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节(1 / 1)
谢天枢听到这里低下了头,有奇异的阴云压向了他的眉宇。
子夜四时剑法是他练成的最后一套小楼剑法,当年有一人,在他练成子夜四时剑法时,笑如暖玉地恭贺他已练成小楼所有剑法,精通小楼所有武功。
那人曾说了一句“这世上绝无人可比得过师兄的。”他说这话时,脸上傲气,仿佛比他自己练成了还要开心。
慕秋华把小楼的武功一样样地让楚墨白学了个遍,可一个人的能力是有极限的,也并非所有人都是谢天枢。
谢天枢是真正的天纵英才,他练成的每一门武功,都必是将这门武功吃透解透的,可楚墨白不同。
现如今再去看楚墨白的剑法,破绽颇多,楚墨白所谓的练成,就如谢天枢而言,只是皮毛而已。
他不相信慕秋华在教授楚墨白的途中没有看出来这孩子身上极大的缺陷,为什么还要对这孩子这么做。
谢天枢突然心下一动,觉得很遗憾,对那个叫做楚墨白的后辈。
也许若有一个好的师父教他,他从前的光环虽然不会那么强烈,但至少,他在剑法上的成就一定比现在高。
叮的一声剑响,谢天枢抬起头,楚墨白正使出第十一式“素手抽针”,这一式是抽剑后旋转继而前倾出剑,谁知莫金光突然俯身以剑驻地,再将剑换到左手从左向右划开了楚墨白的衣袍。
刺啦的响声后,两人各自站定,莫金光神色微肃地看着他,楚墨白低头看了看被划破的衣料,这一看之下,他眼底阴郁凝结。
莫金光这一剑若是注入内力,可以要了他的命的。
“你输了。”莫金光短促地说完,当即跃身要去对付其他人,可楚墨白偏手一挡,不放他走。莫金光一怔,看到楚墨白眼底血丝狂涌,下一招他攻过来时,朔月剑已是注满内力的了。
第109章 刀剑
突然, 一股风飘向了众人的脸。
山顶的风极大, 但这股风和阴冷的狂风不同,它和煦而温暖, 让在冷风中久战的每个人都觉得心头微震。
谢天枢率先察觉到了,朝江重雪这边看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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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春风渡的风。
楚墨白也转过了头,只晚于谢天枢须臾而已。
洛小花的武功在五护法里是只稍低于伏阿半头的, 当年在湘西时他曾把江重雪打败过, 即便是在机关城时,两人也动过几招,没有打到底。
江重雪使的是千错刀法, 刀锋伴随春风渡的强烈气劲。
洛小花调转双剑剑锋,迎上江重雪的金错刀,江重雪几刀连砍下来,沉重而刚劲, 刀气纵横,无可匹敌。
一位护寺禅师突然开口:“这晚辈的春风渡,是谢施主你亲自教导的吗?”
谢天枢道:“正是。”
禅师摇头:“谢施主也该知道世人对春风渡这门武功的误解, 为何还要教他。”
谢天枢道:“当年他身受重伤,教他春风渡, 是为治愈他身上的伤,兼有那周姑娘, 也因修习某门武功而脏腑俱损,唯春风渡可治,故而教他。”
禅师微微偏头, 看到那双正抵在他背后的手:“你没有告诉他,何谓真正的春风渡吗?”
谢天枢道:“没有。”
“为什么?”
“因为晚辈发现他能将春风渡熟练运用,与身体浑然天成的融合,丝毫不为七情六欲搅扰,反而七情六欲可让他的春风渡更为浑厚。”
“原来如此,”禅师虚弱地笑了笑,“那也算是这晚辈与春风渡有缘吧,就与谢施主你一样。”
这两人一来一去说得毫无间歇,温小棠被他们说的糊涂,正要问是什么意思,禅师的眼睛突然直了,道:“达摩棍法!”
