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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许我亲自抚养二公主……只要我把你诓进宫。”燕仪看了眼阿鱼,看见她眼眸中的寂然,便别开眼,“就算没有我,陛下也会有旁的法子……我对不住你,你别恨我。”

阿鱼说:“我知道你定然有不得已的苦衷……”她顿了顿,静寂的心不知怎的又难受起来,“只是我更情愿被旁的法子诓进宫,而不是被你诓骗罢了。”

***

阿鱼回到太子府之后,冬枣奇道:“姑娘怎么回来了?”

阿鱼心里乱糟糟的一团,“怎么这样问?”

冬枣说:“丽妃娘娘说要留姑娘在宫里住几天,还让婢子先回府,说不用这么多人伺候。”

阿鱼点了点头。听见冬枣问她“姑娘要不要吃些点心”,才想起自己从入宫到现在滴水未进。

“厨房里有什么现成的吃食?先给我送一份来。”

冬枣应了声,片刻之后,给阿鱼端来一碗豆浆粥,笑道:“知道姑娘爱吃甜的,放了好几块冰糖呢。”

阿鱼吃了几口,扔了勺子,闷闷地说:“不甜,一点都不甜。”

第69章 荸荠豆腐丸子 ...

冬枣看出阿鱼心绪不佳, 想了想, 道:“要不我给姑娘拿些蜜饯?保证甜,不甜姑娘只管罚我。”

阿鱼没说话, 眼神空荡荡的, 不知在想些什么。

冬枣接着说:“杨梅干山楂球都有,还有咸口的椒盐酥和小麻花卷, 姑娘想吃什么?”

阿鱼摇了摇头:“没什么胃口。”

冬枣又道:“外头的雪还没化, 都沾在梅花枝上呢。要不姑娘出去透透气,顺道采些梅花雪水,留着泡茶喝。”

阿鱼说:“你别费心思哄我了。”她真的快活不起来,“我困得很, 想睡一会儿。”

冬枣应了声, 替阿鱼铺好被褥, 灌好汤婆子塞进被窝。

阿鱼说:“待会儿宫里要是遣车轿来接我,你就说我病了, 不能走动。”

冬枣愣了愣:“姑娘……好端端的,干嘛咒自个儿病了?”

个中缘故, 阿鱼当真说不出口。她蜷进被窝,道:“你别问了,照我的吩咐做便是。”

***

阿鱼本想装病, 哪知道她真的病了——向晚时分, 冬枣来喊她起床用晚膳,阿鱼有气无力地应了两声,冬枣扶她半坐起来, 才发现阿鱼身上烫得惊人,连忙拿冷水浸了软巾,叠成长条贴在阿鱼的额头上。

一边忙活一边絮絮叨叨:“我就说不能自个儿咒自个儿吧?姑娘别不信邪,指不定您哪句话就被老天爷听去了。老天爷再一瞧——哟,竟是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女郎,说什么也得成全您呀。”

阿鱼周身都烫得难受,眼前也沉重,就听见冬枣的声音忽近忽远地传来。

冬枣给阿鱼倒了碗温水,阿鱼喝了水,又昏睡过去了。冬枣正打算去找宫里来的几个姑姑,问问能不能请个太医来瞧瞧,便听门房来报:“外头来了几个公公,抬着暖轿,说是来接咱们娘娘进宫的。”

冬枣心想,阿鱼不正是因着要躲这些人,才把自己咒病了吗?于是没好气地说:“娘娘发了高热,才睡下呢,你去回了他们。”

过了片刻,冬枣照着几个姑姑的吩咐,将太子妃的名帖翻了出来,差人送到太医院,让当值的太医赶紧过来一趟。才忙活完,又听见门房来报:“宫里又来人了。”

冬枣叉着腰,说:“都说了娘娘病着,还来做什么?”

门房道:“这回遣了两个禁中的御医来。”

冬枣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快请进来。”

***

阿鱼仍在昏睡,两位御医依次给她诊了脉,都说是“忧思过度,气血虚衰”引致的高热。二人商议出药方子,叮嘱冬枣按时侍药,一顿也不能落下。

煎药也费了好一会儿工夫,直到天色沉黑如墨,冬枣才端着药碗进屋。

手脚勤快的婢女已在屋里掌了灯。冬枣揭开床帐,唤道:“姑娘,喝药了。您病着,脸色都暗了不少,喝了药就能好了。”

阿鱼闭眸侧躺着,身子蜷成一团,听见声音才缓慢地睁开眼。

她瞧着病恹恹的,冬枣便笑着宽慰道:“宫里的御医来瞧过了,亲自开的方子,肯定药到病除。”

阿鱼怔了怔,问道:“宫里的御医来过了?”

冬枣“嗯”了声:“来了两个,诊得十分仔细,连药方都商议了好久。”

阿鱼的心思便有些沉。禁中御医多侍圣驾,想必是天子派他们来的……来看看她是不是真的病了。

冬枣握住汤勺,想给阿鱼喂药,阿鱼摇头道:“我不喝。”

冬枣笑着说:“这药就是闻着泛苦,喝起来没那么苦,姑娘就趁热把药喝了吧,待会儿吃块饴糖就好了。”

阿鱼仍旧摇着头,“我不喝……让我病着吧……”

***

阿鱼态度坚持,不论冬枣怎么劝,就是不肯喝药。冬枣拿她没法子,只好瞒着阿鱼,让厨房嬷嬷煮汤熬粥的时候,把几味药材混进去一起煮。

厨房的嬷嬷们都精通药膳,听说太子妃高热还不肯吃药,特意蒸了一盘清热生津的荸荠豆腐丸子。肉丸子紧实,添了豆腐之后,口感便松软滑腻。至于冬枣给的药材,就和着黑米粥一起煮了。

阿鱼病着,味觉便不如往日灵敏,觉出今天的黑米粥有些发苦,还以为是自己病重了,连喉咙都是苦的。相比之下,荸荠豆腐丸子就显得格外清淡好吃,倘若咬到剁成碎丁的荸荠,还能吃出些许甜味。只是阿鱼胃口不好,没吃多久就搁下了筷子。

***

这一日终于潦草地过去了。

临睡前,阿鱼喝了半碗安神汤,但夜里睡得并不安稳,恍惚梦见天子像白天那样捏着她的下颏,轻佻又冷淡地说:“沈家累世的清名,都毁在了你的手里。”

阿鱼连忙摇头,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她怎么能背负那样沉重的罪名呢!

