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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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声巨响,却无人敢探问究竟,陆二太太也听到了这声枪响,她稳稳的坐上了小轿车,脸上很是痛快。

她看了看窗外,心道,妈、姨妈,芳姐,今天我终于替你们报了仇,你们的仇人一个被枪毙了,另一个被灌了阿芙蓉,正生不如死呢……

你们终于可以瞑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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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重生

老旧的雕花木床上,沉睡在梦中的少女眉头紧皱,似乎做了什么噩梦,葱白的手紧紧的绞在一起。

她睁开眼睛,再把自己全身上下都看了一遍,好几天了,她都连续做梦。明明她都已经死了,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回到了十年前,看到枕头旁放置着杏黄色的袄裙,她揉了揉脸,她是真的回来了。

竟然能有这份巧遇,她摸了摸额头,暗下决心,老天既然要送她回来,那她就一定不能辜负期望,活出个人样来,也不能重蹈前世的覆辙。

就是这袄裙吧,她竟然觉得有些生疏了。

给宗司令做姨太太后,宗家喜欢凡事学洋人,家中的姨太太们都以穿高叉旗袍和蕾丝裙子为荣,她那里一水儿的旗袍。而李家却是旧式人家,她祖母是旗人出身,旗人规矩大,每日晨昏定省不说,女孩们走路都不能有一丝摇晃,衣裳也要平平整整的。

她颇为苦恼的把衣服套上,门外已经有人敲门了,她穿着寝衣去开门。门外却是许多年未见面的亲娘江氏,她穿着紫色绣匏瓜的袄子,正一脸焦急的看着她,“静儿,怎么还在屋子里磨蹭,若是去晚了,你祖母又要说你了。”

江氏是续弦,因貌美恭顺才被祖母给当时还是户部主事的父亲续娶的,故而唯唯诺诺,不敢拂逆祖母郎氏。

“好。”文静装出平常的样子。

江氏替女儿把衣裳下摆拉平,牵着她的手快步给郎氏请安。她这一生统共也就生了一儿一女,儿子憨憨的也老实,女儿虽然小时候闹腾一点,现在也出落的贞静极了。她现在要烦恼的,就是如何把大女儿的婚事办好。

长女虽然不是她所出,到底喊她一声“妈”,又有老太太的愧疚,就是家里穷也要为长女撑起来。

江氏正冥思苦想家中还有什么可以当的,全然没有注意到女儿的眼神。

亭台蜿蜒,小廊曲折,文静再次走在李家院子,那种熟悉感又都回来了。李家在绍兴是大家族,祖父李桂虽则是李家旁支,但考中了进士,后官至吏部侍郎,父亲李澹是秀才,蒙恩荫,做户部主事。

这座大宅子就是祖父在世时派人回来修建的,打从父亲从北平回来后,一家人就一直住在这里。

李家大宅里,住处最为幽静的叫仙鹤居,取名有延年益寿之意。

自从回乡,李家要撑着旧日的空架子,以前伺候的下人已经被遣退十之八九了。老太太这里还留着俩个人伺候,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妇人叫苏嫂,另一个年纪大的是老太太的陪嫁丫头,终身未嫁,大家都叫她顺婆。

长辈身边的猫儿狗儿都是晚辈要敬着的,江氏看到这二人还陪着笑脸,“老太太昨晚睡的可好?”

顺婆扯了扯嘴唇,“早起了。”

比起顺婆的架子,苏嫂就和气多了:“太太,老太太□□叨着您和二小姐呢,快进来吧。”

文静低眉顺目的跟着江氏一起进去,她不敢做出一点出格的举动,尤其是现在她太了解自己家人。小时候她略微有些闹腾,八岁那年就因为话说的多了,被关了六年,成日只准针线,还不许下人和她说话,连江氏这个亲娘都不能和她多说几句,也只有送饭的时候才能看到人。