温小棠被他一惊,抬眼看去。
可这场中并无少林弟子,更无人使棍,哪来的达摩棍法。
江重雪连着几刀向洛小花砍去,逼迫洛小花使出了他最得意的连剑招式,他当年就是败在洛小花的连剑下的。
洛小花这几十招的连剑相当精彩,旁人若是第一次应对,会毫无招架之力。
那两位护寺禅师看到洛小花双剑耀眼夺目,如日在东,惶惶不可直视。
对视一眼之后,忍不住满腹震惊,其中一位几乎想要站起来。
他冲战局中的洛小花喊道:“这位施主,你是何人,与我无求师弟是何关系?”
“什么无求有求的,我不认识。”洛小花大笑几声,“和尚,你莫给我打岔,我还要好好打败这姓江的小子呢。”
“不会有错,”禅师眉目里酝出惊色,“这定是无求师弟改创自达摩棍法的剑法,尤其这晚辈使的也是双剑。”
“那是无求师弟的双剑吗?”
“像。”
“……”
温小棠道:“无求是谁,也是少林寺的高僧吗?”
两人突然闭上了嘴,良久,温小棠才听一人说道:“我少林的护寺禅师本有八位,但……其中一人离开少林,从此消失。”
“是少林寺的叛徒?”温小棠低了声音。
“非也,他只是,不同意方丈师兄的做法而已。”禅师抬起头看天,说:“当年少林得罪朝廷,方丈师兄下令关闭山门不问世事,但我那师弟性子极为冲动火爆,强行要方丈师兄与朝廷对抗到底,他说少林乃江湖武林的泰山北斗,若连少林都龟缩不出,这世道还有谁能救。但方丈师兄终究没有同意,他失望之后,便就此下山去了。”
另一人慢慢接下去说:“无求师弟天资极高,他觉得天下不公,即便是出家人也不该一味讲究不开杀戒,所以他弃棍使剑,把少林的许多武功都改为剑招,并且亲自打造出一柄双剑,贴身佩戴。无求师弟的想法一贯是很离经叛道的,但方丈师兄见他改创的剑法并非阴邪一路,所以也并未制止。”
他说到这里,突然冲洛小花喊道:“施主,但求你告诉贫僧,我无求师弟他……他如今可还活着吗?贫僧只求知道他是否安好而已。”
洛小花叹口气,哪有闲情逸致和他聊天,只高声说了一句:“云雾破开日,当是吾归时。”
两位护寺禅师都哽咽了一下,便也知道了他们的师弟依旧还活在这世上。
当年他离去,曾念出这两句诗,世道不清,永不归来。可这天下哪时哪刻才能清明呢,所以他的归期便也再无定日。
“想来他定是无求师弟的徒弟了,”禅师道:“没想到师弟那样的性子,也会收徒弟。”
温小棠在一旁插嘴说:“他可是魔教的护法之一。”
“但他剑气并无杀意,”谢天枢说:“他身上也并无杀意。”
两位禅师点头赞同。
温小棠悻悻闭嘴。
他们三人比温小棠见过许多张或虚伪狡诈、或正直善良的面孔,他们阅尽人情,看遍人心,他们看人的精准,即便是温小棠的聪明也不能比。
“这双剑的连招便是来自我寺达摩棍法与夜叉棍法的融合,前二十招改自达摩棍法,后二十招改自夜叉棍法。江施主,虽然当年无求师弟改棍为剑,但其要义仍旧是棍之要义,你要打败他的双剑,便要知道少林棍法的要义。”
“所谓‘三分棍法七分枪’,枪扎一条线,棍打一大片,我少林棍法以快速捣劈为要义,一捣一劈,全身着力,身步相随,虎口对虎口,上下任番飞。”
江重雪仔细聆听后,微一忖度,灵光乍现,突然把刀插入洛小花的双剑中间,紧接着向右横劈。
洛小花手腕一抖,金错刀毕竟沉重,每一击上他的剑锋他都觉掌心一痛。
那两个和尚又开口了:“他的连剑以扫、拨、云、架、撩、戳、劈、舞花、挑这几点为主。尤其是撩。”
江重雪眼角轻提,猛地把刀往上迎接,而右脚点地飞起,一脚踢中下面那把剑。
洛小花上下撩剑被破,气得在原地蹦跶了两下,拿着双剑朝那两个和尚指了指:“闭嘴闭嘴,没人把你们当哑巴!你们这两个和尚好不知趣,难道不知道观战不语吗?”
