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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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梨忖度,想来是近日求醉城在江湖上惹了什么麻烦。凭哥舒似情的古怪性子,惹了麻烦也不足为奇。她想着,把食物送进了山洞。

聂不凡倒是和四年前没有任何变化,一身脏兮兮的,睡起觉来还是倒吊着。他嗅到食物香味,睁开了眼睛。

周梨也曾想过给他梳洗一番,换件干净衣裳,但考虑到会有求醉城弟子来给他送食物,他若变了个模样,必会引起怀疑。而且聂不凡根本不在意,反而觉得周梨多管闲事,周梨便打消了这个念头,由他脏去。

“丫头,耍剑与我瞧。”他道。

周梨点点头,耍出修罗剑法。

聂不凡还是老样子,说她这里不好那里不到位,尽挑毛病。周梨习惯了,这四年来两人不知斗了多少嘴,聂不凡是脸皮厚,所以周梨通常是他手下败将。不过在习武的时候,无论聂不凡说什么,她都不会回嘴,这点让聂不凡很满意。

收剑之后,她顶着一脑门的细汗问:“有几成火候了。”

聂不凡吃饱了肚子,打个哈欠,恨铁不成钢地道:“两成吧。”

周梨深皱眉头,很久,说:“我知道了。”

聂不凡看到她眼睛里跳跃光芒,这丫头也是性子极倔,换做别人被这样天天打击,早就蔫了,她却越挫越勇。

实际上,不止是两成,他少说了一点。聂不凡把油手随处一擦,“什么时候你能拔出洞外那口剑,你的火候也就到了。”

这话四年来周梨听了不下十遍,所以她经常会去试着拔出那口却邪剑,但总不成功。却邪剑当年被聂不凡亲自插入石壁,凭聂不凡的功力,当然不会给她轻易拔出。

她发誓,总有一天要拔出那口却邪剑。

这天半夜里周梨忽然闹起了肚子。

她摸着疼痛不已的小腹从石床支起身子,直觉是不是自己今天吃得太多了。她拧着眉头出洞方便,并且在路上决定明天一定要少吃些,再这么吃下去,恐怕真的要变猪。历来口腹之欲最难戒掉,她这决定也不知做过几次了。

半晌过后,她从草丛里跳出来,脸色雪白,抖着唇角,五雷轰顶般地跑回山洞。

江重雪惊醒了,疑惑地看她。

周梨抓住他肩膀摇晃,“重雪哥哥,我得病了,我得病了。”

“什么?”他微蹙眉头。

她急得要哭出来,“我流血了,我流血了……”

江重雪神色一敛,翻过她肩背,“哪里?”

周梨倏地住口,脸色由白变红,又由红变白,最终定格在铁青上:“我没事了,没事了……”

“阿梨……”

她大叫一声,又跑出了山洞。

江重雪不放心地跟了出去,这谷太大,周梨又不在她一贯待的地方,他寻了半天也没寻着。结果翌日早晨,他回到山洞,发觉少了一套周梨的衣服。没多久,洗过澡的周梨就穿着这套衣服归来。江重雪问她话,她不答,把剑一提,借口去练功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江重雪就看到她变着法儿的换衣服,每次换下来的衣服都是洗净了才带回来的,身上一股子清泉气息。

他只能皱着眉头看她整日里红着脸忙碌地抱着衣裳进进出出,还非要说是练剑出了汗才换的。他鼻子灵,即便周梨洗澡洗的浑身清爽,但也叫他闻出了一丝异样。

直到四五天后,这古怪的状况才算消失。周梨脸上紧张的神色也缓和了,照旧和以前一样练剑吃饭。江重雪看她一脸红润实在不像是受伤有病的样子,也就把这怪事当做是她不小心被雷劈了发了疯病。