她的性子就是这样被逼成这样的,永远的沉默,穿着旧式的衣裳,在那金碧辉煌的摩登世界格格不入。

大大的鸡翅木斗柜,摆在正堂两侧,上方有茶案,摆着茶,郎氏坐在堂前,手里拿着烟枪,时不时吸上几口。

身边站着一位少女,梳着大辫子,穿着宽大的浅粉色袄裙,一双小脚很是醒目。原本郎氏是旗人,家中女人并不要求缠足。

但事事偏偏不如人意,李澹原配原名宋兰,她父亲和李澹祖父是同僚,二人便作了儿女姻亲。宋兰生的秀丽,进门又生了一儿一女,这李澹相貌也颇为清俊,又会讨长辈喜欢,原本二人应该是夫唱妇随一辈子走下去的。

可宋兰接受了不少新思想后,思想比常人更加偏激,一心要去东洋,又觉得李澹之乎者也是落后之表现,遂和李澹离婚。离婚之时,儿子由娘家人带回去抚养,女儿则放在密友家中,当年郎氏气这个儿媳妇,得知她如此离经叛道,对孙子和孙女也没有一丝顾虑。

就这样文静的大姐文鸾便寄住在宋兰密友家里,初时还好,后来她家捉襟见肘,不仅让文鸾三餐不继,还自作主张帮她裹了小脚,理由也十分好笑,裹了小脚,就不会常走路,能少吃点饭。

后来宋兰从东洋回来,改名叫宋男,被清廷杀头。这一幕实在是让李家人骇然,郎氏见原本还对宋兰有一丝眷顾的李澹伤心,遂接回了孙女,长孙则因为死于水患便没有接回来,又替李澹娶了杭州穷秀才的女儿江雨霏,这姑娘在杭州十分有名,有名的不是家世,而是容貌,郎氏当机立断接了回家。

江氏跟着秀才父亲念过几个字,性情柔顺,又生的美,和李澹相敬如宾。倒是郎氏怕她这位继母不慈,把文鸾带在身边。

故而文静和她关系也平平。

像现在请了安之后,二人同进厢房,让大人们商量事情。厢房也是文鸾的闺房,现在全被一片红笼罩着,文静娴静的坐下,看了看右边摆的新娘穿的衣服,忽然记起来一件事情。

文鸾的婚事其实很不顺利,她们回绍兴后,郎氏走亲戚时,替文鸾和本地的一家大户吴家结了亲。可那家的儿子却去了德国留学,满嘴的德先生赛先生,女子要如何如何,遂不大看的上文鸾。

但吴家的太太却很喜欢文鸾,她们年纪大的人,都喜欢这种本分老实的女子做儿媳妇。这吴姐夫同意是同意,就有两点须放脚和读书。

文鸾当初都答应了下来,却根本不当一回事。

上花轿的时候,拿着一双绣鞋往前面塞了棉花,下轿子的时候鞋从花轿掉落了出来,惹的众人哄堂大笑。

吴姐夫也一去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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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鸾只得永远陪伴在乡下婆母的身边,直到她死前最后一次和母亲通信,文鸾快四十岁的人了,婆婆死了,依旧是一个女人守着祖屋。

她看了文鸾一眼,文鸾好脾气道:“二妹,你要不要吃点糕点?我这里有杏仁酥。”

文静笑了一下:“好,那就多谢大姐了。”她见文鸾去柜子里拿吃食,又装作无意问道:“大姐,你放脚了吗?”

杏仁酥里面有牛乳,一看就绵密扎实,文鸾端了一小碟过来,放她跟前,嗤笑道:“我这双脚都裹了多少年了,又怎么会放脚?放了之后也不成啊,路都走不好了。”

她好心劝道:“未来姐夫是个新派人,大姐不说学些新派的做法,也不能骗他呀。”

文鸾竖起柳眉,不耐烦道:“二妹,我不像你打小生下来就是一双天足,我被裹了足也不是我自己想的。都这么些年了,要是再放,不仅不会好,反而更让我不良于行。”说完,又觉得这个一向和她关系平淡的妹妹管的太多了,又刺了她一句:“你也别总把新派挂在嘴边,老太太是最听不得这些的,前些年你被老太太关在房里磨了性子,现在才得以出来,可别又犯了老毛病了。”

