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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琮珠点了点头:“是的,这衣裳只是可惜了衣袖,做成这么大的口子,没收住,走路都带着风一般,觉得有些虎虎生威呢。”
听她这般描述,孟敬儒忍不住笑了起来:“方小姐好口才,说得真是幽默。”
走到大门之外,那里停着一辆黑色的福特轿车,车头有些大,看上去颇为沉重。
“琮亭老弟,方小姐,坐我的车罢。”
孟敬儒打开副驾驶的门,朝方琮珠一伸手,方琮珠笑了笑:“我可坐不惯前边,看着那些车啊人啊的直直扑过来,我会觉得紧张。”
她本是托词,不想坐副驾驶而已,但听在孟敬儒的耳里,只觉得方大小姐真是娇柔可爱,就连坐副驾驶座都不肯,就因为害怕那些迎面来的人和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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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间他心中充满了一种豪情,自己一定要好好的护住她。
第10章 宝兰庭险象环生
暮色苍茫,如残血般的夕阳已经开始在青莲的暮霭间渐渐隐没,西方的那抹晚霞颜色也愈发的深了一些,似美人唇上的口脂,哑光里透出一点点魅惑的红色。
汽车缓缓的从别墅门口开走,大门的石柱后边探出了一个头,站在那里看着汽车的尾灯慢慢的朝前边去了,心里满不是滋味。
还只走到大门口,没来得及钦响门铃,就看到小洋楼里有人走了出来。
他见着那个窈窕的身影,心里头忽然猛的一紧,不知道为什么,瞬间就有些气短,赶紧隐藏在大门石柱之侧。
想见她说个清楚,可又不敢见她。
林思虞手中捏着那一份《申报》,眼前幻想了无数种与方琮珠见面的方式。
可是没有一种是他能实施的,他甚至连最寻常的那一种都做不到。
见了面又能如何?拿着《申报》质问她,为什么要听她兄长的摆布,随意登报离婚,却不愿意和他当面说个清楚?
林思虞是受过新式教育接受了新思想的人,他并不觉得离婚是一件什么丢人的事情,可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离婚——好聚好散不行吗?他又没有那种非她不可的想法——谁离开谁是活不成的呢?
他可不会因为离婚而借酒消愁或者一蹶不振,终止这个本来就没有感情的婚姻是一个明智之举,只是方琮亭用错了方式,至少他可以带着方琮珠和他来说个清楚,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被离婚,林思虞咽不下这口气。
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的心也越发跳得厉害,站在柱子后边,身子忍不住有些摇晃。
他的手抠进了石柱的缝隙里,极力压制住那几乎要跳出喉咙口的心。
几个人走了出来,林思虞看着他们的背影,那是方琮亭兄妹,还有一个人他并不认识,瞧着穿着打扮,应该是家境不错的绅士。
几个人在汽车前边说了些什么,方琮亭上了前边那个座位,那个绅士和方琮珠说了几句什么话,方琮珠笑了起来,她微微仰着头,小巧的下巴看上去格外精致。
汽车发动的声音响起,林思虞就像踩了个弹簧一样,猛然冲了出去。
可他只来得及追到一股尾气,汽车渐渐的开去了马路上。
汽车打了一把方向,方琮珠的眼风一转,余光看到了大门口站着的那个身影。
好似……是林思虞?
虽然只见过一面,她对这个渣男还是记忆甚深。
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盯着汽车,手里捏着一份报纸,方琮珠嘴角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
他是心疼妻子的十里红妆长着翅膀飞走了罢?方琮珠低头咬了咬牙,渣男,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若你对原主体贴一些,也不会遭遇这样的变故。
对,自己就是代表月亮消灭你的宇宙无敌美少女。
在前边开车的孟敬儒心里头忍不住颤了颤。
他刚刚留意从后视镜里看她,虽然镜面不平整,感觉人有些走样,可是她的一颦一笑依旧能牵动他的心绪。
她那微微一笑真是极美,说不出来美在哪里,可就是那样牵动人心。
就如春风抚摸过花瓣,那么柔软的触碰。
汽车很快开到了宝兰庭,方琮亭兄妹先下了车,门口的门童引着孟敬儒开了车到后边停车的地方去,一路上殷勤得很——迎宾很会看人下菜,对于开汽车的客人,他可是要拼命吹捧的。
“先生的车技真是好,一把就停到位了。”
孟敬儒没有理睬他,径直朝宝兰庭大门口走,门童紧追不舍,看到他的目光望向门口站着的方琮珠,灵机一动:“先生的未婚妻真是美得世上少有。”
孟敬儒哈哈一笑,从衣兜里掏出了一块鹰洋扔在他手中:“你快去接待别的客人罢。”
门童欢喜得很,把那块鹰洋捏紧在手心,赶紧跑到门口替他们拉开门:“三位请进。”
方琮珠第一次亲眼见识到民国时代的大饭店,和她想象里的很有差别。
中间空了一个很大的圆形场地,四边装着彩色的灯带,也不知道究竟是干什么用的,空地周围有稀稀落落的几个卡座式样的餐桌,她略微统计了一下,最多只有十五个这样的卡座,这种结构,如何能支撑饭店庞大的开支?
