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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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娴儿对自己的这个成就非常得意,并且真心地觉得此刻的宁大姑娘比刚才笑着的时候顺眼多了。

楼夫人咳了一声,“哈哈”一笑,装作没有察觉到二人之间诡异的气氛:“你们年轻人说话,我老婆子竟是跟不上了。好端端的在说茶水的事,怎么说到强盗身上去了?郑氏,酒席还没开,你怎么就先撒起酒疯来了?还不快来给宁大姑娘斟茶赔罪呢!”

斟茶,又是斟茶。

郑娴儿忍不住冷笑。

八字还没一撇呢,就这么急着让她把这位宁大姑娘当主母伺候?这老婆子最近是越来越糊涂了!

楼夫人唤了两声,见郑娴儿迟迟不动,不禁有些急了。

还是宁锦绣回过神来,很勉强地重新挤出了笑容:“斟茶的事让丫头来就好,不必劳烦这位嫂子了。”

两相对比,楼夫人愈发觉得郑娴儿不懂事,忙又向她使眼色:“宁大姑娘不跟你计较了,还不快来?这么小家子气,让亲戚家笑话!”

燕儿本已走过来打算给宁锦绣添茶了,听见楼夫人的话又只得顿住,求救地看向郑娴儿。

“太太,您真要我给宁大姑娘斟茶?”郑娴儿眯起了眼睛。

楼夫人冷着脸:“难道是哄你不成?人家宁大姑娘头一次上门,你就惹了她生气,不该斟茶赔罪?”

郑娴儿坐直了身子,脸色也冷了下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太太头一遍暗示我给宁大姑娘斟茶的时候,这堂中的气氛还是其乐融融的,那时还没有人生气吧?莫非太太未雨绸缪,知道我马上要惹宁大姑娘生气,因此叫我提前斟茶赔罪?”

楼夫人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衅,立时气得浑身发颤:“你,这是在质问我?”

“不错。”郑娴儿坦然承认。

安姨娘见势不妙,忙过来打圆场,劝郑娴儿道:“你是晚辈,听太太的吩咐就是了。”

“姨娘这话可说错了,”郑娴儿冷笑,“‘斟茶’这件事,可不是随便谁都能做的。我一不是妾侍奴仆,二不曾有愧与人,平白无故让我给客人斟茶,这是把我当什么了?难不成我是供你们糟践取乐的伶人娼妓之流吗?太太如此不明事理、不知进退,宁夫人和宁大姑娘的心里还不知要笑成什么样,你们还当是很荣耀呢!”

她越说越怒,直把安姨娘吓得脸色煞白,连劝:“别说了!”

郑娴儿往椅背上一靠,放缓了语气:“客人还没说什么呢,做主人的先忙着作践自己家里的人,以为这样就能讨得客人欢喜吗?可别叫人恶心了!一点事理都不懂,怎么做一家主母?”

做长辈的当着一大家子儿媳孙子的面被晚辈指着鼻子骂,这种事简直闻所未闻。

楼夫人觉得自己几辈子的老脸都丢光了。这会儿她已不再发抖,只是整个人呆呆地坐着,自己觉得脸上像是糊了几十层烂泥,又麻又痒,却偏偏动弹不得。

“要造反了!要造反了!!”楼夫人的心里这样喊着。

却喊不出声。

她慢慢地张开了嘴,众人都以为她要说话,却见她维持着那个表情僵了片刻,忽然白眼一翻,无声无息地向后仰倒,歪在了椅背上。

媳妇丫头们立刻尖叫起来。

安姨娘离得近,想也不想便端起桌上一碗冷掉了的茶水泼了过去。

楼夫人立刻就醒了,满脸茶叶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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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儿忙上前替她擦脸,急得都要哭了。

堂中早已乱成一团,就连作为客人的宁家母女也不得不站了起来,既尴尬又恼怒地看着这场大戏。

唯有郑娴儿一人稳稳地坐着,不慌不忙地向楼夫人露出一个微笑:“太太醒了?先别急,刚醒过来还是坐一会儿再活动比较好。您刚刚在撒酒疯呢,说了好些奇奇怪怪没来由的话,可吓死我们了!要不是安姨娘稳得住用茶水泼醒了您,我们这些做晚辈的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什么叫睁着眼睛说瞎话?这就是!

