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1 / 1)
任谁看到这一整屋的m主席头像都会头皮发毛?更何况他女儿尤其见不得这种太过密集的东西。
这老林家的闺女什么审美?这屋子还能住人吗?
偏偏始作俑者林芳秋还有些得意,朝周新民道,“周叔,你觉得我这屋子布置得咋样?干净不?漂亮不?”
干净倒是真干净,擦得一尘不染,拎包就能入住,可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真的很想问一句:姑娘,你就不觉得渗人吗?
“周叔,我听说城里人都爱干净,还特地往地上铺了一层木板呢,咱们家其他屋都是泥地。阴天下雨都会潮。这屋子就不会。”林芳秋随手挥了挥,指着这一屋子的画像,“还有这墙面也是。全贴了画像当墙纸,也不怕潮。”
周新民大松一口气,原来这姑娘是为了糊墙才贴了这么多m主席画像啊。他就说嘛,老林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会有个缺心眼的闺女。
可惜事与愿违,紧接着林芳秋就道,“我还听说那些知青是响应m主席号召才下乡来的,我就特地到代销社买了m主席画像。文茵姐天天看,肯定能高兴?”
周新民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他能说他闺女看到这些画像才会睡不着吗?
不能!那不是冒犯伟人吗?
周新民拿她没辙,转头朝站在门外,迟迟不敢进来的闺女道,“文茵啊,人家帮你布置得这么好,你要感激啊。”
他拼命冲着闺女使眼色,周文茵也不是傻子,哪怕她心里怕得狠,也不能当着林芳秋的面说她布置得不好。
倒是林芳夏以己度人,屋里有这么多眼睛盯着,浑身凉飕飕的。周家父女不敢当面说林芳秋,以免落人话柄。可林芳夏跟林芳秋是亲姐妹,哪怕平时两人吵得再凶,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她扯着林芳秋的胳膊,趴在对方耳边小声道,“你怎么贴的全是画像啊,哪怕你换几张语录,交替着贴也好啊。这几十双眼睛盯着你,你不觉得太……那个了嘛!”
林芳秋还生她的气,不服气道,“就你能耐行了?连伟人都怕,你是不是干啥见不得人的事了?”
林芳夏气得直跺脚,扭头不理她了。
林建党见他们都在这屋,从堂屋走过来,勾头朝屋里瞅了一眼,好家伙一屋子的伟人。
他回头瞅了一眼周文茵,见她脸色红润,眼里明显有一丝乞求,瞧着怪可怜的。他的心像被猫挠了一样,痒得厉害,耳尖都红了,他忙回头,朝林芳秋道,“四妹,你买这么多画像,也不说分给咱们点。也太小气了。不行,我要揭几张到我屋里贴贴。”
说完,他扭头从自己屋里拿出一个捶子,进屋就拔了几颗钉子,揭了几张画报。
林芳秋气得直瞪眼,跑过来阻止,“大哥,你干什么?这是我辛辛苦苦给文茵姐准备的。你怎么能拿走?”
林建党从门口探头向周文茵征求意见,“周同志,能给我几张画像吗?也让我天天瞻仰伟人。”
周文茵忙点头,“行,行,你尽管拿。”
说完,她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说得太快了,担心林芳秋生气,忙从兜里掏出一把糖放到对方手里,“林芳秋同志,真是多谢你了。”
林芳秋看到这一把大白兔奶糖,气全消了。
林芳夏见大哥揭走好几张画像,也朝周文茵道,“周同志,我能要几张吗?”
周文茵正巴不得呢,“行,行!”
林建国拿着鱼杆,提着篓子从外面走进来,他身后还跟着小五小六。
听到两人最后这几句,林建国顺口道,“什么行行行?也给我来几张呗?”