可就在他几乎要忘记的时候,周梨竟然又开始重蹈覆辙了。

江重雪支着脑袋颇为头疼,直到脑袋瓜里灵光一现,他跳起来,想到了什么。

距离周梨上次发病和这次发病的间隔,他粗粗算来,正好一月有余。

江重雪把她做的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像串珠子一样串起来,总算得出结论。

昔年在金刀堂内也是有女弟子的,而这些女弟子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要赖在房间里,爹娘竟然也不骂她们偷懒。那时候他尚且年幼,未能开化,等年岁长了,师兄弟们偷偷买回来的春宫图秘戏图满天飞的时候,他虽然也很嫌弃他们低俗得很,但也耐不住心痒地偷看过两眼,加之人的天性使然,隐约就知道了其中的原因。

一般女子来月水是十五六岁,周梨以前吃不饱穿不暖,营养不足,难以跟上身体的发育,所以晚了些,她也没人与她说过,因而不知。

江重雪一经相通,连忙就出洞去找她,把人找到了,结果话在舌尖酝酿了几遍,快要酿烂了也没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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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歹是个大男人,要怎么开口。

“咳,阿梨,你那个流血其实是因为……”

他话没说完,周梨转身飞进了草丛。

江重雪脸部微抽,打算给她一个心理准备,晚上再好好与她说。

谁知晚上的时候周梨没有回山洞,而是趁着夜色踏上了玄铁桩,去踩一株火灵芝。

她很坚定且认真地觉得,自己一定是得病了,而且得的一定是不治之症。

梅山上的火灵芝是世上绝无仅有的珍贵药材,传闻能治百病,习武之人食之,可提升功力,极其稀有,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宝物。可惜它偏偏只长在了求醉城的地界上,故而没人敢来采撷。灵芝虽珍贵,但为它被哥舒似情打死就得不偿失了。

周梨曾在某个契机里得知它生长的地方,采过一株,分了三瓣,自己与江重雪还有聂不凡各得一瓣。如今再去寻时,没有费多少力气。

峡谷峭壁的山缝间,一朵深赭石色的灵芝覆着漆样光泽,被月色一照,妖艳幽红,似沐着血。

周梨拨开繁杂的草木看到它时,露出了笑意。

几年不见,果然又开了一株。

她把剑提了提,向上一跃,半空中就迫不及待地向火灵芝伸出了手。

就在这时候,她突然闻到清幽的沉水香味,一袭白袍掠眼闪过,她被那香在鼻端绕了一匝,眼前一晃,旋即山缝里的火灵芝就没了影。她大惊之下落回地面,抬头就迎上了一双湖水深潭般的眼睛。

来人白衣若雪,即便行走的是泥泞山路,靴子上也不沾一点尘土。手握一柄朔月剑,剑鞘银白。他不声不响,气度缥缈。

周梨慢慢睁大了眼睛,险些背气。

居然是楚墨白。

奇怪了,他是怎么上来的?

梅山上的岗哨与陷阱可是花了江重雪很长时间才摸透的,这人竟孤身而来,而且没引起求醉城的注意。

真是艺高人胆大。

楚墨白低头看了眼手中完好无缺的火灵芝,这才把目光转移到周梨身上。

四年的时间未在他身上留下丝毫痕迹,还是四年前他谪仙般地降在城头火光中的模样,不染一点红尘烟火气。

谢天枢也是这样脱尘的模样,只不过谢天枢更像是经历过喜怒哀乐后达到忘我境界的一种脱尘,而楚墨白……有点太过渺然。

楚墨白转了下手腕,朔月剑变了个方向。

他看周梨的穿着不像求醉城弟子。还没确定对方的身份,他没有贸然出手。这次他来梅山一为采这株火灵芝,二是为了探查近日江湖上发生的血案是否真的与求醉城有关。当然是暗访,如无必要的话,他不想与求醉城的人发生冲突。

周梨以为他有了杀机,立刻喊道:“天玄门弟子在此,你别过来。”

楚墨白昂了昂下巴,“柳师弟门下?”

周梨急中生智,她一直记得四年前遇到的天玄门少主柳长烟,柳长烟告诉过她,楚墨白是他的师兄。

谎既撒了,总要圆满。她为求真实地拔剑出鞘,横在面前。

过后,楚墨白慢慢收住了手腕。不管她说的是不是真的,总之在求醉城地界上,他不想生出事端:“我不杀你,你走吧。”

周梨不语,打量被他负在身后的火灵芝,说:“那是我的。”

楚墨白看向她,她执拗道:“是我先看见的,只不过我轻功没你好,所以才被你先得手了。”

先看见的和先得手的,到底该算谁的?