刚刚醒过来的楼夫人差点又被气昏过去。

但,她还不得不忍。

因为很明显宁家母女此刻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而楼夫人最不希望的,就是被宁家人看笑话。

因此,楼夫人颤着手慢慢地从瑞儿的手里接过帕子,仔仔细细地把自己脸上的茶水擦干净,然后哑着嗓子开了口:“宁夫人、宁大姑娘,让您二位见笑了。楼家家门不幸,还是不要耽误你们家的好姑娘……”

宁锦绣缓步走过来,依然是端雅文秀落落大方:“太太这话可就说错了。既然家门不幸,就该整顿家风,没有为此自暴自弃的道理。太太是一家主母,难道要被晚辈欺了下去吗?这种事若是传到外面去,怕是对两位公子的前程也有干碍呢!”

楼夫人的眼睛木呆呆的,好一会子才慢吞吞地动了一下,渐渐地聚起了几分神采:“整顿,家风?”

梦中说梦 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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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你们,欺人太甚!

“不错,整顿家风!”宁锦绣缓缓地扬起唇角,露出一个沉稳笃定的笑容。

楼夫人像是终于有了力气,叫瑞儿搀扶着慢慢地坐直了身子:“依你说,应当怎么办?”

宁锦绣胸有成竹,指着案头的一盆杜鹃花,笑得从容:“治家就如同修剪盆景一样,再简单不过了。太太是主人,这盆杜鹃是您的,要不要修剪、要怎么修剪,全凭您一人的心意。它长得过了,就把多余的地方剪掉;它长得歪了,就把它拧过来;它长得散了,就用棕丝把它捆起来——世上的好花那么多,若是不小心把杜鹃养死了,这桌上就换一盆芍药放着,一样热闹喜庆!”

她不紧不慢地说着,声音温软柔和,却听得楼家的几个媳妇不寒而栗。

当然,郑娴儿仍旧是个例外。

茶碗里的水已经没了,无人过来给她添茶,她便斜靠在椅子的扶手上,悠闲地品尝着桌上的点心,自得其乐。

宁锦绣向郑娴儿这边看了一眼,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后又不紧不慢地补充道:“太太,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啊!是谁败坏了楼家的门声、是谁三番两次忤逆犯上、是谁时时让太太觉得不痛快了,您的心里清清楚楚,却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似今日这样的事,发生一次就足够成为全天下的笑话了,难道您还要等第二次、第三次吗?对于不贞不孝、不仁不义之徒,您的宽容和退让并不会让她感恩戴德,只会让她得寸进尺啊!”

“啪!啪!啪!”门外响起了三下清脆的巴掌声。

随后是一声朗朗的赞叹:“说得好!”

宁锦绣猛然转过身,脸上的笑容立时绽开了:“楼五公子!”

楼阙缓步走了进来,似笑非笑:“在外头听见母亲这里有人说什么孝悌忠信,我还当是宫里的女先生进了府,原来是宁大小姐大驾光临了。”

孝悌忠信,那是多久之前的话题了?

这个人到底在外面听了多久?

宁锦绣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显得愈发端庄而矜持。她缓缓地向前走出两步,迎到楼阙的面前,敛衽为礼:“既然五公子全都听到了,那……”

她的话没说完就噎在了嗓子眼里。

因为,楼阙看也没看她,径直走到了郑娴儿的面前,微笑,弯腰。

郑娴儿顺手把吃剩下的半块杏仁酥塞进了他的嘴里。

楼阙笑着吃了,伸手要茶。

郑娴儿撇了撇嘴,把空的茶碗拿起来给他看:“没有茶。”

楼阙抬起头来,向宁萱堂中的几个大丫头扫视了一圈:“连茶都不会添,你们都是死的吗?”

几个丫头低眉顺眼,不敢多言。

郑娴儿扯了扯楼阙的衣袖,笑道:“你别吓唬丫头们了。进京仓促,太太这里人手不够也是难免的。你没来的时候,连我都差点被人当作斟茶丫头使唤了,她们哪里忙得过来呢!”