周文茵忙点头,“好,好。”她朝林建党道,“多揭几张,每间屋里都贴两张。”
总之别贴在一间屋里。她实在受不了这个。
到最后,周文茵这间屋子只剩下四张伟人画像,每面墙上贴一张,倒是不那么渗人了。
林建党把弟弟妹妹全赶出来。让周家父女单独说些体己话。
林建国倒是无所谓,他还要把自己钓到的鱼放到水里呢。
林芳秋揣着大白兔奶糖回了自己屋。
林芳夏把家里多余的几张画像往相熟人家送。
林建党拿着捶子到处贴画像,还把小六喊过来帮忙掌眼。
林建军从包里掏出一包刚从江边树上摘的野果,每样都挑出一颗品尝,甜的留下,酸的就扔掉。
第18章
火辣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 知了在树上放声高歌,吵得人异常烦躁。
徐广进拿着蒲扇在大队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他旁边的大队会计, 冲他挤挤眼, “哥, 你要是真热不如去找西边那个小媳妇败败火。”
徐广进挥了挥手,斥道, “瞎说啥呢。我这是热的。”
他摇得手都酸了,额头上的汗就像雨水似的流个不停。
他也没了耐心,所幸把蒲扇往桌上一甩, 身子往椅背上一仰,双腿往桌上搁, 眯起了盹。
林炎城进来的时候, 就看到他这副偷奸耍滑的惫懒样儿。
大队会计见林炎城过来, 担心他打扰徐广进睡觉,还朝他嘘了一声。
林炎城转了转眼珠子, 拆了一包香烟, 问大队会计借了一盒火柴,点燃后往徐广进那半张的嘴里塞。
没一会儿,香烟就吸入鼻中, 徐广进呛得眼泪差点掉下来, 腾得从椅子上跳下来。刚要骂人,一吸鼻子居然是大前门的味儿。
他也顾不上生气,四下望了望, “谁抽的香烟?”
林炎城指着地上被他甩掉的一根香烟,“哪,在那呢。”
徐广进也不嫌脏,忙把正在冒烟的香烟捡起来,往自己嘴里搁,他猛吸一口,惬意地吐出一丝烟圈。
虽然徐广进是大队长,可为了得先进大队,五星大队交的公粮从来都是全公社最多的,所以徐广进想贪污也没东西可贪。他最多就是不干活白拿工分以及每个月能得到上面补贴下来的六块八毛钱。
他外面的相好多,这么点钱都不够讨女人欢心,哪还舍得给自己买包烟抽呢。尤其还是三毛五一包的大前门。
林炎城以前也抽过不少好烟,但是后来他媳妇住院,他担心影响她的病情就戒了。乍然闻到,他还有点不习惯,猛咳了几下。
徐广进吸得挺舒服了,瞄到他手里还拿着剩下大包半香烟,挑了挑眉,“说,找我啥事?”
林炎城把香烟往他面前一放,呵呵笑,“大队长,我想跟你请一天假。”
徐广进眉毛都会打结了,拖长调子,“你怎么又请假啊?”说到这里,他似乎想到什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林老头,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啥相好的了?”
林炎城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他有个屁相好?
他急切地摆摆手,“没有那回事儿。是我表姑答应给我家建党相看对象,有消息了,我想先过去掌掌眼,要是没问题,我过几天再带建党去相看。”
徐广进一听这事儿,坐直身体,“哪家的姑娘啊?”
林炎城担心他管不住嘴,含糊道,“八字还没一撇呢,我说出来,回头要是不成,不丢咱们五星大队的脸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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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广进见打听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点了点头,“成,准你一天。”他拿起桌上的那包烟,敲了几下桌面,“不过下回再请,一包可不够。”
林炎城心领神会,面上却一派愁苦,支吾了几下,到底没说什么。
徐广进收了烟,很快就给他开了一张介绍信。林炎城又让他加了一句鸡蛋的事儿。
徐广进早就听村里人说,林炎城前阵子似乎偷鸡蛋进城卖。
他蹙眉看着对方,“怎么着,上回没被抓住,这回还想顶风作案啊?”
