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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夫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还是坚持否认那件事?刚刚不是说想明白了?”

郑娴儿苦笑:“想是想明白了,那也不能端着旁人扣过来的屎盆子过日子啊!”

胡氏仍旧冷笑着,用她那特有的尖锐嘶哑的声音嘲讽道:“你倒说说看,‘旁人的屎盆子’怎么会钻到你的被窝里去?你那件丑事已经是铁证如山,如今奸夫死了,你就以为可以推个干干净净了?叫我说,那奴才死得蹊跷,谁知道是不是你自己下的毒手呢?”

郑娴儿心烦意乱,狠狠向胡氏剜了一眼,不再接她的话。

这会儿由不得她不烦乱——那奴才死了,她还怎么去找幕后主使之人?

难道就任由那毒蛇在暗处盘着,保不定什么时候再出来咬人一口?

楼夫人转着手上的佛珠,许久才道:“罢了。这件事过去了,谁都不许再提!”

胡氏不情愿地低头应下,楼夫人便又向郑娴儿道:“老爷已经看好了西街你三叔家的小孙子梁儿,过几天就要接过来。到时候你冷眼瞧瞧,若是没什么不妥,梁儿就是你的儿子了。”

郑娴儿正要推脱,二嫂朱金蓝已抢在她前头开口道:“西街三叔家,跟咱们已经出了五服了,是不是有点远?”

楼夫人不以为然:“都是楼家人,辈分又不错,说什么远近亲疏!等梁儿过来不就亲近了?”

朱金蓝讷讷地低了低头,随后又强笑道:“话虽这样说,可是三叔那边毕竟贫苦了些,跟咱们——儿媳的意思是,府里几位兄弟都还年轻,子嗣之事大可不必着急。大哥那边铮儿已满周岁……”

胡氏在旁听见这话,气得柳眉倒竖:“你要卖人情给那淫妇,大可把你自己肚子里那个过继给她,别打我儿子的主意!”

朱金蓝脸上一僵,红着眼圈低声道:“自家骨肉,分什么彼此?我若有福生下男丁,一定愿意过继到三弟妹膝下……”

“好了,”楼夫人语气不善地止住了她后面的话,“此事以后再说吧!”

朱金蓝只得讪讪地住了口。

楼夫人向众人扫视了一圈,目光仍旧回到了郑娴儿的脸上:“今日叫你过来,还有一件事——明儿是朱家老太君千秋,你同我前去贺寿,不必去跪祠堂了。”

梦中说梦 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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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论寡妇的自我修养

朱家老太君何氏,便是二少奶奶朱金蓝的曾祖母,也是桑榆县一个极有名的人物。

二十三岁守寡,独力教养两个儿子成人,如今活到九十岁上,由中了进士的孙子请得诰命封为正四品恭人,端的是一位福德双修的巾帼楷模。

郑娴儿本不想凑这个热闹,却架不住旁人指名要见她,由不得她不来。

见了面,少不得按着晚辈的规矩行了拜寿的大礼。在座的女宾们都对敕建牌坊的贞妇很感兴趣,楼夫人便大大方方地将郑娴儿牵了出来,任她们看了个够。

何太君摩挲着郑娴儿的手,眯起眼睛打量了好一会儿,歪着头问道:“你在婆家住得可还习惯?”

郑娴儿笑道:“很习惯。”

何太君努力将下垂的眼角提了起来,目光锐利地看着她:“只‘习惯’可不成!妙龄新寡,哪里保得定身边没有人眼馋心热?你得好好打定主意,莫要走岔了路!”

楼夫人在旁听得满心不是滋味,强忍怒气冷笑道:“您老放心,郑氏的品性,我们楼家还信得过!”

旁边不知是谁家的女人悠悠道:“老太君是过来人,她老人家的话总不会错的。三少奶奶年纪轻,相貌又确实太出众了些,今后万一惹出什么事来……”

楼夫人想起前几日的事,脸色沉了沉,忍不住向郑娴儿剜了一眼。

何太君放开郑娴儿的手,看着楼夫人叹道:“你是做婆婆的,可不能心太软了!前朝的香烈夫人也是年轻守寡,为着不堪恶仆侵扰,割面数十刀自毁容颜以全名节,那才是守寡之人该有的心性!你道嫁个牌位就算‘贞妇’了?世上哪有那样便宜的事!”

楼夫人缓缓地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郑娴儿早已憋了一肚子气,听到此处终于忍不住冷着脸站了起来:“话不是这样说的吧?老太君自己也是年轻守寡,我瞧着您倒是生得一副头圆额平、眼大眉秀的好面相——怎么,您老人家年轻的时候竟没有自毁面容以全名节么?”

楼夫人脸色一沉,厉声喝道:“不得放肆!”

郑娴儿偏偏是个放肆惯了的。眼见这堂上不会有人同她一路,她也不管会不会得罪人,拂一拂衣袖便昂然走了出去,谁叫她也不理。

才到廊下,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看见楼阙同一个绿衣黄裙的妙龄女子并肩而来。

眼前的画面十分和谐,郑娴儿却忽然觉得院里的阳光有些刺眼。

楼阙抬头看见郑娴儿,也有些诧异:“三嫂?你怎么出来了?”

郑娴儿避开他的目光,淡淡道:“我不惯见生人,在里头坐着浑身不舒坦,还不如回府去跪祠堂来得自在些。”

楼阙闻言不禁失笑:“三嫂这性子,还真是……”

旁边那个女子忽地瞪大了眼睛,怔怔地看着楼阙的脸,那神情活像白日里见了鬼。

楼阙笑容不变,看着郑娴儿道:“母亲多半要到午后才肯动身,不如我送三嫂先回府去?”