“郑氏!”楼夫人气急。

郑娴儿转过脸去,眨眨眼睛,一脸无辜。

楼夫人气得胸闷气短,咬着牙呵斥道:“你不要恃宠而骄!”

郑娴儿翘起唇角,笑得灿烂:“若不恃宠而骄,我要这‘宠’有何用?”

楼夫人哑口无言。

楼阙敛了笑容,看向母亲:“宁萱堂这么多丫头,竟连一个斟茶的都找不出来,偏要使唤她?”

“不是……”楼夫人待要解释,却说不出囫囵话来。

楼阙嘲讽地勾了勾唇角:“她斟的茶,这堂中谁敢喝?谁配喝?”

“阙儿!”楼夫人终于坐不住了。

郑娴儿扶着肚子,慢慢地站了起来:“桐阶,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虽偏疼我,也不该疼到这个地步。我斟的茶怎么就没人配喝了?旁人还罢了,这屋里可还有一个是你的未婚妻呢!”

“未婚妻?”楼阙向众人扫视了一圈。

楼夫人忙道:“不错!二十年前你和宁大姑娘尚在娘胎里的时候,府里便已经替你们定下了亲事……”

话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却自己低了下去。

楼阙忽然笑了:“指腹为婚?”

“不错。”楼夫人咬牙道。

“好,就算是指腹为婚——”楼阙一转身在先前郑娴儿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然后顺手把郑娴儿拉过来,让她坐在他的腿上。

整套动作毫无迟滞。就像先前喂食杏仁酥的时候一样,两个人配合之默契、神情之坦然,仿佛这是天底下最理所当然的事。

可是,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在父母长辈的面前啊!

宁锦绣呆呆地站着,整个人已变成了木雕一块。

这两个人……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却听楼阙继续说道:“庚帖呢?定礼呢?就算是指腹为婚,后期也应当把这些该有的东西补齐全了吧?总不能随便说一句戏言,就算是定了亲的吧?”

楼夫人的脸上一阵发红,好一会儿才又叫瑞儿扶着慢慢地坐了回去,开口道:“宁大姑娘比你小了三四个月,咱们离京的时候,她尚未出世。”

“所以,没有交换过庚帖,也没有交换过信物。”楼阙得出了结论。

楼夫人忙道:“老爷和宁家老太爷都是最重信守诺的,说过许婚的话就算是定了的。你说的那些规矩,现在补办也来得及。”

楼阙冷笑:“重信守诺,一丝为定万金不移,那也得先有那‘一丝为定’才行!空口无凭说一句‘定过亲’,母亲觉得我会信吗?若是果真有过许婚之事,先前我数次进京,母亲为什么从来不曾提过我还有个岳家在京城?”

他这番话实在是半点儿也没给楼夫人和宁家母女留面子了。

待他说完之后,楼夫人迟疑良久,终于叹道:“阙儿,你先前不曾听说,并不意味着没有过这件事。当时许约之后不久咱们便搬离了京城,后来就断了联系,既不知道宁家生的是男是女,也没有中间人给两家交换庚帖。我和老爷都没有对这桩婚事抱太大希望,因此不敢贸然对你提起。至于后来你进京……你是为了求学问来的,我怎么忍心用一件不确定的陈年旧事来分你的心?直到这次回京,我和老爷才得知宁家姑娘至今未嫁。阙儿,宁大姑娘也快二十岁了!你耽误人家到这个年纪,若是突然悔婚,你让人家姑娘怎么办?”

“无碍的!”宁锦绣忽然高声喊道。

楼夫人转头看着她。

宁锦绣身子站得笔直,擦了擦眼角,带着哭腔说道:“退婚无碍的!若是楼公子实在不愿履行婚约,此事便不必勉强!”

楼夫人见状底气更足了:“你看看,你看看!这么好的姑娘,你若是辜负了,天也不饶你!”

楼阙放下郑娴儿,站了起来:“母亲不必如此。若是果真有过婚约,我自然不会做那背信弃义之人。既然父亲也知道此事,我这便去问父亲,看他老人家如何说。”

“你站住!”楼夫人慌了。

“怎么?”楼阙回头,嘲讽地一笑。

楼夫人跟着站了起来,慢慢地走到了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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