他蹦跶的姿势格外有趣,温小棠忍不住噗地笑了出来。
洛小花蹦完又立刻回转过身,那两位护寺禅师对看了一下,便道:“无求师弟改棍为双剑,相当于持双棍在手,无求师弟将达摩棍法和夜叉棍法分别化作左右二手,左手使达摩棍法,右手则使夜叉棍法,二者紧密相随,实是一大奇妙创举。但有利必有弊,两种武功同时用双手使出,必会艰难许多,好在你身体轻灵飘逸,四肢灵活,倒是十分适合将两种武功同用。”
洛小花呲牙笑了一下,忽然就不气了,这和尚还挺公平。他被夸了一夸也挺高兴,何况夸他的还是少林高僧。
他当然也知道他们不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而是看在他那位师父的面子上,不过,若让他那位师父知道这些年他都在干些什么,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恐怕要来追杀他。
洛小花本来心情变好了,忽然心情又不大好了。
江重雪骂他莫名其妙,而现在他又想到那个把他折磨得不轻的臭和尚,想起他那副一暴怒就眼角跳动的样子。
洛小花难受了,这很稀奇,他是个从不跟自己过不去的人,即便身在梅影,他也觉得,只要他不杀人,不害人,手不沾血,有什么关系。
可江重雪还是骂他,因为见死不救也是一种间接的杀人,他学了一身武功,是做什么用的,是为了让他见死不救,让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么,若让那臭和尚知道,还不把他吊起来打。
可是,可是。
洛小花抬起头,冷风吹拂之间,他看到未染蛇一样灵活的身姿,正与周梨纠缠。
那一看之下,他就觉得眼睛发痛。
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那个错误将一个人的一生都毁掉,这是多严重的事情,严重到他全身不寒而栗。
他是个逍遥自在的人,可他的逍遥终究被困顿在了这个错误里,他想弥补,可弥补的结果,就是看着衍理死,看着周梨死,而他无可奈何,所以江重雪才会骂他。
手臂蓦地一痛,金错刀划伤了洛小花,让洛小花惊然拧眉,瞬间回神。
江重雪深深看他,口吻轻蔑:“我以为打架是你最爱的事情,除了这桩事外,你已经对别人的生死袖手旁观,对所谓的正邪漠不关心了,怎么还会三心二意。”
洛小花长眉跳动几下,冷笑道:“臭小子,你少给我话中带刺,我可是你长辈!”
江重雪刀一斜,白他一眼,大约是没见过像他这么不要脸的,不过大了他几岁而已,就把自己定为长辈了,他轻笑一声,鄙薄道:“原来你都这么老了。”
“放屁!”洛小花蹦出脏字。
金错刀碰上双剑,撞出猛烈火星,江重雪沉声道:“我还以为你没心没肺,原来也会生气。”
洛小花越听越气,越气就越急。
他的双剑舞出炫目剑影,竟是出奇的完美。
别人越急,招式越容易出错。洛小花反其道而行,他是急中有序,越急反而越稳。
谢天枢忍不住微微挑眉:“好漂亮的剑法。”
两位护寺禅师赞同道:“好扎实的剑法。看来无求师弟在这徒弟身上下了许多功夫。”
“可惜我无缘一见那位改棍为剑的无求师父,”谢天枢道:“能将棍法改为双剑,且改的如此流畅轻灵的,实在是旷世奇才。”
洛小花的剑法得到了三人赞扬,可他脸上却布满少见的戾气。
江重雪没想到自己三言两语,会让洛小花这么大动肝火,毕竟洛小花这人一向是油盐不进,一副无论你说什么他都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江重雪戳中了洛小花的底线,这底线在于洛小花其实一直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去做个怎样的人,是为了那个错误困顿自己一生,还是应该走出去。
可他若走了,未染怎么办。
其实这困顿说白了,就在于未染。
在于未染原不原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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