好心当作驴肝肺,就是文静人再善良,也不会多劝了,她重生了一回,应该早就知道家里人的固执了。

当年她被宗司令拦街轻薄,老太太不仅不怪宗司令,反而还怪自己不安分。

她抗争过、反抗过,甚至还自杀过,后来如若不是怀了英杰,她是绝对不会活下来的。她被枪/杀活过来后,从未想过去报仇,怪谁呢?要怪就怪在自己是妾,一个妾没有人身自由,她耻于做妾,虽厌烦宗太太做事太过于狠毒,可她从一开始就错了。

错在家人思想腐朽、古板,在民国大力鼓吹男女平等之下,还把女人当作原罪,似乎她回了家,就变成了李家的耻辱。

她想要好好活着,活成真正一个人,不做任何人的附庸。

至于身边的人,她能改变就改变,改变不了的也无法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不是大杀四方的人设……

☆、第3章 隐忍的江氏

和文鸾对坐无言,好在郎氏知道江氏要忙,很快就打发她出去,文静也随之跟着母亲一起出来。江氏美丽的容颜中露出几丝忧愁,文静看了看她的脸色,心中叹了一口气,前世这个年纪的她根本不知道家计已经如此艰难了,今生看到江氏才知道家里困难成什么样了。

文鸾的婚事既要排场大,不至于让人看了笑话,还要把吴家送的彩礼全部陪嫁回去,让旁人觉得李家不贪彩礼,也为了让文鸾日后在夫家能够挺起腰杆子,江氏头发都要急白了。

可她又能做些什么呢?文静摇了摇头,现在她还什么都做不了。

廊下积水败草无人打扫,文静经过时不由道:“妈,晌午让人拿了扫帚过来把这儿打扫了吧,枯枝败叶让人看了觉得咱们李家破败。我看左右我也无事,不如我来打扫吧。”

现在家里佣人太少了,老太太那儿的佣人轻易不会做这些杂事,光靠一个利妈根本就忙不过来,更何况利妈还要忙其他事情,她也想借着机会多出房门。

向来柔弱的江氏却一口否决了:“你一个小姐,不该做下人做的事,你若真闲,就多做几个荷包。这里的杂乱我让利妈过来收拾就成。”

江氏秉持着姑娘家贞静为主,向来不能允许女儿们随意出二门,也不能随意打探外头的事情,所以不赞成女儿做那些杂事。再者,长女的婚事迫在眉睫,过几年就要轮到自己的女儿,这个年纪的姑娘人家该相看的人早已开始相看起来,若是女儿的冒失行为影响到婚嫁之事,那就不好了。

面对这样的母亲,文静很是无奈,所以先改变策略:“妈,我跟着您吧。祖母关我都关怕了,我可不想再次被关了。”

哀兵政策,先求得江氏心软了,她好歹自由一些。果然江氏脸上有了一丝松动,嘴上虽然说着:“那你日后可不能出格了。”手上却牵着女儿一起往上房走。

文静唇边露出一丝笑容。

江氏的上房看着满满当当,有大家奶奶的样子,但明眼人都看的出来真东西没几件了。文静坐在母亲的房里,不敢轻举妄动,江氏从床下的格子处拿出一套澄黄色的首饰,有项圈也有镯子和耳环。

她给文静看了看:“这东西拿出去还能当点钱。”

这是一套旧首饰,文静不懂:“妈,这套首饰怎么这么旧?”

文静本人也有三套头面,这几年家计艰难,虽然不曾再打,但是出门做客,金饰都会再炸一遍。江氏这样的旧头面一看就是早先的,看着旧,说不定很值钱。

江氏看女儿懵懂的脸,不由得解释:“这事你别往外说,这是当年我的嫁妆,本来想等你将来出嫁我再炸一炸留给你,现在看来是留不住了。”

她的嫁妆已经所剩无几了,唯一贵重的还要给继女撑场面用,她的心都在滴血,但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妈,大姐的嫁妆已经够多了,老太太那里都不着急,您又何必替她撑场面?”文静替母亲不值得。

江氏狐疑的瞪了文静一眼:“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这些话我今日听见也全当没听到的,若是被你爸爸或者下人们听去了,不知道如何编排我。”

兄友弟恭,同样的关系套在姐妹身上也是如此,你心里怎么想是一回事,但绝对不能情绪外露的表现出来。这是江氏多年身为李家主母所知道的处世原则,这种原则以前的李文静觉得很有道理,现在却觉得压抑本心,本就不是一件好事,所以江氏原本生的这般美丽,年轻时就这般愁容。