位于繁华地段,租金定然不会便宜,装修在这个年代应该算是顶顶好的,光是中央的那水晶吊灯,奢华得让人咋舌,饭店里有不少服务生在走来走去,后边厨房里的人工支出也是一笔很大的费用。
看到妹妹迷惑的打量着宝兰庭,方琮亭以为她是惊奇于中间的那块空地,笑着对她道:“这是舞池,也是西洋那边传过来的新式玩意,等会有乐队奏乐,食客们若有兴致,即可下场跳舞。”
“嗯,吃多了消消食也是好的。”
方琮珠自言自语。
方琮亭听了这话,哈哈大笑起来,旁边孟敬儒的脸上绷不住,只是觉得自己开口大笑有些不尊重女士的嫌疑,从西装的上边口袋里拿了手帕捂住嘴,假装是在咳嗽,可帕子后藏着的嘴角忍不住朝上勾了起来。
方小姐真是可爱得紧,一片纯真。
“琮珠,这可不是饭后消食,这是特地营造出的罗曼蒂克的氛围。”方琮亭向妹妹解释,可忽然想起她不懂英文,自己说罗曼蒂克她根本就不会理解,赶紧又补充了一句:“这里来吃饭的,大部分都是想来花前月下的。”
方琮珠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来宝兰庭吃饭的人,吃饭是假,跳舞是真。
其实跳舞也没什么意思,只不过是中国人被拘束久了,外国的交谊舞传了过来,就成为了一些流氓的幌子,号称是接受新思想抛弃旧观念,实际上就是想摸摸女士们柔软的腰肢揩揩油满足他们的猥琐心理罢了。
服务生走过来问他们可否订了座,孟敬儒报上自己的名字,服务生赶紧引着他们去了二楼的包厢。
二楼比一楼要大,全是包厢雅座,可中间依旧留了一个空缺一直延伸到三楼。
这处空地刚刚好可以把那盏豪华吊灯垂到一楼不显得矮小,而且二楼的食客还能俯视下边一楼的舞池,全方位观看。
三个人刚刚走上楼,就有人过来跟孟敬儒打招呼,似乎与方琮亭也见过一两次,孟敬儒一提醒,他便反应过来,赶着上来握手喊“方先生”。
三个人开始聊生意,聊时局,最后还聊到了环球剧院的名角。
方琮珠站在一旁有些兴趣缺缺,男人凑到一起永远是这些话题,时政和美人,他们好像再也找不出别的事情好说。她伏在了二楼的栏杆上,眼睛朝下边的舞池看了过去,见到有几个穿着马甲戴着领结的人正坐在那里调试乐器,断断续续管弦之声飘入了耳中。
不知道他们在弹奏什么,可那曲调挺好听的。
方琮珠她饶有兴趣的观察着那几个演奏者,她前世修过小提琴,故此对那个小提琴手很感兴趣,她看他调试着小提琴上的弦,拉了拉那根弓,又时不时的侧耳听一听声音,一副很专业的样子。
然而,渐渐的,她听出了不对。
这小提琴的声音比较沉,音色一点也不轻柔缠绵,总感觉有一种“嗡嗡嗡”的杂音。
这应该是琴的面板里有点问题。
方琮珠想喊那个小提琴手一句,可是想想自己的身份,此刻的方琮珠只是一个刚刚从乡下出来的土妞,怎么会懂这些高雅的西洋乐器呢?她默默的忍了下来,心中祈祷那个小提琴手能够赶紧找出问题。
一楼内厅的推门被拉开,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人走了进来,身边还走着一位穿着长旗袍的窈窕淑女,两个人身后跟了好几个穿着军装的卫兵。
“大哥,这个人是谁?看起来好气派的样子,吃饭都要带着卫兵。”方琮珠好奇的看了那个中年男人一眼,这人长得真是丑,可惜了他身边陪伴的女子,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方琮亭探头看了看,摇了摇头:“不知道,应该是军队里的人吧。”
孟敬儒看了一眼,很是讶异:“我和他见过一面,是国民政府派驻上海的一个师长,姓……”
他的话还未说完,忽然就听到几声枪响,宝兰庭的食客们一片尖叫。
方琮珠唬了一跳,以前看电视的时候经常看到各种qiang战,可这事情真搁到自己身上了,却怎么也无法冷静,她抓住栏杆,趴在上边,一双腿都软了,再也挪不动脚。
趴在栏杆上,她看到了那个小提琴手正在朝门外冲,那把小提琴已经摔碎,木板和琴弦乱七八糟的躺在地上。
