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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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安静下来,阿鱼呆愣地坐了一会儿,冬枣掀帘子进来,服侍她洗漱安睡。

阿鱼脑子里乱成一团。周姑姑说的话和那些有意遗忘的记忆乱糟糟地交杂在了一起。想到明天就要大婚了,阿鱼心里又是忧惧,又是别扭,许久都不曾睡着,便趿着鞋下床,给自己倒了盏冷掉的茶水。

瞧见茶壶旁边还放了一碟瓜子,顺手抓了一把来吃。瓜子个头很大,焦香酥脆,轻轻一咬就能开口。阿鱼嗑了一把瓜子,心内的不安似乎消减了许多。便漱了口,爬上床继续睡了。

翌日,天还没亮,阿鱼就被叫起来穿衣梳头。她还在睡梦中,就半闭着眼睛任人折腾,直到梳头嬷嬷把凤冠安在她脑袋上,才陡然惊醒。

这凤冠也太重了吧!

阿鱼朝镜中望了一眼,冠上用金丝堆累着龙凤,龙凤口中都衔着一串珠子,此外还缀了数不胜数的宝石,光彩照人,熠熠生辉。

好看是好看,就是有点沉。

阿鱼简单用了些早膳,随后便在几个姑姑的提点下,跪下,又听了一遍赐婚的懿旨,然后由冬枣搀扶着站起身,将事先备下的金锞子赏给宣旨官。再跪下,听了一遍册封太子妃的恩旨。这道旨意有点长,阿鱼跪得腿都麻了,才得以站起来,行赏。

这一套礼仪走下来,阿鱼已经口干舌燥了,正想让冬枣给她倒杯水,仪仗和彩舆就过来了,还有一支奏乐敲鼓的队伍。阿鱼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就被人盖上了盖头,簇拥着上了花轿。

太子娶妻,不用亲迎。所以直到落了轿,由人搀扶着走了好长一段路,阿鱼才听见谢怀璟的声音:“阿鱼,是我。”

阿鱼点了一下头。凤冠太重了,她的脖子僵直到现在,点头的动作便十分迟缓。

谢怀璟说:“吉时还没到,来,先坐下歇一会儿。有没有哪里不舒坦的?”

阿鱼可怜兮兮地说:“……我想喝水。”

谢怀璟便拉着她往前走。旁边似乎有人劝道:“殿下,这不合礼数……”

谢怀璟似笑非笑:“哦?”

那人便不再说话了。

谢怀璟把阿鱼带到一间屋子,倒了盏茶,递到大红团凤纹的盖头底下。

阿鱼眼睛的余光瞥见了,便伸手接过来,也不敢多喝,就慢慢地抿了两口。

谢怀璟又把红糖发糕撕成小片递给阿鱼,“先吃点垫垫肚子,不然要等到晚上才有东西吃。”

阿鱼乖乖地吃完,犹豫了一下,问道:“还有没有?我早膳没用多少,现在好饿啊……”

第61章 千层蒸糕 ...

谢怀璟不由一笑, 更多的却是心疼:“那些姑姑怎么照料的?竟然让你饿着肚子上花轿。”

阿鱼说:“姑姑们怕误了时辰, 一直催我,我就没来得及吃多少东西。”

谢怀璟道:“有火烧、芸豆卷和千层蒸糕, 要吃哪个?”

阿鱼咽了咽口水, 问道:“火烧是什么馅儿的?”

“有红糖馅儿的,也有花生馅儿的。”

阿鱼听了犯馋, 但火烧香酥, 吃着会沾一嘴的饼屑子,她脸上还傅了粉,擦了胭脂,抹了唇脂, 若吃了火烧, 漂漂亮亮的妆面就全毁了。

阿鱼便打消念头, 转而道:“要千层蒸糕。”

谢怀璟扶着她坐下,把盛千层蒸糕的碟子放在阿鱼手边, 让她自己拿着吃。

蒸糕就是拿马蹄粉、牛乳和椰浆做的燕窝糕,已切成了菱形的小块, 一口一个刚刚好,香甜爽口,滑溜溜的不沾牙。

阿鱼吃了好几个, 便听见女官恭谨的声音:“殿下, 吉时到了。”

