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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鱼没戴多少首饰,只腰间挂了一对羊脂玉佩——元日接旨之后,她去给定远侯老夫人磕头,唤了声祖母,老夫人便拿了这对玉佩给她,让她平日戴着玩。

阿鱼便把羊脂玉佩解了下来,搁在棋盘边。

祝妙如见这对玉佩成色、雕工都很好,将自己的彩蝶华胜比下去了,心里有些不服气,又将自己腕上的小叶紫檀手串褪了下来,漫不经心地说:“你既然拿了一对玉佩,我也得拿两样东西才行。”

周围有人问了句:“妙如姐姐,这手串莫非是太后娘娘赏的那一串?”

祝妙如心头得意,面上也是笑吟吟的:“正是呢,倒让你瞧出来了。”又道:“就劳烦大家做个见证,看看这几样彩头最后到底归了谁。”

阿鱼拈棋一笑,信手落下一枚棋子。

祝妙如步步跟上。

所谓“观棋不语”,闺秀们没再说话,都静悄悄地望着棋盘。而后便发现阿鱼并非她们想象中的棋艺不精,相反,她的棋路沉稳顺畅,几乎每走一步都有用意,将祝妙如的棋压制得死死的。

祝妙如渐渐意识到自己先前小瞧了阿鱼,心头混乱起来,手中下棋的速度就慢了。阿鱼又是走一步看十步的人,即便只是一处不经意的落子,也自有其深意,祝妙如便只顾着揣度阿鱼走这步棋的用意,再顾不上自己手中的棋。

大约过了两刻钟,棋盘上的活子都是阿鱼执的白棋,便理所应当地赢了。

阿鱼笑着说:“倒很难得这么快就分出了胜负。”

她喜欢借下棋消磨时间,和谢怀璟对弈时便是十分温吞的走法,谢怀璟也陪她不疾不徐地慢慢下,耗上一两个时辰都是常事。和祝妙如对弈却没有那样的闲心,走法便稍凌厉了些,也果真让她速战速决了。

还挺……畅快的。

祝妙如脸色不太好看。她本想让大家瞧瞧阿鱼的笑话,没想到最后瞧的是自己的笑话。

太丢人了!竟然让一个来历不明的孤女赢了去。

祝妙如正暗自生闷气,便听阿鱼说:“这两样彩头,我拿走了哦。”

阿鱼说着,就将祝妙如手边的彩蝶华胜和小叶紫檀手串拿了过来,递给了身后的冬枣。

祝妙如气得暗暗咬牙,还偏要挤出笑意:“那是自然。”

那个华胜她倒不心疼,寻常首饰罢了。可那个手串是太后赏的,材质雕纹都是一流,就这么被阿鱼拿去了,她是真的舍不得。

但也没有勇气跟阿鱼再来一局赢回手串,只好把这闷气往肚子里吞。

阿鱼吩咐冬枣:“收屋里去。再把屋里把那盘荷花酥端来。”

冬枣应了一声。

阿鱼的屋子就在附近,没过多久冬枣就回来了,手里端着一盘玲珑可爱的荷花酥,粉嘟嘟的颜色,上头划着十字刀口,便如同一朵朵含苞待放的荷花。

阿鱼接过来,分给旁边观棋的诸位贵女,“这是我自己做的点心,大家尝尝合不合胃口。”

这几个闺秀先前刚见到阿鱼的时候,都觉得她没什么值得称道的,不过是运气好才被指给了太子,适才见她棋艺精妙,已经扭转了印象,此刻又见她这般温善可亲,心底的好感都蹭蹭地往上冒。

几个姑娘各自拈起一枚荷花酥,拿帕子掩嘴,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

千层酥皮又香又软,内馅是清甜的莲蓉,馅儿里还混着几粒微酸的葡萄干。真好吃!

祝妙如看得眼馋,也想尝一个,却不好意思伸手去拿。眼看着阿鱼分与众人之后,盘子里还剩下一枚荷花酥,祝妙如便好整以暇地等着,心想,阿鱼定然会主动递给她吃。

结果阿鱼拿起那最后一枚荷花酥……自己就着茶吃了。

阿鱼吃完以后,一脸天真无辜地问道:“妙如姐姐怎么一直看着我?”

祝妙如只觉得阿鱼脸上写满了五个大字——就不给你吃!

这时傅飞霜提醒道:“时辰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

除了祝妙如,剩下的闺秀都依依不舍地跟阿鱼道别,自报了家门,约好以后书信来往。

这几个人以后都是要当命妇的,而阿鱼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妃,这会儿跟阿鱼处好关系总不会有错。

等人都走干净了,冬枣才喜滋滋地笑道:“姑娘的棋竟下得那样好,起先婢子还以为姑娘会输给那个茂国公府的大姑娘,担心了好一阵儿。”再想想棋艺精妙,定然不是一日之功,便问:“姑娘以前经常下棋吗?”

阿鱼点点头。

冬枣知道阿鱼先前流落禁庭,不禁奇了,“姑娘和谁下棋啊?”

阿鱼说:“……和太子殿下。”

第59章 水蜜桃 ...