楚墨白语塞,被这个小到微乎其微的可笑问题给难住了。

他一贯是非常讲究公平的人。

周梨提议:“我有个法子,不如一人一半。”

一半的火灵芝功效顿减,于他而言不如没有。楚墨白正要拒绝,周梨已探手过来。

修习四年的六道神功,原本就是为了对抗春风渡的,这可遇而不可求的大好机会,终可一试她的六道神功较之楚墨白的春风渡究竟还差了多少火候。

周梨出剑往楚墨白的咽喉刺去。楚墨白还未抬头,好似还在关心她片刻前对他提出的问题,待剑气逼近身侧,他身体竟在眨眼间滑了出去,一刺一躲,两人距离瞬间隔开了两丈多。

周梨不甘示弱,手腕快速飞转,向外绕起数匝,一匝比一匝密集,形成了一个剑花,旋即剑花劈开,一抹剑尖迅雷不及掩耳地刺出。

楚墨白当下奇怪,觉得这招式从前没有见过,也不合一贯的武学逻辑。但他只是奇怪,不曾慌乱,端起手臂格挡。剑未出鞘,随意一挥,但周梨的剑势却倏地一滞,偏了方向落空。

她不觉什么,早知楚墨白武功一流的,也不气馁,继续向他发招。

楚墨白招招接下,一一化解,身形不动如山。

周梨不求胜他,只期逼他拔剑,可他自始至终只用剑鞘应付。

江湖传言,能让楚墨白出剑的人只有两个,一是他的师父慕秋华,二是谢天枢。巧合的是慕秋华和谢天枢还是师兄弟。

“姑娘,”又是一次停顿之后,即便是楚墨白这样惜字如金的人也未免要开口了,“我取火灵芝是为救一人,性命当前,还请姑娘见谅。姑娘需要这株火灵芝不知是何故,如果为提升功力,下次我一定采撷一株新的给姑娘,如果也是为救人,可与我说那人是得了病还是受了伤,我若能救,定当尽力。”

说的也算诚恳。

周梨咬牙望他,眼色灰了大半,这春风渡到底是什么武功,怎么光是逼他拔剑都这么难。

两厢静默,这时候,天外传来一声尖锐的琴声,传遍山谷。紧接着,笛声响起,与那琴声冲撞起来。

周梨在梅山待了四年,也听了四次这样的琴笛交击之声。

今天是七月十五。

第18章 美人

日子过得糊涂,周梨忘记今天是七月十五。

琴声才起,笛声紧随其后。楚墨白脸色一变,低语:“春风渡。谢前辈?”

他回头,正劝梨周梨先放下对火灵芝的争夺,他可护她一起下山。既是天玄门弟子,就是正道上的同襟,他作为小楼掌门,理应护持。才一转头,那姑娘却已三两下提剑飞远,被草木掩去了踪影。

楚墨白:“……”

周梨撤退的速度相当之快,她轻车熟路地踏着玄铁桩飞快下掠,不想飞到一半就瞥见底下一抹人影正与她相反地向上跳跃,两人在中途遇着,她一脚勾住玄铁桩,尚有闲情逸致地在万丈悬崖的半空冲他一笑,结果被一把抓住胳膊训斥,“你到哪里去了?不知道今天不能上去么!”

“我没事。”她微笑道,“不过,我遇到一个人。”

“谁?”江重雪一个字问出口,向下瞧了瞧,“先下去再说。”

回到谷中,琴笛之声犹在耳畔。周梨如今不需江重雪帮忙,已能自行运功封闭穴道抵御这声音。

她轻声道:“我遇到了楚墨白……”

江重雪的身体绷紧,眼眶里却不见多少汹涌的情绪,仿佛被他极力压制在了四肢百骸中,冲不出来。

“是么,”他轻声,“他来梅山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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