随后几个人围过来搀扶阿鱼,阿鱼便跟着她们的指引,按部就班地跪拜。也不知道跪下起身了多少次, 阿鱼的腿都跪软了,终于听见一声:“请娘娘坐下。”

阿鱼如蒙大赦,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感觉像是坐到了一个厚厚的绵垫子上。

冬枣悄声提醒她:“姑娘,到新房了。”

阿鱼轻轻“嗯”了声,想来应是坐在了喜床上。

几个老嬷嬷围上来说了几句吉祥话,阿鱼垂下眼眸,默默地攥紧了衣袖。

又过了一会儿,听见一阵此起彼伏的“请殿下安”,阿鱼便知道谢怀璟过来了。

此时的她终于有了一个新嫁娘应有的、难以言喻的忐忑不安。成亲真的是一辈子的事——阿鱼诚然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但直到今日历经了那么多漫长且繁琐的婚仪,她才真正觉出了这件事的庄重之处。

夫妻是这世上最亲密、却没有血脉联结的家人。所以要通过这样繁冗的仪式,让夫妇二人欢迎、接纳这个新来的家人,宴请的宾客便是见证者。

她真的嫁给太子了。

阿鱼心里涌起茫然的慌张,还有些隐约的羞赧。暗自庆幸有红盖头遮着,旁人瞧不见她紧张的模样。

然而下一刻她就听见老嬷嬷说:“殿下,该揭盖头了。”

阿鱼深深吸入一口气,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谢怀璟拿起玉如意,唤了声:“阿鱼。”

阿鱼正打算应,谢怀璟便挑起了她的盖头,阿鱼眼前豁然一亮,眨了好几下眼睛,才渐渐适应了光线。

谢怀璟目不转睛地看着阿鱼。她的眸子黑白分明,睫毛密而长,眨眼时眼睛就忽闪忽闪的,仿佛盛着星光。且是很难得的盛装,黛眉朱唇,凤冠垂下的珍珠长串逶迤地垂下,贴在她的额头上,大红的喜服衬得她的面庞和一段露出的脖颈白皙如玉。

却不显得浓厚妍丽,只觉得惊艳美好。

阿鱼仰脸看着谢怀璟。此刻应是下午,他逆着日光,映出挺拔的身姿,同样穿着喜服,因着眼中含了笑意,神色中便平添了许多温柔。

屋子里的嬷嬷婢女连声贺喜。随后侍女走上前,行礼道:“殿下,娘娘,该去换衣了。”

阿鱼站起身,正打算随侍女走,谢怀璟便按住她的肩头,阿鱼愣了愣,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肩头的手轻轻摩挲了两下,谢怀璟低声笑道:“阿鱼,你真好看。”

阿鱼的脸不由自主地一热,不过面上傅了层厚厚的粉,也看不出她的脸红没红。

谢怀璟松开手,说:“去换衣裳吧。”

阿鱼由侍女服侍着褪下嫁衣,按品大妆,仍旧是一身贵重的行头。谢怀璟则换了衮冕。

两人一同坐舆车前去禁宫的奉先殿。

这便是储君成亲比寻常人家成亲更繁复的地方——洞房之前,先要去奉先殿拜谒皇族的家庙才行。

其实谢怀璟大婚的地点原本定在禁宫的承文殿,如此册封礼成之后,往来帝王家庙拜谒也方便,但谢怀璟考虑到阿鱼更熟悉太子府的布置,且太子府人少,没有宫里规矩多,不会拘束了阿鱼,便将大婚的所在改到了太子府。

路上有车马銮轿代步,不至于太过辛苦。太子府又挨着皇城,来回也不会耽误多少工夫。

大半个时辰过后,谢怀璟和阿鱼就拜谒完毕,从奉先殿出来了。

深秋风凉,宫女低着头给阿鱼奉上叠好的披风,冬枣正打算拿过来,谢怀璟却先接过了手。

谢怀璟将披风抖落开来,因是新婚,披风也是朱红色的锦缎,用金丝线绣着龙凤呈祥的图样。谢怀璟替阿鱼裹上披风,找出系带,耐心认真地打了个蝴蝶扣。

这时,宫道的另一侧行来一辆銮舆,端坐其上的天子远远地瞧见谢怀璟一行人,不由一愣,但很快他便想起今天是谢怀璟大婚的日子,想必是带太子妃来奉先殿拜谒先祖的。

是了,谢怀璟身边那个身着绯色披风的丽人应该就是太子妃了。

谢怀璟身后的长侍瞧见了圣驾,小声道了句:“殿下,陛下来了。”