原来,小提琴的肚子里藏了一把qiang。
“琮珠,琮珠!”方琮亭扑身上来,盖住了她:“你别慌,有大哥在呢。”
孟敬儒此时也赶了过来,伸手去抓她:“方小姐,咱们别到这里,空旷的地方太危险了。”
方琮珠吃力的从方琮亭的保护下钻出了脑袋:“孟大哥,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咱们坐到包厢里,外边的流弹打过来不也是一个死字?还不如到这里看着情况好躲避一二。”
孟敬儒睁大眼睛看着方琮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第11章 心有所系探明珠
铁艺栏杆的大门仿的是西方装修风格,正中间是一座铁艺雕像,本是圣母玛利亚携着两个小天使,可是此刻暮色迷离,看起来就如一个烧糊了的大饼。
林思虞盯着铁艺栏杆的大门看了片刻,正准备走开,有人殷勤的喊着他:“姑爷,姑爷!”
听到这个称呼,一颗心忍不住跳了跳。
有些尴尬的看了过去,守着大门的阿忠探出头来,冲着他热情的笑。
“大少爷和大小姐去了宝兰庭用饭,你可以过去找他们!”
阿忠根本就不知道方琮珠已经登报声明离婚,依旧把林思虞看成方家的姑爷:“要是姑爷不想过去,那就进屋子坐一会儿,让李妈给你弄点吃的?”
他都已经和方琮珠离婚了,怎么还能在这里冒充姑爷,林思虞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一片,口里含糊道:“我过去找他们,反正也不远。”
阿忠憨厚的笑:“大小姐难得来一回上海,肯定是要和大小姐一块儿用饭了。”
林思虞夹着那份《申报》,飞快的朝前边走了过去,心里带着一丝丝屈辱。
方家的下人不知道怎么看待他的,或许他们谁都会瞧不起他罢——毕竟林家已经家道中落,而方家的生意却是蒸蒸日上,在大上海的纺织业算得上数一数二。
林家与方家的联姻,别人都说是门当户对,只有当事人心里头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父亲给他订了亲事的时候,林思虞年纪尚小,根本不知道定亲到底意味着什么,等他长大了些,大人们开玩笑之时说着要早点给他完婚,他方才明白自己早就不是自由之身。
他极力反对过这桩亲事,并不是他心有所属,他不知道喜欢一个人的滋味是什么,只是因着受过新式教育,对于自由有一种无比的崇尚,不想自己的命运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被父亲一句话就决定。
“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你自己去找的道理?那种随意答应男人求婚的女子,会是什么好人?”林书明拍着桌子勃然大怒:“毛都还没生齐全,就想跟我来唱反调了?这家里还轮不到你来说话!”
林思虞被他爹骂了一顿,然后又被他娘哄着:“方家的大小姐很好的,你爹不会胡乱就给你定下亲事的,你别想太多。”
威逼利诱,他不再反抗,可心里头总是有那么一道坎过不去,和方琮珠成亲以后,父母曾让他从方琮珠手里拿银元出来,他断然拒绝了:“那是她的钱,是她的嫁妆,我怎么能靠着妻子的嫁妆过生活呢?”
后来不知道父母用了什么手段,应该是从方琮珠手里拿到了钱。
因为他的父亲开始朝上海跑了,有时候来复旦找他,脸上红光一片,看着就知道是喝了不少酒:“我遇到了北平的几个老朋友,大家都在寻找机会,肯定能东山再起的!”
家里虽然不算太穷,可是经常跑上海活动的经费却是难以拿得出手的,林思虞心里揣测着,父亲能大手笔的在上海花钱,应该靠的是方琮珠的嫁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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