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节(1 / 1)
“那些人,莫名其妙地死啦。”掌柜怕给什么人听见一样,声音压得极低,这天还早,根本只有周梨一个人在吃早饭罢了,“要么是暴毙而亡,要么是突然猝死,还有些失踪了,人都不知道去哪儿了。就这么着,这机关城里忽然就空了,只剩下鲁家待在里头。”
掌柜叹气,“这几年来啊,机关城成了个只能出不能进的地方。除了鲁家的人外,凡是进去的,从来没见出来过。就是鲁家的人偶尔出来了,也是为了买些吃的穿的,从来不和人说一句话。大家看到他们,都是能避多远避多远。”
周梨笑道:“若真是鬼,怎么还需要吃喝?显见得根本不是鬼。”
掌柜被她一噎:“那鲁家不是鬼,兴许是他们与鬼为伴呢,说不定是被鬼附身,不然这鲁家怎么会突然之间性情大变?”
周梨笑过几声,“难道就没有人去查一查那些暴毙者是否是鲁家杀的吗?”
“当然查了,出了命案,官府自然是要来的,”掌柜一哼,扭头看到小二在偷懒,一个大巴掌就往他头上招呼,最后告诉周梨:“来了又能怎么样,最后还不是不了了之了。这年头,官府顶个屁用!”
一碗小米粥端上桌,周梨慢慢嘬了几口。
这小客店上了年头,被大雨淋着,头顶的木头咯吱咯吱地发响,好像随时会散架一样。
掌柜正咒骂小二偷懒不去修屋顶。
这掌柜能把这桩陈年旧事说得这般清楚,应该是当年亲眼看着鲁家由盛转衰的。
客店外大雨倾盆,雨声像把一切都覆盖了似的,路面被不停地冲刷,亮得发白。
周梨一直等到了中午,大雨未停,但总比早上要小些了,她披上蓑衣戴上斗笠,把这几天的银钱结算给掌柜,喂饱了马儿粮草,马蹄得得得地冒雨上路了。
她走的是去机关城的路。
闹鬼之说必然是子虚乌有。
世人总爱把些解释不通的东西赖给鬼怪,清河的乱葬岗就是这样。有时周梨觉得这鬼也是真冤,没事就会被泼一盆脏水。
行了许久,来到一处狭窄的羊肠小道,周梨放慢了速度,没想到这条小道竟长得很,直走了近大半个时辰,才总算到底了,于是一座萧瑟落拓的机关城展现在眼前。
城头颜色剥落,微显凋零,城门紧闭,其余的,倒也没什么引人注目。
周梨下马推门,发现门内上了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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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邪剑削铁如泥,她试着一剑划去,城门裂出了一道极大的缝,但并未打开。
她惊讶地上前一看,才发现这门不是普通的城门,门的内里是用钢铁制作而成,结构看上去还挺复杂。
这是一扇机关城门。
她想了想,只好再度持剑刺去。
十来下之后,那门已被毁得零落了大半,只听门里发出搭拉一声,掉落许多铁质的小碎片,那门不堪却邪剑的威力,终于晃悠悠地开了。
这扇机关门已经年久失修,换了是十年前,周梨就没这么容易能进来。
她牵马入城,大雨的关系,城中处处积水,几乎要淹过靴子。
房屋都无人居住,空落落地关着,蛛网罗布。
走了片刻,她便起疑。
鲁家真的住在这里么。
这里看上去完全是一座废城,空无一人,怎么会有活人愿意住在这种地方。
兜兜转转良久,天色都晚了,周梨正准备随处找间空屋歇息一晚再赶路,面前忽然出现了一座大宅。
这大宅修葺得整齐,可见是有人烟的,而且雕饰颇为华丽,有一种世家的派头,但现在看过去,只觉它与周围的一切显得格格不入,莫名有种怪异感。
这便是鲁家了。
周梨还在准备如何向鲁家的人措辞好让她留宿一晚,突然,背后横穿来两道黑影,这影子凭空出现,惊得她差点一剑刺过去。
结果她的剑尚未出鞘,那影子扑通一声,直接头朝下摔了一跤,正好摔在水塘里,一柄早已断了伞骨,风烛残年的破伞斜飞到了一边,那人气呼呼地爬起来,一身的污泥秽物。
这人穿了件青色的直裰,衣饰华丽面容富态,手里紧拽着一个包裹,身边跟了个小伙计,约莫是个商贾。
大约这一路走来都荒无人烟,故惹急了他,他气急败坏地拿自家伙计撒气,对他一阵拳打脚踢,怒斥着让他去叫门。
鲁家的大门被拍得砰砰直响,这两人恐怕是在她之后进城的,城门被她给破坏了,所以他们才能进来。
周梨盯着大门,过了很长时间,那门才总算开出一条缝,门内似乎露出半个人身,以及黯淡的火光。
开门的人提着一盏风灯,露出一张苍老的脸,冷眼看着拍门的人。
门外的伙计垂首作揖,想借住一宿。
门里的人摇摇头,拒绝道:“家主不喜外客,从不留人。”
那商贾硬是要往里塞,“出门在外,行个方便。我有银子。”
这话惹得对方冷冷一哂。
鲁家这样的人家,怎么会缺银子。
周梨也上前说道:“天色已晚,还请借住一晚,明天早上我便离开。”
那商贾点头,“我也是,我也是啊。”
那人还想继续赶人,却被门外那三人一起挤了进来,他只好冷冷袖手。
忽然一个声音横插进来,“怎么回事?”