郑娴儿正要推辞,旁边那女子已急急地抱住了楼阙的手臂:“不行!表姐让你接我来给老太君拜寿,这会儿你还没有送我进门,就不算有始有终!我要你陪我进去!”

“陈四小姐,请自重!”楼阙不客气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原来那女子是朱金蓝的两姨表妹陈景真。她出身豪富,自幼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自是从来没有人敢给她气受的。

这会儿被楼阙当面呵斥,这姑娘又羞又恨,早已气得满脸通红。她却不肯跟楼阙争吵,反向旁边跨出两步,拦住了郑娴儿的去路:“你就是楼家那个寡妇?今日是老太君的千秋,你打扮得娇娇俏俏的过来做什么?莫非是受不了寡居寂寞,打算在朱家寿宴上卖弄一番风情?”

郑娴儿扯扯唇角,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陈四小姐,非礼勿言呢。”

陈景真“嗤”地冷笑了一声:“你知道‘非礼勿言’就好!你是寡妇,跟男人一同回府成什么体统?桐阶还要陪我,你自己回去吧!”

郑娴儿眉眼弯弯,笑得愈发温柔:“我自己回府倒无妨,只是陈四小姐一个姑娘家这样缠着我们五公子,难道就不怕有碍名声么?”

陈景真气得瞪圆了眼睛,尖声大叫:“我和你怎么能一样!我跟桐阶是……”

“三嫂,我们走吧。”楼阙径直转向郑娴儿,作了个“请”的手势。

第8章 你不要多心

马车上,郑娴儿靠着车窗假装看外面的风景。

楼阙莫名地觉得心里有些烦躁,闭上眼睛打算养养神,却被脑海中一些零乱的光影扰得愈发心神不宁。

坚持了片刻之后,他重新睁开眼,看向郑娴儿的侧影。

那一瞬间的感觉,竟是……似曾相识。

楼阙一惊,猛然坐直了身子:“你,当真是城西郑木匠的女儿?”

郑娴儿转过脸来,疑惑地看着他。

楼阙定了定神,移开了目光:“我的意思是,三嫂言行气度不像寻常的小家碧玉,倒像是读过书的样子。”

郑娴儿不知道该如何接他这句话,只好露出一个礼貌性的微笑,装傻。

楼阙却也不像是在等她回答的样子。他右手紧攥着扇子,左手握成拳搭在车窗上,目光不太自然地看向外面,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

郑娴儿心下愈发狐疑,过了好一会儿才笑道:“读书不读书,脸上哪里看得出来呢?你倒是个有名的大才子,方才还不是凶巴巴的差点把人家小姑娘给气哭了?”

楼阙勉强笑了笑,左手的拳头缓缓地松开了:“我跟她不熟,你不要多心。”

郑娴儿“嗤”地笑了:“我为什么要多心?”

楼阙面无表情,只眼角微微地动了一下。

郑娴儿眯起眼睛,笑吟吟地看着他:“今日二嫂特地托你去接她,显然是存了牵红线的心思。陈四小姐家世不错,模样又好,更难得的是知书达礼……”

“‘知书’或许是真的,至于‘达礼’么?嘿!”楼阙不客气地冷笑了一声。

郑娴儿细品了品他的言外之意,再看看他的脸色,忽然觉得心情大好。

她素来爱笑,心里的阴霾一散,眉眼便不由自主地弯了起来。

马车的轮子“吱呀吱呀”地响着,不知还要走多久才能到家。郑娴儿抬手扶了扶脑后的发髻,用指尖挑起车帘,闲闲地看着外面过往的行人。

“三嫂。”楼阙忽然又开了口。

郑娴儿应了一声,没有回头。

楼阙似乎有些迟疑,过了一会儿才又低声问道:“你……为什么要嫁到楼家?”

郑娴儿想了想,抿嘴笑了:“你是想问我为什么愿意嫁给一个死人?”

楼阙没有出声,似乎算是默认了。

郑娴儿漫不经心地用指尖敲着车窗,淡淡道:“这辈子总是要嫁人的。我若嫁予个门当户对的小商小贩小匠人,受苦受累不说,又不知道能不能有好命碰上个性子好的。将来还要生儿育女,又是一道鬼门关……算来算去,要男人做什么呢?又不能当饭吃,还不如嫁个死人省事。”

楼阙的眉心拧了一下,似乎十分不赞同,却没有出言反驳她的话。

郑娴儿却不知怎的把自己给说委屈了,眼眶一酸,便有眼泪要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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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怕楼阙看见,她忙又重新背转身去,涩声补充道:“前年我娘死了——就因为一顿饭烧糊了,被我爹活活打死的。”

过了好一会儿,楼阙的声音才低低地响了起来:“原来如此……”

郑娴儿擦擦眼角,坐直了身子。

片刻之后,她又听到楼阙轻声道:“千人千面,也不是每个男子都那样凶狠的。”

郑娴儿咬住唇角,生生地把眼泪忍了下去:“是。如今我知道了。”

楼阙叹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马车驶进熟悉的街巷,楼府就在前面不远了。

郑娴儿咬了咬牙,缓缓转过身来,定定地看着楼阙的眼睛:“五公子,我现在才明白,会不会已经晚了?”

楼阙下意识地躲闪了一下,马上又坐正了身子,直直地迎上她的目光:“不晚。”

梦中说梦 说:

不晚(#^。^#)

楼阙:并不是每个男人都那么凶好嘛!至少我就很温柔的啊!实不相瞒我觉得我很适合你!

娴儿:我滴妈呀,读书人这么奔放吗?好怕怕,好想回家……

蠢梦:装,你再装!

第9章 当真毁了这张脸

傍晚时分楼夫人回府,果然又叫人来传郑娴儿到宁萱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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