只因为背后一句这也的话,也让她如同惊弓之鸟一般。

终日为名声所累。

文静有些无力:“好,以后我不说了,我就是心疼妈。”

“别心疼妈,你若是没事就寻账本看看,我这里有一本内帐,这是几年前咱们还有租子的时候我记的,这些你多琢磨着。”有些话她不好跟女儿说,姑娘们容貌是次要的,门第、性情才是决定能不能嫁好人的关键。

再有嫁进门的儿媳妇,要做到恭顺,才能讨婆家人喜欢。女儿名字叫文静,模样也生的娴静如水,可偏偏性子却有些跳脱。

做母亲的叹气女儿实在是不会隐藏情绪,做女儿觉得母亲实在是太过于谨慎小心。

好在利妈过来了,利妈曾经是文静的乳母,大户人家没有主母亲自喂养的道理,这乳母与小主子的关系历来都十分好,现在利妈又是江氏的左膀右臂,很得看重,所以在主家面前很能说的上话。

她穿着最简单的酱色褂子,同色的裤子扎着裤腿,很是利落。看到文静在这儿,还行了个旧礼,略一福身。

文静笑道:“利妈来了,好几日都没看到你了。”

利妈从小篮子里拿了一包米花糖出来递给李文静,“我和虎子一起去了临县乡下买菜,菜价比咱们绍兴便宜了不少,这才回来。”

买肉买菜就是为了操办酒席,但因为家中没多少钱,还要撑架子,就只有想办法了。江氏看了利妈一眼:“你也坐下,这些菜交给苏婶料理就好,这些日子辛苦你和虎子了。廊下那儿存了些粗粮,你让虎子搬回去吃吧。”

利妈千恩万谢,又看了李文静一眼,“说起来我这次去临县倒是见了一桩稀奇事。”

这事就不是李文静能够听的,江氏让女儿回房后,利妈才说道:“太太,您要务必下决断啊,有些事可不能光顾着面子。我在临县见到了陆家太太的娘家人,说陆家现在到北平做官了,一家子风生水起。这桩婚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您心眼实诚,可总该为咱们二小姐想想啊。”

“可他们家现在都没提那个话?再说你也知道,那个时候是老爷和陆老爷随口那么一说,连老太太都说当不得真,我又何苦去求上那样的人家?”江氏也不是不心动。

那一年她公公还是清廷的实权官员,陆家不过是李家的门下人,老爷李桂举荐陆老爷后,俩家来往十分亲密,一度还提起指腹为婚之事。当初江氏怀着女儿文静,陆老爷的孙子比她要大几岁,江氏一度也十分看好,只是后来李家举家归家,来往少了许多。

人家说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江氏可从来没有想过自家落魄了,陆家还能承认这门亲事的。一来此时已经门不当户不对,二来她虽比起女儿来更疼儿子,但还是希望女儿的夫婿不求达官显贵,但求难能可贵,高嫁女儿说不定还得受气。

利妈继续劝道:“我的好太太,现在家里的情况您比我更清楚,老太太把钱都留着自己办丧事,最多接济大小姐。您实心眼子,大爷又一时无着落,咱们小姐恐怕比大小姐过的都差,您想咱们绍兴,这中等人家还能吃几口细粮和鱼肉,这穷苦人成日小米粥咸菜,有的人家不吃油、不吃菜、不吃盐,这样的日子我利妈都过不了,更何况是二小姐?”

“再有,咱们小姐没有嫁妆,您说……”

这是个非常现实的问题,江氏不愿意顺着利妈的话想下去,她儿子虽然被她寄予厚望,但资质鲁钝,以后他自个儿能不能养活自己都成问题,如何照拂妹妹,总不能让文静以后和她一样做填房吧。

江氏扶额:“不如这样,先把大丫头的婚事操办完,我再和大爷商量一二。”

“太太英明。”利妈这才放心。

二人遂商议起文鸾的酒席起来,既要便宜又要好,江氏不由道:“镇西头的李游的女儿文凤最近不是说在卖花,我看她的花又便宜又好,你让她带几盆花来,我想到时候在廊檐下摆摆,也好看些。”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隔壁照样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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