冬枣“啊”了一声, 随后便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太子殿下要娶姑娘当太子妃呢。”

阿鱼挪步到桃树底下, 望着灼灼其华的桃花。春光穿过桃树枝叶的罅隙,暖融融地照在阿鱼美好的面庞上。

对于这场突如其来的赐婚, 她已经从最初的不愿接受变成了如今的坦然面对——也才过了两个月而已, 她就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就像案板上的鱼肉,固然是不愿意来到案板的, 但真真正正地躺在案板上的时候, 它们也只能乖乖认命了:好吧,就这样吧。

但今天见到祝妙如,阿鱼还是有些意难平。

祝妙如讥讽她“攀高枝”,指的定然是太子了。阿鱼听万氏提过一嘴儿, 说是茂国公长女至今还没有婚配, 就是为了嫁给东宫。阿鱼知道太子妃其实是一个很令人眼馋的位置, 只要她占着这个名头,就要遭受这样的指摘和嫉恨。

这几日她住在定远侯府, 也瞧见万氏和后院得脸的妾侍是如何针锋相对的了。想到自己以后每天都要过这样的日子,阿鱼打心底里不愿意接受。

也许时日久了, 她会像对待赐婚的恩旨一样,平静而无可奈何地接纳这一切。

——想想就觉得不舒坦。

都怪太子!

阿鱼恶狠狠地折下一枝桃花,回了屋, 找了只青釉矮瓶子插了花枝。

冬枣拿来两个水蜜桃, 洗干净剥了皮,拿丝线割成了小块,装盘子里递给了阿鱼。

阿鱼尝了两块, 心情顿时明亮起来,“这个桃儿甜!还有没有?切成小桃块,晒干了,泡茶的时候加一两个进去,再放一颗冰糖,一壶茶都是清甜的桃子香。”

冬枣笑道:“没有了。这桃儿不是府里的,是我早上去街上买的,七十文钱两个。姑娘喜欢吃,我明儿再去买就是了。”

阿鱼拿了几个碎银子给她,喜滋滋道:“多买几个。做成桃脯一样好吃。”

***

祝妙如随母亲袁氏向万氏道别。已有嬷嬷向万氏悄悄禀报了适才内院发生的事,万氏便知道祝妙如为什么脸色这么难看了,却不点破,只同袁氏说:“你家姑娘脸色不好看,是不是累着了啊?”

袁氏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闻言便笑道:“许是吹了风,有些着凉了。我们先告辞了,且让她回去歇着。”

万氏点点头。

袁氏和祝妙如坐上回家的马车。

马车驶出一段距离,祝妙如才道:“娘……我今儿瞧见傅家那个义女了。”

袁氏便问:“是个什么性子?好不好相与?”

祝妙如犹豫了一会儿,终于道:“她……她欺负我……”

袁氏一愣:“怎么回事?”

祝妙如便将今日发生的一切和盘托出,说到最后满心都是委屈,竟忍不住呜咽起来:“我当她软弱可欺,哪知道她跟我装痴!”

袁氏听完了来龙去脉,倒觉得是祝妙如言行狂妄了,“你想欺负人家,就别怪人家欺负回来。她既然能挤下那么多人当上太子妃,就定然有自己的手段,你刁难她干什么?”

祝妙如拿帕子拭着眼泪,“我就是气恨……她抢了我的太子妃位子……”

袁氏立马喝道:“胡说什么!太子妃之位什么时候是你的了?”

祝妙如向来被娇宠,还不曾见袁氏这样凶她,怔了一会儿,又难过地哭了出来。

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袁氏也不忍苛责,只关照道:“这种话以后再不许说了。”

祝妙如含泪点点头。

片刻之后,袁氏又问:“你还想不想嫁进太子府了?”

祝妙如茫然道:“可是,太子妃已经定下了……”

袁氏道:“太子又不会只娶她一个,不还有两个侧妃的位子空着吗?”

祝妙如摇了摇头:“我……”她想说“不”,却张不了口。

凭她的容貌才情,何愁得不到太子的宠爱?今天准太子妃这么欺负她,到时候她不就能欺负回来了?

便用力点了一下头:“娘……我还想嫁给太子。”

***

展眼孟夏。

这段时日,前朝余孽作乱,天子耽于后宫,命谢怀璟调拨兵士镇压,谢怀璟便一直忙于此事,腾不出工夫去定国公府和阿鱼见面。

本朝立国已有百年,杀入禁庭的那一日,几乎将前朝皇室屠尽,哪还剩什么前朝余孽苟延残喘到如今?那些作乱的人,只是借着前朝皇族的名头的宵小之辈罢了,一群乌合之众,还自诩正统。

谢怀璟梦中也有过这遭事,因而得以沉稳镇静地坐镇朝廷,有条不紊地派兵遣将,那些作乱的前朝余孽便翻不出什么水花了。

谢怀璟闲下来之后,就想着用什么名目去见一面阿鱼。

瞧见府中牡丹开得正好,便命人每个品种移栽了一盆,亲自督人送到了定远侯府。

因着谢怀璟只是便服前来,所以这回没有阖府跪迎,只有定远侯一人接驾。

定远侯满面红光地谢了恩。谢怀璟问他:“沈氏近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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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远侯恭谨答道:“一切都好。”

谢怀璟又问:“她平日都在忙什么?”

定远侯哪懂闺阁女儿做什么打发时间?他揣摩着谢怀璟的心意,道:“要不……让她过来觐见,殿下亲自问她?”

谢怀璟就等着这句话,欣然颔首。

大概等了半刻钟,阿鱼便在侍女的陪同下过来了。

她穿着贴身的窄袖罗衫,容貌姣好,身段轻盈,远远走过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像在发光。谢怀璟目不转睛地望着她,情不自禁地弯起唇角。

“你退下。”谢怀璟指了指冬枣。

冬枣愣了一下,行了个礼就退下了。

谢怀璟走到阿鱼面前,明明想说自己很想念她,话一出口却是:“你有没有想我?”

阿鱼愣了愣,没吱声。

她忽然想起了祝妙如。昨天晚上,万氏跟她说,茂国公夫人又去慈寿宫陪太后拉家常了,祝妙如很可能要当太子侧妃了。

想到以后要跟祝妙如住在同一屋檐下,阿鱼的心就快活不起来。

谢怀璟见阿鱼神色郁郁,心头不由一紧,“怎么了?阿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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