不敢相信你还会做衣裳!”

方琮珠笑了笑:“我们家世代都是经营丝绸的,或许得了这方面的便利。”

“你那是天赋,绝对是天赋!”盛姑娘啧啧称奇:“瞧瞧你这配色,你这裁剪,真是难得一见的精致!”

“你快别夸我了,我都要飘上天啦!”方琮珠抿了抿嘴:“也就是勉强能看得过眼罢了。”

“听说过年的时候你们家纺织厂被烧了?上回我与母亲特地去方氏织造想买几块好衣料,发现原来那些好看的衣料都卖空了,店里没多少余货,我母亲问了下店伙计,他们说是方氏织造厂被烧了,还要等一段时间才能上新,”盛姑娘好奇的看了她一眼:“现在重新生产了?”

方琮珠点了点头:“是呢,我们家引进了德国的机器,织出来的布料更好了些,现在我身上穿的这衣裳就是新款。”

“难怪呢。”盛姑娘捻了捻方琮珠身上这件旗袍,很满意的点着头:“嗯,你们家重新推新品的那日,我带我母亲我姑母他们去捧场。”

“那就太谢谢了。”方琮珠拉着盛姑娘咬耳朵:“等会上完课去我家,我给你量好尺寸,你就等着我给你做的新衣裳罢。”

盛姑娘此刻没有再推辞,点头应承下来。

今天的课程主要讲授的是水粉用色,怎么样刷成半透明的,怎么能刷出透明感,方琮珠看着教授拿出来的例图,心里头渐渐有了一些想法。

这水粉画与中国画结合起来会是什么效果?

中国画侧重空灵,用色比较素净,若是水粉画的颜色与中国画调和,采用那种轻盈温馨的色系,或许也能创造出很好的效果。

想到此处,她不免兴奋起来。

教授讲完基本要点,并且稍微做了示范,接下来要求大家按照他的要求作画,方琮珠调好颜色,开始采用中国画的笔锋来画水粉。

兰花、萱草、菡萏,都成了可以入画的最好范例。

她先用铅笔在纸上勾勒了几幅简单的兰花山石图,这采用的是中国画的韵味,而上色的时候则用教授要求的水粉匀色。

玉白色的兰花,花瓣尖尖有一点点半透明的粉色,花蕊是半透明的黄,而那一丛丛在中国画中本应该是黑色打底的叶片,这里却很自然的成了沉沉的绿,远远的看过去,仿佛纸上种出了鲜活的兰花。

盛姑娘拿着调色盘走过来,在方琮珠的画板前逗留了许久:“方同学,你真是有天赋的,真让人自愧弗如。”

方琮珠有些不好意思:“画着玩而已,说不上天赋。”

一鼓作气,她接下来又画了一幅萱草一幅菡萏,这两种花花型比较大,而且叶片也较那细细的兰草叶要肥厚许多,故此两幅画有些满,看上去水粉的感觉更强一些。

“你可以不用画那么多荷叶,太挤挤密密了。”

忽然身后传来教授的声音,方琮珠转身一看,教授正站在她身后,审视着夹在那里的三幅画。

“你想将中国画与水粉画糅合在一处?”教授背手看着那几幅画,饶有兴趣:“兰花是画得最好的,萱草次之,荷花需要大力改进。”

方琮珠不得不承认,菡萏这一幅,整个画面都拥挤不堪,让人一眼看过去只见着绿色,粉色只有那么几点,并不引人注目。若是拿了这种做衣料,穿在身上就像披了一张画布一般。

“中国画侧重轻灵,你不如就画一枝或者两枝荷花,荷叶只需两三片叶子就行。”

教授点拨着方琮珠:“若是拔高了画,把旁边的减少一些,可能会效果更好。”

方琮珠眼睛一亮:“是的,您说得极是。”

不如就画那么一枝两枝菡萏,渲染着轻雾,菡萏与叶片在这朦胧的轻纱里若隐若现——这菡萏从下到上刚刚好穿一身,花朵在胸上,而叶片花枝则在裙裳那部分上。

想到这里,方琮珠忽然觉得来了灵感,开始重新画菡萏。

刚刚学到的半透明晕染刚刚好派上用场,仿佛是六月的清晨,薄雾未散,荷塘里隐隐约约露出了两枝菡萏,出水很高,下边有阔大的碧叶在烟雾里若隐若现。

“真美啊!”盛姑娘跑过来看到这一幅图案,忍不住大声赞扬了一句:“方同学,你把教授教的东西揣摩得很到位啊!”

方琮珠笑了起来,她很满意。

“盛同学,若是织出这样的衣料,你会喜欢吗?”方琮珠含笑望着她:“一幅画刚刚好一身衣裳,穿上以后整个人似花枝盛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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