天子却轻柔地替她拭起泪来,阿鱼慌忙闪躲,一下子惊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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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是黑漆漆的一片。烛光幽微,谢怀璟正拿着温水浸过的布巾给阿鱼擦脸,见她睁眼,便问道:“吵醒你了?”

阿鱼瞬也不瞬地望着他。

谢怀璟又问:“梦见什么了?就差哭成泪人儿了。”

阿鱼抿着唇,仍旧望着谢怀璟。

谢怀璟不由笑了,低头抵着阿鱼的额头,道:“怎么了?烧糊涂了,不认识我了?”

阿鱼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她真的一直在盼望谢怀璟回来。她像汪洋中无所凭依的孤木,也不知下一刻就要飘到哪里去,倘若谢怀璟在她身边,她至少有了一个可以倾诉的人,便不至于独木难支。

谢怀璟轻轻拭着阿鱼的泪珠子,满心都是无奈与怜惜,“怎么又哭了?”

阿鱼呜咽道:“我好想你呀。”

谢怀璟立时觉得,这快马加鞭日以继夜的奔波值了。

“阿鱼,我也想你。我梦见你……不太好,就立刻换了快马先行回京,没想到你果真病了,幸而没有大碍。”谢怀璟说,“我们这也算是心有灵犀吧?”

阿鱼推了推谢怀璟:“你离我远些,别过了病气。”

谢怀璟依言退开了些,却伸手过去揉了揉阿鱼的脸,“听丫头们说,你嫌汤药苦,一口也不肯吃?”

阿鱼避开这个问题,转而道:“什么时候了?”

“快五更天了。”

——阿鱼竟也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夜。旋即她就想到,谢怀璟御快马赶回京,定然一刻也不曾停歇,便催他赶紧去歇息。

谢怀璟闻言一笑,转身去了隔间。阿鱼以为他在隔间歇下了,哪知道他只是去隔间洗漱,没过多久就折回来了,手上还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汁:“阿鱼,把药喝了。”

阿鱼怔了怔。

谢怀璟见她愣着,便先喝了一口,说:“不苦的,我已替你尝过了。”

阿鱼鼻头一酸,默默将药碗接过来,一口气饮尽了。

谢怀璟从怀里摸出几个甜枣递给阿鱼。阿鱼低着头慢慢地吃完。

谢怀璟问她:“枣甜不甜?”许是因为病了,阿鱼今天的话很少,谢怀璟便总想引她说话。

阿鱼说:“……甜。”真的是她这两日来,吃到的最好吃的东西了。

***

谢怀璟在阿鱼身旁躺下。往年到了冬日,阿鱼的手脚都是冰冰凉凉的,此时此刻,她身上倒比谢怀璟还要烫一些。

阿鱼先前想着,如果谢怀璟在她身边,她一定要把昨日入宫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谢怀璟。可此刻谢怀璟真的回来了,她话到嘴边,才发现这件事是多么不堪,多么难以启齿。

更何况她的敌人,是谢怀璟的父皇。

阿鱼想起天子皮笑肉不笑地问她:“还是说,你想陷太子于不忠不孝的境地?”

她辗转反侧了许久,才逐渐睡着。这一觉倒是安稳,没再胡思乱想地做噩梦。再醒来时,屋子里都是亮堂堂的。

冬枣听见动静,走来服侍阿鱼起身。

阿鱼问道:“外头又落雪了吗?怎么这么亮。”

“姑娘,这会儿可不是大清早,都该用午膳了。”冬枣顺手试了试阿鱼额上的温度,笑嘻嘻道,“殿下一回来,姑娘的病就好了。”

“殿下人呢?”

“在前院会客。”冬枣忽然放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来客是咱们世子。世子本想拜见您,被殿下拦下了。”

阿鱼想起傅延之说过,他打算去游赏洞庭湖。看来如今已然游历归来了。

***

其实傅延之才刚到没多久。

适才谢怀璟冷笑道:“傅卿难得来一趟太子府,却越过我直接求见太子妃,果真不把我这个太子放在眼里了。”

傅延之便诚惶诚恐地说:“臣不敢。臣确有要事,听闻殿下离京多时,臣以为殿下今日不在府中,故而斗胆求见太子妃。殿下明鉴,臣断无不敬殿下之意。”

谢怀璟道:“照傅卿的意思,我若不在府中,你便可以肆意求见太子妃了?”

傅延之说:“……殿下,太子妃是臣的义妹,家母时常叮嘱微臣,多多问候娘娘的起居。”

谢怀璟懒得听这些说辞,心想——幸亏他提前回京了,要不然傅延之就打着兄妹的旗号趁虚而入,偷偷摸摸和阿鱼见面,他还一无所知。

“那你说说,今日来此有何要事?”谢怀璟道。

傅延之迟疑片刻,苦笑道:“本打算直接禀奏于娘娘,现在看来,还是交由殿下处置更为稳妥——臣此前在洞庭一带游历,机缘巧合之下,遇见了上上任吏部尚书,周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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