“没有。上回我是帮他们送去供销社的。算了算了,你不加这句也行,大不了,这回我给我表姑送些野果过去。”林炎城气得脸红脖子粗的,有被人冤枉的委屈,也有好人没好报的愤慨,末了他嘴里还咕哝一声,“原本我还想问问大队长要不要帮着代卖呢。既然你不同意,那就算了。”
徐广进原本也没有证据,听到他要帮自己代卖,忙改了口,“行。我就是随口问问,怕你犯错误而已。家里的鸡蛋不卖,放那也臭了,既然你想帮大家的忙,我还能拦着不让你做吗?你等着,我马上给你加上这一句。”
林炎城见他写上,才故作不高兴地道,“加上干啥啊。加了旁人还真以为我弄鸡蛋到县城卖呢。”
徐广进把介绍信往他怀里一塞,“行啦行啦,我就是随口一说,你还没完没了了。赶紧走,我这还忙着呢。”
林炎城把介绍信往兜里塞,把嘴角的笑意压下,朝他道,“大队长,待会儿,我让小六去你家拿鸡蛋啊。回来再给你钱。”
徐广进摆摆手,算是答应了。
大队会计忙道,“还有我家也要去。”
“好!”
林炎城拍拍兜里剩下一包香烟,又看了眼介绍信,嫌弃地撇了撇嘴,“这字跟狗爬似的,可真丑。”
他边走边想,大队到底有哪些人值得他结交。
五星大队从很早以前就是以徐姓为聚居地的村子。靠近仓库那边还有个祠堂和深井。就是徐家祖先留下来的。
大队其他姓氏的人家都是从外面迁过来的,遍布大江南北,人数也只占大队一半。
所以一直都是徐氏一家领导这个大队。祖祖辈辈传下来,已经好几代了。
他想要打破这个常规,并不容易。
不知不觉,他走到了家门口。
进院后,林建党正拿着个捶子从屋里出来,小六拿着一圈东西,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
“你俩这是干啥呢?”林炎城责备地扫了林建党一眼,“我不是让你陪客人吗?你拿捶子到处瞎溜达什么?”
林建党觉得很委屈,拿过小六卷起来的画像摊开给亲爹看,“爹,这是我从小六那间屋子揭下来的。”他探头朝林炎城这边靠了靠,小声告状,“爹,四妹贴了一整间屋子这种画像。”
林炎城惊讶地瞪大眼睛,看着他手里那张画像。他媳妇有个表妹喜欢追星,在自己屋里贴满明星写真画报,他当时跟着他媳妇去瞧了一眼,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现在换上这么一张伟人画像,先不说长相了,就说这表情,庄重又严肃,铺满一整间屋子,就这么直勾勾地瞅着你,你说渗不渗人?
这孩子是不是虎啊?
他正要叫林芳秋出来算账,就见东屋门打开了,周新民率先走出来,朝林炎城道,“林同志,你的事情都办好了?”
林炎城点点头,“请好假了,我明儿一早就去县城,麻烦你帮忙联系一下。”
周新民摆摆手,“不麻烦。”
吃完一顿丰盛的晌饭后,周新民就告辞林家人,推着自行车离开五星大队。
周文茵送他到村口,一直看不到对方的背影,她才蔫头耷脑往回走。
林芳夏陪在她身边,瞅着她这副没精打采的模样,有点想不通,“文茵姐,你为什么要下乡啊?”
在周文茵的一再要求下,林芳夏和周文茵以名字互称,不再叫同志。
两人同岁,但是林芳夏比周文茵小两个月,所以叫她一声姐。
周文茵神神秘秘地凑到林芳夏耳边,小声问,“芳夏,你知道前进大队在哪不?”
林芳夏没想到她话题转得这么快,怔了一下,顺手往西边指了一下,“顺着这条路一直往西走,经过两个大队就是前进大队了。你问这干啥?”
周文茵羞红了脸,左手捏着梳得油光水滑的麻花辫子,不好意思地道,“我有个同学就是在那边插队的。”
林芳夏不是头一回看到有人当着她的面露出羞涩的一面了,她眼睛一亮,“文茵姐,你是不是喜欢你同学啊?”后一句,声音明显小了许多。
周文茵没想到林芳夏就这么大喇喇地问出来了,她脸热得快要冒烟,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点了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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