谢怀璟便拉着阿鱼向天子行了礼。

天子走近了才发觉这个太子妃长得十分面熟,乍一看像极了徐贵妃,眉眼间的神|韵却是不同的。

天子记美人的本事远胜于临朝理政,没一会儿就想起来了——这不就是两年前他在中秋宴上相中的宫女吗!

如今竟成了太子妃。

谢怀璟往前走了一步,挡在阿鱼身前,垂首道:“父皇,今日儿臣大婚,不便在宫中久留,先告退了。”

说完,也不待天子回应,就领着阿鱼转身走了。

天子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望着阿鱼的背影。

果真长大了,身量抽长了不少,眉目也更精致如画了。

若说她像徐贵妃,其实也没有十分肖似,还是更像当年马车上搭救他的美人。

既然暴戾凶狠的徐贵妃和昔年温善柔婉的救命恩人不是同一个人,那在天子的心中,自然是后者更念念不忘些。

***

谢怀璟和阿鱼才走到宫门前,就被一个内监唤住了:“殿下,娘娘,陛下口谕,让二位在宫里用了晚膳再走。”

谢怀璟下意识地握住阿鱼的手,道:“多谢父皇美意。只是府中已备了膳食,我身为太子,理当为臣民之表率,怎可浪费吃食、大行奢费之风?”

说着,又朝天子的乾正殿拱了拱手,朗声道:“父皇,请恕儿臣不能遵旨。”

他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来传达圣谕的内监倒不知如何应对了,只连声劝道:“殿下,殿下别走……您这么一走,老奴怎么回去复命啊?”

谢怀璟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内监,微微眯起了眼:“你想拦我?”

内监斗胆抬头,瞧见谢怀璟面上挂着的极浅淡的微笑,立马低下头去,挪开步子,谄声道:“老奴不敢。”

谢怀璟揽着阿鱼出了宫门,一同上了停在宫门外的舆车。

***

回到太子府时,天已经昏黑了。

屋子里点了喜烛,红光辉映,满室喜气盈盈。

阿鱼和谢怀璟将身穿的礼服换下,穿上家常衣裳。

侍女端菜上桌,阿鱼和谢怀璟久违地,像从前一样同桌用膳。

见阿鱼的目光飘向油焖虾,谢怀璟便自然而然地夹了一只,剥好了放在她的碗里。

太子府原先的婢女已经习惯了这一幕,那四个新来的姑姑倒是看得一愣。

阿鱼说:“其实这虾壳也是能吃的……而且很好吃,已浸了浓鲜的酱汁,尤其下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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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姑姑板起脸来,要不是太子还在,她就要说阿鱼不知礼数了——殿下亲手给你剥虾,你不谢恩就罢了,你竟然还嫌弃殿下多此一举!

谢怀璟却只笑了笑,问道:“今天累不累?”

阿鱼知道,按姑姑们教的规矩,她应当答“谢殿下 |体恤”之类的套话,但她一坐下来吃东西,就不觉想起了以往和谢怀璟一起用膳的时光,再加上掀起盖头之后,跟谢怀璟进宫拜谒了他家的先祖——这已是超越过往、截然不同的亲厚了。

阿鱼的言语便不自觉地熟稔起来:“确实……有点累。”

谢怀璟“嗯”了声,把阿鱼喜欢吃的蟹黄豆腐端到她面前。

四位姑姑看了看彼此,也摸不清太子是不是不高兴了。孙姑姑想了想,道:“殿下,娘娘才是新嫁,若有不知礼数之处,还望殿下海涵。”

谢怀璟瞥了一眼孙姑姑,问了句:“你就是宫里拨来伺候太子妃的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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