这声音伴随雨声,略显清寒。
隔着雨幕,远远的站着一个颀长的身形,打着素白的伞,望向这边。
“这是我们家主。”开门的人瓮声瓮气地说。
鲁家家主,鲁有风。
周梨在小楼时,鲁有风曾得楚墨白邀请来到小楼,可惜他来去匆忙,周梨没有见过他。
现下他的模样也被雨丝模糊,隐约看来,样貌颇为普通,无甚惊人之处。
听完他们非要来借宿之后,鲁有风似乎也不想放他们进门,但见他们赖着不走,只好道:“让他们进来吧。”
下人恭敬地回头说了声是,但神色阴冷,极不耐烦。
周梨向鲁有风道谢。
鲁有风回了她一礼,嘱咐这老仆带他们去客房:“半个时辰后开饭,你们若饿了,可来前厅吃饭。若不想走动的,也可让人将饭菜端去房中。你们自便。”
他说完便摇曳而去。
这鲁有风语气虽淡漠,但礼数还算周全。
鲁家的府邸比她想象中更大,曲径回廊亭台楼阁应有尽有,但这些精致的物什都显得死气沉沉,没有人烟浸染。
而且,明明是华灯初上的时辰了,府里却只孤零零地亮着三两盏橘红色的灯笼,大多数时候,只有领路者手里的风灯幽幽地照亮前路。
更奇怪的是,一路走过来,竟然一个人也没见着,这么大的府邸,难道只住着鲁有风和这个老仆人么。
周梨被带到一间客房,她正想多谢那名仆从,转过头时,那人已走进了雨幕。
怪人。
周梨取下斗笠蓑衣,轻轻关上了门。
房间朴素干净,一张桌子,一张床,红木架子上用来洗漱的铜盆和一面铜镜,别无多余的东西,和这府里的气息一样,绕着一股沉闷。
天色已全黑,周梨点起蜡烛,再把灯罩罩上。
火光把房间照得一片清晰。
她打量了几遍房间,发现了几个奇怪的机括。
也许是梅影的关系,让周梨对机关术多少有些畏惧,起初她只是伸手摸了摸,不敢多做什么,生怕触动了什么要命的机关。
但坐了半天,眼睛不停地盯着它看,实在耐不住好奇心,试探性地去推动了其中一个机括。
墙壁上忽然开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空格,周梨惊了惊,紧接着,格子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动,她惊奇地看到一只手从格子里伸出来,手掌上捧着一只茶壶。
桌上有白瓷杯,它准确无误地停在杯子上方,随即,那只手转动方向,茶壶里的水慢慢倾倒出来,往杯中注满了水。
周梨捧起倒好的茶,竟然还是热乎乎的。她研究起那只手,发现它是用一种木头做的,但雕琢得精细,掌心的纹路和手背的经络都做了出来,栩栩如生。
她惊叹不已,开始摸索起房中其他的机括。
其中一个机括把它按下去后,会从墙里直插出来一截竹子,周梨还在疑惑它是干什么用的,听到细细的流动声,她顷刻明白过来,眼明手快地取了一旁的铜盆接在竹子底下,不消一会儿,里面便流出汩汩清水。
周梨用它盛满了一盆,关掉机括,洗了把脸,神清气爽。
小小一间客房都暗藏这么多玄机,鲁家不愧当世机关术唯一之称。
她满心赞叹地坐下来,顺手捧过那杯茶,杯沿已抵到了唇,动作却停住了。
过了一会儿,她转了转手里的茶杯,终是没喝,把它搁下了,正想取过银针验一验,门外忽然响起声音:“姑娘?”
她猛地把银针收起,“谁?”
那人听到她的回应,过了片刻,才有气无力地问:“姑娘是要去前厅吃饭,还是在屋子里吃?”
“哦,这个,”她站起来,把门打开,微笑道:“我去前厅吃吧。”
才来借宿,还是懂些礼貌的好。
那人无可无不可地转身,“那姑娘随我来吧。”
大雨未停,鲁府内的花草都被打折了腰肢,在风中无力地颤抖。
老奴走在前面,周梨撑伞走在后面。
前厅就在她进来的地方,厅中宽敞,已摆好了一张大圆桌,还是那个老奴,在慢吞吞地布置碗筷。
厅里的火光总算比外面亮堂许多,人在明亮的火光里,绷紧的心神稍稍宽裕。
周梨不是第一个到的,已有先前那个和她一起进府的商贾和伙计,见她进来时,皆抬头望向她。
这男子颇为傲慢地仰着头,也不与周梨说话,只顾数落身旁的伙计,抱怨他选错了路,竟然走进这鬼地方来。
周梨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听出这人是来此地与人做生意的,结果遇到了这场大雨,误打误撞走进了机关城。
她安静地坐着,一直等了一炷香的时间,已戌时二刻,鲁有风还迟迟未现身。
那商贾早饿了,肚子打鼓,没好气地问:“到底什么时候开饭?”
得到的只是一句敷衍:“快了。”
过了没多久,有脚步声渐近,厅堂里的三人齐齐看向外面。
夜色大雨里,走来两个人影。
一个身形坚毅,一个身形清秀,他们在门口收了伞,拂去一身清寒,这才阔步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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